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夜-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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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想起出学校时好像带上了学生证,便慌忙地往腿上一摸,果然在。我在心里谢过了学校,用最快的速度从裤兜里取出学生证,然后甩进了门缝里。
那人用脚尖把门抵住,腾出抓我头发的手捡起了学生证。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道,我的脖子立即吃痛,不禁大叫了出来,那感觉就是被铁钳夹住了一般,虽然我没有被铁钳夹过。如果在以前,我受到这样的痛楚,至少会大骂几句宣泄情绪。但在这种被动的情况下,就算是他第一次取人性命,他要杀我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完全不用承担任何后果。我不敢也不能用粗暴的语言来激怒他。大叫一声之后,只得咬紧牙关祈祷他快点看完我的证件。
门里的人很迅速地从地上捡起我的学生证,打开一支手电筒咬在嘴里,一只手翻着学生证,另一只手握刀顶着我的喉咙,从未移开过半寸距离。手电筒的光在我头上亮起,我只能看到这个人胸口的部分。这个人一身黑色的制服,我心说这人难道是个杀手?如果真的是杀手,他肯定失业了。
几十秒后,他俯下身,嘴里叼着手电筒往我脸上照射。强光射得我睁不开眼,但我还是努力保持住登记照上的表情,免得他认不出来。不知道我现在的邋遢样子和学生证上面的照片相似度还剩多少,但显然他还是相信了我的身份。他关掉手电筒,门上的力道被他松开,我的脖子瞬间舒服了很多,不过紧接着头发又被他抓住。
“你们有几个人?”他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身份证都不查了吗,太不专业了吧,我很贱的在心里反问道,
“两个,一男一女。”我规矩地回答说。
他松开抓我头发的手,打开手电筒从门缝里往外探了探,几秒后又关掉。
“都是学生?”他说,另一支手还是不忘伸回来抓住我的头发。
“都是学生。”
“来这里干嘛?”
“天黑了,没地方住。”
“但是你学校的地址不在这里。”
“是,我从学校出来,正要回家。”
“家在哪?”
我报出了我家的住址。
然后抓我头发的手一松,顶在喉咙下的刀也收了回去。他把门推开,我立即就将头抽了回去,险些摔倒。段可在后边将我扶住,我不停扭动并按摩着颈部,心说现在老子就算跟你拼命,也不会再让你用门卡脖子了。我拿过段可手里的手电筒,往门里一照,刚才那个人还站在那里。
我被他那身黑色的制服吸引住,胸口上方写着“安保”两字。原来不是杀手,是保安。
“不管你能不能原谅我刚才的行为,只有谨慎才能自保。”他以之前那种平淡的语气对我们说,话语间把学生证扔给了我。
“你们跟我上楼,进来了记得把门带上。”没等我揣好学生证,他又继续道,转身就往里走去,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我心说还没见过这样道歉的,你走过来握握手也好啊。但听里面的脚步声,他丝毫没有等待我们的意思,相比睡停车场我还是宁愿住超市,我用唇语骂了一句,只好带着段可跟了上去。
我的脖子又传来阵阵痛感,望着前面步履轻松的背影,我立即就起了火,考虑着要不要冲上去朝他挥舞拳头让心理上好受点。
“还痛吗?”段可关切地问我。
我对她摇头,不想回话,眼神死抓着前面的背影不放。我又一想,他既然敢走在我们前面,肯定是有实力不用担心我偷袭,说不定我离他还有二十厘米远时他就立马转身连捅我数十刀。或者,这里不止有他一个人。
这样想的话我们就是进了贼窝,依旧是被动的局面,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刻意跟他保持了一米的距离,真怕他突然转身捅我几十刀。不过他要是真的想捅我的话,刚才就捅了,还是先进去再说吧。我们穿过了一个仓库样子的地方,走动中我的手电照射到好几次垒起来的纸箱和货架,腐臭味也淡了许多。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传来一阵阵微弱的声音。我仔细一听,竟听出来机器轰鸣的感觉。难道这里有个工厂?
不容我多想,前面的背影一拐,就带我们走进了楼梯间。里面不太宽敞,阶梯只能容两个人并排而行。大概上了三四层楼的样子,他就停在一扇门前,从衣兜取出好大一串钥匙。黑暗中响起了钥匙碰撞的声音,他在手电光下认了认钥匙,然后将门打开。他走进去后,“啪”地一声,里面竟亮起了灯光。
我和段可对视了一眼,心里闪起无数个疑问。“你们可以进来了。”里面的人说道,听起来他正在整理着什么东西。我们小心地走了进去,果然,房间里亮着节能灯的白光。那人站在灯光下,使我能近距离,清晰地观察他。他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留着一头短发,鬓角处已经花白。如我之前的判断,他差不多就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保安。
但如果真要说这人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他脸上的皱纹比我印象中的中年男人要多不少。我在想他的年龄会不会比我想象中的要大,但看他直挺的腰板,又不像是很老的人。
他那双闪烁着智慧的眼睛也在我俩身上来回打量着,我立即把目光移向别处,看向房间内的陈设。房间里边挺宽敞,靠着墙的桌子上摆着好几台显示器,几台对讲机和手电筒就挂在墙上。我的面前正摆着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和小沙发,桌上满是花生壳和烟灰,沙发旁堆放着好多喝空的易拉罐啤酒。
在我的右手边,也就是进门的右侧,是一张用椅子靠墙拼起的床,被褥还规矩地叠在上面。床的旁边,饮水机里的水已经空了,不过堆着好几箱矿泉水,我甚至还看到了锅碗。房间内还有另一扇门,紧闭着不知通向哪里。
我松了口气,看来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走到我和段可身后,把门关上,说:“随便坐。”说完他从摆放显示器的桌子下抽出两张椅子,我和段可也不客气,包一取就坐了上去。
“这个是怎么回事?“我指着头顶的灯问他道。
“超市都有发电机的。”他回答说,转身打开那道关着的门走了进去。我想起刚才听到的机器轰鸣声,应该就是发电设备了。屋子里很暖和,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原因,段可进来后鼻子就不堵了。几分钟后,那人拿着一些东西走了出来。等他走近,原来是几袋方便面和肉类罐头。
“来了就是客人,凑合吃个晚饭吧。”他说道,脸上竟挤出了微笑。然后他把桌子理了理,将手里的东西都放了上去。他走到椅子搭成的床前,从下面掏出一块黑色的东西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我这才看清,是一台电磁炉。他拧开几瓶矿泉水倒进锅里,又给电磁炉接上电源,弯下身在电磁炉上调着数据,电磁炉“哔哔哔”地响着。
整个过程全是他一个人在我们面前来回走动,我和段可规矩又尴尬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摆什么姿势好。不过他都说了我们是客人,我们再拘谨就是高冷了。我投给段可一个眼神,示意我们也要做些什么。我取出了水果刀帮忙启罐头,段可也抓起方便面撕开。
伴着头顶的人造光,眼前的场景真让我有种已经回到家的感觉。
第十二章故事()
如果真要做个比较的话,上次在收费站和段可泡的方便面,连这次的面汤都赶不上。人果然是永远不能被满足的动物。
我吃完第一碗面便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锅里的水沸腾着,段可正一脸愉悦地往自己碗里夹着午餐肉。她还脱掉了不合身的、裹了一天的衣服,说是穿上碍着她动筷子了。那保安则表现得很平静,看来他在这里的伙食还非常不错,可能是紧挨着超市的原因吧。他没吃多少,便从沙发背后拿出好几罐酒,分出两罐给我。
我俩同时扣开一罐酒,重合的“扑哧”一声显得特别动听。他举起酒和我手里的碰了碰,连喝几口后对我们说:“忘了讲,我叫王军英,以前是当兵的,现在在这家超市做安保队长。”
我仰起头喝了一大口,啤酒带来的冰凉不由让我吸了口气。这人果然不是一般的保安,还好刚才忍住了心里计划的过激行为,不然就摊大了。我缓了缓,对他说:“我叫娄厉,她是段可,我们以前是大学生,现在应该也算大学生吧。”段可在一旁边咀嚼着嘴里的东西边点头表示赞同,“感谢王叔的款待。”
王叔大笑一声,又咕咚咕咚地喝起了酒,几口就把剩下的喝了个精光。他扔掉空罐子,又打开了一罐,笑着说:“很久没有人和我喝酒了,我是说,很久没和活人说过话了。”我苦笑着点头,心说我能理解你这种找不到人说话的心情。
“看你们的样子,像是走了很久的路啊。”王叔从锅里夹起一块肉往嘴里送,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们学校离这里有多远?”
段可嘴里包着食物看向我,飞快眨动着眼睛,意思大概是她现在吃饭很忙,想让我来回答这个问题。
“不算太远,坐车的话很快,走路的话,就比较久了。”我回答王叔说,“走了差不多有一个星期。”
“当真走过来的?”王叔好奇的问。
“还能怎么办,高速路堵死了。”我回答道。
“这个我知道,”王叔说,“你再讲细一点。”
我端起易拉罐喝了一小口酒,王叔也点上一支烟准备听我的回答。我接过他递来的烟,用了大概三十个陈述句子把我从遭遇突变、走出校门、遇上段可最后到坐在他面前喝酒的经历毫无保留的讲了出来,
王叔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灭掉。沉默良久,他才开口道:“挺远的,你们年轻人也不容易嘛。”我看到他有几丝钦佩的神情,立即挺直了腰板附和说是啊是啊。
“你的学校那边儿,也没有活人了?”王叔又问道。
我摇头,说:“应该是吧,跟这里差不多。”
王叔叹了口气,脸上突然又露出笑容,对我们说:“我一直以为你俩是出来闲逛的小情侣呢。”
我和段可瞬间就僵住了正在夹菜的手,避开眼神不好意思再看向对方。几秒后我们才尴尬地对他笑笑,忙说不是。这人果然是个老不正经,我明明就给他讲明了我和段可的关系,他却还要问出这样尴尬的问题。但看他憨笑着的样子,又不像是故意的。
为了缓和空气中的尴尬,我把手里的烟塞进嘴里,点燃后问王叔道:“你呢,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王叔立即定格住脸上的笑容,迅速恢复了之前的严肃神情。他坐在沙发上,弯着腰十指对穿地握着手,一直盯着我看。我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心说虽然我刚才点烟问话的那个动作是挺帅的,但也不至于这样看着我呀。又或者是他耳朵不好没听清我的问题?我刚想对他重复,王叔就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说:“我还能去哪里?”
接着他坐直身体倚靠在沙发上,向我们说起了他的经历。
如他之前所说,王叔一直在这家超市任安保队长。两个月前,也就是各种通讯,交通被锁住的时候,民间谣言不断,他所在的超市开始有大量的人群涌入抢购生活物资。不过抢购也只是持续了极短的时间,超市很快就卖空了。这时,关于病毒的各种传闻早已遍布大街小巷,有车的早已开车出城,说是往西边走是最安全的。
王叔对这些事情的态度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带上了妻子和年迈的母亲,约上自己最信任的一个战友,准备轮流开车往西边赶。没想到的是,他们没开出多远,就被堵在了高速路上。想换国道已经来不及了,周围的车堵成一片,谁也不让谁,无法移动半寸距离。
听到这,我猜想王叔他们应该很早就出城了。因为我最开始听到关于高速路的消息,就知道路上有军警在设关卡了。
事情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他们以为只是车流量太大导致收费站忙不过来,结果车子在路上一堵就是好几天,汽车引擎甚至没有再在路上启动第二次。王叔他们就在车里坐着,什么也做不了。他们本身没有带多少生活物资出来,很快能吃的都吃光了。好在还有投机的商贩游走在车缝间,叫卖着方便面和一些小零食,又让他们坚持了一段时间。
王叔说在车里的那段时间,每天可以和他战友抽完两三包烟,刚开始他们还可以聊天聊地侃大山,到后来就是没有话可以说了。周围的司机们整天议论着军队在收费站设卡的事情,说也奇怪,就算收费站过不了,但收费站前应该有可以调头的地方啊,不至于堵得这么死。而旁边的反向车道,除了有胆子大的在上面逆行以外,竟看不到有驶回城的车。王叔也计划过亲自到收费站去看看,不过算了下自己步行到收费站的时间,想想还是算了。
到第三天的时候,一部分车主直接弃车跑路了,也有一部分人组织着让后面的车挨个往后倒。不过既然有人弃车在路上,倒车的进度可想而知。王叔心想这样堵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商量决定,再等一个晚上。如果明天还堵的话,也只能弃车走回去了。其实王叔心里明白,多停留一晚也是无意义的举动,就算收费站放行了,前面也有不少人弃车,他们的车还是会堵在里面挪不出来。
他们只是不想放弃最后一丝没有希望的希望。
没想到事情就出在这个决定上。王叔跟往常一样,和旁边的司机唠嗑了几句就睡了。第二早,天还未亮王叔就醒了过来,这是他当兵时留下的习惯。周围很安静,眼前虽然没有像昨天那样亮起一些汽车的尾灯,但还是能看到有车堵在前面,看来今天真得走回去了。王叔无意再睡,他闭着眼睛,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理了一遍。
自己连事情都没有搞清楚,就急着开车出来是不是有点莽撞?王叔想起了以前闹非典的时候,也是搞得人心惶惶,那时他也没有过多地去听信民间的传言,自己该干嘛就干嘛,一样活过来了。
这样想王叔心里好受了一点,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