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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古谷镇-第15部分

小说: 古谷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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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漂浮在水里的那颗鲜红色的圆球,小游鱼有些凹陷下去的眼睛也在密切地关注着它。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推移,缓慢又冗长。

    一阵神秘的风吹来,平静的水面泛起层层的涟漪。红色的圆球在有些动荡的水里面轻微地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很快它表面那层红色的外衣,被它像脱衣服一样脱了下来。被水稀释的血红色在灰蒙蒙的河水里不断的溶解,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不太清澈的河水里。

    红色外衣褪尽的鱼“蛹”,显露出透明的本色来,清亮的光辉自鱼“蛹”的内部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在水里面开拓出千丝万缕的光明之路。我不由自主地跟随着明亮而寂寥的光线一直朝水底的方向看过去,然而就在灰蒙蒙的水底即将被照亮的前一秒钟,没有记忆的“鱼蛹”却突然发了疯一样,一口把鱼“蛹”吞了下去。

    也许,没有记忆的鱼蛹是饥饿的。

    所有的晴朗的光亮消失了,透明发光的球形物体消失了,包覆在其表面的如血的红色外衣消失了,小游鱼又变成了最初的样子。含着鱼“蛹”的嘴巴鼓鼓的,铺陈在水面的红色的鳍重新收拢起来,堆积在“鱼蛹”微微凹陷下去的眼眶的表面,遮挡住它的视线。它看上去又像是一条没有眼睛的小游鱼了。

    忍皇轻轻摇晃了一下手掌,没有记忆,看上去也没有眼睛的小游鱼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凭空消失了。紧接着,照射在水面上不知从何而来的,寂寥的天光也随之消失不见。逐渐暗淡下去的河流慢慢地在忍皇的手心里干涸,重又变成一道道错综复杂的掌纹。

    “要记住,永远不要让别人看见你的手掌心,即使是最亲近的人。”忍皇狠狠地攥紧拳头,我抬起头来去看忍皇。他的表情冷峻而森然,让我感到害怕。“那你为什么要给我看你的手掌心呢?”我不以为然地反问道。

    空洞而冷冽的风把忍皇如雪般洁白的头发吹的飞散起来,他棱角分明的脸像被风刻进了悲伤,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我想我可能耽误了他太多的时间,以至于他最终没有去探访母后。一个居住在独孤岛,贵为忍皇的他,竟然带着一条没有记忆的小游鱼独自前来,目的是顺便给母后带点药来。我不知道他带来的药对母后是否有用,我也不知道他能否如愿和母后见上一面。

    “你要走了吗?”忍皇转身离去的背影,有着压抑的寂寞和孤单。“你要带给母后的药,也许我可以帮你交给她。”,忍皇停住了脚步但是没有回头,“也许,下次吧。”“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当忍皇再次要离开的时候,我鼓起勇气问他。“会的,一定会的,最迟到月妖赏花节那个时候”。忍皇的心情似乎有了一点点好转。

    我回到浅草窟里,试图把忍皇的笑容制造成一个梦境。我反复回忆着和他初次见面时的场景,希望不遗漏任何一个细节——空荡荡的古谷镇、灰蒙蒙的天空、绿草如茵的地面、永远安静永远散发出清亮白光的月妖树、没有记忆整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中的“鱼蛹”,以及它被红色的鳍遮盖住有些凹陷的双眼,忍皇一头在风中纠缠的白发、他如霜般斜飞入鬓的苍白的眉毛、如清澈的湖水般感觉又深邃的眼睛、他笑起来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有他密密麻麻布满皱纹的手掌心。

    每年一度的“月妖赏花节”是整个古谷镇最重大的节日之一,届时远在独孤岛的忍族和更远一点的血族都会应邀前来。

    月妖是一种很纯洁的树,被视为古谷镇的圣树。它用一年的时间开一次花,花期一般为七天。月妖花开时的速度很缓慢、肉眼可见。它凌空绽放的时候会散发一种很很宜人的清香,据说此花香有驱除一切烦恼、让人忘我地沉浸在快乐和幸福中的功效。

    月妖树在一天刚开始的时候开花,在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刻凋落。凋落的月妖花细小而洁白,它们随风飘散在空气中,漫天漫地的飞旋,像极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落雪。如此情景,会在月妖树七天的花期里重复上演七次。

    年末的时候,我果真在古谷镇的“月妖赏花节”上第二次看到忍皇。他脚下踏着一条诡丽而硕大的游鱼,心情好像很好的样子。他依然对着我笑,笑容漂亮而温暖。然后他对着站在我身后的母后笑,笑容绚烂地像一个小孩子。这时候我的父皇从蝴蝶门里走出来,忍皇突然收拢起笑容,右手放在胸前跟他行礼。

    在“月妖赏花节”正式开始之前,我还见到了血族的血皇。他有着一张永远被乌云笼罩的痛苦的脸,表情冷漠的像从来就没有笑过。他脚下踩着的鲜红色的花朵在凛冽的空气中诡异的盛开和颓败,离奇得像是一场死亡。

第25章 第二十一滴眼泪() 
脚下的路跌跌撞撞,布满荆棘。愿在路上行走的你,一切都好。

    “闷葫芦,近来可好?”月妖赏花节快要结束的时候,忍皇微微笑着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打招呼。“老样子。”被忍皇唤作闷葫芦的陌生男子不动声色的回答。“住在古谷镇可还习惯,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独孤岛?”忍皇和闷葫芦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沉默了很久之后,闷葫芦才回答道“不了,这里挺好的”。

    七天“月妖赏花节”的时间转瞬即逝,美好的东西总是很短暂。我不知道闷葫芦所说的“挺好的”是指哪方面?是真的好,还是一种敷衍的伪装呢?他有一张我所见过的最不快乐的脸,和一只萎缩的手臂。他也许正在日夜遭受着病痛的折磨。

    我惊讶于闷葫芦居然一直生活在古谷镇里面,我却从未和他谋面,我甚至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他表情冷漠的像是一个铁面人,不开玩笑、很少说话、也不优雅。然而当他的目光无意中飘落到我的身上时,我慌了,他竟然有些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一闪而过,有一点点不自然,我甚至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小谷,到这边来。”是父皇在唤我,我很快地跑过去。父皇的身边已经聚集着很多的男男女女,他们正兴高采烈地观看父皇即兴创造的梦境。

    梦境的内容简单但华丽——一场如倾覆般声势浩大的月妖花在空中飞旋出绝美的舞姿。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来自四面八方的花瓣拥挤着簇拥着回旋着。

    父皇让我站在梦境的中央,在梦境里随风飞旋的月妖花迅速聚拢起来,形成一个不断快速涌动着的漩涡。我被无穷无尽的月妖花细小洁白的花瓣簇拥着,一点点脱离地面。

    匪夷所思的,越来越快速飞旋的花朵开始不停地变换着颜色——鲜艳如血的红、勃勃生机的绿、如海水般澄澈的蓝、如夜色般浓重的黑,最后回归到它最初如苍雪般纯粹的白色。五中颜色不断而迅捷地交替出现,没有规则。影影绰绰、斑驳陆离的光亮投射到周围人的脸上,我的视线里几乎同一时间出现了被鲜血染红的脸、被浓重的夜色笼罩看不出表情的脸、被一片素白覆盖的白皙的脸……各种各样滑稽的、诡异的、难以形容的脸,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恍惚感。

    我站在月妖花形成的漩涡中央,远离人群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周边的人。很多欢呼雀跃的人大声地呼喊着“古谷公主,福泽安康、福寿绵长……”父皇很开心地看着我,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似乎对我寄予厚望。忍皇远远地看着我,他非常轻微地笑着,我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么。血皇阴郁着一张脸,双手抱在胸前,对面前发生的一切冷眼旁观。

    闷葫芦一声不吭地站在角落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面色不悦的女人。他们似乎正在争吵,或者说只有女人自己一个人正在争吵,因为闷葫芦一直都没有理会她。

    女人个子矮小,刚好到闷葫芦手臂萎缩的部位。然而她却有一张精力旺盛而多肉的脸,一双食肉动物般尖锐的眸子。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她和闷葫芦好似没有什么共同点。

    母后也在,每年一度的月妖赏花节,她是必然不会缺席的。事实上,月妖赏花节既是三个玄族共襄盛举的节日,更是一次祈福的盛典。据说月妖树的花瓣可以把人们的心声记录下来,承载着心声的花瓣会随风飘荡到一个圣洁的地方。身负重任的花瓣往往有三个结局,其一:花瓣在降落之前,很幸运地遇到暴风雨的洗礼。这时,花瓣会降落下来,在湿润的泥土里生根发芽,直到长成一棵月妖树。这就意味着,月妖花瓣记录下的声音的主人有福了。

    其二:月妖花瓣在托载着自己的风突然停息的时候,仍然没有遇见暴风雨,它只好默默无闻地降落,成为无聊人生中一片无关紧要的叹息。其三:托载着月妖花的风从未停歇,那么记录着美好愿望的月妖花会一直寻找下去。飘飘荡荡、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作为月亮族最高统治者月皇的唯一的一个月皇后,我母后的出现会给族人带来好运。眼下的她孤单地伫立在人群之中,没有看我,也没有和任何人交谈。她的目光落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空洞的表情好似望着一片虚无。

    忍皇走到我母后的面前,和她说了一些话。母后转过头去,恰好和闷葫芦远远看过来的目光相交。她的表情依然淡漠。

    闷葫芦用迟疑的眼光看着母后,显得既忧虑又惊慌。站在闷葫芦身边喋喋不休的女人的视线,从闷葫芦的脸上转移到我母后的脸上。她看向我母后的眼神似乎要喷出火来,有着压抑着的仇恨。

    我母后以无限慈悲的容忍看着闷葫芦身边的女人,光怪陆离的光芒洒在矮小女人的脸上,显得难看而扭曲。矮小女人好像在咬牙切齿,多么滑稽的一幕。

    细细算来,我总共和忍皇见过三次面。在我出生后的第三年的“月妖赏花节”的前一个月,整个古谷镇,包括独孤岛和血陵,迎来了一场为期长达一个月的血腥屠杀。在那场漫长而残酷的大屠杀中,月亮族、忍族和血族的成年男人相继死亡。

    一时之间,雪海变成了血海。无数泛着鱼肚白的尸体在泡沫翻腾的雪海里随波逐流,最后大多数都搁浅在凄冷的岸边。一只只被人称为“死亡的阴影”的巨型大鸟高高地飞翔在雪海的上空,不时发出惨绝人寰地低鸣。

    得知噩耗的少妇们脚步蹒跚地来到雪海岸边,她们此行的任务是用她们死气沉沉的眼睛,来认领曾经许诺要和自己相守一生的那个人。纵然声嘶力竭的哭喊足以把高远辽阔的天空撕裂出一道道口子,但是依然不能让死去的人起死回生。曾经一片蔚蓝的大海,一时间成了每个人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懂得医术的妇人们纷纷把属于自己的那具尸体放到蝴蝶门的前面,以从未有过的虔诚的心情跪在蝴蝶门前、尸体的旁边,声音颤抖着乞求月皇后救救他。

    救救他吧。

    没有伤口的尸体密密麻麻地堆积在蝴蝶门前,从高空的视角看过去像是整个空旷的古谷镇的一块丑陋不堪的补丁。

    时间像是拥挤在死海里的泥沙一样停滞不前,在月妖树即将开花的前一天,我母后终于从蝴蝶门里出现。她没有检查任何一具尸体,尽管跪在每个尸体旁的少妇都双手颤抖着请求她“救救他”。母后愁云惨淡的一张脸,凝重地几乎要冻结起来。

    “对不起,”母后的眼睛直直的平视着正前方,“明天就是月妖花开的季节了。”她的声音轻的像是一声叹息,却比叹息更加神秘莫测。让人不知所措的一段难熬的沉默过后,母后缓缓地转过身去,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里消失不见。蝴蝶门确确实实打开过,但是它又关上了。

    在一个个年轻漂亮的妇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们已经成了一个个名副其实的年轻的寡妇。

    突如其来的死亡像瘟疫一样,几乎无处不在。独孤岛和血陵变得不再安全,所有忍族和血族的妇人全部都搬到了古谷镇里来居住。她们年幼的孩子因为不满年龄,生命力不够,不足以在古谷镇生存而被留了下来。

    那场不明真相的大屠杀彻底结束之后,三大玄族幸存下来的成年男子只有血皇、月皇和闷葫芦。忍皇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多年来他一直过着单身汉的生活,在人人自危的情况之下,根本没有人费心去寻找他的尸体。

    他有可能还活着,但是更大的可能是,他的尸体被湍急的河流席卷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无论如何,他没有再出现过。

    蝴蝶门前尖锐的哭泣慢慢演变成恶毒的咒骂,此起彼伏的女声在悄无声息的空气里持续了一天。次日,第一朵月妖花从月妖树的枝干上凌风绽放的那一刻,一个个疲劳过度的少妇安安静静地带着那具属于自己的尸体,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洞穴里。

    月妖花绽放的清香无穷无尽地抛撒在污浊的空气里,脱离月妖树在清冷的空气中不断凋零的细小的白色花朵,在风的吹送下无忧无虑地飞旋又飞旋。

    白白的花瓣落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把原来的地面一层层的包裹起来。白茫茫的一片轻盈脆弱的花朵,我小心翼翼地攀附在月妖树的枝丫上,不忍心去踩踏。

    这一年月妖树开花的方式,比我经历过的前两年的任何一次都要轰轰烈烈。花开满天,只可惜无人欣赏。足足七天,我独自一人站在月妖树上,静静地观看月妖花开的盛况。

    不被打扰的时光是幸福的,也是落寞的。但是我不愿离开,今年的月妖树开得最繁盛,也最冷清。生平第一次,我连续失眠了七天。

    在第七天结束,第八天开始的时候,天空突然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鹅毛大雪。那是在我的浅草窟之外下得第一场雪,也许也是最后一场。因为它下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停歇。

    花期已过的月妖树光秃秃的,挂满了果实饱满的古良果。一片轻盈的雪花回旋着掉落在我如霜般的眉毛上,雪花融化成一滴晶莹剔透水流淌进我的眼睛里,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滑腻而凉嗖嗖的感觉。随之而来的是让人难以忍受的刺痛感。

    我抬起手去触碰自己的眼睛,一滴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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