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门-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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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申拖着鼻涕站在船头,呆呆的看着陈皮,他也不害怕陈皮,女孩子不停的干活,时不时给他醒个屁涕。一来二去,女孩子也看到了陈皮。
女孩子停下手里的活,穷人家的女孩子很多事情懂的早,一看陈皮盯着自己脖子和领口的部位看,就用汉口话骂道:“下作鬼。你看莫子,我爹回来挖出你的眼睛。”
陈皮仍旧盯着她看,女孩子就恼了:“看看看看,回家看你妈去。”拿起船桨就拍船边的水,水溅起来泼在陈皮身上。
陈皮忙躲开,看着姑娘白稚的脖子,心中的焦躁更加重了,他站起来,撑着招牌,和女孩子对视,竟然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女孩子也气虎虎的看着他。“听到没,你滚开我的船边儿。”
陈皮冷冷道:“我摆摊儿,船是你的,岸又不是你的,你把船打摆开儿,别挡着我看风景。”
女孩子就笑了:“你个要饭瓜儿摆什么摊?要饭还要摆摊?么人光顾你。”
陈皮指着招牌:“一百文钱,杀一个人。杀人的摊子。”
女孩子一船桨拍在水里,又溅了陈皮一身水,冬天的江水冰冷,冻的陈皮一个哆嗦。“等我爹回来收拾你,你脑瓜儿有病。”说着拉着春申就进了船舱,把帘子一放。
陈皮拍了拍身上的水,冷水一泼,他内心的那种焦躁忽然就下去很多,他左看右看,发现看不到那女孩子,又见一边人声讪笑,那批纤夫都完了活往家里走来,只得悻然的扛起招牌。
在船里,那个女孩缩在船头,看着陈皮离开,才松了口气。也不由多看了几眼。
夕阳下,陈皮吊儿郎当的走远,女孩其实对陈皮早有耳闻,他爹让她看到这个人一定要走远点。在夏天沙湖一代,很多人就说这个陈皮是个狠角色。现在看来,这个人真的脑瓜有病。
但那个年纪的女孩来说,陈皮是一个一眼看去,就和渔民纤夫不一样的人。她看了几眼,扯了扯自己的领扣,想到陈皮看自己的眼神,不由脸红了起来。
来到城里,陈皮被泼了一身江水,也不想摆摊了,将木板拖入到卤煮的摊子,找了几块石头搭起来,把木板架上,两文钱打了一碗下水,伴着辣子就呼啦了下去。红汤下水汤,吃的他满头的汗。连汤水都喝的一干二净。再一文钱隔壁澡堂子泡个澡,最后一文钱,晚上就去庙里斗鸡。
泡在澡堂里,他想着自己的事情,就觉得心生郁闷,这种江边的澡堂都是苦力,互相给互相搓背,江风四周都能吹进来。想起船上的小船娘,那白皙的脖子,那蛇条子一样的小腿。焦躁又起,只得站起来到澡堂的破洞边吹江风。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起了反应。
往洞外望去,外面江面上渔火星星点点,对岸烟波流转,喜七说的事情,什么时候才会应验?
第四章 水鬼白()
渔火长明,春四走出船篷,凌烈的江风吹的她打了一个寒战。她打了个哈切,看着安眠繁华的老城,灯火通明。
“不要进进出出的。”她爹在蓬里说道,春四哎了一声,打了一桶江水,提溜进蓬里。
这是一艘双篷的渔船,蓬口挂着被褥,里面生着炉子,半夜江面上冰冻,靠着炉子的地方好睡,靠着被褥的地方能冻出冰棱来。春四就把江水倒在锅里煮着,烧热了可以浇在汤婆子里。
这些东西都是从江底挂上来的,夏天的时候,这些孩子经常在江里潜水,找一些上游冲下来的垃圾。有的用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都挂在蓬顶上,叮叮当当的。
“那个陈皮,今天儿盯着我看了半天,我们明天个,船不要停在这儿了。”春四对她爹说道。“他还和我说,他杀人赚钱,一个人一百文。”
“穷骨头发烧,你不要去理他嘛。”春四爹轻生说道,一边拍着春申的背,春申把头抬了起来,问他姐道:“杀人不是要杀头的莫?”
春四爹把春申的头按回去,“你听他嘀嘀哒,他敢?睡过去,别听大人说话。”
春申把头缩进被子里,船底有几个格子,靠近炉子的两个,是他和他姐睡的。他人小,整个人就陷入到格子里。
春四爹拉了拉自己披在身上的衣服,对春四说道:“人盘穷火盘熄,叫化子盘得冇得米吃,这个陈皮,鬼儿来路不明,莫去理他,开春他肯定就见不到哦,这种人呆不到儿多久。”
春四点头,一边春四娘在拨蚌肉,冬天江支流到附近的湖里,蚌都在淤泥底下,不像夏天那么容易找。蚌肉吃了有力气。白天春四爹拉纤的时候,娘就带着春申春四去湖里挂蚌。现在蚌壳灰还可以治疗烧伤,现在军队在收,敲碎了二十两就可以换一个铜钱。春四就去帮忙,春四娘看着春四,帮春四理了理头发。“他爹,春四大姑娘了,要嫁到岸上去,跟在船上吃苦,日本人来了,活不下去的。”
小渔船是不可能逆流而上的,如果要走,船能走到哪里春四爹自己也说不准,几代人在长江里讨生活,早就不知道岸上该怎么活了。船里就沉默起来。春四爹点上烟袋,低着头不说话。
春四也不说话,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也听不少发生的事情,只是听说,心中忐忑。但她从没想过离开这里。
把汤婆子做好了,春四就想躺下睡了,忽的,远处忽然传来一连串奇怪的声音,连绵不绝,贴着江就传了过来。春四爹惊了一下,认得这是鼓声,立即挑开帘子往外看去,只见江面上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但漆黑中,竟然有鼓声传来。
“怎么有人打鼓?”孩子娘问道,春四爹一下抓起边上的火灯,浸入江水中熄灭。入蓬内用汤婆子的水浇熄了炉子,然后跳到摇橹处,解开锚绳,春四惊问:“爹怎么了?”
“莫说话,水匪来了。”春四爹的看着岸边,开始摇动船橹,一边看着原来码头的方向,他惊恐的发现,原来码头上的驻军营火已经熄灭了,那些驻军不知道在今天什么时候,都撤了。
江上水匪都是直流各个湖泊里的,日本人打来之后,全部赶到了长江里,早先码头上有军队管着,现在军货齐备了肯定要开拔前线,军队一走,先来的不是日本人,水上的水匪肯定卷浪重来。这批水匪杀人不眨眼,到时候肯定又要死人。
船平滑的往上游滑去,鼓声忽然停了一下,有些听不清楚了,春四爹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春四,春四也是脸色苍白,他刚想说话,忽然,整个船一晃,船头一沉,接着又是一浮。
春四爹一下跳了起来心说糟了,他行船那么多年,从脚下的感觉,一下就知道,船上多了一个人。
他冲到船头,月光下,他一下就看到船头蹲着一个半裸的男人,膀大腰圆,皮肤发白如雪,浑身是水,冰冷的江水在他身上泛起白雾,似乎体温极其高。这个人,是从冰冷的江水中一路追他的船追上来的。
春四爹举起边上的鱼叉,但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在乎春四爹的叉子,而是直直的看着春四,春四抓紧的自己的领扣,也拿起了蚌刀。
“讨碗热水喝。”半裸的男人忽然说道:“游的有些渴了。”
第五章 三船八鼓()
看春四爹浑身僵硬没有反应,那个半裸的男人似乎有些愧疚的感觉。他摆了摆手,想说什么,但最终似乎又觉得说不出口。
“放心,我等一下就走。”半裸的男人轻声说道:“真的,能不能讨一碗水喝。我是在太冷了才不得已上来。”
春四爹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男人不似一般的水匪,能够在凌冬的半夜在水里追船的人,显然水性极好。他说等一下就走,那他在水里做什么呢?难道是在追另一艘船。
难道水匪有内杠?
半裸的男人看春四爹还是没有反应,从兜里掏出了几蚊钱,忽然有些不高兴了:“老子付钱买一碗热水。老爹,老子是什么身份你也知道,只是要一碗水而已,喝了老子就走,你要不识相,可别惹急了老子。”
月光下那人的手有如苍白的爪子,冰冷的江水冻得上面都是疮疤。
春四爹仍旧犹豫不决,不知道如何应对,但是孩子娘立即倒出了刚才炉子里的湿煤,放入干煤引火,让春四去船后面打水。
水很快烧了起来,船上起了一层暖光,将铜钱拍到船头,“我不进去行了吧,你拿过来烧,我暖和一点。”
春四娘端起炉子,抬到了船头,那半裸的男人,从他腰后的水靠袋中,掏出一只小锡瓶,大概两只手指粗细,上头用泥封了口。这男人剥开泥封,将里面的液体倒入烧的水中。
瞬间一股香味溢满了整船,这是烧酒的酒糟。
“好这一口。”那男人呵呵笑了一下,用汉口话说,又掏出两只小碗,一只捞了一碗掺着酒的温水。放到春四爹的门前,一只自己喝了一口。发出了让人心痒的啧啧声。“来点吧,你们也不容易。”
春四爹警惕的看着他,但是酒香让他有些焦躁,在船舱里,春申被酒味呛了,莫名醒了,抬头起来,就被春四娘迅速按回进被子里,捂住了他的嘴巴。
“我让你喝酒,你看着我做什么。”半裸的男人没好气的让春四爹坐下,又有点不开心起来:“你不给我面子,来,我喝几口就走,你陪老子聊聊,哎呀,不要害怕,我要弄你们,早把你们船弄翻了。”
春四爹看他的表情,这人似乎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水匪成帮结派,这个人只是一个人确实不像是来害人的,他略微松了一口气。看了看那碗冒着水气的酒,他拿起来,看了看蓬里紧张的坐着的春四和她娘,喝了一口。
酒糟非常香甜,就是掺了江水,味道也非常浓郁。一下冲开味蕾,春四爹一口下去,不由自主,又喝了一口。
那人就开心了,咧嘴大笑:“这才对莫,我们都是江面上讨生活的。当水蝗,也是迫不得已。喝上酒了,咱们没什么两样。”
“你喝了赶快走莫。”春四爹酒下去,一股热气就上来,一下也不觉得害怕了。
“好酒喝就不一样,哈哈哈哈,喝完就走,老子喝完就走不骗你们。”他又从水靠后腰里掏出一锡瓶倒进去。“我告诉你啊,老子他妈也厌喽,这当水蝗,就是黑唬人,黑唬你们,你说,我们的收捐,都是问商船收,你们能有几个钱几个货嘛,还不是最近军队闹的,商货军货分不清楚才来找渔船,所以你们以后也别害怕,这一碗热水,老子记得你们,老子回去吩咐兄弟们,你拿着这个。”他从腰里扯出一条黄布来,在船头晒鱼的拉绳上挂上:“这是我们黄葵水蝗的免捐旗。挂着了,以后黄葵不会找你这艘船地麻烦。”
春四爹看着那黄布,上面画着一朵奇怪的花的图案,那人的脸已经发红,有些喝多了。继续对春四爹叹道:“你记得,老子是黄葵水蝗的炮头,现在五湖十八河的水蝗都被赶到长江里来了,都是不要命的年轻小鬼盼着我们这些老人死,老子做炮头十几年,为黄葵算是汗马功劳,******现在却沦落到要‘摘花鼓’,今晚花鼓摘不回去,恐怕老子的炮头也当不下去了。你听到刚才打鼓了么?那就是摘花鼓的声音,烦死个雀儿。”
春四爹疑惑的看着这个人,他不明白什么是摘花鼓,那人把一碗酒水全部喝干道:“幸亏老子宝刀不老,八个花鼓我刚才一口气都摘了。累死我了,所以才到你这儿歇歇,所以你不用害怕。”
炮头说着,弯腰把手探入江水中,原来有一只铁钩子钩在船头,连着水下什么东西,炮头一把全部提了上来。竟然是一串滴水的人头。全部被水泡的发白:“老子刚摘下的花鼓。前面三只船巧了,正好八个。”
春四一声尖叫,她一下就认了出来,隔壁船经常和春申玩的二孬的人头挂在里面,四岁的小女孩脑袋皮只剩下半个,似乎被硬扯下来的,嘴巴张的很大。
春四爹也一下就被吓醒了站了起来。几乎要吐出来。
“1,2,3,4,5。”炮头拨弄着那些人头。忽然愣了一下,看了看水面:“搞莫逼,少了几个,掉了哪儿去喽。”
第六章 切人头()
炮头看着水面,表情懊恼,他看了看春四一家,苦笑了一下:“老子这个脑壳儿,怎么会掉了么。”说着,他一下跳入水里,翻身飘起来,对船上道:“大哥,麻烦再烧点水儿,老子的东西掉喽,老子去找。”便潜水了下去。
春四爹脸色苍白,看着丢在船头的一串人头,先是浑身都打起了摆子,恐惧让心口发紧,一股巨大的恶心让他脑子一片空白,白天还在聊天的几个人,全部都死了,人头张着大嘴,血水早就被江水洗净,头发粘在脸上,眼睛直直的看着船板。
“他爹,他爹!”春四娘上来把春四爹摇回神来,拿着鱼叉把人头拨进水里,“走啊走啊,他爹。春四!摇橹去!”
春四抹着眼泪就跑到船后开始摇橹,春四爹梦游一样,跌跌撞撞的也走向船尾,一脚绊倒东西,半天没爬起来。
此时春申又探出头来,又被春四娘按了回去,然后把所有的杂物都从船顶挂着拨弄了下来,把春申盖住。叫道:“春四,上岸,往岸上啊!”
春四这才省悟过来,但是手忙脚乱,怎么摇船都转不过来。船逆流而上,春四娘上前抢过橹,摆了方向,让船往岸边靠去,又交回给春四。一边冲到蓬里再把春四爹扶了起来
“他爹,他爹!”她叫着。
春四爹目光涣散,捂着胸口,看着湖面,春四娘在湖里捞起水就扑到春四爹脸上,春四爹一个寒战,这才醒过来。他一把抓起边上的叉子。“快走!快走!”
两个人冲到船尾想代替春四摇橹。刚到船尾,一下春四娘惊叫了一声。
他们就看到春四已经不在摇橹了,炮头浑身是水的坐在船尾上,春四的被她按着头按在甲板上,她的头已经被切了一半,大量的血从春四的嘴巴里和鼻孔里喷涌而出。她腿蹬着,瞪大了眼睛充满了惊恐看着自己的父母,眼泪已经流不出来。
炮头的动作非常熟练,他用的刀非常小,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