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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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还没有清净够呢。
他不开口,槐序也不能干坐着,把茶盏合上,槐序就说明来意。
要拜访城隍神,也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筹划已久。
槐序要消除孽债,就要积德行善。要积德行善,就绕不开金华城。在城隍神的地盘动作,总要知会主人一声。
听着槐序说话,城隍神心中一动,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这鬼王一番。
城隍神的神眼里,这位鬼王身上气息纯净沉凝,身上光华呈青色,澄净透亮。
这可不像是邪魔呀。
城隍神不乐意搭理一个妖魔,却不会拒绝给一个行走在正道上的修行中人搭把手。
“山主已是我道中人,区区小事,何足言道。”城隍神笑了一声,态度和善许多,吩咐身后的侍从取来一块令牌,送给槐序。
“这块令牌,足以让山主在金华境内不会受到为难。”
槐序略微动容,这礼可就大了。
早知道金华境内和金华城可是两个概念,金华府辖地以婺江为域,有“八婺”之称,辖区广袤,能在金华府内不受神道为难,这已经是一份大礼。
槐序并不推辞,谢过之后,就带着容娘和白献之离开。
等到三人离开阴界,城隍神身边的师爷从屏风后转出来,道:“大人也太过抬爱他了。”
城隍神摇了摇头,用一种虚无缥缈的语调说:“可不要小瞧了他。我坐看王朝更迭也有数百年之久,这可不是以前,一句‘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乏’就可以让几位殿下满意的时候了。”
“乱象更迭,神道虽然重心,却也不得不论行了。”
师爷知道那个“有心无心”的宋城隍,几次阴司述职时还曾见过,确实是一位道行高深的正神。
这位城隍是几百年前的秀才,病死后被接入阴司,考得城隍,公文上一句“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曾深得几位殿下赞赏,成为美传。
但是一家大人现在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显然是知道了什么不一样的消息。
师爷看向了城隍神,城隍神却不愿意多谈。
槐序得了城隍的令牌,挂在马车上,就直接驱使狼鬼从城门里钻进去,鬼物无形,守门的兵丁只感觉到了一阵阴风,也不曾有任何发现。
黄大郎把马车赶去弱水府,弱水府现在是张梨棠打理,以免年深日久荒废了。平日里只有个看门的老张在守着,几日派人打理一次。
这深夜造访,把老张从门房里吓醒,打开门来看,才发觉是主人到了。
张梨棠擅长丹青笔墨,老张看过他的画像,不然还得闹出一场误会。
只是这槐老爷,怎么带着这么一大帮女人?
老张看槐序的眼神都怪怪的,要不是他瞧起来不像坏人,必定要以为他是买卖人口的。
黄大郎把老张打发去睡觉,弱水府足够大,女眷都住下,也还剩下不少房间,瞧着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还移植了不少花木,知道不管是张梨棠还是陈家都用心了。
天明时分,把老张打发回陈府,槐序领着白献之和容娘去陈府做客,倒不是老张不好,而是他们这伙人实在不方便。
这次去自然不能以道士的脸去,陈宁可还记得这位“奇人”。
于是便换了副面孔,五官略略调整,把散漫的气质换作正儿八经的书生意气,上去拜访。
名义上是要去拜访张梨棠,实际上是要请陈道年出面。
槐序要在金华开店,贩卖香料一类。
这些香料都不是凡物,香只是其中一味,各种各样的功用才是重点。
开店,店面尚且是小事,重要的是把名头打出去,这一点,就要依托陈道年在金华的人脉了。
几个月不曾见面,张梨棠再见槐序时,也喜不自禁。
槐序指着白献之和容娘,给他介绍道:“这是容娘,你见过的。这是容娘的孩子,我干弟弟。”
张梨棠十分热情的问候,白献之反应冷淡。张梨棠的心思,白献之看得分明,他自然瞧不上这书生,何况这书生还对槐序有些许难以言说的敬慕。
青丘在一边奉茶,感谢了槐序的救命之恩。
槐序把目光放到青丘身上是,忽然心中一动。也许是经历过一次生死大劫,刺激了小狐狸心口的狐丹,这小狐狸的血脉开始隐隐苏醒。
白献之都未必能瞧出来,但槐序的眼睛,已经能看到青丘的气息有些变化。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变化会越来越明显,到最后,狐狸的血脉全部觉醒,这小狐狸,就会有狐相出现。
默默地看了一眼张梨棠,也不知道到时候,梨棠贤弟又会怎么选择。
虽然不算久别,张梨棠也有许多话要说,槐序能和他说的东西不多,只听他说。
但是白献之和青丘都不耐烦了。狐狸的心思细腻,从上次他昏迷醒来,张梨棠就有些不太对,果不其然,这是心里有了别人的影子。
张梨棠或许不明白自己的感觉,但是青丘却一清二楚。
青丘心里伸手轻轻地在张梨棠后腰上的软肉上拧了一下,张梨棠回头去看,就瞧见青丘撅着嘴,有些不太开心。
青丘和他一向就没大没小,张母也是疼青丘疼得厉害,名义上是书童,实际上就和小儿子没多大区别。
张梨棠有些不明所以,这让青丘不免有些丧气。
槐序心里轻笑,不疾不徐的转了话题,说明来意。
有正事要办,张梨棠立刻起身去找陈道年。
要借助陈道年的人脉,也只是小事。张兰娘宠爱张梨棠,陈家一直没少张家的帮衬,张梨棠求上来,陈道年自然不会拒绝。
敲定了日程,槐序离开陈府,转头去张罗店面的问题。
要在金华找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找一个正好空闲的门面,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槐序几经走访,看中一家药堂。
这家药堂不仅位置好,更重要的是容易下手。
药堂上黑气冲天,代表着这里有不祥发生。本该是生意兴隆的地方,却是人心惶惶。
药堂的主人和坐堂大夫神思不属,面带愁容。
槐序一打听,就知道了这家药堂的困境——医死人了。
听说是一家病人,也是常吃这家药堂的药,却因为新来的大夫误诊,一副药下肚,一顿饭的功夫就咽气了。
药堂里大夫医死人,这家药堂,声誉就算毁了。
不管是不是大夫的错,生意是肯定做不下去了,最重要的是官司在身。
槐序没有插手的打算,他只准备等药堂开不下去的时候伸手接盘。
槐序上门透露出来意,立刻受到了敌视。他们还在周旋,不肯相信自己已经失败,要争一争,自然不愿意有人过来揭开伤疤。
槐序既不生气,也不着恼。只是留下了自己的住址,道:“若是这个门面有意出售,还请先考虑考虑鄙人,价钱好说。”
槐序安心的在家里喝茶,没几日功夫,药堂的掌柜的就找上门来。
这次误诊,是其他药堂联手排挤同行罢了。既然中招了,其他药堂一起发力,怎么会给他机会翻身。
非但如此,前来收购的都存着压价的心思,这药堂的掌柜,就不得不求到槐序这里。
槐序不差钱,以一个合情合理的价格把药堂盘下,药堂里的药也没有让掌柜的为难,全部买下。
反正钱是从鹰头寨搜刮来的,用起来不心疼。
定下契约之后,这家门店,就姓槐了。
槐序挥金如土,几天之后,兰若香行在金华城挂起了招牌。
第二十六章 玉夫人()
香行开业之日,陈道年出面,由槐序做东,在望江楼宴请诸客。赴宴的都是金华城有些头脸的人,又因为是香行,因此有不少夫人到场。
身份最贵的,乃是金华太守的小妾玉夫人。以陈道年的脸面,是请不来太守的宠妾的,只是这位玉夫人和张兰娘有过交集,近日又在绮云园会上见过,张兰娘点燃了槐序所赠之香,这才得了玉夫人的青眼,要来瞧瞧这香料。
槐序在望江楼宴请诸位宾客,把兰若香行的名头打出去,又每位宾客送上一份香丸,随后,请诸位客人于香行一观。
已是夏末,天气依旧燥热,但一入香行,就有一股清凉之意从鼻尖渗入,沁透心脾,把人一身的烦闷和燥气驱逐。
一个生得二八年华的女子蒙着纱巾,在柜台上拨弄着算盘,虽然瞧不见全部姿容,但是那秋水盈盈的眸子和露出来的半张脸,已经让人心神荡漾。
“公子回来了。”那女子福了福身子,声音悦耳胜似灵雀。
槐序点了点头,就听身边永胜粮庄的叶掌柜道:“槐先生好大的本事,这等美人,也只能给你看店门。”
他这话说得不阴不阳,话里有话,槐序瞥了他一眼,并不接话,只伸手一引,道:“诸位请往内一行,小桑,你来给诸位贵客说香。”
小桑眼眸转动,从柜台边转出来,带着众位客人往里面去。
叶掌柜被无视了,脸面有些挂不住。刚要说话,就被小桑打断。
小桑指着一个木架道:“这里的香,只是寻常人家用的,虽然是香,也只是香而已。”
叶掌柜冷不丁刺了一句:“香料除了闻闻味儿,还能吃不成?”
小桑轻笑道:“先生说笑了,但我这香行里,香料便是吃下去,也是无妨的。先生这一身的汗水才干,不知道可觉得我这香行里比别处更凉些?”
叶掌柜不答话了。
张兰娘适时道:“确实,进店便觉得呼吸之间都是凉飕飕的。”
“不错,这凉气,其实也是香,唤作冷翠,最解夏暑。于闺阁中焚上一丸,便觉得通体舒泰哩,可不比冰盆要方便,也不容易受寒不是么?”
几个夫人都动了心,这虽是夏末,但暑意未退,有这一丸,可不正好解一解困渴?
小桑领着众人继续往前,道:“世上调香大家,能调出千百味。我兰若香行的香,不仅有千百味,也有种种妙用。我香行的香,是可以进贡仙神用的。”
槐序在身后听小桑胡吹大气,微微一笑,并不搭话。
小桑性子跳脱,但也机灵,胡吹并不算什么,能唬住人就是本事。
品完了一味味香,玉夫人面色复杂,道:“我是惯用香料的,这制香之人,手艺巧夺天工,说是进贡仙神,也不算说大话。”
玉夫人虽然是太守的侍妾,但太守夫人三年前就已经病逝,这位夫人虽然顶着侍妾的名头,但深得太守喜爱,也正因为如此,才可以抛头露面,却不会被人耻笑。
传说玉夫人曾经是铃月娘娘庙的庙祝,侍奉铃月娘娘。太守巡视金华诸县时看中,惊为天人,重金下聘,娶回太守府。
铃月娘娘是野神。
不是朝廷正规祭祀的灵神都是野神,野神的寺庙是淫祠。
毁淫祠,破邪神,也能算作地方官员的政绩,但真正敢这么做的人很少。
哪怕是野神淫祠,有些也真的有鬼神栖息,得罪鬼神,很容易招来祸事。
玉夫人曾经侍奉神灵,她说兰若香行的香足以作为祭祀仙神之用,无疑是极大的夸赞。
玉夫人夹起一粒香丸,道:“这颗胧月珠,最合我心意。”
玉夫人说这话时,目光一转不转的看着槐序。
槐序眼睛如同深井,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玉夫人把胧月珠扔到金盘上,叮叮当地响了三声。
等到送走这一批客人,小桑已经收了一批单子。
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小桑道:“公子,那个姓叶的死胖子是和咱们有仇?怎么总是想找麻烦?”
槐序眯了眯眼睛,道:“不用理他,他是气我们出手太快,拿下了这间铺面,心里不痛快罢了。”
小桑撇了撇嘴,道:“这才开业就已经揽了一笔生意,公子要是有什么急着用钱的地方,可以挪做他用。”
槐序点了点头,“香行做的是长期生意,若是有钱,只管开拓生意,鹰头寨那边搜刮的钱财还多得是。过几日我要拜谒婺江水君,要做功德,还需要看看水君的意思,你是要跟着我去水府,还是留下看店?”
槐序要做功德,修桥铺路,这是最快的途径。铺路倒还好说,有了城隍令牌,不必担心神灵为难,但修桥,就要看水君的意思了。
水君若是不许,就得再想其他办法,否则和水君角力,槐序还真没那么大腕力。
水君是实打实的地仙真龙,槐序的鬼王假格都已经跌落,能从水君手中保命都不容易。
小桑眼睛一亮,道:“我要去水府!”
槐序伸手敲了她的脑袋,“那就用心做事。”
小桑吐了吐舌头,忽然瞧见金盘上的胧月珠,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位玉夫人……”
槐序把胧月珠拿到手中,淡淡道:“一个可怜人罢了。”
或者说,一个可怜的神。
夜深之时,万籁俱静。
白献之悄无声息的站在太守府的后门前,月影昏黄,斜斜地挂在太守府后门的玉兰树上。
太守府的后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个形容秀丽的女子,正是玉夫人。
玉夫人瞧见来得是白献之而不是槐序,眉头一皱,转头就要进门,就听白献之道:“玉夫人何必急着走。”
玉夫人转头,就见白献之从腰囊里拿出一粒香丸,月白色的香丸如同朦胧的月亮。
玉夫人这才站定,道:“你是何人?”
白献之微微一笑,少年人晶亮的眼眸神光璀璨,他把胧月珠放到玉夫人手中,道:“玉夫人白日所见乃是长兄槐序,我是白献之。”
“夫人以胧月暗示,请我兄长三更来见,不知有何要事?”
玉夫人看着白献之,身上浮起一层朦胧的雾气,她的眼睛放空,看向白献之,就见得一座广寒宫阙以玄光护佑。
白献之叫她窥视自己,也不藏着,月光如同活物,在他头顶盘旋。
玉夫人再抬头往白献之顶上看去,想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