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夜-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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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蒋先明的语气可以听出来,他的确是很生气。话毕,三人在马达运转声中沉默一会儿,陈大哥又问他:“许崇勇那里,搞得怎么样?”
蒋先明望着江对岸想了一会儿,答道:“他那里啊,其实都一样,没什么差别,都差不多,就是房子好点。”
“房子好点?”吴林禹问蒋先明。
“洋房,别墅,你说呢,当然比我们那个破学校好多了。”蒋先明叹了口气,“我就叫叶局长也找一套那种小区,大伙都搬进去,吃得好,住得好,他就是不听。”
“唉,再这样搞下去,我看我都要去参军了。”蒋先明对我们露出憨笑。我突然感觉,这人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凶恶。也许,他只是嘴上带刺儿,本质上还是一个好人。
“你要是真去投奔那边儿,我可就太看不起你了。”吴林禹摇头说,“小弟们才被群殴了一次,你这当部长的,就想着要反水?”
蒋先明憨笑依旧,他对吴林禹笑了一句:“人都打了,我要是真想去,他们也不会收啊。”
带着挂桨机的铁皮船,行驶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不一会儿,视野的右侧里,出现了一快河滩。这块河滩,也就是昨晚我和秦柳坐着的那里。很自然的,河滩一出现,我就回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陈大哥在身后又说话了:“蒋明儿,说正经的,你觉得他们那群人要是真闹过来,学校这边儿能不能稳住?”
昨晚,我本可以在那里,接上一段新的恋情。但我还是选择了拒绝。现在想来,这倒是一桩正确的决定,因为我回到寝室后,就没怎么想起过秦柳。或许,我的潜意识里,真的只是将她待作“倾吐话语的好朋友”。
但我还是很愧疚,愧疚自己没能答以她想要的回答。
“你说两边打起来?”蒋先明问陈大哥。
一想到她伤心,或者是流泪的样子,我就感觉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疚感难耐。这真是世界上最伤脑的事情。或许当初就不该去图书室,为自己送来一场孽缘。你哪来那么多话,非要找人倾诉,找人消闲,而不选择憋在心里呢?我责备自己道。
“嗯,假如这样说吧。”陈大哥答道。
只希望秦柳现在心情能好点,不要再为这件事情多费情神。我想,如果回到学校看到她依旧是笑容满面,青春活泼的话,我的愧疚应该会少一点。
铁皮船很快游出了一定距离,那块河滩,错入了身后的景物之中。
“我想想,”蒋先明开始回忆起来,“他们那里有几杆大炮,还停着坦克车,如果他们那些人会操作那些机器的话,我们这边儿——”
“估计够呛。”蒋先明撇了撇嘴。
“有炮?”吴林禹问。
蒋先明点头:“有炮,我亲眼看见的。”
“什么型号的炮?”
“呃,“蒋先明顿了顿,“我也不懂那些,反正就是铁炮筒,带轮子,看起来威力不小。”
“还真成解放军了啊。”陈大哥笑了一句。
蒋先明揉了揉膝盖,又说:“我们也别慌,社区里那么多老弱病残,许崇勇他不会乱来的。”
陈大哥回驳道:“说不准呢,你不是回来说,许崇勇那里多了些陌生面孔吗,我看呐,那些人兴许就惦记着学校里的这些姑娘,准备抢几个回去,做慰安妇。你也别打包票,我看许崇勇一个人说了也不算。”
“慰安妇?”吴林禹皱下眉头,“那不是日本军队才有的东西吗?”
陈大哥将烟头丢进江里:“你还真当他们是解放军了?”
很快,铁皮船拖着长长的V字型波痕,从那座拉索大桥底下驶过。蒋先明回到船头,让陈大哥将铁皮船靠至岸边,并熄掉马达。没有了动力的铁船,只能带着惯性,依着水流的力量,缓缓往前漂去。一会儿,船头触到了岸边凸出的一块水泥坝子。
铁皮和水泥刮移的声音响起,四人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走下了铁皮船,踩上水泥坝。举目四望,这里好像是一个小型码头,前方十几米外就停着好多长短不一的货船。有运泥沙的,有运货物的,也有载客游览用的。
陈大哥拖出船里的尼龙绳,栓在了石坝上的一块地碑上。船只栓好,四人端好枪,准备朝城里进发。
”过了上头那个广场,就别乱说话了,一切靠眼神和手势行事。上面静悄得很,一说话多远都能听得见。”蒋先明边走边为我们交待着注意事项,“就算要说,也得噎着嗓门,偷摸一点。”
蒋先明之所以说“上面”,是因为面前的坝子是递增的坡势。太阳升至了一定高度角,头顶洒下和熙的阳光。四人走完坡坝,踩完一排楼梯,之后,眼前被一片绿意盎然所占领。这里,就是蒋先明所说的广场。
比起广场的称谓,这里更像是江边的小公园。公园修得很不错,有路灯,有蜿蜒的小道,有嫩绿的草坪,有挂着营养液的移植树木,也有供人休憩的木椅。不用说,除了园里的绿树红花,这些人造的设施上,全都罩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跨过斑驳婆娑的树影,四人很快就穿过了公园,来到一条马路前。马路上空旷无比,视野里仅有几辆汽车。这些汽车的引擎盖上,还残留着去年的枯树叶。老枯的树叶凝成一个整体,像是被胶水粘在了引擎盖上。
甚至有的汽车轮胎已经泄气,干瘪了下去。
蒋先明快步走在最前,四人走在行道树下,沿着人行道而行。除了蒋先明,我们三个都在好奇的观察变样了的城市。
没有人类居住的城市,已经不能叫城市了,只能被称为钢筋和水泥浇灌而成的丛林。栋栋高楼,不知被谁刷上了一层浓灰——通透的玻璃不再反光,鲜艳的瓷砖被浓灰冲淡了色彩。连那些五彩斑斓的商铺招牌们,也被灰尘侵蚀得只剩下RGB三色了。如果再隔一段时间进城,这里肯定又会是另一番模样。
我突然想起我胸前挂着还挂着相机,于是就打开相机,将沿途的死城景色拍了又拍。还好,快门声在空寂的城区里,并不响亮。蒋先明带着我们在大街小巷里左拐右拐,他走在队伍的最前,所以我根本不用去担心他会对我使什么损招了。虽然刚才在铁皮船上的谈话,让我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但我还是没忘记提紧身心。
刚才阳光越来越刺眼,楼房越来越高,鸟叫声越来越多。这些鸟儿们,像是搬进了城里,然后疯狂的繁殖。我甚至在红绿灯的挡雨板下都发现了鸟窝。但这也好,至少叽叽喳喳的鸟鸣,能给这死城里带来一丝生机。再说了,阳光和鸟叫,是没有人会厌烦的。
走着走着,我还发现,在人行道与马路的错层夹角里,竟然长出了野草。甚至在柏油路的有些区域,也有绿意诞生。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钢筋水泥上生出了植物。不由感叹,人类走了,大自然正在一点点回击——这些在城市里新生的植物们,就是最好的证明。
是啊,人类虽然统治了地球,但终归也只是万物的一部分,而不是地球的全部。人类虽然消亡了大片,但万物的其余,仍会继续延续。更讽刺的是,没有了人类,他们甚至还延续得更好。你听啊,鸟儿的鸣叫多欢快。你看啊,阳光下的野草们多茁壮。
你再听,没有人声的城市,是多么的静谧。以前,我惧怕这种静谧。现在,我适应,甚至喜欢上了这种静谧。
人类自诩的对自然的控制力,现在看来,是多么的渺小。假如再等个三两年回到这里,肯定会是郁郁葱葱的一片。那时候,柏油路下,说不定也能钻出参天大树呢。
就这样想着想着,走我我前边的陈大哥突然停了下来。我走了神,没能及时刹住身体,一下就追尾到了他的背部。
紧接着,一声犬吠,在前边儿响起。
“都别动!”我听到蒋先明在前边低声说了一句。
第二百零八章打狗()
被我撞得失衡的陈大哥,立即稳住身体,然后伸回手,按住我的肩膀。
睁开眼,我对他做了一个歉意满满的表情,却发现他根本没有看我。陈大哥按着我的肩膀,手上使出力道,将我往后推。而他自己,也正随着前边两人的后退而后退。我慌忙歪出头,想看看前边儿的人是撞见了什么。
当然,刚才那阵犬吠,已经可以得出结论了。果不其然,头一歪,我就看到了叫声的来源。四人所处的位置,是在街角的拐弯处,有三条体型不一、浑身污秽的野狗,就在四人拐弯的瞬间,从另一条的街的巷子里钻了出来。
人狗不期而遇,形似狭路相逢,很显然,三条狗,把我们当做了家园的侵入者,正不停得张合上下颚,以此示威,想驱赶走我们。走在最前的蒋先明在三条狗的威逼下,护着我们缓缓后退。
我知道,现在还活着的狗,都不是好惹的家伙。尖细的牙齿,刺耳的犬吠,下意识的就让我抓过了后背的枪。前边儿的吴林禹和陈大哥,也如我所反应,纷纷举起枪,对向三条狗。前边儿的蒋先明看到了,一边后退,一边对我们劝阻道:“不,不要用枪,枪太响。都放下,我有办法。”
三条狗见我们在不停后退,便决定省下力气,不再狂吠。它们的叫声,换做了更为有威慑力的“呜呜”叫,像是随时准备进攻,咬死侵入者。这三条狗,体型并不大,身上的肉也没多少,倒不是太吓人。但有的时候,就是这种干瘦型的野狗,才最让人恐慑。因为它们都是经过几轮淘汰竞生后的胜利者,吃过同类,也尝过人肉。体型太肥的狗,可撕咬不过这些近乎于狼的瘦柴。
“那直接打死?”吴林禹将步枪的枪托换到了顺手位,他盯着缓缓逼来的三条狗,有点不想再继续后退的意思,“还是说,咱们回头就跑,让这些畜生撵几条街?”
“我可不跑啊,要跑你们自己跑。”吴林禹稳了稳手中的步枪。
蒋先明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展着手臂,继续护着我们稳步往后退。
“我看直接打死吧。”陈大哥也不想被几条狗逼退了,“小吴,你带刀没?”
吴林禹摸了摸,答道:“没带,我看也用不着刀。”
三条狗看到四个人被自己逼推,心里像是涌出了自信心。一时间,示威的“呜呜”声,鸣得更响。
“直接去打,这些四条腿的会叫得更厉害。我不想让许崇勇他们听到有人把狗追得满街跑。”蒋先明摇了摇头,“我有办法,让他们叫的小声一点。”
“狗追人的时候,是不怎么叫——”蒋先明动了动身体。
“费不着这些破事,你要不敢打,让我来。”吴林禹打断了他的话。
话没说完,只见蒋先明向前一跺脚,将三条狗吓得颤了颤。脚一跺完,蒋先明右腿又一蹬,朝斜前方跑了出去。三条狗被这一引,立即转头,吠着朝他追去。加速中的蒋先明,很快就跑进了人行道外的马路里。但四条腿的狗明显速度更快,不一会儿,三条狗就追到了蒋先明的腿后,随时准备一跃而起,咬住这个直立动物的腿。
蒋先明在跑动的过程中,不停的向后扭头,想看清三条狗和他的距离。就在冲在最前那条狗离他还有半米的时候,蒋先明突然转身,绷直了腿,以一个动作不太标准的低鞭腿,踢向那狗的头。
其实,这个动作更像是足球后卫救球时的转身大脚。
这一脚蕴含了多大力量,我读不出数值,三人只是看到,那狗被踢中后,脑袋像是被磁铁吸了出去。狗头扯着身子,它连叫都没叫一身,就飞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在第一条狗没有倒地的时候,剩下的两条狗,也扑咬了上来。蒋先明一边稳住身体,一边用零三式步枪的枪托抡走一条。头部被枪托抡中的那条,下场也不是太好,只听那狗哀嚎一声,也飞了出去。
至于剩下的最后那条,它倒是在队友的牺牲中,钻到了空子。在蒋先明对付其他两条狗的瞬间,它猛身一跃,扑向了蒋先明的大腿处。蒋先明动作之中,察觉到了这个漏隙,他顺势软下腿,往后坐去。扑在空中的狗,上下颚一闭,却咬了个空,最后扑在了倒地的蒋鲜明的下腹处。
那狗反应极快,立即又张开血口,呜嗷着准备随便挑一处就咬。幸好蒋先明及时横上步枪,将他它抵了出去。野狗的牙齿,这才未能破开他的血肉。
野狗被他推开后,蒋先明立即丢下步枪,一个鲤鱼打挺,帅气利落的站直了身子。野狗被他激怒了,还在“呜呜”的怒咽着。野狗虽然凶狠,但智商实在是太低,它不知道,自己的两个伙伴,已经被摆到在地,它也不知道,面前的这个直立行走的动物,可以轻松的杀死自己。
俗话都说,狗急跳墙,意思是狗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其实这些动物都一样,只要兽性上涌,要么杀死对方,要么被对方杀死。野狗皱了皱嘴皮,露出发黄的尖牙,伴随着喉咙里的呜嗷声,野狗再一次扑向了蒋先明。
稳健的蒋先明,丝毫不畏惧这条变单的野狗。他弯下身子,迎着扑来的野狗,伸出右手,直接捏住了它的脖子。所以飞身中的野狗,被另一只更有力量的手臂,直接定在了空中。脖子捏住,蒋先明又迅速接上另一只手,伸直五指,将野狗的上下颚握合起来。
嘴巴被人堵住,野狗就再没有能攻击人的武器。那狗被蒋先明提在空中,好比一个幼儿园的小孩儿,只能胡乱的舞动四肢。
蒋先明眉头一紧,手臂发力,只听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在阳光之下。那狗的脖子,像是被蒋先明扭断了。野狗细微的哀嚎声起,然后被蒋先明丢到了马路上。从三条狗追向他,再被他一一放倒,整个过程也只有一二十秒的样子。
阳光下,马路上,多了三条扭曲的四腿动物。
陈大哥吐了口气,他取出烟盒,分发了香烟给我们。
“这人还——”吴林禹点燃了香烟,望向蒋先明,微点头颅,“可以啊。”
蒋先明在检查三条狗的情况,我们三人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