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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红楼梦同人)红楼·画中人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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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鹃慌了手脚,扑到她膝边跪下:“姑娘,我要是存了别的心思,叫我立刻就死了。”黛玉摇了摇头,颇有些自嘲的笑:“跟着我有什么好处,你以为这里还干净?”
  没曾料到她这样说,紫鹃倒一时没了话,透过翠影稀疏的溪面,几片叶子慢悠悠晃下来,打了个旋儿,刹那从眼前又漂远了。那样轻薄的月色,不知是眼里闪着迷懵的水光,还是怪自己看错了。
  “这消息当真可靠?”水溶迟疑了一下,声音都微微发涩。
  柳湘莲脱掉外衫,在脸上胡乱撸了一把,板着面孔说:“千真万确,刑部的诰示都张出来了,只等着榜文一下,就开刀问斩!罪名倒不清楚,我听赖尚荣说,是忠顺王暗中做的手脚,说贾政父子拟了首什么《姽嫿娘子诗》,糊里糊涂的就扣了个‘聚众谋反’!”
  “这不是冲着他们,是冲我来的……”水溶截断了他的话,强作镇定地合上眼。
  “王爷你知道,我学问不成,对这些拐弯抹角的争斗也不上心。三姐死了以后,我本打算跟贾家恩断义绝,再不管他们的烂摊子。碍着宝玉的情面,不忍心看他受罪,这才联络了贾芸、倪二他们,等凑够了银子,想法子把他赎出来。谁知道,出了这么个岔错……”
  他咳声叹气,一拳擂到镜面上,那西洋镜瞬时裂的粉碎,映出千百个清丽无瑕的人影。此时卸了戏妆的柳湘莲不比白天,没了油彩遮脸,人倒显出几分秀拔。
  水溶在他肩头拍了两下,安慰道:“你且别急,这事还得我做主,毕竟离行刑还有段日子,现在想办法,一切尚还来得及。”
  “什么法子?”柳湘莲心里“咯噔”顿了下,紧切地看着他问。
  “这法子虽险,不知能不能成。”水溶面朝着窗外,用极轻慢的语气道,“你明天去找冯子英,我会专程写封手信,让他从牢里提个死囚,连夜送到狱神庙去,晚了就行不通了。”
  “你是说……到时候,让人替宝玉受刑?”柳湘莲略微吃惊,露出些讶然之色,片刻后他想明白了,还是颇为忧心,“可这,这能行得通么?万一被眼线盯住,走漏了消息……”
  “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水溶吐了口气,展开眉头,“总之这事儿啊,宜早不宜迟,你们尽早着手,出了什么差错,都一律推到我身上。想这个北静王的名头,或者还能派上些用场。”
  “王爷!”柳湘莲僵硬地退了一步,单膝跪地道:“当年我在雍州闯祸,多亏王爷相救,如今你身边局势未明,我愿留在京中,一旦有什么动静,也好有个照应。”
  “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太见外了。”水溶将他从地上捞起来,展颜笑了笑,这样的笑仿佛是风流云散,让原本神情忧郁的脸上,有了一抹春水破冰之感。
  柳湘莲看他脸色稍缓,便仗着胆子道:“王爷既然拿我当兄弟,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宝玉的事情,我以前也听过一二,你这样不声不响抢了林姑娘,等宝玉出来,怎么跟他交待?”
  这样简单的一席话,却像把刀子,毫不费吹灰之力,猛然插在水溶心上,痛得他长久不能言语。是啊,该怎么交待?他也曾在心里,反反覆覆地问过自己,却什么也想不明白。难道说自己一生情之所钟,爱上的,到底是不该爱的人。这些天以来,只要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哪怕是吉光片羽的一瞬,都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浑身便如刀刮似的,清冽冽的痛。
  那一夜紫菱洲的月亮,那一卷绵长的地藏经,那么多无可压抑、羞于启齿的心事,到底该如何一刀斩断,说清道明?
  “是我对不住他,等宝玉回来,只要他想要、只要我有,都会尽力的补偿他——”
  “若他什么都不想要呢?”柳湘莲定定瞧着他,显然非让他听下去不可。 
  水溶想了一想,只得勉强低下头:“总不能要了我的命去。”停了停又道,“就算是他真要,我也认了。”
  “好。”柳湘莲默然开腔道,“有你这句话,什么都不消说了。其实王爷的心境,我未尝不明白,想当年,三姐死的时候,我也伤心失意了好一阵子,可事到如今,心也就慢慢淡了。什么来生来世、天道轮回都是狗屁,纵是她活着,也再世为人了吧?她那么作践自己,无非是让我记她一辈子,这傻丫头,真是……”
  “真是什么?”水溶撇了他一眼,唇边勾起薄笑,“最难消受美人恩,你是今天才知道么?她那般烈的性子,容不得你轻贱,也容不得你拒绝,所幸毁了自己的性命,好叫你后悔一生一世。这样狠的心肠,怕是连堂堂男儿都自愧不如。”
  “我不怪她,只恨命,是命对不起我们。”柳湘莲推开窗,有鸟儿扑棱棱闪过,夜里空悬着一钩清冷的月,过了许久之后,才听他自言自语道:“起初在心里,我是反复恨过自己的,如果不是我的莽撞,一切都不会落得这样。可过了许多年后,我才想明白,做人大可不必如此辛苦,你若真心喜欢一个人,就该让她知道,纵情快意岂不更好?不然到死的那点悔悟,真是太迟了……”
  “是呀,做人这么辛苦,自己受着烦恼,到头来有什么乐趣?”
  两人各怀着心事,任那一片清辉穿窗入户,在地上投出虚淡的月影,只是无人言语。
  “砰砰!”听见有人叩门,水溶先是一愣,隔门传来极小的动静:“柳相公,你要的酒菜已经备齐了。”柳湘莲大步过去,开门接了剔红食盒,抛给他几两银子:“干得好,回头再赏你。”
  “来来来,我弄了一坛陈年的汾酒,咱们今晚吃个痛快!”
  水溶看他开了封泥,苦笑着摆了摆手:“不成,我酒量浅,吃多了可是会耍酒疯的。”
  柳湘莲也不啰嗦,先是一气痛饮,舔了舔嘴唇,道:“你自己才说活着辛苦,一坛子酒怕什么?我平日都是胡喝海饮,今晚敬王爷一杯,才不糟蹋了这好酒。”
  水溶伸手接过酒盏,慢慢呷了一口,随后一饮而尽:“嗳,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怎么?”柳湘莲眉头轻佻,问道,“王爷身居万人之上,莫非还有什么不如意?” 
  “也没什么。”水溶看着手中把玩的碧玉斝,目光有些微醉意,“只是方才听你说纵情快意,想来这世上,得意的日子少,失意的日子多,总是被俗事捆着,竟从不能快意一回。”
  柳湘莲“嗤”地一声笑起来,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贵府上金屋藏娇,可享福的很呐,以王爷的好相貌,是得有个这样的女子在身边衬着,方不算辱没了她。再说……”他话锋一转,故意凑近了问,“唉,你老实告诉我,她心里还惦记着宝玉,是不是?”
  水溶并不理他,自顾夺过酒坛往口里灌去,一气喝了大半坛,许是喝的太急快,冰凉的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淋淋漓漓洒了满怀,他本不善这种狂饮,一连没头没脑的灌下来,有几分狼狈地咳着,呛得差点喘不过气。
  柳湘莲看他这样,又是心疼又是想笑,只得挨过去坐下,伸手替他拍抚着后背,顺顺气息道:“喝不惯就别喝了嘛,这可好,真喝成疯子了。”
  直到差不多尽兴,水溶才晃了晃酒坛,慢慢舒过来一口气,两道狭长秀挺的眉毛,忍不住皱起来:“这哪是汾酒,分明是三十年的花雕,亏你还有脸拿来糊弄我!”
  没料到被拆穿了,柳湘莲“嗳呦”了一声,面上有些发臊,只得支吾道:“王爷饶命,小的人穷志短,都怪那该死的酒馆东家,说什么也不肯赊账,我只好……只好抱了坛他老婆出嫁的女儿红,那个呃……就回来了。”
  水溶在他胸口狠狠捶了一拳,忍了几忍,自己也没奈何地笑起来。笑过之后,心中憋闷已久的淤气,终于畅快了许多。两人就着夜色,你一碗我一碗的拼酒,直到月沉星稀才散伙。
  刚敲过了三更鼓,月色疏寒,隔着婆娑的叶影泼在窗纸上。烛花当风一摇,像是濒死挣命的人般,即将化为灰烬。忽明忽暗的光亮中,一支纤手执起了烛剪,腕上的翡翠钏子,泛起万般黯淡的碧色。
  随着冷风吹进来,黛玉犹豫着放下剪刀,随手撂在烛台边上。听见外头挪动的脚步声,像是跑远了,她懒懒地道:“紫鹃,把门闩上,早些睡了吧。”
  就听扑通一声,紫鹃仓皇地叫起来:“啊,王爷你……这么晚了……”
  黛玉一惊之余,也吓得不轻,赶忙掀帘出去看,然而还没迈到两步,一团浓烈的酒气,挟着黑沉沉的人影,已经踉跄地扑了过来,紫鹃见状忙上前扶,借着灯光仔细一瞧,不由愣在了当地。
  水溶那样子倒真像喝多了,脚步虚浮地飘着,跟履不沾尘一样,身上满是刺鼻的酒气,前襟上滴滴嗒嗒淌着水,平时束发的簪缨幞头,也不知弄到哪去了。那几近垂地的墨色长发,失魂落魄地散在身后,被风吹得有些撩乱。
  “愣着干嘛,还不来帮一把?”黛玉急的跺脚,紫鹃才茫然醒过来,“哦”了一声,两人合力将他安顿到床榻上。水溶醉的人事不省,倒在她臂弯中,削瘦的下颌硌的她隐隐生疼。黛玉抚了抚他的额头,微有些发热,可能是吹冷风的缘故。
  

  ☆、贰拾

  又是一阵忙碌,紫鹃收拾出床铺来,抱了两叠不常用的袷纱被,黛玉腾出手,从铜盆中绞了热毛巾,亲自给他净过脸。水溶醉的不成样子,两道秀眉深深攒着,颧尖上略有一点发红。轻轻替他脱了靴子,黛玉看他鼻息匀净,便俯下身子,正准备解他外衣的盘扣。水溶不胜其烦地推开她,翻过身去,低低嚷了声:“颦儿……”
  黛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退了两步,竟不知如何是好。等过些片刻,水溶整个人瘫在枕头上,若断弱续的轻鼾传入她耳中,并不见动静,才知道是睡熟了。紫鹃取了方丝帕垫在他颌下,端详着他安稳的睡容,道:“说也奇了,王爷都醉成这副模样,怎么还记着咱们这门上的路?”
  黛玉颦了眉头,不禁有些着恼:“就你多嘴,问这些干什么,他爱来便来,谁还堵着门儿不成?”紫鹃仔细思量她这话,似乎有无限羞意在里头,要恼又恼不得,便扑哧一笑:“可不是,这位爷谁敢堵,真堵了怕有人还不依呢。”
  黛玉被揶的没话说,红着脸啐了一口:“贫嘴滑舌的,以后谁敢要你,还不趁着人没醒,去取些酸笋汤来醒酒?”
  紫鹃听到这话,眼睛不住往上翻,心里暗道:醒他做什么,这样不挺好,省的见着了就怄气,见不着更怄气。这样想着,径自掀帘出去,见炕桌上碧粳粥还没动过,便盛了半碗进来,道:“咱们屋里空了,要不打发人到灶房去,给管事的知会一声?”
  “别去!”黛玉叫住她,神情犹豫地望了一眼,紫鹃知道她是怕惹人闲话,想了想,也逐渐明白过来。就听黛玉道:“忙了大半夜,你去睡吧,反正天都快亮了,我在床边打个盹就好了。”
  这时漏下三刻,寅正时分已过,窗纸隐隐泛起暝白。紫鹃抬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熬了一整夜,便也没想什么,转身直接去了。四下里静默无声,唯有墙角的那尊铜漏,一滴一嗒,像是永远也消磨不尽。黛玉挪开绢纸罩子,挑亮了灯,守着微弱的火苗,倦意一阵阵涌上来。
  这一睡,也不知隔了多久。等黛玉睁开眼,肩上披了件衣裳,水溶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火焰映着他细眉薄唇的侧脸,垂低了长长的眉睫,在眼窝投下淡青色的阴影。他转过脸来,眼睛霎也不霎地望定了她,一时没有说话。
  像被什么震慑住了般,黛玉看着他消损的面孔,很久也没出声。这些天来,他好象瘦多了,眉峻间的轮廓越发突锐,不复当年冰清玉润的模样,到底不是少年人了。唯有那一双眼睛,仿佛千仞寒潭,让人不由自主想陷进去,看看里面究竟藏了些什么。
  水溶将目光从她面上挪开,不由得吁了口气:“什么时辰了?”
  黛玉往外看一了眼,见天色未明,估摸着四更刚过:“王爷再睡吧,我这就下去,叫紫鹃来伏侍。”
  水溶见她要走,很平静的问了句:“你就这么怕我?”
  黛玉停住脚步,却并没有答话。水溶背靠在狐皮褥上,沉重的倦意从心底里泛起来,忍到极处,倒似淡下来了,就那样望着她,声音沙哑温软:“还记得那年么?在紫菱洲,你还不满十六吧,那会儿我就想着,不管你跟谁定了亲,只要我开口,贾政必不敢不答应。等过个三年五载,性子磨软了,也由不得你不认命。”说到这里,脸上又露出几分笑来,一种悲郁,淡淡萦绕在他眸子深处,“我还没那么自不量力,以为对你好点,就能叫你回心转意,说不定我穷尽一生,也赶不上他——其实锦娴也不差,我这辈子亏了她,都是给你害的……”
  “这些话,也不必说了。”黛玉身子背对着他,心中说不清的揪扯,慢慢走到镜台前,揭开瓷盖,里面盛着一排十根足金簪子,她随意拈了根,理着鬓道,“你要亏谁的,现在就去她那里,不就完了,左右我也不稀罕。”
  水溶盯着镜里血红的蜡炬,一点点从烛头坠下来,心也像剜出道口子,他茫然地冷笑:“嗬,我知道你不稀罕。”
  这句过后,两人都好一会没话。僵了片刻,黛玉半天没有觉出动静,正犹豫着,忽然眼前一阵眩晕,水溶攫住她的胳膊,猛地按到了榻上。腰撞到床缘的槅栏,黛玉吃痛,咳嗽了一声,男人倾下身子,已经毫不顾惜压了过来。
  “我就想知道,”他吐着酒气,凑近她的耳鬓说,“这些日子以来,你难道半点真心也没动过?”
  “动过怎样,没动怎样?”黛玉将脸别开,“我人都在这里了,想不想有什么分别?王爷何等尊贵的身份,早晚三房五妾,还能将我放在心上不成?”
  水溶顿时一僵,手足都不觉发冷,他似笑非笑地拧住她的下颌:“说得好,以这朝廷大员,三房五妾也算不得什么,可你别忘了,是谁把你从刑部衙门里弄出来的,你便是以身来抵,也划算的很呢……”
  啪!脆声乍响。水溶来不及闪躲,面颊上实实掴了一掌,脸色阵青阵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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