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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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张梨棠此次拜访的目地,自上次离别,青丘得泉上人传授些许练气术,也渐渐修出一点神异,也不知是狐丹作祟,还是骨血如此,青丘日渐艳丽,雌雄莫辨,美丽非常。
张梨棠已然不敢将他当做随从带出去,京都中的大人物喜好美色,只怕会惹出祸端。若只是容貌也还罢了,近几个月青丘已经渐露狐相,或是耳朵或是尾巴,起初只是一闪而过,到现在,已经难以收敛。张梨棠怕被人发现,这才称病告假,秘密带着青丘来了黑山。
也是青丘修出些许神通,才能驾着马车在七日之内赶到黑山,不然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太多,就铁定要露馅了。
凝视这青丘的脸,果是形容艳丽、媚相暗藏。槐序道:“不妨事,狐性如此。历来狐狸化形,都是俊男美女。青丘年岁也不小了,狐血萌动,狐丹也渐渐发威,这是好事,哪怕不修行,青丘也能渐渐生出许多神通灵异来。不过不修行便不能自控,还是要掌握了这股力量,才褪去外相,返本归元。我叫泉上人回来给你看看,你是他的后辈,跟着他好好学便是。”
槐序吩咐鹿童,鹿童便去找黄大郎传信。山上的事情如今多是由大郎在管,泉上人忙于善功,渐渐便收手了。
处理了青丘之事,槐序看着张梨棠身边的小豆丁灵恩,不由得叹了口气。
“灵恩,过来我好好看看你。”
第一百一十一章、闲来垂钓碧溪上(四)()
灵恩走了几步,走到槐序身前,有些忐忑不安。小和尚天生灵慧,能知善恶,但这本事在槐序面前却全然失效了。对于未知,甚至还是传说,人总怀着忐忑。
槐序身量修长,小和尚只能抱到他的大腿。这双大长腿的主人蹲下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当作一个小大人对待。小和尚尚不知美丑,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槐序的模样,脸却先红了。
红脸蛋,大眼睛,睫毛仿佛小扇子一般,粉雕玉琢的小和尚。槐序看得心喜,伸手在他的光头上摸了摸,道:“灵恩喜欢这里吗?”
灵恩不知道他题外话的意思,但张梨棠是听得分明,却有几分犹疑,只是引而不发。
灵恩点了点头,人世污浊,对纯净的心灵本身就是一种冲击。而黑山却不同于凡世,怪异纷繁的外相包裹着的是一派简单和纯粹。孩子有自己的喜恶,说不出来,却感觉得到。
槐序道:“那灵恩就在这里住下好不好,这里是南方,足够温暖。”
灵恩瞪大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槐序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抓紧了手上的木鱼,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他。
报国寺的火光是艳丽的红色,老和尚身上挂着红色的血,僧袍被灰尘和血迹浸成说不出的颜色。老和尚摸着灵恩的头,目送他离开,说着莫回头,说着去南方。
槐序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一切,这双眼睛是最真实的镜子,倒映着种种难言的过往。在灵恩的记忆中这一段痛苦而漫长,但在槐序的眼中却只有短短一瞬。
下一刻,一个温暖的怀抱袭来,打断了他的回想。
槐序按着他的脑袋,柔和的绿色生气从槐序道手上逸散,在灵恩身上游走,治愈他在雪地里留下的暗伤。
灵恩眼里盛着眼泪,他抬起头,看着手里抓紧的木鱼,默默不语。槐序捧起他的手,对着手里的木鱼轻轻吹了一口仙气。
这口仙气仿佛春风拂柳,给枯木一般的木鱼带来极为神异的变化。仿佛有一只手在木鱼的空腹中轻轻扣着,笃笃有声,赤金的气息从木鱼中蒸腾而起,腾而不散,渐渐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槐序放开手,对着这模糊的人形合十双手,念了声佛号。灵恩的金豆豆挂在脸上,低声叫道:“太师叔祖……”
这人形不言不语,缓缓抬头看向了槐序,纵然眉眼都是赤金的烟气,槐序还是读懂了他的意思,便认真的答道:“我会照顾他。”
这人形伸出手,轻轻擦了擦灵恩的眼泪,便又化作赤金的烟气没入木鱼。
灵恩抱紧木鱼,抽抽嗒嗒地说:“太师叔祖没有骗我。”
槐序应道:“对,他没有骗你。灵恩,你的太师叔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有大愿,有大行。不惧死亡,捐去残躯,换得光明,这已经不是仅仅一个佛门中人就能概括得了的了。
槐序知道是谁驱散了京都的妖氛,心中感念,叮嘱灵恩道:“保护好这个木鱼。”
这个木鱼寄托着玄悲的灵念和舍利,除此之外,木鱼本身也是一件重宝,称作无相,与醒世钟同为报国寺的镇寺法器。
哪怕槐序不说,灵恩也会用生命去守护这个木鱼。灵恩哭得太伤心,槐序轻轻伸手将他的眼睛蒙住,拍着他的后背,拍了两下,灵恩便沉沉睡去。
廊柱后藏着的柔儿钻了出来,将灵恩抱走,送去僧舍。看着小和尚离开,张梨棠问道:“灵恩毕竟是个人,把他留在这里,恐怕有些不太妥当。”
槐序摇了摇头,道:“无妨的,我这山里并不是只有妖鬼,有教书先生,也有山神的祭司,养一个孩子也无妨。而且你看我这山里有多少孩子,都是孩子,哪管什么人不人的。”
张梨棠回想起来,果然自进门,已经碰到许多孩子。重羽、玲珑、婴灵、鹿童、鹤童,这些都是孩子。
槐序同张梨棠叙旧,问了许多京都的事。从当今圣上到街坊流言,从国事到奇闻逸事,无所不谈。张梨棠只当叙旧,但在槐序心中,早就以小见大,算计了许久,将京都的情况推算了个七七八八。
正如太乙山望气所见,若非玄悲大师舍命相搏,撞响警世钟,引来天地阳刚正气,破除了京都的妖氛,只怕京都撑不到明年夏天就会沦为魔窟。
国师大人虽号称真佛降世,但一定是个难以揣测的大魔头。
这魔头在京都扎根,把京都当成老巢。人会给自己的房子翻修,动物也会改造自己的居所,更遑论这个魔头了。正如蜘蛛结网,这是本能。京都时有异象,民间多流传着撞邪撞鬼的故事,也有许多匪夷所思的坏事发生。
每个人心底都住着猛兽,而国师大人的做法,便是释放人心中的野兽。魔头横行无忌,厌恶所谓的秩序,魔头的老巢自然会朝着这方面转化。
蒙蔽天听,蒙蔽龙气,蒙蔽人心,这苟延残喘的王朝自然也就不坏而坏了。玄悲所做的就是把这魔头的老巢打破,推倒了廊柱,捣破了围墙,这魔头便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重修“居所”。更引来阳刚正气,破了魔头的蒙蔽,使得龙气复苏。若要再迷惑龙气,就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心血。
槐序是玄悲献身的受益者,善待灵恩这报国寺的遗孤乃是必行之事。
正聊着,有一缕月光从天而降,黑气盘旋,化作一个威武的青年。槐序抬头看去,正对上白献之满是喜悦的眼眸。
白献之叫道:“师兄,出关为何不知会我一声?”言语之间,暗藏幽怨。
槐序不得不安抚道:“故友前来,正准备叫你,不想你自己来了。”
白献之作戚戚之状,道:“我若不自己来,只怕师兄都不记得我了。你瞧瞧,自北地归来,便不曾理会过我。”
这般故作姿态,装作小女儿的闺怨,实在是叫槐序啼笑皆非了。
槐序也无奈,只得道:“是我错了,师兄冷落你了。”只是许多天不见,再见之时,却是真的心欢喜。
“师兄也挂念你许久啦。”
白献之这才作罢,由着槐序将他介绍给张梨棠和青丘。白献之犹记得当年张梨棠夜闯黑山,张梨棠却已然毫无印象。谁会猜到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包子模样的白献之已经长得这般大了。
张梨棠舟车劳顿,已然困顿,槐序便请他休息。兰若居里便只有师兄弟二人说着话,聊起来近日的变化。
白献之伸手虚空一划,就有一轮圆镜显出黑山鬼城的模样,镜光转动,只见其中秩序井然,城中阴魂已被收服,一部分打散到黑山阴界,一部分化作军魂,成了黑山护卫军。只粗略一看,就能知道白献之花费了多少心思。有这阴兵守护,黑山可称得上是固若金汤了。若是有些心怀不轨之徒前来攻打,只怕要碰个头破血流。
槐序由衷赞叹,褒奖道:“师弟,你辛苦啦。”
白献之听他说的郑重,心中也涌起热流,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槐序一句夸赞,便让他心中欢喜。只是这般郑重,却不是白献之想要的那种,于是他起了坏心,道:“是很辛苦啊,只是想想是为了师兄,便都值得。不知道师兄有没有什么奖赏?”
这可把槐序难住了,什么奖赏能拿的出手呢,白献之并不缺什么。他一为难,脸就不由得皱了起来。
白献之看他想得辛苦,便暗自偷笑,悄悄摸到槐序背后,从背后拥住他,在他耳畔轻轻一啄,轻声道:“这便算是奖赏吧。”
槐序身体僵直。白献之见他没有反抗,便把他牢牢地锁在怀里,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轻声叫着:“师兄……”
白献之的脑袋贴着他的下巴,光滑柔顺的头发带来的触感让人心软,脑袋传递来的热量让他觉得陌生又熟悉。他渐渐放松了身体,叹息一声,念道:“献之……你……”
白献之伸出一只手捂在槐序嘴上,喃喃道:“不要问,不要说。让我靠一会儿。”
这样的动作,若槐序还是不明白,便愧对他的聪明才智了。于是往日里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浮上心头,许多不合理的事情和莫名其妙的对话都找到了归宿。
槐序能感受到他的忐忑,他的不安,他一头乱麻的思绪,也能感受他涌起来如同潮水一般的爱意和依恋。曾经还有刻意掩饰,但许是今日的气氛太好,白献之便将自己明明白白敞在槐序面前。
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槐序神情恍惚,脑子里一片空白,原来往日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只是因为,喜欢啊。
只因心悦,便不离,便不弃,便相持,便相守,便柔肠千转,便丹心百结。
“献之……”
槐序心里,忽然软烂得一塌糊涂。
第一百一十二章、闲来垂钓碧溪上(五)()
也不知道是哪天起,山上的气氛十足诡异了起来。大王开始躲着二大王,路上碰到会特意避开,饭桌上吃饭也极少视线交汇,偶然对上也会飞快的转开。
不对劲,怎么都不对劲。拿到两位大王闹别扭了?
众人多番揣测,也摸不着头绪。奈何两位大王平日里虽和蔼可亲,可毕竟身份有别,众人也不敢问询,就怕问出个黑山要分家之类的坏消息。
这般阴影之下,黑山莫名就沉寂了下来,从上到下大大小小的妖鬼都忧心忡忡。而两位当事人又神情恍惚,显然是察觉不到了。
“这可怎么办?”黄大郎摊着手问泉上人。
泉上人愁眉苦脸,道:“这事的根子在两位大王身上,要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没办法啊。”说着,泉上人眼珠子一转,道:“大郎啊,你跟随大王多年,是大王一手培养大的,要不然你去问问大王?”
黄大郎把头摇成拨浪鼓,道:“大王最近心情不好,小蝶唆使玲珑去问都被他赶出来了,我怎么敢触这个眉头。”槐序一向对小妖怪分外温柔,但这次连他一手捏出来的泥仙都吃瘪,谁还敢去问。
泉上人也没办法,嘀咕道:“我把青丘也教得差不多了,不然就打发他回去,老头子也好趁机下山,免得整日提心吊胆。”
黄大郎眼睛一横,道:“上人可不能这么不地道,这种时候想着临阵脱逃?”
黄大郎道:“大王不敢问,我们去问问二大王?容姨是二大王的干娘,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
泉上人倒觉得这比直接去撞槐序的晦气好得多,便来寻容娘。
容娘正在做女红,灯火摇曳,能瞧见细细密密的针脚。泉上人和黄大郎表明来意,容娘把手里的活放下,道了声:“罢了,我便问一问吧。”就请黄大郎和泉上人躲到屋里,着人去请白献之。
白献之今日都不曾离开鬼市,彩儿来请是,他正在对月感怀,喝得一塌糊涂。干娘有请,白献之便强撑着精神去拜会。
才到屋里,容娘嗅得一身酒气,便叹了一口气,吩咐厨房做些醒酒汤,便把白献之按到椅子上,问道:“怎么喝得这样多。”
白献之苦笑,露出一个惨兮兮的表情,道:“儿子心里不痛快。”
“谁招你惹你啦?”容娘说着,却心知肚明。山上除了大王,谁能给他气受,手下人敬畏他,容娘宠爱他,谁能闹得他不快。因此问了,却没有让他回答,而是道:“又和大王闹别扭了?”
“你还小的时候便经常同大王闹别扭,有时候是大王忙起来顾不得理会你,有时候是大王出门久了你见不着他,都是些琐琐碎碎的小事。每次都是你先崩不住先去讨饶,都是你自己在生闷气。这次却又因为什么?”
容娘说着这些糗事,若是平日里,白献之便要装作生气了。今日里却大不一样,他只是苦笑一声,把脸埋进手里,闷闷地传出一声:“是我不好,做错了事。”
却又不说是做错了什么事,容娘便又道:“这些日子大王也闷闷不乐,郁郁寡欢,你做了什么,把大王气成这样。这样下去,莫说做正事,只怕大王道心都要受创。”
白献之这才肯开口,说出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故事来。
容娘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你喜欢大王?向大王倾诉衷肠?”
“那日在堂中,我向师兄表明心迹,半晌不见师兄回应,想来师兄是不愿的。不得已,我便找了个台阶下,说只是玩笑话,叫师兄不必当真。看来师兄还是心有芥蒂,想来是厌恶我了吧。”白献之又道。
容娘的眼神顿时诡异了起来,道:“你先向大王表白,大王没有说话,你便说自己是玩笑话?”
白献之点了点头,抬头一看,发觉容娘脸上呼之欲出的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