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病-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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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荧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是最后当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幸福杂货店的外面了。
民居内漆黑一片,没有灯光,也没有任何人声。
在她惯常坐的那个位置,塑料小板凳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装有生活垃圾的,破破烂烂的麻袋,在最顶端,有一抹红色露了出来。
薄荧走上台阶,慢慢将那抹红色抽了出来——
是一件打了大半,就快完成的红色毛衣。
“谁在那里?”一声狐疑的问声从身后传来,薄荧转过头去,看见是一个出来倒垃圾的中年女人。
她下意识地埋下头,含糊说:“我来找婆婆”她的声音还带着嘶吼后的沙哑,女人多看了她两眼,薄荧知道中年女人在夜色里没有认出自己,因为女人接着说道:
“你就是她的外孙女吧?你妈妈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薄荧没有说话,中年女人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快回去吧,天色晚了你一个小女孩不安全。节哀顺变,你看你妈就节得挺好的——”她把垃圾袋往门口一扔,絮絮叨叨地往回走:“作孽自家妈死了一周都不知道,还是送报纸的报的警,幸好不是夏天哟——”
“婆婆死了?”
中年女人从这异常冰凉的声音里察觉不对,她转过身来,看见走出阴影的薄荧,继而看到薄荧怀里已经僵硬的死猫,中年女人尖叫一声鬼追似的逃回了家,厚重的防盗门砰的一声在薄荧面前关上了。
薄荧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
过了一会那扇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探出了半截身子,搜寻着什么,看到薄荧后立即对她怒吼道:“扫把星,滚开!小心老子打死你!”
薄荧木然地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望向依然没有亮起的婆婆的屋内。半晌后,她转身迈了出去。
薄荧没有家,她仅仅期望一个可以临时停留的地方,仅仅是这样一个卑微的愿望,生活也毫不留情地把它碾碎了。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薄荧毫无头绪地走在寒风里,她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痛的感觉,剩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冷,她从来不知道,冬天可以可以这样冷,冷到她的血液都被冻结了,从骨头里一直冷到指甲缝。
时间已经进入深夜,街上没有任何行人,只有路边喜气洋洋的红灯笼在嘲笑着悲惨的她。
前方有一个公园,薄荧拐弯走了进去。
走在公园的小道上,薄荧的目光在黑夜里巡视着,最后走到了一棵有着繁茂树冠的雪松树下,将白手套轻轻放在地上,薄荧徒手就在地上挖了起来。
尖锐的石子磕破了她的皮肤,她毫不在意,麻木地用手指一下一下挖着泥土。手指早已没了知觉,连痛都麻痹了,在她的不断努力下,一个小小的深坑终于挖了出来。
薄荧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转而在这个深坑的旁边,又开始挖了起来。
第二个深坑挖好后,她的手指已经染上了红色。
薄荧小心翼翼地抬起白手套,将它葬入第一个深坑,“对不起”一声低不可闻的道歉在出口的瞬间就湮灭在了寒风中。
如果没有遇见我就好了。
接着,薄荧拿出那件打了大半的红色毛衣,她的表情被关押在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下,她木然地脱下棉衣,将红毛衣套上自己身体。
没有任何不合身的地方,这件毛衣就像是为她量身打造一般。
薄荧没有血色的嘴唇抖了几下,然后死死地抿了起来,她用颤抖的手脱下毛衣,无声地将脸埋在大红色的毛衣上。
就像那天她从树上摔下时一样,她的背脊在轻轻颤抖,却没有任何哭声。
不知过了多久,薄荧背部的颤抖逐渐停息,她把脸从毛衣上抬了起来,面色平静,脸上没有一丝泪迹,只有一双黑得妖异的瞳孔在夜色里闪着微光。
她将毛衣叠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入第二个深坑,然后将两个坑都埋上土,抹平,最后才从树下站了起来。
她站起来后,第一眼就看见了对面一棵树下默默无言不知看了她多久的女人。
女人有着一张比电视上任何一张脸都要完美无瑕的面孔,苍白的肤色,漆黑的瞳孔,让人联想起妖魅的吸血鬼。
当她朝薄荧走来的时候,身上同时发出了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
薄荧心中警铃大作,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跑,身后却传来一声带笑的话语:
“好久不见,薄荧。”
薄荧的脚步踩了刹车,她惊讶地转过头去,看见黑发的女人对她露出了微笑。
“你是谁?”薄荧警觉地问。按常理来说,这时候她应该毫不犹豫地逃跑,但是女人身上超现实的气质麻痹了她的理智,那声薄荧也激起了她的疑惑,所以她才会停了下来,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
“我是可以实现你任何愿望的人。”女人微笑着,狭长的凤眸里闪着狡黠神秘的光,她停了一下,才盯着薄荧的表情,恶趣味地说道:“比如你现在心里想的那件事。”
薄荧没有说话,只是无言地盯着她。
“难道你不想报复他们?”女人向薄荧伸出一只手,就像是恶魔的邀请,手腕上繁杂的黑色手环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只要你向我许下愿望,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我可以让你登上全球富豪排名的首位,也可以让你成为下一任国家主席——只要你许下愿望,没有什么是我办不到的。”
“当然也包括让屈瑶梅和陈厚那两个爬虫得到他们应有的教训。”黑发的女人脸上露着恶趣味的笑容。
“你究竟是谁?”
“能够实现你愿望的人。”
“我没有愿望。”薄荧低声说。
“是吗?”黑发女人并不恼,依然扬着微笑,“报复屈瑶梅和陈厚不算吗?”
“我没有愿望。”薄荧抬起头来,嘴边似乎有笑:“只有为之努力的目标。”
黑发女人愣了愣,像是听闻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弯腰哈哈大笑起来,整片树林里都回荡着她一个人的笑声,而她身上的金属饰品则像是回应她的愉悦似的不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哈哈哈哈有趣,我会拭目以待的,薄荧”在薄荧震惊的目光中,女人的身影渐渐变薄,她意味深长的微笑融入了黑夜。原地留下了一张薄薄的卡片,半晌后,薄荧走过去捡起了它,黑暗的夜色中,倒立的倒吊人在塔罗牌牌面上对薄荧微笑。
当——当——当——
从镇中心的方向,遥远地传来古老钟楼十二点发出的的钟声,寂寥,悠远。
第6章()
“喂,说话啊?你不是那么傲吗?现在怎么像条死狗一样不声不响了?”
屈瑶梅用脚尖踢了踢倒在地上,浑身湿透的薄荧几下,薄荧一动不动,半张的双眼里黑瞳木然无神,自从那天教室里的事发生后,这一年来不论屈瑶梅如何挑衅折磨,她都不再反抗,就像被彻底打败了一样。
“没意思”屈瑶梅厌恶的后退一步,叫上一旁她的朋友们:“我们走。”
等到屈瑶梅几人的说话声完全消失后,薄荧从地上坐了起来,她的嘴唇被寒冬腊月的凉水冻得发青,薄荧伸手将湿淋淋的头发抚到耳后,从湿成水泊的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阵刀子似的寒风吹过,薄荧打了个哆嗦,受凉后引起的强烈恶心一阵一阵朝她袭来,她扶着墙站了好一会,才重新有力气迈出脚步。
“给你。”一个女生从一间空教室里走出,薄荧不知道她看了多久,她的神色忐忑,像是做了错事怕被发现一般,把手帕扔到薄荧身上后就快速跑走了。
薄荧握紧了手帕,没有用它去擦拭脸上的水迹,只是沉默地走过学校长廊。
发生在薄荧身上的暴行,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想要站出来阻止?不,不赞成的人始终是有的,婆婆、女警、李魏昂、甚至刚刚向她扔出手帕的女生,他们都从内心同情薄荧,但是单单同情还不足以让他们站出来和整个社会对抗。
如果世界上只有你一人知道非亲非故的死刑犯的清白,而所有人都在鼓吹呐喊死刑犯的死亡,你会跳出来为了她和世界为敌吗?
薄荧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她做不到。
薄荧浑身湿透的从教学楼背后走出,强撑着走在放学后空荡荡的操场上,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向着她由远到近。
从声音来看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不可能是屈瑶梅一行人,薄荧没有回头。
一个满头大汗的少年跑到她前面两步的位置上停下,气喘吁吁地看着薄荧。他的视线在薄荧湿透的衣服和脸上的红肿上来回跳跃,就像是找不到落脚点似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措和自责。
薄荧看着李魏昂没有说话,自从放学后那次事件以后,李魏昂和屈瑶梅的冲突就明朗化了,屈瑶梅踩着薄荧在同龄的学生里获得了更高的敬畏和威望,她开始觑视李魏昂手里的首领位置,而李魏昂也不甘示弱,带领着他的团队不断挑衅回击。
薄荧不知道他究竟听说了多少那天他走之后发生的事,但在那之后,屈瑶梅欺负她的时候,李魏昂就会出现,逼迫屈瑶梅停止暴行,有的时候他赶上了,有的时候没赶上,就像现在这样,但不管是什么情况,薄荧和李魏昂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就和他们一直以来一样,就算身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他们也不会有语言交流。
薄荧迈出脚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后,没过一会身后就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李魏昂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她身后,一直把她送到了距离福利院不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他看着薄荧头也不回地走进福利院,张了又张,却连一声名字都不敢叫出的嘴唇被他用力地咬住,呆站在原地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寂寥又悲伤。
谁也不知道那一天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身后的课桌已经换人了,从附近同学的聊天中薄荧得知,独立抚养李魏昂的母亲前不久病逝了,李魏昂的抚养权回到了父亲那里,在离中考只剩五个多月的时候他转学离开了北树镇。
北树初中彻底成了屈瑶梅的囊中之物,但是在她庆祝之前,一件让她的生活变为地狱的事发生了。
一夜之间,屈瑶梅的裸照就出现在了北树镇的每一个地方,小巷墙壁,路边电线杆,公交站牌——甚至学校的公告栏。
屈瑶梅一早上学的时候就察觉周围人眼神不对,进了学校看到公告栏上不堪入目的照片后才明白一切从何而起,她目眦欲裂地望着公告上的照片,头脑充血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炸开。
“那不是我。”她的声音绷得紧紧的,从未有过的低沉阴狠,屈瑶梅脸上的肥肉像是都板结到了一块,僵硬不已,她的怒火从僵硬铁青的面容下烧出,烧得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那是电脑合成的!”她转身朝围观的学生们大吼道,正好撞上一个学生来不及收回的幸灾乐祸的笑意,屈瑶梅飞身上去就是用尽全力的重拳乱脚,那个学生没两下就倒在了地上,其他还在这里的围观学生见势不对立即离开了一楼玄关。
屈瑶梅最后是被几个男老师合力拦下的,地上那个男学生已经在吐血,她还状若癫狂地死力踹他。
“屈瑶梅!”一名男老师看见了公告栏上的照片,脸色难看地撕下几张走到屈瑶梅面前。
“不是我!那是电脑合成的!”屈瑶梅怒吼道。
屈瑶梅被带到了办公室,地上的男学生则被送往医院,玄关又聚满了看热闹的学生,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和刚刚发生的一切,言辞下流而恶毒。
屈瑶梅一被从办公室里放出来就立即召集了她的所有朋友,誓要找到那个背后阴她的混蛋。
小乡镇里风气保守,虽然被屈瑶梅叫到的人无一缺席,但他们面对屈瑶梅的时候已经不是那么情愿了,有的不看她,有的则面露鄙夷。
屈瑶梅尽量压下自己的怒火,又向他们强调了一遍这是合成的照片,这才是屈瑶梅最恼火的地方,作为本人的她当然知道这些照片是假的,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从他们的神色里,她分明看到了怀疑和不屑,以及——恶心。
“你们说,有谁可能做这样的事?”屈瑶梅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
这人选太多了,毕竟屈瑶梅和她的团伙平日里得罪的人数都数不清。
从昨天才干过架的实验中学老大到上个月勒索过钱财的同校学生,很快就有人提出了又一个人选:
“薄荧呢?会不会是她?”一个叼着烟的女生说。
她的话一出,立即就引来几声嗤笑。
“不可能。”屈瑶梅自己摇了摇头:“你看她现在那副样子,我瞪她一眼她就脸色惨白,你让她和我作对?”
“恐怕在那之前她自己就尿裤子了。”一个男生淫邪地嘿嘿笑道,“再说,那猫都死了多久了,要报复也早就报复了,还用等到现在?”
最后所有人选出了四个新近和屈瑶梅结仇的人,屈瑶梅拿到名单后就宣布散会。
“屈姐,你打算怎么办?”那个叼着烟的女生问道。
“我要去会会这几个人。”屈瑶梅阴狠地眯起眼睛,杀气腾腾地说:“让我发现是谁搞的鬼我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当天放学后,薄荧没有直接回福利院,而是绕道去了埋葬白手套的那个公园。
一年过去了,雪松依然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遮挡了大部分春日的熙阳,薄荧的脚下洒满了碎银般的阳光,她自身也陷在斑驳的光线中,少女的神色晦暗不明,但仅仅她安静的侧影,就足以构成世间最美丽的画卷。
薄荧蹲了下来,纤瘦苍白的手指轻轻抚过凹凸不平的土地,她像在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半晌后,她站了起来,沉默地离开了公园。
这天晚上,屈瑶梅没有回来。
第二天薄荧起床后看见福利院的护工和老师都神色不对,分配早餐的护工心不在焉,给薄荧舀的菜破天荒的和其他人分量一样。吃完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