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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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个生得粉白的童男童女在忙着妆点石楼,一个个生得貌美如花的女子蒙着纱巾,在楼中进出,布置者楼中景观。
这时,一个粉裙的少女指着石楼门口破落的匾额问道:“小倩姐姐,这块匾额怎么办?”
这块匾额年深日久,爬满了青苔,一道裂纹险些把匾额劈开,上面得金字已经剥落,依稀可以辨认出这匾额上写的三个大字。
“兰若寺”
被叫着小倩的女子生得一副绝美的面庞,哪怕是女子见了,也要称一声我见犹怜。
只是这匾额,却也着实难倒了她。
小倩挥了挥手,道:“先去干其他的事吧,这匾额暂且留着。兰若寺的金匾毕竟不比寻常,尚且不知道姥姥心意,待我问过姥姥,再来处置它。”
小倩抱着匾额穿过石楼,走过石楼后面的庭院,直直的走入那一片荒废的寺庙里。
这匾额乃是一块浑然一体的石头刻出来的,但在小倩手上,却轻若无物。
寺庙大部分都已经荒废,佛像全部都被砸毁,大雄宝殿上如来身上的金漆都叫人剥走,整座寺庙,也只有一座藏经楼和几间僧人住的僧房还空着。
东西的僧舍已经荒废了,门扉虚掩,地上爬满了藤萝野草。大殿东边的竹林没有人修整,一蓬蓬长出来,尖锐的刺在墙角。台阶下有一个莲池,盛开着满池的莲花。
小倩走到这里,已经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姥姥,就是她们这些人的主子,整个黑山中阴界的主宰,兰若鬼市的所有人。
小倩是十多年前死在黑山附近,被人葬在兰若寺周围,因为客死他乡,魂魄了无凭依,被姥姥收留,为她做事。
小倩纵然因为懂礼和美貌得姥姥欢心,却也对姥姥知之甚少。
小倩只知道姥姥的本体是一棵树,生长在兰若寺的后面,其余的就一概不知了。
姥姥生性冷酷残暴、喜怒无常,为了修炼妖法,时常命她们这些生的貌美的女鬼前去勾引路过的行人,只小倩来的这十几年间,就残害了近百条人命,尸骨,都掩埋在树下。
走到兰若寺后方藏经阁,小倩就不敢再动。
她站在藏经阁的门口,敲了敲门,叫道:“姥姥。”
藏经阁内传来一声男女莫辨的声音,“是谁?”
“是我,小倩。”
“小倩。”藏经阁里的声音带着难以捉摸和耐人寻味。
“小倩,你不在鬼市,跑到后殿来做什么?”
小倩把兰若寺的匾额捧过头顶,道:“姥姥,这兰若寺的匾额……”
吱呀。
藏经阁的大门自行打开,昏暗的光影里,一张覆盖着树皮一样的斑驳丑陋的面孔出现在小倩的面前。
小倩一个激灵,把头低了下去。
“小倩,你看到了什么?”
小倩的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姥姥……小倩,小倩……”
姥姥伸出老树皮一样斑驳的手,细长的爪子在手上闪烁寒光,带着一股子血腥的气息。
这双手轻轻的抚摸在小倩的脑袋上。
小倩的心里充满了恐惧,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却一动也不敢动弹。
然而姥姥却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轻轻地抚摸了两下,温和的草木的气息在她鼻尖上盘旋。
姥姥的手上有些温度,轻轻的抚摸竟似安抚多过责备。
小倩觉得自己是昏了头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姥姥把手拿开,黑色的宽大的长袍在小倩眼前垂落。
她手里一轻,匾额已经被姥姥拿走了。
“去忙吧。”
姥姥的声音带着清清冷冷,但在小倩眼中却无比的悦耳,她应了个是,小心翼翼后退两步。
藏经阁的大门在小倩面前缓缓关闭。
小倩松了一口气,加紧脚步,离开了兰若寺。
藏经阁外一片幽深黑暗。
一株巨大的槐树近乎遮天蔽日一般,把整个藏经阁都遮蔽在树荫下。
藤萝在槐树上垂下,粗大的根须冒出地面,把整个藏经阁都撬了起来,使之与地面脱离。
姥姥整个人笼罩在一片幽深的黑暗里,黑色的大氅遮盖了他的身形。
“兰若寺,兰若寺!呵呵。”
他轻笑了一声,抚摸着手里的石刻匾额,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几日之前,姥姥还是“姥姥”。
以一个绝色美人的形象出现,金钗云髻,环佩叮当。
然而现在,他已经不是“姥姥”,整个人,也如同草偶,被裹在树皮之下。
其实,这才是姥姥的真身——一棵没有性别的树。
也不仅仅是外形变丑了,真正的,从芯子上换了一个人。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觉醒来,就从一个名叫地球的世界离开,变成了一抹孤魂,然后在姥姥的身体里苏醒过来。
连带着,也要背负着这个身体带来的一切因果和麻烦。
因果,他从姥姥的记忆里得来的一个词。
这里是黑山,几百年前有一个妖魔在这山上诞生,称作黑山老妖。
不过黑山老妖随后就被镇压在阴土里,镇压他的奢摩大师在黑山上建立了兰若寺。
几百年后,邪佛南渡,以邪乱正,兰若寺就此衰败,然后在这山上,诞生了姥姥。
姥姥是藏经阁窗前的一棵槐树,听闻僧人念经一个甲子,开了灵智。
可惜随后兰若寺衰败,佛性被魔性打败,姥姥也就此坠入邪道。
吃个把行人练个邪法什么的,也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真正的大恶,是把兰若寺变成鬼市,吸引天下妖魔和人类前来,把自己变成真正的大魔王。
可惜姥姥的心不小,但是能力却够不上。
姥姥修炼的是当年黑山老妖留在黑山密洞里的粗劣法术,吞服太阴之精,吞食人心热血练功,不成体系而且后患无穷。
姥姥在藏经阁外听了一个甲子的经书也不是白听的,他把主意打到了藏经阁里的一卷佛经上。
用了几个月的水磨功夫,终于在今日破去了藏经阁上的佛光,却在最后一刻,被佛经从藏经阁飞出,击在天灵,打碎了魂魄而亡。
然后从姥姥的身体上苏醒了他。
正值夏日,姥姥的本体上也开出槐花。
清冷的香味弥漫着兰若寺,他瞧着心里平静又欢喜,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槐序。
槐序作为异世孤魂的记忆和他作为姥姥曾经的记忆交融在一起,早已不分了彼此,这个新生出来的人,就是槐序。
“姥姥”用身家性命换来的佛经,正安安稳稳的躺在槐序的怀里。
也不算做了无用功。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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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车的妖鬼;若要住客栈,实在不安全,倒不如盘一间宅子,随他们怎么浪荡去。
槐序久不下山,对金华实在不熟悉;就连泉上人上次下山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槐序摸了摸下巴,从马车里抽出一把浮着蓝色水纹的纸伞;把伞撑开;宴娘子的身形在伞下出现。
宴娘子被阳光一冲;吓得惊叫一声;被槐序一根手指按在唇上。
“嘘……”
槐序修长的手指竖在眼前;清俊的脸上浮着笑意;浓绿的树冠张开;如同华盖一般把阳光全部收拢。
“晏娘子无需担心;拿稳了伞,便不会被太阳晒到了。”
晏娘子的脸红了红;伏了伏身子,抓紧了手上的纸伞。
“晏小娘子;我久不下山,对金华并不熟悉;不知道宴小娘子可还熟悉?”
槐序揉捏着狼鬼的耳朵;狼鬼轻轻地哼了几声;慵懒舒适。
晏娘子瞧着姥姥并不是传说中那般凶恶,难以交流。
她生性胆小,仍旧需鼓起勇气才能开口说:“姥姥,奴婢乃是新死之鬼,才大半年,想来金华也还未曾大变。”
槐序笑了起来,眼睛眯着好似新月。
“晏小娘子可不要说什么新死之言,对于我们来说,死亡只是开端,甚至是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槐序揉了揉晏娘子的脑袋,晏娘子最多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放在未来,还是个孩子,而现在,她却已经嫁作人妇了。
晏娘子有些羞怯,但槐序手掌的温度却实实在在的从她头顶流淌下去,汩汩如同泉源,灌溉进她的心田里。
仿佛是被槐序的抚摸赋予了勇气,晏娘子也笑了起来,道:“那姥姥随我来吧,奴婢小名三娘,在家里年纪最小,才被他们叫做晏小娘。”
晏小娘走了几步,又停下,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道:“姥姥,我这副样子,恐怕会吓到人。”
槐序轻笑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指甲大小的白陶面具,把绳子穿了,挂在晏小娘的脖子上。
“这样,他们就认不出你了。”
晏小娘摸着胸前的挂坠,笑了笑,道:“金华的房子不好找,若是我们自己找,定然是要跑断腿的,所以还是找个靠谱的牙人比较好。我认识一个牙人,他的父亲是县衙里的老主簿,为人正直,还算可靠。”
晏小娘带着槐序走了一路,在一个巷口停下,巷口种着两棵梧桐,在巷口第一家有一个小门店,晏小娘指了指门店,笑而不语。
槐序给她投过去一个赞许的目光,换来一个微笑和亮晶晶的眼神。
有牙人帮忙,槐序又不差钱,牙人领着槐序走了几户,最终槐序敲定了一户水边的三进三出的院落。
付了一笔不菲的费用,槐序获得了院落的拥有权。
至于户籍什么的,槐序用不上。
山宝木贵一进门就脱了画皮,化作原形,一个在院子里的树荫里盘踞,一个在假山上俯卧。
狼鬼甩了缰绳,化作四头狼,足下生风,踩着青幽幽的鬼火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槐序也没有约束他们,把年纪最大、最沉稳的黄大郎和遁术学得最好的黄五郎留下看着他们,槐序带着黄三郎和黄六郎出门。
“晏儿,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槐序和晏小娘沿着河水行走,青石板上只有槐序的脚步声响起。
晏小娘听槐序这般称呼她,脸上红了红。
槐序的声音似乎有一种窥探人心的力量,他的声音和神色都过于温和,温和到仿佛可以包容这个世界和一切苦难与难堪。
晏小娘神情有些恍惚,道:“姥姥,我……我其实是个童养媳。我小时候就被爹娘卖给了晏家做童养媳,但是晏家对我也不算坏。奶奶一身的手艺,也都传给了我……”
晏家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晏小娘之所以被称之为三娘,就是因为上面还有两个姐姐。
晏小娘的哥哥,也就是她的丈夫晏瑚,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尽管对外称干女儿,但是晏小娘和晏家人都清楚她是童养媳。
因为她是童养媳,所以甚至可以把晏家两个姐姐也没有传的京城里的技艺传给她。
因为她是童养媳,所以从一开始就不是可以享受的儿女,而是必须照顾公婆、照顾妯娌的媳妇。
但是随着晏小娘长大,戏剧发生了。
晏瑚看不上晏小娘,他读过书,能识字,他的眼光更高一些。
这些年伏低做小的“糟糠之妻”配不上他,既没有也不配得到他的爱情。
他的爱情,奉献给了画舫里的文姑娘。
晏瑚喜欢文姑娘,也不愿意娶他的“妹妹”为妻。
可是画舫是什么地方?那是风月场,是销金窟。
晏瑚为了追求文姑娘,耗尽积蓄,气死了奶奶。
晏父和晏母实在看不下去,强压着晏瑚娶妻,他们认为,只要娶妻了,有了责任,晏瑚就会收敛。
于是晏小娘就揭去了童养二字,成了晏家的媳妇。
然而晏瑚仍旧一如故往,半点都没有收敛。
晏母和晏父认为是晏小娘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连丈夫的心也栓不住。于是“乖女儿”好像一下子成了整个家里的仇敌。
晏小娘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红了一圈,强忍着没有掉下眼泪。
“我鼓气勇气拦了他一次,他也没有听我的。他看到我的镯子,这是奶奶留下来的遗物,他要把镯子当了,去哄他的文姑娘。可是这是奶奶的遗物啊,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晏小娘泣不成声,槐序伸手掏出手绢,轻轻擦干净她的眼泪。
晏小娘哽咽了一声,坚持往下说:“我不愿意给他,他就打我,我把推倒,我的头磕在桌子角,就死了。”
晏小娘泣不成声,“奶奶,只有她一个人对我好。可是奶奶也被他气死了,也没有人会来帮我。”
槐序给她擦眼泪,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温和的气息混着槐花香抚慰着她的心。
“不怕,都过去了,有姥姥在,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姥姥……”晏小娘的眼泪好像决堤了一样,扑在槐序的怀里大哭出来。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槐序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对于小妹妹,槐序总是出奇的耐心好。
晏小娘还只是个孩子,起码在槐序眼里,她真的只是个大孩子。
等晏小娘哭累了,被槐序的气息感染,重新冷静过来的时候,就羞怯万分。
“晏儿,你是我兰若居的厨娘,把过去都忘记吧。记得我说的,死亡不是结束,是新生。”
槐序揉了揉她的脑袋,带着她漫步在流水潺潺的河岸。
晏小娘嗅到了槐花的香味,耳边是流水潺潺,从没有哪一刻,她如此放松过。
“姥姥,我想回去看看。”晏小娘说。
槐序看着她,没有说话。晏小娘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的理由。
“去看看,把过去了断。”
“好。”槐序扶了抚晏小娘的肩膀,道:“做好准备。”
晏小娘点点头,她打着伞又在前面,身后槐序的脚步声让他心安。
晏小娘带着槐序走上了市集,停在了一处门店前,门店上挂着“苏记卤味”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