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苦涩童年-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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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云吃了奶，又睡着了。
“又睡了，呵呵，睡着了就省事了。”孟琴说完这句，一脸轻松的表情。
突然，我听到“啊”的一声。扭头过去，待云的嘴里、鼻子里正往外急速地喷射乳白色的液体，她真的吐奶了。孟琴的肩上，座位的靠背上沾满了粘稠的奶浆。
“哎呀，怎么办？”我窘迫地问孟琴。
“没事。”孟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把待云面朝上放平。拿出手巾，擦拭着待云的嘴、鼻子和脸。擦拭完了，又将手巾递给我。
“你帮我擦一下。”
我接过手巾，轻轻将孟琴肩上背上的奶擦掉。奶水已经渗透，衣服紧紧贴在孟琴身上，清晰地显示出她背部的轮廓。我擦了一遍又一遍，但是始终没法彻底干净。
“行了，差不多就可以了。”孟琴说。
“干妈，没办法，实在撇不干净。”
“没事，这是奶水，不可能撇干净，只有用水洗才行。”
“那你这样不难受吗？”
“没事，过一阵儿就干了。到了火车站我去换件衣服就行了。”
“那好吧。”我说着话，又撇净了座位靠背。
车子走了大半个上午，终于到了临城汽车站。我们又转公交车到了火车站。
我从车窗里望出去，看到广场尽头的建筑上竖着“临城站”几个大字。下了车，挨着公路的一边都是摆小摊的，卖水果的，卖吃食的，卖书报的都有。特别留意到一个小三轮车上写着“煎饼果子”几个字，让我想到和孙老师一起去济南的时候，回忆着煎饼果子的味道，我的嘴里有口水在泛动。
广场上栽种着垂柳，花坛里是冬青。
“我们先去买票，买了票再出来吃东西。”孟琴说。
我拉着行李箱，她抱着孩子，走进了购票大厅。购票的窗口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大多数人的衣着并不光鲜，甚至多数都是一副破衣烂衫的打扮，有的身边放着巨大的尼龙口袋。难以想象，一路拎着这个口袋，会是怎样的一场旅行。
我们来到一排座椅前，找了两个空位。孟琴让我把行李箱放下，又把待云抱到我怀里。
“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排队买票。”孟琴说。她捡了一排人少的队伍，站在后面。后背上的奶水已经风干，像是结了痂一样硬硬的贴在她的身上。我望着购票窗口，卖票的速度很慢，不知要等多久。
待云的眼睛四处张望，看不到妈妈，她放声大哭起来。
“不哭不哭，妈妈就在旁边哈，她去给你买票票，带你回家玩儿。”我将待云的身子竖起，用手指引导着她的目光，又学着孟琴的样子，轻轻地颠着她的身子。
孟琴听到了女儿的哭声，回望着我们，相视一笑的瞬间，我感觉她的眼神里充满无限的温柔。哄了一阵儿，待云终于不哭了。
孟琴又从远处投来微笑的目光，还眨巴着眼睛，对我竖了下大拇指。
终于轮到她了，要买到票了，我的心情轻松起来。
“下午四点的票。还早呢。走，我们先去吃饭。”孟琴走过来，伸出双臂将待云接了过去。
“那要坐多长时间呢？”
“三十个小时吧。”
“三十个小时，这么久啊，那到了长沙的时候，不是要晚上十点了吗？”我在脑子里计算着时间。
“是啊，你以为呢，坐火车可不是那么轻松的，要是能买到卧铺票还好，不过已经没有了，我们只能坐硬座了。”
“什么是硬座？”
“硬座就是只能坐着，不能躺着，卧铺是张床，可以睡觉。”
“我没有告诉你，干妈，我坐车久了会晕车，还吐过，不知坐这么久，会不会又吐。”
“哈哈，没事，晕车的人坐火车也不会晕的，我还没见过坐火车晕车的呢，火车上可平稳了，在桌子上放一杯水，都不会撒出来。”
“真的吗？”我半信半疑，心想这是不是孟琴故意安慰我。
“当然是真的，你坐上去就知道了。你想吃什么啊？”来到卖吃食的摊位前，孟琴问我。
“什么都行。”我不想对吃的提出要求，不想给干妈留下挑拣的印象，虽然我很想说要吃煎饼果子。
“旁边有个饭店，我们去吃炒菜吧，要是有米饭就好了，我已经好久没吃米饭了，到了你们这边，天天都吃馒头。”孟琴说着，带我走到了饭店门前。
孟琴可不是孙老师，孟琴是南方人，生活习惯和我们不一样。炒菜又贵又不好吃，还不如吃煎饼果子。我心里想着，嘴巴却闭得紧紧的。
走进店里，四五张桌子全是油腻腻的，让人看着反胃。没办法，只好找了张相对干净点儿的坐下。
“老板，把你们的菜单拿出来。”孟琴说。
“没有菜单。”老板走了过来，粗声大气地说。他袒露着圆圆的肚子，一条毛巾搭在肩上，满脸的横肉泛着油光。
“没有菜单？那你们有什么菜啊？”孟琴不满地问。
“什么菜都有，随你点。”
“来个回锅肉吗。”
“什么是回锅肉？没听过。”
“那你还说什么都有。”
“叫法不一样，你只要说得出来，我就给你做得出来。”
“算了算了，你就说你们店里有什么拿手菜吧。”
“红烧兔子、清炖鱼、炒茄子、番茄炒蛋。”
“好了好了，就来个清炖鱼、番茄炒蛋吧”，孟琴不耐烦地说，“还有，有什么汤？”
“你要什么汤？”
“酸菜粉丝汤吧。”
“没有酸菜，只有粉丝。”
第115章（）
“那你们有什么喝的？”孟琴更加不耐烦了。
“有白开水，要不要，要的话自己倒，开水瓶在那里。”老板指着旁边的柜台说。
“好吧好吧，快点上菜。”
老板走到门口的灶前，开始杀鱼做菜。我倒了两杯水，放了一杯在孟琴面前。
孟琴看着杯子上的油垢，露出一脸嫌弃的样子。
老板炒菜的时候，汗水一颗颗往下滴着，他不时用毛巾擦拭。
“都掉到锅里去了。”孟琴小声对我说。
菜端了上来，我尝了一下，没什么味道。
“老板，有没有米饭？”孟琴又问。
“没有，只有馒头。”
“那来四个馒头。”孟琴对着我，做了个绝望的表情。
自始至终，孟琴都懒得动筷子，水也一口没喝。为了避免浪费，我还是吃了不少。
“多少钱？”吃完饭，孟琴问。
“三十五。”
“就这个，还三十五啊？”孟琴一副惊讶加鄙视的表情。
“咱们就这个价，你可以不来吃。”老板满不在乎地说。
“好好好，懒得和你扯。”孟琴付了账，我们一起走了出来。
“这里的人，服务态度怎么这么差啊？”我问孟琴。
“别提了，你们这边的人，本来就不会做生意，服务态度普遍很差，更别提火车站这些人了，反正都是一锤子买卖，来吃饭的人，都是吃了就坐火车走了。他们才不在乎有没有回头客呢。”
“早知道就在旁边的小摊上吃了，比如煎饼果子什么的，我觉得就挺好吃。”
“那你不早说。我也喜欢吃煎饼果子。”
“我怕你不爱吃，所以没说。”
“走，再去买两个煎饼果子。”
“我已经吃饱了。你自己吃吧。”
“我刚才都没吃。你也买一个，路上万一饿了吃。”
“好，我去买。你等我。”
“我来买。”
“我身上有钱，来的时候奶奶给我带了钱的。”
“那也不行，你奶奶又没钱，给她再带回去。我去，你不准掏钱哈。”孟琴说着一手夹着孩子，一手掏出钱来，递给了卖煎饼果子的人。
我把待云接了过来，抱在怀里，看着孟琴津津有味地吃着煎饼果子。
吃完东西，我们进到站里。孟琴领着我，剪了票，到了候车厅，找到空位子，坐了下来。
“干妈，那些人都提着那么大的布袋干什么啊？”我指着一群面前放着大口袋的人问。
“那些都是到外面打工的人，农村里的，舍不得花钱置办东西，被子啊，锅啊什么的，都带着，所以东西多。”
“看样子也是穷人。”
“是啊，还是穷人多，所以不要老想着自己家里穷，只要有志气，有脑子，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你人聪明，又懂事，将来肯定活得很精彩。”
“怎么可能？”
“你看嘛，肯定会的，别不相信我的话。”孟琴说得很认真，让我对未来也充满了憧憬，但心底总感觉这不过是幻想。
“你睡一会儿吧，离上车还早。”过了一会儿，孟琴又说。
“我不困，你睡吧，干妈，你一路抱着孩子，肯定累了。把孩子给我。”
“不用。那我先睡会儿，抱着孩子还睡得香些。”
孟琴抱着待云，将头歪在一侧，没过一会儿，我就听到了她细微均匀的鼾声。看来她真是累了。
看着孟琴的头不断向一侧偏着，身子都快歪了。我赶紧靠了过去，让她倚在我的肩上。虽然她比我大十岁，而且是我干妈，但男人就该照顾女人。特别是像孟琴这样，既漂亮，又活泼，还总爱调笑的，让人忍不住有照顾她一生的想法。我想着这些，似乎迷失在错乱的空间里，恍惚中以为自己比孟琴还大，是个肩膀厚实的男人，甚至就是她的丈夫。
孟琴睡得越来越熟，嘴角竟然有点口水，我正想着她是个多么可爱的女子。她却慢慢睁开了眼睛。
“几点了？”孟琴问，生怕错过了上火车的时间。
“还早呢，干妈，你继续睡吧。”
“哎呀，我怎么还流口水了，都流到你肩上了。”孟琴赶紧摆正身子，找起帕子来。
“不用擦。”
“怎么不用擦，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没有，你的口水比马家河的河水还干净，比水井里压出的地下水还干净。”
“这孩子发烧了吗？怎么竟说疯话。”孟琴说着，把手贴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没发烧，也没说疯话，我说的是真的，在我的感觉里，你的口水就是比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干净。”
“哈哈，你这个干儿子，还跟干妈说起情话来了，不过倒是很动听，说得我都感动了，你要是早生个十来年，我都想嫁给你做老婆了。”
“刚才你倚在我肩膀上睡觉，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大男人，等会儿要去照照镜子，看看我是不是真的突然长大了十几岁，变成个又高又壮的男人了。”
“哈哈哈哈，干儿子，让干妈好好看看你。”孟琴说着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认真端详着我的脸。我看到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尖尖的鼻子，小小的嘴巴，红红的嘴唇，都镶嵌在一张白如葱段的脸上。更加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不是我的干妈，而是我的妻子。
“扑哧”，孟琴低头笑了起来，“你刚才在想什么呢？那么认真的样子。”
“想好事呢。”
“什么好事？”
“想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我干妈，还是我老婆。”
“哈哈，小亮，你今天是真发烧了，烧的脑子都有点儿不正常了，以后干妈得好好给你治治。”
刚才还觉得等车很漫长，可当我沉浸在这幸福的幻想中时，却怨恨时光过得太快。
“请乘坐5299次列车的乘客注意，火车即将进站，请大家带好行李，准备上车。”一个穿着制服的女人手里拿着喇叭，边走边喊。
“就是我们那趟车。起来了，准备上车了。”孟琴说着，抱着待云，站了起来。
我也站起身，拉着箱子，走在她身后，到了准备上车的队伍里面。后面有些人跟了上来，大家挤挤攘攘的，拥作一团。
第116章（）
“哎呀，不要挤啊，我抱着孩子呢。”孟琴扭动着身子说，护着怀里的待云。
“大家不要挤，都能上得去哈。”拿着喇叭的女人也喊着。
大家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仍然往前挤着，我用力抵住身子，挡在孟琴身后。
过了一会儿，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接着是呜呜的长长汽笛声。火车进到了站里面。
大家挤得更凶了。
“铃铃铃”的声音响起。队伍前面的小栅栏门被打开了，人们拥挤着往前进发。直到挤过了那道栅栏门，才终于轻松了。
看着大家急急地向里跑去，我也加快了脚步。
“没事，不用急，晚不了。”孟琴嘴里说着，脚上的步伐却也加快了。
“我们是19车厢。”孟琴又说。
到了车厢门口，又向列车员出示了车票，便进入了火车，一股酸腐的味道钻进鼻子。
“把行李放在架子上。”
听着孟琴的安排，我学着别人的样子，脱了鞋，站到了座位上，把沉重的箱子高高举过头顶，放在架子上。
坐定之后，没过一会儿，火车便哐哐当当地开了起来。
开始速度很慢，渐渐地飞驰起来，我看到窗外的景物快速向后移动。
“没想到火车上的味道这么难闻。”我对孟琴说。
“哈哈，你还以为坐火车是件多好的事儿吧。火车上就是这样，天天挤满了人，而且在车上一坐就是一两天，吃喝拉撒全在车上，味道肯定好不了。”
过道上也都站满了人。我注意到有个小孩，看样子只有七八岁，他上身穿着一件红衣服，袖口很短，半截小臂露在外面。一看就是女孩儿的衣服，而且还小的遮不住他的身子。
我用惊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他脸上脏兮兮的，鼻子里不时冒出鼻涕，感觉到快要落下的时候，鼻子用力一吸，又抽了回去。实在抽不回去的时候，就把鼻子凑在衣袖上一擦。
“别盯着人家看，不礼貌。”孟琴提醒着我。
我扭过头来，却仍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他。
整个下午，都没人和他说一句话。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仍然呆呆地站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