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姝荣-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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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们使用的箭矢看,与我初来汴州行刺于我的人乃是一伙。”李为止道,“此次他们计划周全,刺杀我不成,一直在知州府衙徘徊到天亮才作罢离开。”
“昨夜里东市的火,烧得很旺,但无一人伤亡。”方暨白兀地道,“由此可见,他们还是有些良知的,至少,不伤及无辜。”
“方大人也认为,东市的火并非巧合?”李为止问出这句话,却惊异道:“但为了杀我,他们费的周章未免也太大了些。”
“的确。”方暨白道,“如此大费周章,却只为杀你一个几乎什么都没查到的朝廷钦差,的确匪夷所思。在你身上,究竟有什么是值得他们这样做的?是欲盖弥彰,还是……”
言及此处,他思忖着没再往下说,只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方大人,您有何高见,还请言明。”李为止诚挚地看着他,渴望他能为自己解惑。
方暨白却是摇了摇头,噙笑道:“昨夜卓司徒去我那里一趟,倒是醍醐灌顶,让我想明白了许多事。不过,没有证据,我暂且就不与李大人瞎说八道了。我只能说,愚笨之人做事,会拐弯抹角,聪敏之人做事,则擅一石二鸟。东市的火,未必就是白放的。”
说罢他站起身来,回头看了床幔里躺着的撄宁一眼,拜托李为止道:“等卓司徒醒了,麻烦让他去我那里一趟。我有点小事,可能需要劳烦他。”
第134章:气恼()
李为止听言,忙道:“有什么事是我不能代劳的?她身上的伤……”
“他身上的伤本是轻伤,于你们习武之人而言,算不得什么。”方暨白却是执意要撄宁去,也不与李为止透露,究竟是何“小事”,非得她相帮不可。
李为止自有些着急,但在老狐狸面前,他也不敢放肆,唯有隐去心中诸多不解与困惑,恭恭敬敬,且送他离开。
“对了。”方暨白走至门口,突然回头提醒李为止一句,“防着点儿周怀有。我看他脸上身上的灰烬,不是不小心沾染的,而是自己有意涂抹的。不然,他右手几根手指的指腹,不会那么黑。”
李为止一惊。头前一见周怀有那架势,他就觉得他表现浮夸,却原来不是他心思敏感,而是他果然有问题!
“多谢方大人提醒。”他没有多说旁的,只谢了方暨白的好意。
方暨白摆手笑了笑,“你别打草惊蛇就好。”
李为止点头,表示会意。
方暨白离开后不久,撄宁便悠悠转醒了。
醒来之后,她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可抬眸一见李为止隔着床幔就坐在外头,她又感觉身心都不大好了。
她试着起身,却被李为止一句冷声“趴回去”,给吓得一刹不敢动弹。
她感到后背挨了箭伤处凉悠悠的很是舒服,不禁背手摸了摸。恍然发现自己后背的衣服破了个大口子,她立时违背李为止的“命令”,一个机灵翻身坐了起来。
此刻神志清明,该面对的,总要重新面对,该解释的,总要细细再解释清楚。她低垂着眼眸,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方大人来过,给你解的毒。”李为止站起身,背对了她。
无需再迎接他的视线,撄宁心下轻松了不少,抬眸“噢”了一声。
方暨白懂得医理救人一事,她自然是知道的。
此刻,谁救了她,如何救的她,都无关紧要。她担心的,唯有自己女儿身被李为止知道一事,他之后会有何举措。
她想了想,终于壮了胆子问:“李司教,您不会赶我走吧?”
“先养好伤。”李为止心中早有决断,“是去是留,等回了皇城再说。”
“李司教……”撄宁听了这话,不禁着急起来,“您别赶我走!不然我吃了这么多的苦,做了这么多,一切就都白费了!留在仪鸾司,对我太重要了!您就行行好,别赶我走,行吗?”
李为止不置可否。他甚至不接这个话题,以万分平静地语气告诉她道:“身体若无大碍,去柳川巷一趟,方大人有事要交代与你。”
撄宁见他现在不想谈论自己的去留,遂也关了话匣子,疑惑问:“方大人有事交代我做?何事啊?”
“他不肯告诉我。”李为止陡然回转身,不无气恼地看她,怀疑问:“昨夜你与方大人还说了什么话,是瞒着我的?”
“……没有啊。”撄宁忙是摇头,“没有。”
李为止一双眼睛直盯着她,绝不希望在她眼里看到任何欺瞒。
他认为,他与她相识近两年的情分,事到如今,他又知道了她其实是女儿身的秘密,她对他,不该在旁的事情上还藏着掖着,她该对他坦白一切,任何事。
而为了不让他觉得自己心虚,撄宁睁大眼睛回视了他,眼皮一眨不眨,尽量显得真诚,显得天真无邪一些。
看着她的桃花眼,李为止只觉这双眼睛,看久了,会摄了他的心魂!他终于败下阵来,敛了直视她的目光,闷声叮嘱一句,“早去早回。”随后便气恼地迈步离开了。
实际上,他并不知自己在气什么,恼什么……
他是何心思,撄宁浑然不知。
见他的身影消失了,她便起身下床,找了一件看起来最为朴素的衣裳换上,稍作梳理之后,出门离开了知州衙门。
来到柳川巷,她左右看看,方才踏入方暨白所居的四合小院。
方暨白不在。
袁彻引她入屋,并着人给她盛了一碗冰糖雪梨润肺汤。
撄宁不禁狐疑地看他。
袁彻在方暨白身边做事,虽有主仆之情,却也是朝廷恩封的正五品附左中郎将。而撄宁,不过是钦差大臣身边临时受命的一个小人物,哪里担得起他亲自以一碗汤羹来招待?
袁彻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于是不冷不热做了解释,“我们大人去了东市,一会儿就回来。这碗汤,是大人嘱咐我给你盛来一碗的。大人说,天气炎热,你身上有伤,喝下这个,甚好。”
“噢……”撄宁心中虽直犯嘀咕,但方暨白一片盛情美意,她自然没有推却的道理。
然而,端起桌上的汤羹才喝一口到嘴里,她就发现味道不对了!
怎一个苦字了得?她想吐出来。
袁彻本在一旁斜着眼睛幸灾乐祸地瞧她反应,见她要吐出来,他忙大呼一声“不可!”急道:“良药苦口!这是我们大人前去为你诊治之前,就让我亲自为你熬制的!”
既是如此,撄宁不得不强咽入喉。
“喝光。”袁彻紧看着她。
撄宁抬眸瞧了他一眼,觉得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很有些怕人,遂一鼓作气,将一碗假的冰糖雪梨润肺汤给喝了个干干净净,渣子都不剩。
结果,苦得她眼泪水都溢出来了!她不再拘泥于小节,自己动手,急急忙忙倒了两大杯水咕噜喝进肚里,这才觉得嘴里好受了些。
袁彻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却又觉得她毫无心机,不禁道:“我说卓司徒,你才认识我们几天,我说这是治伤的药你就信?也不怕毒死你!”
这时,方暨白回来了。
他一边用汗巾擦拭脸上、身上从东市沾染来的灰烬,一边阔步往屋里走,看着撄宁,满面是笑。
“你来了。”他将汗巾丢给袁彻,随即走至撄宁身边,示意她坐下。
撄宁谦恭入座,很快引出正题,“听闻方大人有事交代我去做,我不敢耽搁,这就过来了。但不知方大人找我,所谓何事?”
“你稍等。”方暨白走到内室,拿了一个精巧的小药瓶出来,递给撄宁,不无神秘道:“这里头有一颗药丸,今晚临睡前,你想法子给李大人服下。”
第135章:猜疑()
撄宁自然大吃一惊,看着从方暨白手里接过来的小药瓶,如同看什么杀人害命的毒药一般,不解又排斥。
她抬眸看向方暨白,端了几分小心,问:“这是何药?”
“自然是能让幕后之人露出狐狸尾巴的药。”方暨白笑了笑,却不明说。
入口之物,撄宁却不敢大意。她想了想,直言道:“小人愚钝,还望方大人指点清楚些。”
“你不必多问,按着我说的做就是了。”方暨白仍然一脸堆笑,却是打定主意不与说明的态度。
“方大人不说清楚,我是不会给李司教胡乱吃什么药的。”撄宁不无严肃将小药瓶放在桌上,起身作势就要离开。
“你这孩子!”方暨白笑着怪怨一声,不得不告诉她道:“障眼之法罢了。”
撄宁将信将疑回头,终于坐了回去,愿听其详。
“此药俗名‘亡三日’,顾名思义,服下此药,可让人假死三日。”方暨白解释道,“不是有人想要李大人的性命吗?那我们且满足了他。李大人假死之后,你便带着他的尸体回京,搞出大动静。依我之见,李大人一死,那藏在暗处的人,必有大动作!”
“方大人,您究竟查到了什么?”撄宁不禁问,“为何有人费尽心思要杀李司教?您又如何断定,他们杀了李司教,之后会有大动作?恕小人愚昧,小人实在不知,汴州之事,究竟为何与李司教有这么利害的牵扯。”
“算你问到点子上了。”方暨白呵呵是笑,却是话锋一转,道:“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卓司徒,你若信得过我,便依着我说的做。三日之内,我必解开你心中所有疑团。”
撄宁看向桌上的小药瓶,犹豫了好一阵,终于伸手,将其拿了起来。
若她只是这一世听闻来的方暨白的断案之能和为人秉性,她断断是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的。可她两世为人,她最知道他的秉性正直,以及他的惊世之才,他相信他。
她也相信,短短数日,就有人三番两次想要谋害李为止,李为止的存在,必定是汴州之事的关键。或许,是李为止自己都不知道的,也或许,是李为止对她隐瞒了什么……
“那我能跟李司教说道清楚,让他自愿服下此药吗?”她突然问。
“他不会答应的。”方暨白肯定道。
“为何不会答应?您为何如此笃定?”撄宁不解,“只要为了查清汴州之事,李司教跟我一样,何样的委屈和牺牲是不能做的?”
“你太不了解你们李司教了。”方暨白嗟叹一声,“他有他的忠义,有他要守护的人……”
言及此处,他的话立马收住了。
他睨视撄宁一眼,忽然伸手夺过她握在手里的小药瓶,不耐烦道:“罢了罢了!此计作罢!等到你们李司教真被人刺杀了,我照样能抓住幕后之人的狐狸尾巴。”
撄宁也知道,只要李为止不死,刺杀之事便不会停止。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依着方暨白的法子,主动还击!
她忙咧嘴笑了笑,道:“小人不问了,什么也不问了,只管依着大人的吩咐行事便是。”
“小心些。”方暨白这才将小药瓶重新交给她,还道:“此药稀世罕见,我好不容易求来这一粒,半生心血都填进去了。”
撄宁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将小瓷瓶小心翼翼地收到了怀里,生怕弄丢了。
然而,从柳川巷出来,想着自己即将要做的事,她就开始有些忐忑不安。
给李为止下药?想想都好难。她其实不能确信,自己一定能得手。
知州衙门,青松苑。
李为止哪儿都没去,一直坐在屋内瞧着院门口,等撄宁回来。
终于看到她的身影,他已不知自己喝的第几杯茶了。在她走在院中往自己屋里瞧的时候,他便唤了她,命令道:“进来。”
撄宁知道,他定要盘问自己方暨白交代了她什么事。回来的路上,她早已编好谎言。为此,进屋之后不待他问询,她便主动交代了。
“方大人早间来为我治伤之前,便命人给我熬制了一种良药,喊我去喝药来的,顺便提醒我,叫我这些天机灵些,好生保护李司教。他说,还会有刺客上门……另外,他还让我盯着些周大人,他说周大人心中有鬼。”
说罢,她端正站好,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了。
“就这些?”没有听到特殊之事,李为止自有些怀疑。
他怀疑她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另外还有一件事……”撄宁吞吞吐吐,还抬眸看了他一眼,似有些犹豫。
“说。”李为止冷声。
“李司教,您是不是有事瞒我?”撄宁突然问他。
李为止不禁诧异地看她,反问道:“你所指何事?”
“我不知道。”撄宁道,“反正方大人意有所指,也没言明。”
“他如何说的?”李为止倒想听听看,方暨白说了什么话,竟让受自己教导,跟了自己近两年的司徒撄宁,这样轻易地怀疑他,质问他!
“他说我太不了解您,您有您的忠义,您有您要守护之人。”撄宁紧看着他,生怕在他脸上,看到任何一丝变化。
李为止听了这话,果然皱起了眉,并陷入许久的沉默。
原来,他真的有他的秘密!
“没别的事,我先退下了。”撄宁失望地施礼做辞,转身要走。
“你站住!”李为止猛地喝制住她,迈步走到她身后,不无气恼问:“你在怀疑我什么?”
撄宁回过身,突然鼓了勇气,直言问:“李司教您,在守护谁?”
李为止一双眼眸分明睁大了些。如此看了她一阵,他终于撇开视线,闷声道:“下去吧!”
他并不答她的话。
撄宁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也没再追问和逼迫,一言不发,退下了。
这一天,她都没有离开自己的屋门。至于李为止去了哪儿,做了些什么,她全然不关心。她只要知道,日落西沉之后,他回来吃过晚饭,再没有出去的打算,她就放心了。
夜已深,她倒了两杯酒,敲响了李为止的屋门。
第136章:下药()
李为止开门见是撄宁,还拿着两杯酒,自有些意外。
“我能进屋说话吗?”撄宁抬眸看着他,问。
李为止没有做声,侧身让她进了屋。
撄宁方才递给他一杯酒,随后惭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