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君歌-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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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重视,只想着公子沐笙年少体健,旅途劳顿难免疲累,将养些日子,身子便能痊愈了。
却不想自那以后,公子沐笙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他渐渐衰弱了下去,直至久病不起,药石罔效。
待周如水察觉不对时,已是晚了。后来,她再三逼问才知,公子沐笙竟是染了疫症!
重病后,公子沐笙就再也不见周如水了。他平日里疼她惯她,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可自他病后,哪怕阴雨天里周如水跪在廊前哭喊阿兄,他也仍不见她。因他得的是会传染的疫症,公子沐笙逝去时,周如水被关在门外,连再看他一眼,握一握他的手也不可以。更因他得的是疫症,自他去后,他的身躯同他生前的贴己之物尽数都被烧成了灰烬,连一丝念想都未给她留下。
而如今,终于再见到公子沐笙,这一刻,周如水才真切地体会到了活着的好!不论往后,命运的齿轮会怎样的转动,不论老天爷会否留给她一丝生机,她都不会放弃!那些昏昧陈旧如梦魇般的过去,她会用尽全力去逃开!那些将周氏一族推往末路的鬼魅路障,她都会拼尽全力去铲除!她会活着,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看着自家兄长健康无事,看着中周繁盛如宫名长信。
因为,她不愿再国破家亡!
为此,公子沐笙只得另辟蹊径,上疏周王,请行察举制。
察举制朝议了半年之久,再三更改后才得以施行。去年秋,周王终于下求贤诏,允许乡绅,贤良,官员自下而上推选士族中被忽视的庶生子第,不问门荫资历,以郡为单位各推选一人,再通过考核,选出前三位为“孝廉”,以堪朝廷重用。
同年,周太子洛鹤战死沙场,年幼的她痛失大兄,悲伤成疾,险些撒手人寰。
重病初愈的她,在公子沐笙的殿前,头一次瞧见通过层层选拔送来参考的刘峥,刘峥的眉目,同太子洛鹤有两分神似,许是思兄太甚,她竟同疯了一般的起了移情作用。彼时,满心满脑想的都是她要刘峥!明明是无关男女情爱的霸占强求,年幼稚嫩的周如水却以为是一见钟情。
周如水是个死心眼的姑子,认定了自个心喜刘峥后,便对他全盘信任,为他做尽了她所能做的一切。最后,自然是狡兔死,走狗烹,落得了一个国破身亡的下场。
当今世上,最是讲究门庭出身,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秦元刘家虽是士族,却也只能排在末等。在世居邺都的贵族们看来,秦元刘氏,不过是个提不上台面的乡野小族。秦元刘氏的庶子刘峥,就更是个乡下来的乡巴佬了。
所以,刘峥日后的显赫高贵,那一步步的平步青云,他自己虽功不可没,但到底,都是周如水利用帝王家滔天的权势,为他步步铺路,处处留名所换来的。
这一年,秦元刘峥方才高中,平日里深居宫闱不声不响的周如水便放言道:“天下名士,虚怀若谷者甚多,才高如秦元刘峥者,屈指可数。”一时间,邺都哗然,世人本就对破格选出的这几个庶子孝廉很是好奇,周天骄再一发话,好事者不禁奔走相询,都问这才子刘峥是谁?此间少年,到底是何许人也?
此后,周如水更是毫不避讳她喜刘峥。她二兄公子沐笙为此,还三邀刘峥入宫。公子沐笙乃周王嫡出二子,周如水亲兄。他六岁游泰山时,曾言:“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临深谿,不知地之厚也。”这一言,引得天下名士交口称赞,一时之间便被传为佳话。以贤德为天下道的公子沐笙也看重刘峥,就叫刘峥更是面上贴金。
而刘峥此人,能够出类拔萃被选拔成孝廉,自然也不简单。一直以来,他都很是懂得如何因势倒势,叫人对他刮目相看,再谋一个好声名。
在周如水的记忆中,这天,为了给刘峥造势,她早早就放言,要亲自出城迎他刘峥归邺。之后,她便真抢在了众人前头,拦在了南城门前亲迎他入门,更为他绕了半个邺都送他回府。可当时的刘峥,明明沾沾自喜,却还摆出了一副不受的模样。他在众人面前惺惺作态,严辞拒绝了她的好意。
此事过后,秦元刘峥的声名更赫,众人皆赞他有君子气度,在盛名皇权之下仍旧不卑不亢。但她周天骄,却成了自降身份,毫无眼色的笑柄
念及此,周如水秀眉微蹙,不由苦笑了一下。
她知道,当下,刘峥纵然已中了孝廉,仍只是个末等家族的庶子,他还没有实权,秦元刘氏也尚未举家迁进邺都。她要做的,就是在世人面前撇清与刘峥的关系,再通过二兄断了刘峥在朝堂上的前程,如此,刘氏一族的命运可改,周国,便也就少了一个敌人。
这头,周如水还来不及细想,夙英的声音便已从帘外传来,她轻快地道:“女君,秦元刘氏的车队来了。”
这般快?周如水心中如五雷轰鸣,她咬了咬唇,诧异地将车帷整个撩起,扶着车栏,探头朝前看去。
周如水本就生得极美,如今只露出俏丽白皙的小半张脸,就已叫四下坐在马车,牛车,驴车,羊车上的人都朝她望了来。
周如水的目光却全停在远处疾驰而来的车队上。盯着那高举着的秦元刘氏大旗,小姑子的眼神若寒潭无波,越发得冷厉了起来。
她这一生,最恨的便是秦元刘氏的这面大旗。它毁了她的一切,成了压倒周氏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她绝不会允许秦元刘氏有翻身之日,秦元刘峥有翻身之日,一丝一毫,也不会允!
琅琊王氏的王子楚是继琅琊王三王玉溪后,王氏百年都难得一见的贵子,他一入府门,便惹得院中侍婢翘首以盼。而周如水院子里的侍婢一直守在院外,是真真偷瞅着了王五的正脸的。
待他走远,众仆婢纷纷入院,忍不住就悄声议论了起来。
先是有一圆脸女婢羡慕道:“那就是王五郎啊!琅琊王氏的王五郎啊!这夫人真是个有福的!既得公子宠爱怀得皇嗣。如今,琅琊王五也来瞧她了!”
闻言,一旁年纪稍大的青衣女婢斜眼看她,忍了忍,实是眼热难当,便扭着腰走近,撇嘴道:“你懂甚么?”语落,她转身弯进了内屋,借着加炭火的空当瞧了瞧周如水。她实在想不明白,大伙都是侍婢出身,那榻上之人还是前朝宫中出来的罪籍,怎么就成了她的主子了?!
实是嫉妒,见周如水似是睡熟了,她腰扭出了内屋,冷笑着,便将前些日子探得的辛秘全抖了出来:“哪里来的甚么福气?这夫人才是天下顶顶倒霉之人。你别瞧她一副孕相,但她肚里早就没了胎气,只剩下胀气了!公子不愿让她得子,自然不会叫她顺利生产!伺候这样的主子,咱们才是真真没了出路!”
178 孤光点萤 第一百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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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在前朝; 还是在如今。朝堂之上,门阀士族累世为官,一直借九品中正制把持着朝廷贵重显赫之位,形成了上品无寒门; 下品无士族的分明局面。经济上; 士族又广占田地; 拥有大量的依附农民为之劳作,还有私兵部曲保护他们的安危。
因此; 士族中人亦可睥睨皇权,门阀士族经历百年更迭,更是皇权也要礼让三分的存在。
当秦公子峥的请柬上门; 王五神色淡淡; 不过冷嗤:“这厮因何见我?”
闻言,侍婢忙递上了一张白绢。透窗而入的莹莹月光下; 王五哧笑着斜过眼去; 他方要开口,盯住上头“茯苓”二字便是一拧。登时; 只见他持樽的手定在半空,挑眉道:“快; 递上前来。”
待真看清了那绢内的字迹; 王五的手下意识地就是一松,樽中酒眨眼便全洒在了地上。他面上肌肉紧抽; 浓眉慢慢皱起; 半晌; 才咬牙吐出两个字:“阿姐”
周人皆知,琅琊王五与周如水的瓜葛很是深厚。
作为周王膝下唯一的公主,周如水自小亲近的人并不多。君父母后虽待她极为宽厚宠爱,她的两位兄长也待她关爱有佳。可皇家也有皇家的苦楚,父兄忙于国事,时常顾念不上她。她平日里又无衣食后顾之忧,日子也便越发显得沉闷。而与她最最亲近的,除了自小的冤家谢蕴之,就只有琅琊王家的小五郎了。
琅琊王五,名子楚。
当年,秦氏血崩早产生下了王五后便不幸过世,王五自落地起便没了母亲,更是因早产而体弱多疾。彼时,琅琊王氏遍访神医入府,王五却仍旧是病病殃殃,不见康健。届时,世人便纷纷谣传,道是琅琊王氏的王五有早亡之相,定是活不过弱冠。
这事本算已成了定局,却不想突有一日,琅琊王府门前来了一位发须皆白的游僧,那游僧突就疯疯癫癫地指向宫城的方向道:“宫中有王气,可允贵子无病无灾!”
那时的王五已病得奄奄一息了,想是再没了旁的法子,王家家主王宣便上疏,奏请周王许王五入宫。之后,方才学步的王五便被接养进了宫中,养在皇后名下,与天骄公主共居华浓宫。
王五自幼便长得极好,肤色白嫩,五官清透,一双凤眼更是灵动清澈,活像是神仙座下的小仙童,因病弱,他又比寻常的孩子乖巧,很是讨人欢喜。纵然在王五入宫之前,周太子洛鹤曾挑眉叱喝:“小儿甚烦!”但后头真见他嗷嗷待哺,蹒跚学步地牵着保氏的手颠颠走进殿来,周太子洛鹤蹙紧的眉头也是一松,少卿,眉目间便多了几分宁暖疼爱。
说来也是有缘,王五入宫那日恰巧有些精神,下地后,小家伙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殿中众人,竟是见了周如水便咧嘴一笑,颠颠地朝她扑了过去。最后,他竟还真冲进了周如水怀中,抱着她的腿,仰起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唤了她一声:“阿姐”也便是那满身好闻的奶香,还有那亲切稚嫩的一声‘阿姐’,自此以后,周如水便真把王五当作亲阿弟一般看待了。
在幼年时,琅琊王五是深蒙周氏荫护的。周天骄待他,实是诚如亲弟。在她的悉心照料下,王五的身体也是日渐康健了起来,到八岁后,竟是与同龄小儿一般无二了。彼时,王五才被接回了琅琊,在王氏长老处受教学艺。
王五回琅琊时,周天骄曾握着他的手承诺:“阿姐等你回来。”可他如何也不曾想到,他这一去,就是天高路远,生死相隔!待他再次归邺,昔日的国都已成了焦土,周国亡了!他的阿姐也死了!向来不值一提的秦元刘氏,却翻身篡得了皇权!
这几年,依照兄长的教导,琅琊王氏早已远走夏国,退出了秦国朝堂。他此次归秦暂留,也只不过是为祭奠先人罢了。若是公子峥相邀,他是眼也不必抬的。但见茯苓二字,他却心中大恸。
当年,恰逢符翎县主屡教不改被贬为庶人之时,长姐不便插手,便修书一封,只题茯苓二字,请他出面照拂。后因符翎跋扈,树敌如织,他兄长便助其假死。却不想,这一假死,倒叫当年的刁蛮县主逃过大难,周亡族灭时,唯有符翎这个周氏后人,泯然众人,依旧逍遥。
符翎未亡,是唯有周天骄才知的辛秘。如今茯苓二字再被提及,不论来者何人,王五都必去见见了。
自那日后,周如水每日都过得警醒万分。
彼时天已大凉,屋中均换了炭炉厚被。周如水本就体寒,现今又恐踏出门去就会有闪失,更是整日都不出屋门半步了。她从不肯喝公子峥派仆婢送来的安胎药,还命仆婢在她枕畔养了只硕鼠。每日仆婢送来的吃食只有先给硕鼠食过,见硕鼠无恙后,她才敢将之下咽。
其实,周如水清楚地明白自个的处境,她就是只拴在悬崖边的蚂蚱,刘氏一门根本容不下她,到头来,她终归都是一死。她死,倒不足惜!但周家血脉必须留下!如此,她才能安心下地去,去九泉之下向周氏列祖列宗赎罪
等啊,盼啊,王五郎终是来了。
正午时分,阳光微微倾斜越过飞檐照下。琅琊王五推门而入时,便见周如水正静静地倚卧在凭几旁,她瘦弱单薄的身子如是秋末衰微的落叶艰难地挂在树梢,哪怕温暖的午后阳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她却仍旧好似隐在茫茫烟雾细网之中,飘忽得仿佛随时都能够消失不见。此刻,她正呆呆地睨着窗外,疤痕累累的小手不时抚过已明显隆起的腹部,从侧面望去,面色苍白,毫无表情,仿佛垂死之人。
对周如水,王五是有着深深的孺慕之情的。除去住在琅琊王府的岁月,他的幼年童年青年时期都有周如水的影子。在他的记忆中,他的阿姐姝秀辩敏,华光艳动天下,是个明媚如朝阳般的美人。她一笑,陈郡谢氏那最冷血寡情的谢二郎都会滞上一滞。
可如今,她就在他面前,他却几乎要认不得她了。
立在门廊前,王五的面色变了又变,他明澈深幽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看着一脸木然形如枯槁的她,他只觉心口隐隐的发痛,竟是半步都挪不动了。
似是心有灵犀,周如水下意识地就回头望去,她这一望,便直直对上了王五正怔愣的脸。
一见到他,周如水也愣住了。在她的记忆中,王五不过是个孩子。可这个孩子,如今却居高临下地立在她的门廊边,他长高了,直是挺拔如杨。他的面相也长开了,姿容俊秀,风华大盛,颇有谪仙之风。
此刻,他正抿着嘴,痴痴地望着她。他痴痴地望着她,俊逸的脸上却写满了阴晴莫辨,那神情有一些阴冷,有一些慑人,但周如水,却一点也不惧怕。
两人静静对望,一时都忘了言语。王五眸中瞳光交错,对上她的目光亦是浑身一颤。少卿,便听他忽然暴吼出声,扭头,便愤怒地举起拳头砸在了门上。
周如水再见王玉溪时,是在他的竹苑。竹苑诚如其名,竹影潇潇,和风习习,很是风雅。然而,竹苑却也是琅琊王府最偏颇的一隅。若不是早便识得了王玉溪,怕是连周如水也会以为,他真只是琅琊王家某个不得势的庶子。
苑中,侍卫仆妇均隐在暗处,见公子沐笙领着周如水走来,仆妇们盈盈一福,却都未发出半点声响。
彼时,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