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往事:我和三里屯的男人们-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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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生攥着拳头死死地盯着牛爱花,牛爱花猛然看到陈生的眼神被吓了一跳,她咽了口唾沫没有再骂,然后不知羞耻地到我们家堂屋里拎走了半袋大米。
第004章 不吃肉的城里小孩()
吃晚饭的时候,我们一家四口坐在桌子周围,桌上摆着一大碗的白菜猪肉炖粉条,这个年月,多少人家只有到了大年才舍得买一块巴掌大小的猪肉,陈生第一次来到我家,我看着眼馋却不敢先动筷子,生怕母亲打我的手。
母亲给父亲盛好了汤,说:“吃吧,再不吃就冷了。”
母亲说着就夹起一块带肥油的瘦肉放在陈生的碗里,她正要给我夹菜的时候,陈生却突然将碗里的肉夹出来,扔在桌上。
“陈生”母亲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随即又看向父亲。
父亲的脸色很难看,他重重地将筷子拍在桌上,将我吓得险些翻倒在地,父亲冷声说道:“城里人家的小孩连肉都不赖吃,咱乡下人怎么养得起?”
父亲说完就起身走出堂屋,母亲也放下碗筷,她摸着陈生的头不知该说些什么,跟着父亲出了门。
父亲和母亲走后屋里就只剩下我和陈生,我一边扒着饭一边问道:“哥哥你怎么不吃肉呀?”
陈生嘟囔着嘴,说道:“会发胖。”
我哦了一声,不知道陈生为什么会怕发胖,在三里屯,除了地主赵富贵和胖子马小五,就没有一个胖子。
晚上睡觉的时候,母亲把我打发上床,母亲看着一直站在屋里沉默寡言的陈生说道:“陈生,你今晚和妹妹睡一张床,明天我去找屯子里的木匠给你打张床。”
父亲说道:“要打新床也得等天暖了再打。”
父亲说完就躺在炕上不说话,母亲面色难堪,把陈生拉到身边,说道:“北平比不得上海,屯子里睡得早,妈给你脱衣服睡觉。”
陈生嘟着嘴说:“我自己会脱。”
“那你还在等什么?”母亲耐着性子问道。
陈生说道:“还没洗澡,江绒也没洗澡就上床了。”
“你这么干净干嘛还要来三里屯,住在上海的洋楼里多好?”父亲突然大声说道,对陈生很不耐烦。
母亲听到父亲这么吼陈生,看着陈生委屈的样子,把陈生拉到身边说道:“妈这就去给你烧水洗澡,咱这是乡下,没有专门的洗澡房,得用浴帐先保着暖气才能洗,不然冻着受罪。”
陈生撇着嘴,下巴噏动,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他哽咽说道:“不洗了。”
陈生脱好衣服后我主动将自己的被窝让出来,陈生听话地躺在我的旁边,满脸都是委屈。
母亲一边给我们盖被子一边说道:“江绒,夜里不要裹哥哥的被子。”
“嗯!”我爽快地答应。
母亲临吹灭蜡烛前看向已经闭上眼睛的陈生,烛光熄灭,屋子里很快就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朦朦胧胧地醒时听到陈生轻轻的呜咽声,我小声问道:“哥哥,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想家了?”
陈生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是肩头还轻微耸动,他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小心翼翼地擦着眼泪,然后将胳膊搭在被子上面。
我抓住陈生的手腕,将他冰凉的小手放在我的枕边,他的手心软软的,摸着很舒服,只是上面还有没干的眼泪,我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会突发奇想地去舔他的眼泪,陈生挣扎了一下,见我抓住不放就不再动弹。
我嘻嘻笑了一声,抱着陈生的手腕直到睡着,我在梦里又看见了大石桥底下的疯女人被一群脱得精光的少年扒光衣服的场景,那些少年握着明显和小五那帮屁大点孩子不一样的东西不停晃动,一个少年发现了站在桥洞外偷看的我,向我追来。
我被吓得惊醒,这才发现陈生身上的被子被我裹了一半,他穿着单薄的睡衣,一条腿露在外面。
透过月光,我打量着陈生干净的脸蛋,长长的睫毛和软软的头发,顺着他单薄的身子向下看去。
我想起平常和小五那帮六七岁大的孩子在一起玩耍他们撒尿时对我毫不避讳,每个人的小雀儿都各不一样,便有了想看看陈生那里的想法。
我掀开陈生的睡裤,伸手轻轻触摸,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将陈生惊醒。
陈生嗯了一声,眉宇微蹙,我吓得连忙缩回手,将被子盖在他身上,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陈生已经早早的起床和母亲一起收拾家务,似乎并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父亲已经去镇上的日本宪兵队干活,我爬起床,懒洋洋地穿着衣服。
昨天陈生来的时候,带了两大箱的行李放在黄包车上,他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掏出来五花八门的零食放在桌上,这些零食我从来都没吃过,见都没见过。
母亲笑着说道:“江绒,这些都是哥哥从上海带过来给你的,他听说家里有个妹妹,特意买了一件新衣服给你,你是现在穿试试,还是过年再穿?”
“我现在就要穿。”我嚷嚷道。
“那你还不谢谢哥哥?”母亲说道。
我嘿嘿笑着,说道:“谢谢哥哥。”
陈生腼腆地嗯了一声,将衣服从行李箱里拿出来。那是一件看起来像是小旗袍又像是棉袄的衣服,母亲摸着这件衣服说道:“这衣服的料子真好,上面绣得画也好看。”
母亲摸着后领上的图案,小声呢喃着怕这多出来的图案会扎人,就想找剪刀减掉,陈生见状说道:“这是logo,洋人的牌子,他们设计的衣服都会打上这样的东西,我的每一件衣服都有,不扎人。”
母亲点头,将衣服给我换上,她一边给我穿衣服一边说道:“陈生啊,以后你住在咱三里屯,什么都比不得大城市,妹妹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挑不得食,不然会惹你爸生气。”
陈生嗯了一声,随即又说道:“可是我爸是陈公博,我想爸爸了,还有奶娘,小胖墩,黎叔,还有我的同学”
“以后这里才是你的家。”母亲打断陈生的话,她将我赶下床,接着对陈生说道:“你那套小中山装我给你收起来了,在乡下不能穿这样的衣服,不然别人会笑话,过两天逢集妈到镇上给你买两件,你要上学等过了年我会跟镇上的学堂先生联系,到时候让你跟妹妹一起入学。”
陈生说道:“我在上海已经上三年级了。”
“咱们这边九岁上一年级不算晚,教的东西不一样,要是你成绩好到时候再跳级。”母亲说道。
陈生嗯了一声,同意母亲的话。
我穿着陈生给我买的新衣服在衣橱的镜子前看了半天,不舍得脱下来,母亲说道:“江绒,把新衣服脱下来再吃饭,免得沾了油污,还有外面刚化雪,地滑,你顽皮要是摔了跤,天儿冷脏了不好洗。”
我应着母亲的话将衣服换下来,吃完饭后和陈生一起去找屯子里的孩子们玩,可对于陈生这个不速之客,屯子里的孩子们并不欢迎,加上昨天陈生刚和小五打过架,小五是他们的头儿,他们就更不可能当着小五的面跟我们玩了。
“江绒,把这个城里来的野小孩带走,我们不想跟他玩。”说话的孩子是地主婆刘兰英的儿子赵大海,有时大家都会唤他小地主。
赵大海在三里屯的孩子里是除了小五之外说话最有权威的,他说完看向身后吊儿郎当的小五,小五眯着眼睛,一副二五八万的样子抖着腿。
我瞅着赵大海和小五,然后低头在路边搬起一块大石头,赵大海见状连忙退向小五身边,面色惊恐地指着我说道:“江绒你要干什么,我爸可是地主,你敢打我就不让你家种地!”
我抱着石头继续走向他们,小五皱着眉头说道:“江绒你别不识好歹,我看你是个丫头不想跟你计较,你要是”
小五的话还没说完,我猛地就将石头砸向他们,两人急忙跳开,逃向屯子里,我拍着手哼了一声,接着回头看向一脸呆滞的陈生。
陈生挠了挠头,有些担忧地说:“江绒,女孩子家家这样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第005章 从今往后我就叫江生()
父亲晚上从工地回家时手里拎了两瓶酒,说是建筑队给的年礼。
吃饭的时候,母亲和父亲讲了关于年后我和陈生去浅塘镇学堂上学的事情,父亲闻言并未说话,而是开了一瓶酒,然后拿来两个酒盅摆在桌上,他将两杯酒倒满后将其中一杯放在陈生面前。
陈生抬起头看向母亲,母亲看向父亲,说道:“小孩子你让他喝什么酒。”
父亲说道:“男子汉喝杯酒怎么了,我八九岁的时候就已经在喝老白干了,男人不能喝酒到哪都不招人喜。”
父亲的话说完,陈生抬手就把桌上的酒一口干了。
“喝慢点,怎么一口就干了,也不怕呛着。”母亲心疼道。
陈生说道:“我在家的时候喝葡萄酒,白酒也喝过两次。”
“那就再喝一杯。”父亲说着,又要给陈生倒酒。
“我也要喝。”我看着父亲说道。
父亲瞪了我一眼,将陈生面前的酒盅拿到跟前,母亲伸手轻轻按在父亲的手腕上,说道:“正阳,小孩子喝一杯解馋就够了。”
父亲不理会母亲,径自将手中酒杯倒满,然后放到陈生面前,陈生端起酒杯又是一口干了。
“海量!”父亲哈哈大笑,问道:“还能不能喝?”
陈生想也没想就说:“能。”
“能那就再喝,什么时候喝好了就讲一声,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跟我去警署把名字登记了,入了咱江家的户口,年后就可以跟你妹妹江绒一起入学。”父亲说道。
母亲眼见父亲又要给陈生倒酒,她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问道:“镇上学堂读书要户口簿吗,这年月兵荒马乱的,哪会有人在乎这些?”
父亲面无表情说道:“没人在乎?咱江家的孩子上学,我姓江他姓陈,外人知道了怎么说?”
父亲是个好面子的人,本来对陈生这个不速之客就心存不满,虽说母亲是在嫁给父亲之前生的陈生,婚后的母亲也一直恪守妇道,任劳任怨,但父亲心里的坎儿过不去,他听不得别人半点口舌,想让陈生改姓江。
陈生是个聪明人,听出了父亲的意思,眼下他猛喝了两杯酒脸色已经有些泛红,他在等母亲为他说话。
母亲面色为难地看向陈生,是的,这个家的主人姓江,陈生的存在就是给父亲抹黑,要求他改姓是理所当然的。
陈生看出了母亲的态度,他下巴噏动,眼睛突然就红了。
陈生说:“我爸叫陈公博,我姓陈。”
父亲料想到了陈生是个硬骨头,因此他没发火,而是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饭,陈生等着母亲表态,父亲也是在等母亲的表态。
母亲给陈生的碗里夹菜,温柔地说:“儿子,其实姓陈姓江都一样,换个叫法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陈生盯着桌上,没同意母亲的话,倔强地说道:“我就姓陈,不姓江。”
陈生的话音刚落,父亲一把将桌上的饭菜全都打翻在地,我被吓得呜呜哭起来,父亲吼道:“哭,滚出去哭!”
母亲坐在桌边若无其事,她将眉间散落的头发撩到耳后,起身将碗筷都收拾到门外水槽里,又把散落在地上的饭菜打扫干净,把哇哇大哭的我领到外面用热毛巾将哭花了的脸擦干净,然后小声对我说:“去把你哥叫出来,我有话跟他说。”
我嗯了一声,走到陈生身后说道:“哥哥,妈叫你出去有话跟你说。”
陈生正坐在桌边生气,听母亲唤他,就起身走出堂屋。
到了院子里,母亲将陈生拉到一边,面有难色地说道:“儿子,姓陈姓江能有个什么区别,你看你小孩子家的倔个啥,妈妈既然嫁到了江家,那自然就是江家的人,你爸要你改姓,听妈的话,那就姓江,江生,多好听的名字。”
陈生说道:“我爸叫陈公博,他不是我爸,我爸才不会那么凶我。”
“他人很好的,要不妈妈怎么会嫁给他?你只要听话他以后不会再凶你,那个黎叔不是说了吗,过两年就来把你接走,这两年你先改姓江,等以后回上海了再姓陈也行。”母亲说道。
陈生委屈地说道:“我就姓陈,我要回家。”
“你怎么就这么倔?”母亲说道。“你姓了陈,外人知道你是我和江正阳的儿子,定然要问你为什么姓陈,妈本就对不起江家,你不改姓,岂不是更让人戳他的脊梁骨?”
陈生说道:“那我走还不行吗,我要回上海。”
“上海要是能回去人家会把你送回来?”母亲的声音也突然变得哽咽起来。“你只是一个没名分的女人生的种,回去了也不招人待见,你爸既然让人把你送到我这里,想必他也是自知大祸临头了,报纸上漫天都是汪伪政府要灭亡的消息,那个黎叔也跟我讲了,汪精卫病入膏肓又没什么实权,眼下投靠日本人成了卖国贼,你爸跟着他做事,如今已经骑虎难下,你回去就是陪葬。”
“你胡说!”陈生听到母亲这么说,突然瞪着母亲喊道。“我爸才不是卖国贼!”
母亲的目光突然变得无奈又决绝,她说道:“总之你以后都是要留在三里屯了,你的黎叔也不会再来接你,从今天起,你就叫江生。”
陈生说道:“我姓陈。”
母亲气急,语气严厉道:“江绒,把尺子拿来!”
屋内的我一直在听母亲和陈生的对话,此时见母亲叫我拿尺子,就将平常母亲用来裁量衣服的竹尺拿藏到背后。
母亲见我没动静就自己走到屋里找尺子,我退到门后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母亲,母亲没找到尺子就看向我,我说道:“妈妈别打哥哥。”
母亲没去看屋里的父亲,她从我背后夺过竹尺走到院子里,看着陈生说道:“手伸出来。”
陈生倔强地看着母亲,将一双小手伸在母亲面前,母亲抬起竹尺就狠狠地打在了陈生的手背上。
母亲虽然平常也有打我,但我知道她都没用多少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