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千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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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羽绒服包得严严实实，屋里本来就不太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闷出一脑门的汗，她却混然不觉，开心道：“谢谢刘大哥。”
“等我房子买好了，我就带你去见我娘，把我们婚事定下来，那时候可不能再叫刘大哥了！”
薛怀仙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把脖子往偌大的衣服里缩了缩。
刘小川看她几缕刘海粘在额头上，有点狼狈，忍俊不禁，把她拎了出来，道：“行啦行啦，这屋里这么热，你都不怕闷坏了身体！”
又卿卿我我了一阵，才记得自己已经是梁国的虎贲郎将了，手下掌着两千兵马，数算一下，这么久时间了，是不是该去石头镇的兵营看看募兵搞得怎么样了。
两人骑着小黑马，慢悠悠地走在路上，腊月的风嘶吼着，不知道是身上那件神奇的衣服的缘故，还是刘小川抱着自己，薛怀仙觉得像是坐在火炉边一样，一点寒冷都感觉不到。
走了半天，忽然看见前面路边躺着一个人。
刘小川勒了马，吃惊道：“什么情况？这么冷的天居然有人在路边睡觉？不会是喝醉了吧？”
拍马走过去，只见地上躺着的是一个老人，面黄肌瘦，身上就一层包着骨的皮，嘴唇发白，紧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
刘小川下马道：“老人家！老人家！”
伸手去扶他，这老人身体僵硬无比，就算刘小川再没文化，也知道这人死了。
第38章 有兵无饷（）
刘小川手足无措，回头道：“这！这是什么情况？他怎么死在路边了！”
四下一望，一片荒凉的原野，浑然不像现代。
薛怀仙眼光黯然，道：“这位老人家是饥寒交迫”接下来却不忍说了。
刘小川心里的震憾，甚至比他第一次杀人还要大。
随便一个现代的年轻人，无论住在s市这样的一线大城市，还是偏远的西部乡村，基本没听说过发生饿死人的事，更不会见过饿死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刘小川虽然自嘲是只厂狗，是现代社会最底端的劳动人民，平时也不过是艳羡那些出入会所、包养嫩模的成功人士，偶尔也会对着豪车别墅流口水。
但无论是厂里的兄弟姐妹，还是街上的服务员、清洁工、乞讨者，甚至家破人亡的赌狗，沙县小吃也好，泡面也罢，最不济啃个压缩饼干，反正断然不会有人饿死。
换句话说，哪个地方有困难群众饿死在街头，随便谁拍个照，发到网上，这地方的各路党政领导就等着挨处分吧。
薛怀仙看他愣在那里，上去扯了扯刘小川的衣袖，道：“刘大哥，你没事吧？”
心里虽然也一阵难过，又觉得自己的刘大哥心地善良，是个能托付终生的良人。
刘小川叹了口气，仍是没能想明白，道：“怎么会有人饿死呢？”
现代社会，粮食根本都吃不完，不说五星级酒店，哪怕是街边的大排档，也是成桶成桶地倒剩饿剩菜，拿去喂猪吃。
薛怀仙道：“年中时候，雨水极少，影响了今秋的收成。我们宁海县倒还好，毕竟靠南，丰年雨水充沛，有时还水涝成灾，今年虽然雨量少了，收成只减了两成。这里住户家里都有余粮，也能熬过去。江北淮北那一带，灾民就多了，这位老伯可能就是那里逃荒过来的，结果死在了路上。”
刘小川知道越往北降雨量越少，淮北那边都成灾了，河北那一带岂不是一滴雨都没有？
想到会有成千上万的人饿死，心里难受，有点恶心呕吐的感觉。挥手叫薛怀仙上马，往石头镇跑去。
到了石头镇外，远远就听到军营里传来的喊杀声，走近了一看，瞧见军营里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披戴整齐，正在操练。
刘小川纵马到营前，马上有人上前，喝道：“什么人！军营面前禁止纵马！”
刘小川心道，我这几位便宜兄弟倒有本事。从腰里掏出腰牌，那两个哨兵看了，连忙抱拳，行了个军礼，道：“虎贲将军！”
“挺有精神气的，好好干。”嘿嘿，这可是我刘小川的兵。
勉励了两句，陈飞龙他们得到消息，迎了出来。
“一别几日，各位倒精神了许多，哈？”刘小川笑道。
众人都是大笑，毛凯这老小子话多，道：“哪能比得过将军您，去哪逍遥了，也不带上咱们几个！”
诸位校尉队正围了上来，纷纷数落起刘小川的不是。
这里面许多人是当初剿灭马有方的老兵，跟刘小川厮熟，刘小川笑道：“辛苦诸位兄弟了，在下年轻学浅，肚子里没有几两油，也只能当个甩手将军了。”
朝陈飞龙道：“陈旅率，最近可有什么事？”
“禀将军，已招收乡勇贰千人整，现正在整训！”又凑近道：“刘将军，有件事得您拿主意，麻烦借一步说话。”
刘小川皱眉道：“陈大哥，以后不要这么‘您’来‘您’去的，我只是走了狗屎运，不及兄弟们本事大。我们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本来嘛，你一个刘将军，我一个陈旅率地叫，叫久了都会生嫌隙的，再加个“您”字，兄弟都没得做了！”
陈飞龙“哎”地答应了，心里颇为感动。
刘小川叫薛怀仙稍作休息，吩咐毛凯带几个士兵，沿着官道走，把路上饿死的老伯尸首给好好安葬了。
到了营帐里，陈飞龙扯过帐帘，低声道：“将军，我们这回从临近诸县的乡团里招兵，计有足足两千余人。”他把“足足”两个字咬得紧紧得。
三番两次地，傻子也被点醒了，何况刘小川又不傻，问道：“那又怎么了，是太少了吗？”
陈飞龙嘿地一声，“哪里少啊，是多了！太多了。”把刘小川拉下来，慢慢跟他说道：“将军，你初入军营，不知道兵中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你知道我们朝中有多少位郎将吗？”
刘小川摇了摇头，陈飞龙道：“算上世袭荫官的，足足的五千位！”
刘小川掐指一算，五千乘个两千，哈哈笑道：“那岂不是有百万大军了？”
“那可不是？如果再算上乡团民勇，恐怕没几天，整个大梁朝都发不出饷来了。”
刘小川这才知道，正常情况下，一个郎将兵额两千。边关战地兵员损耗极大，许多将军空顶着头衔，却招不到兵，朝廷也只核发八百人的粮饷。
这还是在边关战地，像江南路这种富庶地方，谁还给白给你这么多饷？
维护治安、捉贼剿匪，那是乡勇衙役的事。在大梁内部的郎将，说是有两千的兵额，一般人都是一个兵都没招，招兵是容易，有吃有喝谁不想来？
可惜地方未必养得起，也未必愿意养。什么时候派上战场了，朝廷自然有兵源送到手上。
像刘小川这样按明面规矩办事的，真个硬生生给招满了两千兵员的郎将，大梁立国以来，也没有发生过几遭。
再说边关那些郎将，向朝廷伸手要钱粮，朝廷那边核发的粮饷，经过层层克扣和“损耗”，到了军营里面，有没有五百都不一定。
况且军爷军爷，没钱怎么当爷？各层军官也得克扣一些，吃几份空饷，多出来的银子就进入自己的口袋了。
陈飞龙当初手下能有那么多号弟兄，是因为他们是从边关战场上换防回来，是大梁朝最精锐的西军，士兵几乎满编的三百人。
要是江南路这边的其他校尉，手下有一个队的编制，都算得上是精锐了。
第39章 县里讨粮（）
刘小川“哦”了一声，在心里算了一下，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如果按一人一天二十块伙食费，两千人一天就是四万块！这还只算伙食，没算工资呢！
刘小川心里那个肉疼，早知道就不招这么多人，现在遣散回去种地还来得及吗？
自己还没过够当将军的瘾呢！随口问道：“一人一天二十块，够吃吗？”
“二十块？”陈飞龙显然对这个量词有点陌生。
刘小川想了想，“大约是一人一天，一斤排骨加一斤白米。”
陈飞龙目瞪口呆，一斤排骨？禁军都没有这么养的吧？
何况还一天一斤白米，大伙从来都是吃糙米，可从来没听过谁给发白米的。
刘小川又摇了摇头，“要是批发的话，可能会更便宜，一天用不着这个数。”
陈飞龙心里开始不以为然了，这哪里是养兵啊，养小妾都没这么下血本。再说了，又是排骨又是白米地养着，你刘将军再有钱也撑不了几天吧？
“陈大哥，就算朝廷层层克扣，这个月总有粮饷发来吧？”
陈飞龙开始摇头，道：“弟兄们驻扎在石头镇内，那就是由宁海县的邓知县负责粮草饷银一事，可是现在都到月末了，一文钱都没有发来。”
“你去县衙问过吗？”
“问是问了，邓知县只推说现在是饥年，田里一颗米粒都收不上来，县里的赈粮已经”顿了顿，抬头偷偷看刘小川的脸色，见他脸色如常，才敢小心地说道：“已经被前任主薄贪墨，根本拿不出一钱银子来发饷。”
前任主薄？说的是薛景那倒霉老头？
这老鬼棍真的冤，死去地府还背着一口大黑锅。
叫陈飞龙点几个士兵，“我们一起去县衙里走走，本小爷要向他讨点饷。”
几人到了宁海县，看见县衙门口围了一大圈人，看来像是衙里有事情。
刘小川可从来没见过古代的升堂问案，心里好奇。也不懂什么规矩，就往堂上挤。
周边的人看这人衣着富贵，身边还跟着几位军汉，不敢怨言，都往边上稍稍。
只见海上红日图上高悬着“大公无私”的牌匾，案台上坐着一个斯文的中年人，应该就是邓知县了。
相貌还是比较周正的，头罩乌纱，身着青袍，正在审案。台下跪着两个妇人，都在哭哭涕涕，不知道说得什么。
刘小川这行人动作大了点，邓知县马上就注意到他，朝他展颜一笑。
刚刚看他还觉得挺斯文的，谁料这一笑，把眼睛简化成一条缝，显得滑稽无比。
刘小川朝他作了个揖，邓知县瞧见了，抚掌起身，并不理会那两个妇人，下堂道：“哎呀，这不是刘将军吗？下官有失远迎，恕罪啊恕罪！”
眼光又往他身边几个人扫过去，待看见了薛怀仙，眼神变了一变。
刘小川看他眯着眼往自己媳妇身上看，有点不开心，这老家伙不会是打起了仙儿媳妇的主意吧？
邓知县这才发现刘小川一直看着他，出了身冷汗，哈哈笑道：“只是觉得面熟而已，刘将军请上坐。”
刘小川心想，你是七品官，我是五品官，官大一级都压死人，量你也不敢。
既然人家有请，那自己也别客气，坐到了案台边，道：“邓知县，你继续。”
邓知县笑眯眯地答应两声，拱手道：“请恕罪。”坐回案台上，又恢复了刚刚的模样，抓起惊堂木，喝道：“升堂！”
两边衙役齐点水火棍，和声道：“威武！”
邓知县伸着脖子问道：“堂下哪位是原告啊？”
刘小川这才仔细看堂下的两位妇人，都是一般的农村劳作妇女，长得又黑又瘦。右手边那妇人略微胖一点，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看着像才三五个月。
左手边那位妇人叩首哭喊道：“大人明察啊！民妇冯三花，淮北路睢县人氏，逃荒来到宁海县，去田里讨碗水喝，儿子便被这女人抢走了！这生儿子没腚眼的，我打死你！”
前面还在诉苦，后面就满口叫骂，朝右手边那妇人扑去。
那妇人也不是个善茬，大喊道：“这分明是我的孩子！你这个外地浪妇，没把你个驴生的饿死在路上，县老爷在上面呢，你倒敢动手打老娘，我让你打，让你打！”
找个空档，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冯三花的脸上。
刘小川看得都愣了，转头去看冯知县，冯知县气得胡子发抖，把惊堂木拍得啪啪直响，喝道：“住口！”
大老爷发话了，两个妇人自然不敢再吵。冯知县又喝道：“来啊，把原告冯三花打个三十大板！”
如狼似虎的差役上去就把冯三花按住。冯三花这回不敢说话了，全身抖如筛糠。
刘小川好奇问道：“邓知县，你问都没问干嘛打她啊。”
邓知县把怒气吞回肚子，陪笑道：“将军有所不知呐，这一套叫做‘杀威棒’，凡是上公堂来告状的，都要给他一顿棒子，免得以后有什么鸡毛小事都来唠叨。”
刘小川心想，你这也太不人道了吧？
正说着，听到一阵惨叫，衙役的水火棍已经狠狠地打在了冯三花的屁股上。要这样打三十大棍，这套“杀威棒”可以改名叫“杀人棒”了。
刘小川怕打出人命，忙道：“别别！”
走到冯三花面前，道：“这位婶，你回去吧。”又朝衙役道：“别打了别打了，你们站回去，快快。”还顺手拿过一根水火棍，娘哟，居然是包铜的，这拿来杀牛都够了。
冯三花并没有起来，满脸是泪，扯着刘小川裤脚道：“大将军，大将军求求您老人家，帮帮我，我的孩子”
旁边那妇人大嚷道：“大将军，您老人家可别听她的，这明明是我的孩子！”
“我看这孩子挺可爱的，给我抱抱。”
旁边那妇人笑道：“大将军真有眼光，这是孩儿的福气呐。”
把孩子递给了刘小川，刘小川逗了婴儿一会，还挺肥的，忍不住掐了掐脸，娃儿大哭起来。刘小川乐了，笑道：“你看这胖娃，多可爱啊。”
第40章 装逼不易（）
两人妇人都陪着笑，讪讪地看着他，一副似有话说，又都不敢说的样子。
刘小川将胖娃放到凳上，一边起身一边笑道：“小娃娃真乖！”
忽地变了脸色，举起水火棍就往小孩身上砸去。
周围的人都大惊失色，堂上堂下一片惊呼声！
然而，刹那之间，刘小川胸口发闷，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一样，又像是被一柄巨锤锤中，肋骨都像裂了几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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