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兵-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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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途光明得很。何况如今这冉冉升起的新星秦赐,可不也是秦家的人?
更有趣的是,永华宫杨太后因为左右无事,竟也时时登门,在她看来,秦束与她合该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她说的话处处都是为秦束着想的。
“永宁宫给小秦将军升这个官,可是有意思。”杨太后一边给自己揉着腿,一边拿手帕掩着声音道,“小秦将军分明什么也没干呀?”
“您怎么知道他什么也没干?”是先帝宫中的郑太妃,促狭地笑着,像只靠那眼神就传递了许多秘密。
水面上微风吹拂,送来袅袅娜娜的荷香。临水小轩的中央,秦束一身软碧绸衫,手中执一面纨扇懒懒地听着,面上没有表情。
“如今不是小秦将军啦。”梁家的一位千金开了口,眼中是明摆着的艳羡,“是镇北大将军啦,大将军!也不知谁有那个福气……”
她的话没说完,慢慢地拖长了,但这一室的女人早已听得明明白白。
“本宫听闻,平乐长公主近日时常去镇北府上,还有人见到他们一同出入市肆,嬉笑不禁呢。”杨太后终于是说出了口,又抬眼去觑秦束的反应。
秦束没有反应,像是看那荷花出了神,却又忽然转过目光来,笑了,“秦赐不过是个莽撞的胡儿,若真能攀上平乐长公主,那可是他八辈子都修不来的好姻缘啊!”
这话说得就好像秦赐家中的长辈一般。但论理,她虽年纪比秦赐小,地位上却始终是秦赐的主家,这话若不是她说,别人却也说不来。
郑太妃道:“我听闻永宁宫有意给秦将军办一场寿宴……”
“寿宴?”秦束一怔,“他要过生辰了?”
“在七月十四。”梁家千金抢道,又歪了歪头,“皇后不知道么?”
秦束笑了,“本宫哪有工夫去记这个。”
——她不知道。
心里像有什么声音一直在嗡嗡地叫着,没有根底地来回乱飞,冲撞着她的心的四壁。但因为始终冲撞不出来,所以她要维持住脸上的笑也始终很容易,几乎不花力气。
过午之后,众妇人一个个地离去了,独杨太后留在了最后。
她站起身,看了看秦束,仿佛有些犹豫,终究还是上前,低低地道:“我阿兄已经入京了。”
秦束抬眼,想了想,杨太后的堂兄杨识新近从平昌国来,听闻是个大老粗,由夏冰安排在了执金吾的位置上。她笑笑道:“那便恭喜太后了。”
杨太后脸上掠过一丝仓皇的红,明明没有人注意她,她却自顾自害羞了一般,“皇后您看,若不妨碍,能不能让……让秦赐多照拂照拂他?都是武人,我想有了秦将军在上头,他可以多为殿下出点力……”
秦束笑着,眼里却只是清冷的,“这都好说,您家里的人,本宫又何敢怠慢?”
杨太后放了心,却又促膝上前,似很想与秦束亲昵,却又到底有点怕她,隔着点距离道:“多谢皇后!您也晓得,我家里无门无品,我爷娘原本都只是平昌国的佃户,什么事体都不懂得。我一个人在宫里这些年……”说着她便要泫然,顿了一顿,才端起笑来,“我如今也没有别的想头,官家是我的亲儿子,我只盼他能念我点儿好,不要随着那些……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到头来将他亲娘给整治了!”
秦束抬了抬眉,举重若轻地道:“本宫看官家不是那样忘恩负义的人。”
“我也是这样想,怕就怕他年纪小,被左右之人诓害了……没一个好东西!”杨芸恨恨地绞着帕子,咬了咬牙——平常在温太后面前做小伏低惯了,这副剑拔弩张的样子本不适合她,做起来也只像小孩子在赌气,“官家要做大事业,就不能由他们惯着!”
秦束笑道:“夏中书不也在官家身边么?有他在,旁的人就算再不济事,官家也不至于犯大错的,您大可放心。”
她骤然提到夏冰,令杨芸又惊又疑地掠她一眼,旋即喃喃:“夏中书……夏中书我是放心的。”
——其实也不放心。但是这不放心的缘由,到底不能与人道,杨芸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已被困在一座孤岛上了。
原本以为只要夏冰还在官家身边,自己就始终是有地位的——其实自己是太天真了,夏冰并不见得就愿意终身与自己绑在一起。
秦束端详着杨芸的表情,渐渐地笑容亦淡了。她看出来杨芸其实不蠢,毋宁说在人情上极懂事,但又好像是因为这懂事而更忧伤了,柔软的眼神好像一触即碎的。
秦束想了想,还是自作主张地添了一句:“其实夏中书这种人,寒素出身,十年经营,往往对自己的身家地位看得最重,没有什么公忠之心的。”
杨芸的眼睫颤了颤,复垂得更低,“其实……当初,在先皇帝临终之际,在嘉福殿中……”
风过浮香,莲衣如梦。水波底下有游鱼窜动,隐隐地搅碎了太阳的影子。
“——什么?”秦束脱口而出,刹那之间的震惊没能掩住,旋即压低声音道:“这样的事情,绝不可以乱说呀,太后!”
杨芸急道:“我省得,我从未对旁人说过,连夏冰都不知道!但想秦司徒是局中人,你也总该要知道的……”
秦束笑了笑,打断她的话:“私改遗诏,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太后您想清楚了。”
杨芸的脸色发白,前倾的身子也慢慢地坐了回去,“是……是,我知道了,我再也不会提起了。”
秦束只矜持地抿唇笑着。
***
这一日难得萧雩没有来找秦赐,秦赐得了空闲,又来同李衡州问:“中宫有消息么?”
李衡州朝天翻了个白眼,“没有消息,您再怎么问,也还是没有消息。”
秦赐知道他对自己与萧雩相接有诸多不快,受下了他的讽刺,“天热了,将南边进贡的珍果送几盘过去。”
这一回,显阳宫却出乎意料地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见面了,嗷呜——
大家假期快乐鸭,某眠昨天开始已经放假辣~接下来的一周,很可能会日更……(一个因为日更就愁眉苦脸的作者)
第35章 忍放花如雪()
显阳宫里的红氍毹都换作了清凉的竹簟; 绸缎帘子换作了疏疏爽爽的竹帘,在千万重明暗交替的影子里萧萧飒飒地作响。秦赐午后入宫来; 便见秦束正一个人坐在后苑小亭临水的阑干旁; 一边懒散地吃着樱桃; 一边捧一册书在读。
那樱桃红润的果映着她的唇; 贝齿轻轻咬下又吐出,偶尔看书看得入神了,便将樱桃核捧在手里忘了扔,阿摇在一边悄没声儿地从她手中抠将出来; 秦束便又下意识地去拿新的樱桃来吃。
“将军来啦。”阿摇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将秦束从书中世界惊起。
阿摇将小亭上的竹帘子打起; 清凉的影子便窸窸窣窣地退了场; 露出秦束完整的面貌来。秦赐真是很久没见她了,辨不出她此刻眼中的慧黠意思; 只能行礼道:“请皇后娘娘安。”
阿摇扑哧笑了,秦束闲闲看她一眼; 她什么也不说便即告退。秦束对秦赐招了招手,“过来坐。”
秦赐上前; 后头的李衡州便将珍果篮子都捧了上来。秦束打开看了看; 笑道:“荔枝么,好久没吃了,你真好。”
一句轻轻巧巧的“你真好”,却让秦赐有些受不住似的,眼睛期期艾艾往她脸上巡视着。他这回来; 心里揣了些微妙,若是秦束问他与平乐长公主的事情,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辩白,自己对秦束是一心一意的,同长公主只是不得不然。但是秦束却好像没有发问的意思。
秦赐让李衡州等人退下,自己坐在了秦束的对面。秦束却又伸手往亭檐下虚虚地一抓,便抓住一根泥金绳子,她带笑轻轻一拉,那竹帘子便“哗啦”一声坠了下来。
盛夏的绚烂光影顿时被隔绝在外,四面临水的小亭仿佛变成了一个密封的方盒子,只有娇嫩的果香充盈其间。
秦赐不由得不安:“旁人会起疑……”
“这座显阳宫中,全是本宫的人,将军大可放心。”秦束眉目坦然地笑着,“这半年多,本宫可不是什么事都没做的。”
秦赐抿唇,“还是应该小心为上。”
秦束却不搭理,眸光从那篮子上方迢递来,“你今日来,可有事找我?”
秦赐望着她。慵懒幽丽的眉眼,清冽无情的眸光,身上只一件少女般的襦裙,披着流光的薄纱,微风不兴的样子。似是因为天气太热,那薄纱亦落下来一半,露出一弯玉白的香肩,清瘦的锁骨上是一块沉着的双螭鸡心佩,盈润剔透的玉质里两条螭龙各张着险恶的眼睛凛凛对峙,曲起的龙爪下踩着的却是女子皎白的肌肤。
只是一阵子不见,女人又似回到了遥远的地方,对着他端庄地笑了。然而那端庄落在他眼里,却反转成了诱惑。
他想将她拉扯回来,于是道:“无事便不能来找您吗?”
她笑笑,却又低头去看书。明明光线是暗的,她却好像看得很认真,让秦赐心中焦急,脱口而出:“您是不是气我……气我与长公主的事情?”
秦束一听,眼睛睁大,复笑起来,笑得乱香飞颤,“你们男人眼里,女人是不是只晓得吃醋?”
失败了。
好像自己用尽全力的一箭却没能射中靶心,秦赐的眼神暗淡下来,像做错了事的小犬。半天,他低声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总求见您,您却推说不方便,为何今日却肯见我了?”
秦束笑道:“因为今日终于觉得方便了。”
——可是您在这宫中,也无非是终日无所事事,我根本看不出方便不方便的分别。
秦赐到底没有这样去反驳她。太无礼了。然而情绪已经写明在脸上,秦束看得清清楚楚,又笑,笑声像羽毛拂过他胸膛。他有些不耐,便一手撑在地上按住了她那披肩的薄纱,一点一点,往自己的方向拉。
薄纱在簟子上极轻微地摩擦着,也在她的玉臂上极轻微地摩擦着。她另一只手轻轻地往回扯,与他做无声的角力。
两人愈挨愈近,直到两片唇吻到了一处。她微微地喘息,他品着,是樱桃的味道。
然则只是片刻,秦束便轻轻推开了他,笑道:“你无事,我却有事,要同你说。”
***
“杨太后的兄弟?”秦赐听完之后,表情没有波澜。
秦束轻轻地道:“此事你来办,很简便的。那个杨识没什么本事,温家也不会起疑。”
秦赐低头看着她。两人相隔不过咫尺,衣襟相接,气息相濡,方才片刻情动的芬芳还萦绕在四周,可是他的心却已经冷了下去。
“我还道您怎么今日就同意见我……原来只是为了这一桩。”他笑了笑,“这样的事情,其实您遣阿摇同我说一声就行,不必亲自出马。”
秦束看向他。
刹那之间,她的脸色有些仓皇地发白,但是立刻又掩饰住了。
让她突觉不适的,不是他那嘲讽的话语,而是他那个假面一般的笑容。
她的嘴唇动了动,“也不全是如此……”
“那还有什么?”秦赐追问,眼里像还有几分希冀,紧追着她。
秦束却又说不出口了。她想见他的,可是他这一向被温太后盯得死紧,她如何敢轻举妄动?再者……再者,若是因为她而破坏了他与平乐的好事……
这样的话,到底是说不出口的。太卑微,太羞耻,太痛了。
到底她没有资格。
夏风筛过竹帘,清幽地抖出细碎的影子。她最终转过头看向别处,口中的樱桃竟开始发苦。
秦赐眼中的希冀也就一点点暗灭下来。
“杨识的事情,末将会去安排的。”他掸掸衣袖,站了起来,“皇后若没有别的吩咐,末将便告辞了。”
秦束还想说什么,忽而“哗啦”轻响,是秦赐重新拉开了竹帘,刹那间明亮的辰光争先恐后地窜入来,叫她下意识抬手遮住了眼睛。
他站在那光里,俯视她。
挺拔如树,清朗如竹,眩目如太阳。
这是她一手养出来的男人,当他不再用那种卑微乞求的神情看着她的时候,便是顶天立地的模样。
她曾以为自己很熟悉他的,他扶着她腰的有力的手臂,他滚烫的胸膛与微凉的手指,他从喉咙中滚动而出的喘息的声音——可是此刻她发现自己并不熟悉他在阳光下这英武锐利的一面。
他的这一面,是否终将属于别的女人?
他走了。
风和日丽,浮光缭乱。秦束侧首,望着那莲叶上晃动的水珠,晶莹地跳动着日光,她望着,望着,好像在等待一般,最后那水珠终于将身一跃,落入了池中,连一丝涟漪也未惊起。
***
阿摇走出小园,便见到在外等候的罗满持和李衡州。
李衡州与她本来熟稔,大大方方地打招呼;罗满持却因是军中出身,连女人都没见过几个的,一下子红了脸。阿摇看他有趣,偏去逗他:“罗小将军,何日高升呀?”
“什么高升……”罗满持喏喏,“我,我只要能伴着将军……”
李衡州适时地插嘴:“他如今已是将军麾下的军司马了!”
“就、就算是军司马,我也只是给将军办事的下人!”罗满持不自主地抬高了声音。
阿摇笑了,“可不能这样想。说不定日后,罗小将军独当一面了,更能帮上将军的忙呢。”
“是啊是啊,今时不同往日。”李衡州摇头晃脑地道,“你说我李衡州是什么运势,为什么跟我睡过一间屋的全成了贵人呢?”
三人正言笑晏晏着,秦赐自从月门那边出来了。
看到将军的脸色,三人立时都噎住了笑。
秦赐一言不发地回到了镇北将军府,李衡州大气也不敢出,只不做声地赶紧屏退了众人,让秦赐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饭沐浴。终于到了夜间,秦赐似乎心情平顺了一些,独自回到寝房之中,方刚脱下外袍,却见到床下似有个人影。
他默不作声地从墙上拿起了佩剑,剑柄将那帘幕一挑直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