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病-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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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都不问我吗?”薄荧忽然开口。
“你累了。”程遐目视前方,精雕细琢的侧脸上不辨喜怒:“回去再说吧。”
回到扁舟台后,两人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言地往同个方向走去。在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时,薄荧正欲停下脚步,一只带着舒适体温的手轻轻拉住她。
她转过头,看见程遐沉着的目光:“观察期这几天就在我家休息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薄荧顿了两秒:“好。”
她反手,握住程遐的手。扬起唇角。
程遐的家依然是那副冷静简练的模样,以灰白黑为主色调,间或点缀着一抹金色,虽然低调却不失内涵,尽管这间房子里也有小小违和,但是和薄荧那间称得上异常的雪白世界比起来,这里已经充满人气,就连温度,似乎都要高上几度。
薄荧带着自己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在程遐家里的浴室中休整完毕,她擦干脸上的水迹后,抬头望着雾气洇洇的镜面。在脸色苍白的女人身后,还有一张面露讥讽的面孔。
“给我消失。”薄荧从紧咬的牙关里用力挤出几个字。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阴冷狠厉。
“我只是想要实现你一个愿望。”x从身后走来,站在薄荧身后,露着一脸讥讽,伸手轻抚过她紧绷的下颌:“我给了你许下三个愿望的权利,你可以现在就使用一次——只要你许下愿望,我就如你所愿消失。”
x的声音低沉魅惑,蛊惑着意志不坚定的人走向地狱。
“如我所愿消失?”薄荧望着镜中的黑发女人冷笑,由愤怒痛苦和绝望混杂的火光从她眼中轰然蹿出,瞬间点亮了这张苍白殊丽的容颜。
“当我许下愿望,消失的究竟是你——还是我?”
x平静如常地微微一笑:“我给你的是三个愿望”
x话没说完,镜中薄荧的神色就已经轻微扭曲了,她猝然转身,一双美丽的丹凤眼里又深又黑,那抹一闪即逝的水光引人在不知不觉中追寻、沉沦。
“可是我已经用了两个——”薄荧盯着x,惨然一笑:“对吗?”
x脸上的微笑一滞,在片刻后,一层一层地褪去了。
望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x,薄荧胸腔里那根悬挂住心脏的单薄的弦终于断掉了,被勒得血肉模糊的心脏径直往下落去,摔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她一直拒绝正视、拒绝去证实的事实,终于揭开了最后一层薄纱,赤\裸\裸地摆在了她面前。
“如果我许下的第一个愿望是希望身体康复,那么第二个愿望又是什么?”薄荧的胸口沉重地起伏着,嘴唇也在颤抖:“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是神吗?是恶魔吗?”薄荧哑声问。
“我必须称赞你的直觉。”在半晌的寂静后,x开口说道:“你是我数百年里遇到的唯一一个,在许下三个愿望前就察觉了陷阱的智慧生物。”
“即使我操纵了你的记忆,你的直觉依然让你保持警惕,拒绝向我许愿。”x迎着薄荧强烈的目光,不为所动地笑了笑,她挑起薄荧的下巴,冷酷诡谲的流光在她眼中一闪而过:“我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对你们这样的低等生物来说,我即可以是神,也可以是恶魔。”
薄荧用力拍开x没有温度的手,颤声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喜欢美丽的生物——正巧,你又向我求救。”x说:“而我,不过是回应了你的请求而已。”
薄荧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地抓着盥洗台冰冷的大理石台面,她有一种强烈地想要抓住什么的**,但是传到手心的只有毫无容赦的坚硬和冰冷。
“第二个愿望我许了什么?”
x静静看着强装镇定,却无法藏住神色中全部惧色的薄荧,眼中露出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再一次对她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真的想要知道答案吗?”
这一次,薄荧给出了回答。
程遐找来钥匙从外打开反锁的浴室门后,满腹喧嚣的担忧和焦急在看到薄荧的一瞬间,就像被扔进了寂静的真空,悄然无息地安静了。
“你在干什么?”程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蜷缩着身体,抱膝坐在马桶盖上的人影一动不动。绸缎一般的乌黑长发从她肩头垂下,覆在薄荧单薄纤瘦的背部,她将头埋在膝头,藏住了所有表情。
程遐一一步步朝她走去,绕到她的正面,慢慢蹲下。
“薄荧。”他清晰、沉着地念出她的名字,仅仅包含两个音节的句子,却像包含着世上最强大的力量。
他的声音消散后,又过了片刻,面前的人才缓缓抬起了头。
薄荧怔怔地看着他,她的脸上是干爽的,那双总是会在不期而至间刺痛他心脏的眼睛却如同银湖泄波,泛着莹莹的、宝石一般冷冽的水光。
程遐伸出手,轻轻覆在薄荧一拳一掌、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上,坚定有力地握了握。他直视着她涣散惶然、茫茫然的眼睛,轻声说:“不要害怕。”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等薄荧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接着再说:“因为我在这里。”
“即使警方最后找不到证据指控僰安秋买\凶\杀\人,我也会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程遐看着她的眼睛,沉声说:“我向你保证。”
从得知消息匆匆赶回上京,到从公安局回到扁舟台,程遐心中的怀疑就没有指向第二个人。
薄荧为人隐忍谦逊,需要退让时总是先退一步,即使因为事业冲突而和谁结仇,也绝不是生死之仇。因为薄荧的存在而感受到强烈的威胁、不惜杀人害命的人——
只有僰安秋。
即使他那样警告了,僰安秋还是按捺不住,对薄荧出了手。
“僰安秋?”薄荧呆呆地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就像是开启现实之门的开关,她的目光渐渐聚焦在程遐脸上,聚焦到这个成熟冷酷的男人脸上。
因为众多阴差阳错,她才有幸成为他眼中特殊的人,他生命中的温柔不多,却尽数被她拥有。薄荧一直以为这是上天对她的弥补,可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我的亲生父亲竟然真的想杀了我。”薄荧垂下眼,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一滴眼泪砸在程遐的手背,灼得他的心口开始作痛。
“你还有我。”程遐抬起薄荧低垂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我不会离开你。”
薄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许久后,在他的注视下微微扬起了唇角。
在程遐眼里,含泪微笑的薄荧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的人,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呼啸的狂风带走,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拥住薄荧,可是眼前的人脆弱得像是连一个拥抱的力度都承受不住,他只能握着她的手,希望借此给她力量。
“为什么?”薄荧带着笑,从婆娑的泪眼中望着他。
回答她的仅有短短一句,毫不犹豫、坚定沉着,带有程遐特有的镇定人心的魔力的声音。
“因为我爱上了你。”程遐说。
“我可以相信你吗?”薄荧轻声问。
“我下定决心的事从来不会改变。”程遐看着她:“包括爱你这件事。”
薄荧伸出手,环住程遐的脖颈,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流入程遐的衣领,灼伤他的五脏六腑。
在隔绝了光源后,漫天的小小光斑铺满了薄荧眼前的黑色苍穹,那些曾经非她本意被遗忘、被埋葬的记忆重新涌现出来,她看到了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八岁的自己。
“我的第一个愿望是快些病好。”
消瘦病弱的女孩望着病床边一个巨大的阴影,缓慢吃力地张合着嘴唇,无声地说道。温热的气息呼在氧气面罩上,聚起一片亮了又黯、反反复复的雾气,就像她眼中挣扎着不愿熄灭的生\命\之\光,时而明亮,时而黯淡。
“我的第二个愿望是——”
她无谓地喘着气,发出风箱一般急促沙哑的喘息声却依旧于事无补,她的眼前越来越黑,她的恐惧越来越甚,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她不想死去,因为没有人会缅怀她。
她的死亡对这个世界而言只是湖面的一丝涟漪,数秒之后,就会彻底失去存在过的痕迹。她的身体会被火化,其中一部分会被放入廉价的公墓一角,和数百上千没有家属的骨灰盒挤在一起,等到过上一段时间,就会和垃圾倾倒在一起,成为大地的肥料、空中的飞尘,消散得干干净净。
一个人真正的死亡,是从怀念她的最后一个人死亡之时开始。而她的死亡,从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握住了她的手腕,她努力地睁大视线模糊的双眼,试图看清眼前越来越近的阴影。
泪水从她眼角源源不停流出,她的声带在血肉中颤抖,为她发出无声的祈愿:
“我的第二个愿望是,我喜欢的人都能喜欢我。”
第250章 第 250章()
素雅整洁的次卧中,程遐坐在床边;骨节分明的右手隔着一层薄被;连续不断地轻轻拍在薄荧的手臂上。薄荧侧躺在床上,从被子下伸出的手和程遐的另一只手轻轻交握。
她用缥缈轻柔的声音说着没有头绪的话;就像是为了弥补从前的缄默一样,她一反常态;喋喋不休地说,程遐则沉默包容地听;上一秒她还在自嘲地说起自己第一次下厨做出的黑暗料理;下一秒,她就用怅然的语气说起了幼时照顾她的一位老人:
“每天放学后,我都会到奶奶的店里去做一个小时的作业;既是陪奶奶说话,也是奶奶陪我说话。奶奶的店就是一张从老式居民楼底楼延伸出来的一张长桌;那张桌子上每天都摆着很多零食;有两毛钱一颗的彩色巧克力球,有一毛钱一包的小冰;还有学生之中很有人气的各种辣条虾条每次我去做作业;奶奶总会拿吃的免费给我,这次是饼干,下次就可能是糖果;即使我偷偷将钱压在桌上,下一次从奶奶那里回来,我留下的钱就会和多出来的五块、十块一起出现在我的书包里”
“那时候我一个月只有十块不到的零用钱;我要买书和学习用具,还要防着被曲瑶梅把钱抢走,每个月真正能剩下的钱几乎没有我总是盼着,快一些长大,快一些长大”薄荧迷离的目光看着虚空一角,醉人的眼波不再流动,那抹湿润的水光也定在漆黑清透的瞳孔之中,迎着清冷的月光发亮:“我想要上一所好大学,找一个好工作,挣很多钱,给奶奶买一栋大房子,带她到世界各地去看山看水”
“现在我从国内最好的大学毕业了,我成为了娱乐圈里最炙手可热的明星之一,一次剪彩仪式的出场费,就比一个普通人一辈子挣的钱还要多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她低声喃喃:“在我带奶奶享福之前,奶奶就不在了我不想要漂亮的衣服,不想要璀璨的宝石,不想要昂贵的跑车,那些钱对我而言只是银行账单上的一串数字”
“我买了一间大房子可是那也不是我的家。我的家我没有家,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阴云遮去了她眼中的月光,像是大雨将至。
“你知道奶奶的店为什么叫幸福杂货店吗?因为她觉得心诚则灵,只要虔诚地祈祷幸福,幸福就会来临;她相信好人会有好报,恶人会有恶报她总是告诉我,只要我善良正直、豁达阳光,人们最终会看到我的好,会真心实意接受我”
“所以既不善良也不正直、既不豁达也不阳光的我,为了被人们接纳而戴上了沉重的面具”
“我亲手杀死了自己,可是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愿意容纳我?”
“我只是想要一个小小的容身之地,一个可以临时避雨的屋檐就好啊。”她颤声说:“我只是不想被孤立,不想被扔爆竹、不想被看作病毒,不想在跨年夜里藏在又冷又黑的小树林里,听遥远的烟花和欢声笑语在胸膛炸开,我只是想要有人和我说说话,想要被人肯定,想要有人爱我啊”
程遐紧了紧手里没有几分肉的纤瘦手背,似安慰,似诺言,他哑着声音说道:“从今以后,你有我呢再长的路,我们也一起走。”
即使是在此刻,他的面容也依然没有太过明显的情感外露,乍一看仿佛还是那个冷酷理智、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程遐,只是细看下来,那冷,却不再是冰块的冷,而是玉石的冷,玉石的光泽虽冷,却带着温度,那温度源于他眼中的疼惜,让他的冷酷里多了一份褶褶生辉的温柔。
他原本,就是一个温柔的人。没有人比薄荧更了解这个事实。
“我想看看你后背的伤。”她凝视着程遐,眼底藏着一丝怕被拒绝的怯意,小心翼翼地说:“可以吗?”
程遐望着她情怯的眼睛,片刻后,脱下外衣,将裸\露的后背呈在她的眼前。
在程遐宽阔的后背上,一片几乎占据整个后背的伤疤触目惊心地扼住了薄荧的喉咙,稀薄的空气让她的整个身体都隐隐作痛起来。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跪在程遐身后,颤抖的指尖慢慢抚过程遐背后那片凹凸不平的浅粉色伤疤。
“很难看吧?”程遐轻声问。
“不。”她说。
感觉到她冰凉的唇虔诚地吻上他的后背,程遐的身体不由一颤。
薄荧说:“它们很美,很美。”
薄荧一直强忍的眼泪,在程遐背对她的时候,终于难以抑制地从眼眶中夺眶而出。
感觉到贴在背上的温热泪水,程遐握紧了空落落的双手。
一开始他注意到薄荧的确是因为她的模样和钟娴宁时时重合,但是在他为她心酸,为她哀痛,为她心痛如绞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起过钟娴宁。他渴望将她拥入怀中,渴望为她打造一片没有伤害的天地,渴望将整个天空的星星都捧到她的面前,只为她破涕为笑。
“我对傅沛令说的话,都是真的。”程遐背对着她,看着乳白色的墙壁说:“不论你的喜乐是否和我有关,我都会护你一生喜乐。”
“我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