盛世姝荣-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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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珍珠会意上前,端了几分恼怒对撄宁道:“能进仪鸾司,那是何等荣耀!多少青年才俊挤破了脑袋想要进去的地方,你竟没有兴趣?”话语顿了顿,方才问一句,“到底你是没有见识,还是有旁的顾虑?”
第030章:赏识()
的确,多少人都以能进仪鸾司为荣为耀。
尤其是世家里的男儿,只要入得了仪鸾司,首先说明他们在当地是出类拔萃地有才华、出类拔萃地好相貌、出类拔萃地身份贵重,经过在仪鸾司学习历练,或是跻身庙堂,或是到外地高就,平步青云前程锦绣不说,从一开始就是光耀门楣之事。
而由于太后掌持朝政,大大抬高了女子的地位。天下优秀女子,在仪鸾司也占得一席之地。她们在仪鸾司,与男子并无区别。男子要学的天文地理、兵法、奇门遁甲术她们要学,男子舞刀弄枪、行军作战她们也要学,正如男子会学她们擅长的歌咏舞技一样。
在仪鸾司,是没有男女之别的,只有严苛而残酷的训练,且一旦进去,就没有退缩的余地。
仪鸾司有句训言,从仪鸾司出去的只能有两种人,一种是大周国最顶尖的人,一种是死人。
为此,进去之后,若不拼了性命力争上游,便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一个残酷的去处,撄宁为何要去?
就算要去,她也会选择上一世那样的捷径——以才学闻名,由太后钦点,在仪鸾司做一个专门教习文学的女司教。
“臣女胸无大志,唯愿未出阁前尽心孝敬父母,到了夫家相夫教子,老来能够含饴弄孙,足矣。”撄宁没有找其他的理由搪塞,只说志不在此。
一般而言,她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对方该是要罢手的。毕竟,对一个肤浅世俗的人心存幻想,到头来得到的,十有八九会是大失所望!
宋珍珠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撄宁一眼,随即退后几步。
公主李令月却是转过身来,微扬着下颔,强硬道:“这是命令!公主的命令。”
撄宁知道,上一世这个公主自成年起便与太后斗法,斗得不可开交。仪鸾司作为太后直接掌权的机构,其中绝大部分人自然是为太后效力。公主这么做,无非是想在新人当中,开始培植自己的力量罢了。
可撄宁实在不愿,再一次卷入朝局角斗的漩涡之中。
“公主殿下,”她跪下身来,诚挚道,“还请公主殿下三思。臣女知道,公主殿下高看我一眼,才想将我纳为己用。但臣女志不在此,必定是要让公主失望的!到头来,唯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祸害他人。”
李令月居高临下看着她,耐心用尽,已是十分恼怒!但她并未表露半分,只沉默了片刻,道:“既是如此,那便罢了。”
“多谢公主殿下成全。”撄宁在她脚下拜了拜。
宋珍珠当即将先前几个黑衣蒙面人喊了进来,让他们如何把撄宁带过来的,就如何将其送回去。
撄宁被人扛走之后,她不禁请示公主,“殿下,可要使些手腕?”
“不必。”李令月一脸沉静之色,“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心无大志,不能助我成事,反坏我大计就不好了。不过……”内心深处还是浮起一种欣赏而不得的遗憾,叹声道:“到底是无缘。”
她虽贵为公主,大周国唯一的公主,从小到大,却不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只因太后!而这件事,却无太后从中作梗,为何也遭到了拒绝?
将公主的失落看在眼里,宋珍珠如是想着,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撄宁回到家府时,姜氏急得都卧榻不起了。姚赋兴姚大夫前来看治过,才刚离开。
“阿宁,究竟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她眼角噙泪,担心死了。
撄宁不好将自己被公主捉了去的事儿说出去,只得谎称是贼人走错了门,抓错了人,核实身份后就把她给放了,以此搪塞了去。
萩儿很快上前,万分自责道:“二娘子,奴被人打昏不省人事,凝香他们又急着四下找寻您的下落,以至于……以至于大娘子她们,趁乱逃了……”
或许,是命中注定?撄宁暗叹了口气,道:“不妨事。”
“二娘子,那还派人追吗?”凝香问。
“不必。”撄宁想,逃了便逃了,就让卓青瑶自个儿折腾去吧!若她能折腾出个名堂来,算她本事;若她把自己折腾死了、废了,那便算是她的命,与人无尤。
这一夜,终于安静下来了。
翌日一早,门房传话与撄宁,说外头有一位姓宋的女郎求见。
撄宁想了想,很快猜到是公主身边的宋作司。心道公主还没有死心,不禁有些踌躇。
宋珍珠因前些日子随公主在卓家住过,今次她来,戴了一顶帏帽。直至撄宁屏退左右,她方才将帏帽摘了去。
撄宁做好该有的礼仪,表现并不热情。
宋珍珠早想到她会是这副态度,因此也没多说什么,只将一个印花精致的白色小瓷瓶递给她,“此药有助于你脸上的疮疤快速痊愈。”
撄宁迟疑着没有伸手。
宋珍珠于是接着道:“还有十日之期,万一你改变主意也不无可能。”
撄宁终于接过了药瓶,思虑着却是突然抬眸,警惕问:“你要做什么?”
宋珍珠一惊,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如此敏感。
“我能做什么?”她冷笑着反问一句,而后重新戴上了帏帽,“毕竟是一介女流,殿下对你,其实也并不渴求,你别太自以为是。”
说罢她反身便走出了屋门,离开了。
撄宁心中,却并不踏实。
即便如此,她倒不打算浪费这瓶大概只有皇亲贵胄才用得上的良药。
她特意在姚赋兴前来为母亲诊脉时,让他验查了这瓶药。无疑之后,她便将其交给了母亲,要母亲一起涂抹。
可一见这药瓶子,姜氏却是脸色大变,几乎带了几分惊惧之色问:“这药,你从哪里来的?”
撄宁倍感诧异,想了想道:“刘十三郎送的。”
听言,姜氏反应过度的情绪转好了些,张了张嘴,只埋怨一句,“不是叫你别跟他往来么?”
可即便是埋怨此事,适才在看到这白色药瓶时,她眼底流露的惊惧之色,仍是叫人难以理解。
若撄宁此刻当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她一定不会多想。可偏偏,她不是。
她想查清楚,母亲身上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第031章:探监()
几日后,身陷囹圄的郭氏终被定了六年的流徙之罪,不日便要押解至黔州。
本对她的下场没有半点怜悯之心的撄宁,却让奴子备了一些顶好的创伤膏药,决意去看看她。
稍作打点,她便来到了狱中。
此刻的郭氏蓬头垢面、脸容消瘦,双手指节红肿,分明挨过拶邢。
撄宁就知道,她不会轻易认罪,面对一心要给她定罪的陈知府,定然要吃些苦头。可她偏偏不是被冤枉,也没有一副铮铮铁骨,到头来苦头吃了,罪也认了,到底是可悲可笑的。
见到撄宁,她下意识把手往身后藏了藏。
撄宁笑了一下,将创伤膏药递了进去,“此去黔州,路途遥远,大伯母保重。”
郭氏抓过她递过来的药,一把摔到地上,怒道:“猫哭耗子假慈悲!我无需你怜悯施舍!”
撄宁不以为意,只管告诉她,“我没能拦住,大姊姊她前些天去皇城了。”
郭氏听言,眼底并无意外之色,流出的,唯有无尽的担忧与绝望。
她倚着冰寒铁狱,失了些气力,半晌才扭过头来,怒瞪撄宁,冷喝道:“你现在满意了?!终于翻身了,反了天了!是我低估了你……”
看了撄宁一阵,她突然呵呵地笑出声来,“这又如何?你以为卓家落在你们二房手上,一个不理俗世的父亲,再加一个生性懦弱的母亲,能风光到几时?!你们害了我,害了阿瑶,是在自掘坟墓而不自知!”
“是啊。”撄宁接了她的话,“若大姊姊入得皇宫,成为太子的枕边人,咱们卓家,说不定比祖父在世为官时还要风光……”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断送我倾尽家财方得来的机会?!”郭氏愤恨地打断撄宁,“你以为我真的只是自私自利贪图荣华富贵吗?难道我不是为了卓家门楣?十七年了!”
言及此处,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泪如雨下。“我嫁进卓家的这十七年,难道真的容易吗?你祖父,在朝为官时任性妄言,我夜不安寝,唯恐他哪一回开罪太后,全家跟着受累!后来好了,丢了乌纱帽,回到家中无所事事,成天就对我这个长媳撒气!你大伯长年累月带着姨娘和庶子在外地……”
说到自己的夫君,她更是满心的怨怼和委屈。但想着这样的事,也不必与一个孩子说,话语便戛然而止了。
她转过身拭干净眼泪,长吸一口气后,这才重新面对撄宁,郑重其事道:“我操持这个家,劳心劳力整整十七年,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卓家。你既然认识刘十三郎,就不该覆手为雨,将你大姊姊入宫的事毁于一旦。”
撄宁恍然大悟。郭氏歇斯底里哭诉了这许多,却原来也不仅仅是抱怨而已。
她不禁发笑,“大伯母的意思,是要我凭借刘十三郎的关系,再助大姊姊一臂之力?助大姊姊到太子身边,只要我乐意,倒真能成事。”
“我知道你有这个能耐!”郭氏听言,突然贴近了些,眼底生了一丝希望,终于做出恳求,“阿宁,为了卓家,帮帮阿瑶吧?你就把她当作一颗棋子,好好地下完卓家这盘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阿宁。”
“卓家的兴衰荣辱,我会尽力承担,但大姊姊这颗棋子,我不会用。”撄宁看着郭氏眼底的期望一点一点转为愤恨,如同闲看一只被人捉弄的猫儿。
“你凭什么?一个野种,凭什么承担卓家的兴衰沉浮?”
“野种”二字,还是头一次经由郭氏之口说出来。
曾不止一次,她身边的奴子会在背地里议论撄宁的母亲姜氏,说她未进门便有了孩子,孩子指不定是谁的,究竟姓不姓卓也未可知。
这样的话,姜氏和撄宁都听过,只是置若罔闻罢了。但这样的话,经由郭氏说出来,令本就对母亲存有隐秘之事而抱有疑心的撄宁,忍不住往深处追究。
“大伯母为何说我是野种?”她一脸认真,“这两年来,我也常听您身边的奴子说我是野种。难道大伯母也跟这些个嘴碎的奴子一样,无凭无据就胡说八道?”
“你就是个野种!”郭氏突然发起狠来,话语极为凌厉,“你母亲嫁给你父亲做填房之前,分明都没见过面!何来的你?”
撄宁眸光里不无异动,想了想问:“有无见过,大伯母如何知道?”
“我就是知道!”郭氏笃定道,“新婚之夜,那根本不是一个熟人该有的反应……”
姜氏嫁入二房那夜的情形,她还历历在目。小叔子喝得酩酊大醉,还是她前去安慰新进门的弟妹的。谈话间,她就觉得这个弟妹对小叔子陌生得紧。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她接着对撄宁道,“自打你们母女二人来到卓家,你父亲就变了个人,成天游手好闲,到后来索性打着出门游历的幌子不归家。若真是想娶进门做妻子的外室,他岂会如此相待?”
撄宁其实也怀疑过,也曾亲口问过父亲和母亲,自己是不是如那些奴子所言,并非卓家的女儿,但他们的回答,都是那样肯定,那样毫不迟疑,甚至不容置疑。更莫说祖父生前那样疼爱她……这一切都让她没有追问的底气。
而事到如今,比起自己是不是姓卓,她更关心母亲姜氏隐瞒的秘密。
“那大伯母对我母亲知道多少?”她直言问。
听言,郭氏不禁打量地看她,忽而挑了眉头,像是发现什么惊天的秘密一般,反问道:“你问我?”
撄宁冷静地看着她,没有做声。她相信,郭氏知道她在问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一旦发现撄宁对自己的母亲存有疑惑,郭氏立时起了贪婪之心,她笑了一下,道:“我的确知道一些不可说之事,但你适才的态度,是来向我讨教那些陈年旧事的态度吗?”
“您大可不必告诉我。”撄宁可不吃她这套,“这大概是我和大伯母最后一次见面了!大伯母,保重。”
说罢她作势转身,这就要离开。
“慢着!”郭氏急忙唤住她,“你母亲的来历和名字都是假的!”
第032章:黛山()
母亲的出身乃至姓名都不是真的?郭氏脱口而出的话,倒真让撄宁大吃一惊。
“你母亲带着你一进门,便得到了老太爷的青眼与照拂,甚至让我一度怀疑,你母亲实际上是老太爷在外头的女人。”
“直到你父亲第一次负气离家,老太爷将你母亲唤进书房说话,我无意听你母亲自称了一个什么名儿……”
“可惜我没听清,我只知当时老太爷一听这个名字立时就急了,厉声斥责了她,说……‘我叮嘱过你多少遍了?离开皇城那天起,你就姓姜,叫姜唤容!’”
“后来,我听墙根儿的事不知怎么被老太爷发现了。他专门找到我,质问我,不管我认与不认,他都吓唬我道,‘永远烂在肚子里,若在任何人那里提起,你便不再是卓家的媳妇。’他当时凶狠的样子,我至今还记得。”
“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死后不久我再与你母亲提起此事,你母亲竟拿了他的一封遗书出来!他竟在遗书上提到,若有任何人胆敢污蔑你母亲的出身,怀疑你不是卓家血脉,便将其轰出家门!”
郭氏说罢这些,方才从过往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她直看着撄宁,道:“你母亲来历不明,还改名换姓,说不定是哪个朝廷侵犯的女眷,从皇城逃了出来,或是,被老太爷所救……”
这种事,未必没有可能。救下朝廷侵犯的遗孀,依着祖父耿直的性情,他做得出来。
撄宁愈加觉得自己不是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