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门-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二月红看着张启山手中的顶针,沉默了下来。“我家的家事,恐怕帮不上佛爷什么忙。如果帮的上忙,我肯定会和盘托出的。”
这时,管家在后台敲了三声鼓,催着二月红下台了。二月红淡淡道:“佛爷,我的戏散场了,请回吧。”
说完,眼中的威仪,竟然柔和了不少,似乎是在恳求。
张启山内心叹了口气,早就听说二月红为了夫人不再下地这件事情,没有想到自己也会被拒绝。此时他倒有些抱歉起来,九门中人能下这样的决心,非常不容易,自己不成人之美,反而有点过了。
他把顶针放到一边的八仙桌上,说道:“此物属于红家,就此物归原主,我自己想办法吧,如果二爷回心转意,可以——”
“下地的事情,恐怕不会回心转意了。”二月红说道。
话已至此,张启山只得行礼之后转身离开,走了两三步,二月红忽然道:“佛爷,我奉劝一句,此事凶险,不要贸然行事。”
张启山回头,看着二月红的眼睛,二月红却没有看他,而是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顶针。
副官想再问,被张启山阻止了,他压了压自己的军帽帽檐,走出了梨园。正见陈皮回来,看了张启山一眼,也不行礼,就径直走了。后台的管家就喊起来:“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人送出去了?”
回到街上,张启山让车在后面跟着,矮身丢了一个大洋给外面的乞丐,想自己走走。张副官就道:“二爷必然是知道什么。”
“如果是小事,他早已告诉我们了,二月红不愿意说的事情,啧,那辆车背后,怕是真的大事。我要仔细想想。”
第一章 杀春()
长江面上有一层薄雾,阳光透着雾亮的发白,看到那群小孩跑过来的时候,江边冷风正吹的陈皮有些疲倦,他将手里的毛竹竿正了正,将脖子缩进麻衣里,靠着树后想继续之前那个盹儿。
之前他正在做梦,梦到在海边,看渔船回来,海渔归船的时候是大事,很多人死在海上,有些在沙滩上等船的妇女老婆子,是等不到归船的,陈皮就看着她们的表情。看着她们从希望变成绝望,一直到夕阳落下海平面。
孩子们又在他的身边停了下来,好奇的看着陈皮,这个乞丐已经在这里坐了一天时间了,没有看到他钓上一条鱼来,又是整天睡觉,连鱼竿都没有提起来半分过,要饭的不在市集转悠已经够懒,在江边钓鱼都这么懒,他们的父母早已对他们议论过了。
边上的孩子往江里丢入石籽,很多落到陈皮面前的湖面上。开始绕着他唱起来:懒要饭,饿肚皮,铜钱滚进长江里,要饭的妈,好垃坬;洗脚的水,调粑粑,身上的圪子搓麻花,围桶盖子敬菩萨。陈皮没有发火,江边讨生活的人口音很杂,他也听不太懂,这些都是拉纤的孩子,父亲在岸上做纤夫,其它人在船上做渔活,就混在这一代,天天岸上船上跑上跑下,到处生事,不胜烦人。
小鬼们看陈皮没有反应,开始用石籽丢他,其中有**岁的孩子,下手已经很黑,石头打在陈皮头上,惊了昏昏沉沉的陈皮一下,他转头,小鬼一哄而散的跑了。只剩下一个小鬼,还有些木纳的继续丢他石籽,根本没有注意到其它人。
陈皮认得这个孩子叫做春申,其它孩子都叫他傻申,他好像要比同龄人笨一些,反应慢一些,丢出石头的动作不协调,石头都落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打不到陈皮身上。
陈皮站起来,到他抓到这孩子的后衣领了,这孩子才想到转身逃跑,陈皮一把提溜起这个孩子,来到江边,抛入江里。
孩子在江里挣扎,江边的孩子水性很好,但他一来到岸边,就被陈皮一脚踹下去,陈皮每一脚都用了死力气,慢慢的,这个小鬼就开始翻白沉了下去。
陈皮无趣的回到自己刚才靠的树边,收起了竹竿,竹竿非常沉,显然下面的鱼饵非常重,提起之后整根鱼竿都压成了弓形。
他把鱼饵拉出水面拖到岸上,猛看去,那是一大坨混合的东西,有石头,有头发。其实这是一具体内塞着石头的腐烂的尸体,他刚刚从远郊的乱葬坟里找到的,尸体有辫子,不知道是清遗还是女性,头发很长,陈皮将这些头发打成各种圈结,无数的螃蟹脚缠绕在头里圈里,被一起带了上来。
他一只一只把螃蟹摘了下来,顺手拗断螃蟹的钳子,用边上的柳树条扎成三串蟹链,掰断的钳子则像瓜子一样装进衣兜里,抓出一个来就生嗑。同时将尸体重新踢回进江里。
这个时候,他看到春申最后一次从江中冒出头来游到了岸边,靠在岸沿上。
长江涨潮,水面离岸沿有一臂的距离,他已经没有力气爬上来。只能抓着岸岩下一些乱石。已经冻的脸色发白,陈皮冷冷的看着岸下的脸,就想动脚。
这个时候,他发现,这小鬼没有哭,小鬼呆滞的看着他,似乎太傻了,连哭都不会。
陈皮看着小鬼,觉得这小鬼和自己小时候有点像,活下来不活下来没什么区别,他一脚把春申再次踢回进水里。春申沉入水里,连最后的叫声都没有发出。
接着陈皮嗑着蟹腿,在夕阳中往城里走去,找不到春申的那群孩子在他远处路过叫着春申的外号,看到他纷纷用石头丢他,陈皮没有在意。今晚上吃饱了,他自己有个大计划,他相信可以改变自己的境遇。
第二章 六字人生()
城郊外沙湖边有一座马火庙,是******的道场,属于“归根教”,这些年间兵荒马乱,******到处都是,庙外都是乞丐,这里庙里通宵打着烛火香炉,更换的贡品有时候会丢给乞丐。陈皮在墙角找了一处地方,其它要饭见他回来,纷纷让开。
有码头的地方,乞丐流行大潮锅,煮点下水和着辣子可以管几顿,陈皮找了个土灶子,提溜一个破碗,烧沙湖水就闷煮螃蟹。一边就宝贝似得从他蹲着的墙角集的稻草里扯出一块木板来。
这是他从汉口大胜府街上裁缝铺偷的盖窗板子,板子的背面涂了红漆,上面写了几个字:一百文,杀一人。
(壬申年长沙蝇灾,20蝇兑20文,6天内长沙灭60万蝇,一百文大约就是100只苍蝇的价钱。但对于陈皮来说,一百蝇杀之多难,杀一人则简单的多。)
他擦拭木板,一边嚼着螃蟹的腿,吃饱之后,他便扛着木板上街,除了大胜府街他不去之外,其它街口,他都找胡同口,将木板靠墙摆出来,自己蹲在墙根下。
这个举动他已经做了三天,关于成因,有很多传说,日后最有名的一个说法,和日洋行的喜秀才有关。
据说这个喜秀才很有趣,左手有七根手指头,外号叫喜七,喜是因为洋行的名字里有个喜字,现在洋行已经不在了,给日本人做过工的喜秀才也没有其它人要,房子也被官府收了,前段时间在街上摆摊给别人写字,也住在马火庙墙根。要饭的也知道他给日本人干活,天天打他,就把他的笔都折了。他就哎呦哎呦的叫,吵的陈皮腻烦。不过很快马火庙的庙祝给了他一份工,来抄香火表字,喜秀才的七根手指,握笔姿势很怪,书法很厉害,写出来的瘦金很怪,他说是五只手指的人写不出来的。
“这个字,要莫是七根手指,要莫就是手指奇长,否则板马日的张裕钊都写不出去。”喜七常这么说。
抄香火表字一天大概10文,香火很旺抄的手都要肿起来,但总算有口饭吃,要饭的也不敢打了,只是路过还会吐几口口水,骂了稀烂。
这段日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却注意起陈皮起来,一来二去包一些剩菜给他,还似乎把陈皮当成朋友,有的没的过来说话。
陈皮当然知道这是喜七在假装和自己熟络的样子,他来这里之后,附近的要饭的他已经杀了不下四五个,汉昌两地要饭的结帮打地盘,“杀葫芦”,“采生折割”,凶狠残忍远胜常人,死了就地一埋,也没有人去管,但毕竟都是要饭的,遇到陈皮这种人睚眦必报都没办法,你要杀他他杀回你,你吐他口水他也杀回你,每日每夜,反正你惹他就是死,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离陈皮远远的,连对视一眼都不敢。
这喜七毕竟是活络人,看到了这一点,想要日子好过一点,于是假装和陈皮近,陈皮虽然厌烦,自己去寻饭却又麻烦,于是也就顺水推舟。而且,陈皮总是觉得,这个喜七不是一个一般人。
陈皮看过很多人的眼神,他知道什么是普通人,哪怕他穿的再好再华丽,陈皮还是能看出,那就是一个“普通人”,但喜七不是。喜七心里想的事情,不是普通的事情。
但陈皮并没有来得及弄懂喜七到底在想什么,好日子过了没多久,喜秀才就得了瘟病,很快就死了。死的时候,他仍旧在抄写香火表字。
喜秀才在死前是这么和陈皮说的,他当时已经临终只能躺在床上,用陈皮偷来的板子做垫抄表字。他还能走的时候他敲不开郎中的门,现在更是绝望。“以前我写一幅字,日本人给十个大洋,中国人给十文钱,我当然给日本人写,如今日本人走了,中国人一文都不给了,还要打杀我,试问当时多少人想给日本人写字,他们不是恼日本人,是恼那些个大洋。”
他说的越来越愤恨:“那些郎中没看过日本人么,没收过大洋么?”
陈皮就问他:“你恼他们么?”
“当然恼,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喜秀才恶狠狠地说,他此时已经没有了日常对待陈皮的谨慎,陈皮知道他现在已经不怕自己了,因为,他已经不用怕死了。
“你恼他们,为甚么不去杀了他们呢?”陈皮听着奇怪,又问喜秀才。
喜秀才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太急以至于剧烈的咳嗽,喜秀才笑完之后,露出了一个陈皮至今记忆犹新的阴森表情说道:我在洋行里学到一件事情,是我们中国人比不了的。洋行里做事,日本人凡事都会先问问有什么好处?你杀人有好处么?陈皮?你杀了那么多人,你却还是一个要饭的,说明这些人你都白杀了,你杀了他们,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陈皮瞪着眼睛看着喜秀才,他并没有立即听懂,但是他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喜七缓缓的拿开那些表字黄纸,在木板上写下了:一百文,杀一人。
“这六个字送给你,你今生今世的荣华富贵,就在这块板上。”喜七对陈皮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第三章 春申()
喜七的传说,在老九门里非常有名,去汉口也确实还能查到当年喜七秀才的一些事情,然而真真假假,已经永远无法下定论,但陈皮早年举着百文杀人的招牌摆摊,武汉还有很多人记得。只说当年陈皮摆出摊位最初,路过人皆言疯子,不仅无人问津,还常有人指点嗤笑。
陈皮只记得喜七死前的眼神,觉得喜七应该是一个不一般的人,常说自己应该遇到贵人,无奈遇到了陈皮,不是有缘人,能点化的也就这么多了。
连日下来,陈皮靠钓蟹度日,晚上去集市摆摊杀人,江边的小鬼还是照例来捣乱,丝毫不觉得少了一个,人穷命贱,看来真是如此。陈皮也不以为意,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汉口入冬,螃蟹就几乎钓不到了,军警满城,也不敢偷窃抢劫,陈皮便到码头,寻一点苦力活想捱过冬天。
此时仍旧没有人光顾他,他不禁也开始怀疑起来,喜七是否只是死前疯言疯语
这一日,他缩在潮炉边上,取暖发呆,一百文杀一人的木板也没有之前那么珍贵,垫在屁股下,上面的字也磨损了很多,忽然头上一疼,被人用石头打中。睁眼一看,只见一个男孩子,拖着鼻涕,正在用石头丢他。
他初看愣了一下,他认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是之前他踢进水里的那个傻申。这小鬼竟然没有死。而且还胖了。
在他发呆的瞬间,春申的两块石头狠狠打在了他的头上,打的他眼冒金星。一段时间不见,这傻子丢出石头变得更加熟练了。陈皮拨开接下来的石头,站了起来,春申立即转身逃跑,躲到一个壮硕的汉子身后。
那个壮硕的汉子抬头看向陈皮,眉宇间和春申长的很相似,不是父亲就是叔父之类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壮汉也不说话,只是挡在春申面前。
长江纤夫非常凶悍,而且团结,陈皮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心中的杀心又起,但他立即看到码头上不远的宪兵。
陈皮想起来,这人是码头上的工头之一,码头上的人都听他的,现在码头军货非常繁忙,如果自己上去和他打起来,肯定是自己倒霉,当兵的不会抓工头的,自己扰乱后勤军序,是要杀头的。
他瞪了春申一眼,缩了回去,安慰自己:现在自己杀人有价了,没有好处的杀人如果不是特别方便,他也不愿意做了。来年开春别让自己看到吧,没看到事情也就过去了。
不过这小鬼也算命硬。陈皮看着那个汉子拍了拍春申的后脖子,春申就跑开顺着江堤跑远。跑到一艘船边,船是江上的小渔船,有一个女子将他抱到船上。显然这一家子是在江边讨生活的渔民,春夏秋在江中捕鱼,冬天就拉纤。一家人肯定都生活在船上。
现在水匪施虐,这些人也只能都生活在岸边,借着码头的军队保护自己。
陈皮远远看着抱着春申的女的,他满满发现,这不是春申的娘,应该是春申的姐姐,小姑娘大概18岁,长的条子很顺,汉口的姑娘大多腿长,长年入水,18年少,有一股少女特有的美丽。难得是这姑娘常年在船上风吹日晒的,人却长的很白,两只手臂像白藕一样,真让人看着想截去了当枕头。
不由自主,陈皮得了活之后收了,就拖着自己的招牌,到她的船靠的岸边,找棵树下坐着,看那个姑娘进进出出,陈皮盯着她的小腿,纤细匀称,在船板上走起来像跳舞一样。陈皮摸着自己的后脖子,就觉得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心中有些烦躁。和他杀人之前的感觉差不多,但又不是杀心。
春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