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世界文学经典文库-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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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是这样。”弗朗兹说。
“这么说,您是认识他的?”伯爵夫人问道,“那我倒要来问您了,他是什么人?”
“我觉得曾见过他,似乎应该认得。”
“果然是这样,”伯爵夫人一面说,一面耸了耸她那美丽的肩膀,仿佛一阵寒颤正在她血管中流动似的,“我看出来了,这样的人一旦见过一次,以后是终生难忘。”
弗朗兹的感觉显然不是他一个人特有的了,因为除了他之外,别人也有跟他一样的感觉。等到伯爵夫人拿起望远镜又望了一次之后,他问伯爵夫人:“嗯,您觉得那个人怎么样?”
“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罗思文勋爵。”
这样引用拜伦笔下的人物,倒使弗朗兹产生深刻的印象,假如有人能让他相信世界上确有夜间从坟墓里出来专吸人血的鬼,那就是此人了。“我得弄清楚他是何许人物。”弗朗兹站起身说道。
“不,不,”伯爵夫人喊道,“不,您不能离开我,我正指望您能送我回家,我不让您走。”
“怎么?”弗朗兹凑近她耳边说道,“说真的,您害怕了吗?”
“听我说,”伯爵夫人对他说道,“拜伦曾向我发誓说,他相信吸血鬼是有的,甚至对我说他亲眼见过,还给我形容了吸血鬼的模样,噢,跟这完全一样:头发是黑的,两只眼睛射出两道奇特的火光,脸色是死人一般的苍白。还有,您看,他旁边的女人跟一般女人不一样……她是个外国人,一个希腊人,一个分立派教徒……肯定跟他一样,是个巫婆。我奉劝您不要去那包厢。明天,只要您自己愿意,怎么追根究底都可以,但是今天,我说了不放您走。”但是,弗朗兹仍坚持要去。“听我说,”伯爵夫人站起来说,“我要回家了。我家有客人,不能等戏演完才走。难道您连点小殷勤都不会献,居然不愿意陪我回去吗?”
第62章 显身(3)()
弗朗兹已是无话可答,只好拿上他帽子,打开包厢门,向伯爵夫人伸出手臂。他也只能这样了。伯爵夫人确实非常不安,而弗朗兹本人也逃脱不了某种迷信的恐惧,况且他的恐惧更合乎情理,因为伯爵夫人的不安只是出于一种本能的感觉,但在弗朗兹,却是追忆所致。弗朗兹扶伯爵夫人上马车,觉得她都在打哆嗦。他送伯爵夫人回家,但家里并没有客人,也没有人等她,于是他向伯爵夫人埋怨了几句。
“说真的,”她说道,“我感到不舒服,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一看到那个人,我都六神无主了。”弗朗兹想笑。“别笑,”她接着说,“而且您并不真正想笑。现在请您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先答应我。”
“除了叫我不要去探听那个人之外,您要我答应什么都可以。有些理由现在我不便告诉您,但我要探听出他是什么人物,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他从哪儿来我可不知道,但他到哪儿去我可以告诉您:他去地狱,这是无可争辩的。”
“我们还是回过头来说说您要我答应的事吧。”弗朗兹说道。
“啊!您必须直接回饭店,今天晚上决不再去追踪那个人。我们离开一些人去见另一些人,两拨人就会有某种缘分,请您别把我和那个人拉扯上。明天您愿意怎么追踪他都可以,但是,假如您不想把我吓死,就决不要带他来见我。就这样,祝您晚安。回去好好睡上一觉,至于我自己,看来是睡不着1!
说完这些话,伯爵夫人就离开弗朗兹走了,弄得弗朗兹反而如坠烟海,不知道她究竟是在拿他开玩笑,还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吓坏了。回到饭店,弗朗兹看到阿尔贝已经穿了睡衣睡裤,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张沙发上吸雪茄。
“啊,是您!”阿尔贝说道,“我以为您不到明天不回来呢。”
“我亲爱的阿尔贝,”弗朗兹说道,“我很高兴能有这个机会直截了当告诉您,对于意大利女人,您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了,可我总以为您情场上屡屡失意之后会明白过来的。”
“有什么办法呢?这些鬼女人,简直是莫名其妙!她们伸手让您吻,紧紧挽着您的手臂,凑在您耳朵边小声小气地说话,让您陪她们回家。一个巴黎女人,假如有她们这样的一半的一半儿,她的名誉可就完了。”
“嗯,其原因恰恰在于她们完全无需遮遮盖盖,在于她们的生活环境阳光明艳灿烂,在于她们那美丽的国家,正如但丁所说,处处可听到清脆爽朗的si意大利语,意为“是的”,“好的”,表示肯定或同意。,她们几乎用不着矫揉造作。再说,您一定也看出来了,伯爵夫人实实在在害怕了。”
“为什么?是不是我们对面与那美丽的希腊女子在一起的那位彬彬有礼的先生令她害怕了吗?他们走的时候,我倒是想打听打听的,而且后来在剧院走廊上我还同他们擦肩而过。活见鬼,我真不知道您怎么会联想到阴世地狱上去!他很漂亮,衣着也讲究,看样子他的衣服是在法国的博兰或者于芒两家时装店定做的。是的,脸色有点苍白,但是您知道,白皙正是高贵的特征呀。”
弗朗兹微微一笑,阿尔贝还真的很希望自己长得白白净净的。“这样,”弗朗兹说道,“我确信无疑了,伯爵夫人对那人的看法不合情理。您在他们边上走过的时候,他是不是在说话?您听清他的话了没有?”
“他在说话,不过说的是现代希腊语,我听到几个变形的古希腊词,所以知道是现代希腊语。顺便说一说,我亲爱的朋友,我上学的时候,古希腊语是相当不错的。”
“他是说现代希腊语?”
“我想是的。”
“不用再怀疑了,”弗朗兹自言自语地说,“就是他。”
“您说什么?”
“没有什么。您刚才在干什么?”
“为您安排一个惊人之举。”
“什么样的?”
“您知道,搞辆马车是不可能的了,是不是?”
“可不!凡是人能办到的事我们都试过了,结果还是徒劳无益。”
“好了,我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弗朗兹望着阿尔贝,似乎不大相信他会想出什么妙计来。
“我亲爱的朋友,”阿尔贝说道,“承蒙您如此望着我,鉴此我要求您赔礼道歉。”
“亲爱的朋友,只要您的主意果然像您说的那样巧妙,赔礼道歉则不在话下。”
“请听我说吧。”
“我洗耳恭听。”
“马车是没有办法弄到的了,是不是?”
“没错。”
“马也弄不到?”
“同样不可能。”
“然而,或许可以弄到一辆大车吧?”
“或许。”
“搞一对牛呢?”
“大概可以。”
“好,我亲爱的朋友,我们的事齐了。我请人把牛车装饰一下,我们自己打扮成那不勒斯收庄稼的农夫,就可以如实逼真地体现莱奥波德·罗贝尔的精彩画作。假如想更惟妙惟肖,伯爵夫人肯打扮成普佐勒或索朗特的农妇,那这场戏就十全十美了,伯爵夫人本来就很美,人家一定以为她是司育女神像的原型呢。”
“真可以呀!”弗朗兹喊道,“这一次您想到点上了,阿尔贝先生,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而且还是富有民族特色,真是懒王指法国历史上墨洛温王朝最后几个不问政事的国王。遗风再现,我亲爱的朋友,这可不是吹牛说大话!啊,罗马诸君,你们缺马少车,就以为别人只能像那不勒斯的乞丐一样,在你们罗马城的大街小巷安步当车了吗?瞧瞧吧,人家会发明创造的。”
“您有没有把这得意的想法跟别人说过?”
“跟我们饭店的老板说了。我回到饭店就请他上来,把我的打算跟他说了说。他叫我放心,说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我本想请人给牛角镀上金,但他说这得要三天时间,所以这锦上添花的事,我们也就算了吧。”
“他现在人呢?”
“谁?”
“饭店老板。”
“找东西去了,要等到明天就有点晚了。”
“那么今天晚上他就可以给我们答复了?”
“我正等着他呢。”
正说到这儿门开了,帕斯特里尼老板探头进来。“可以进来吗?”他问道。
“当然,请进来吧。”弗朗兹喊道。
“怎么样?”阿尔贝说道,“我们要的大车和牛都给我们找到了吧?”
“我找到了更好的。”老板自鸣得意地回答道。
“呃,我亲爱的先生,请留神,”阿尔贝说,“好了还想更好,反而会把事情弄糟的。”
“两位阁下只管把事情交给我办好了。”
“但你究竟办成了什么?”弗朗兹问道。
“请问阁下,”老板说,“可知道基督山伯爵和你们同住在这一层楼上?”
“我完全相信,”阿尔贝说道,“就是因为他,我们住这里简直像两个住什么小巷的穷学生。”
“呃,他知道你们目前的窘境,他说他马车可以给你们腾出两个位子,他在罗斯波丽宫租的两个窗口也可以给你们用。”
阿尔贝和弗朗兹相互望了一眼。“可是,”阿尔贝问道,“他是外人,与我们素不相识,我们能接受他的邀请吗?”
“这位基督山伯爵是何许人物?”弗朗兹问老板。
“一位大爵爷,是西西里人,也可能是马耳他人,我说不太准。他高贵得可同博尔盖兹意大利望族,保罗五世1605等多位教皇均出自该家族,该族卡米洛娶拿破仑之妹波利娜·拿破仑为妻。家族并驾齐驱,财富多得可同金矿媲美。”
“我觉得,”弗朗兹对阿尔贝说道,“假如这人真的像帕斯特里尼先生说的那样谦恭,他应该用另外一种方式来邀请我们,譬如说给我们发封邀请信,或者……”这时有人在敲门,“进来。”弗朗兹接着说。
门口过来一个仆人,他穿一身非常雅致的号衣。“基督山伯爵谨向弗朗兹·埃皮内先生和阿尔贝·莫瑟夫子爵先生致意。”他说道,然后向老板递上两张名片,老板又递给两位青年。“基督山伯爵先生敬请二位先生允许他明天上午以邻居身分来拜访,”仆人接着说,“请问二位先生明天何时可见。”
“哦,”阿尔贝对弗朗兹说,“没有什么可挑礼的了,该有的都有了。”
“请告诉伯爵,”弗朗兹回答道,“我们自当先去拜会伯爵。”
仆人退了下去。
“这就叫礼在人先,”阿尔贝说道,“是的,帕斯特里尼先生,你说得很对,你那位基督山伯爵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
“那么你们接受他的邀请了?”老板问道。
“当然接受啦。”阿尔贝答道,“可是,实话实说吧,我还真舍不得放弃牛车和农民装扮。要不是有罗斯波丽宫的窗口来补偿我们的损失,说不定我会坚持我原先的主意。您怎么想,弗朗兹?”
“告诉您吧,我也是为了罗斯波丽宫的窗口才答应的。”
的确是这样,说到在罗斯波丽宫的窗口给他们留两个位子,弗朗兹想起了他在竞技场废墟中听到的那个陌生人同特朗斯泰韦尔人的谈话,穿披风的那个人满口答应给死刑犯弄到缓期令。假如穿披风的人果然像弗朗兹怀疑的那样,就是他在阿根廷大剧院看到的,而且令他如此不安的那个人,弗朗兹一定能认出他,所以弗朗兹有的是机会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人。夜里弗朗兹做梦还梦见那人的两次显身和他自己的打算。明天一切都将水落石出。这一次,除非这位在基督山宴请他的东道主有只日热斯王小亚细亚古国梅迪亚国王。的戒指,可以隐身遁走,否则他就休想滑过去。第二天不到8点钟,弗朗兹就醒了。然而阿尔贝,他跟弗朗兹不一样,没有什么心事要早早起来,所以仍在呼呼酣睡。弗朗兹请饭店老板上楼,奉命如谨的老板照例匆匆赶来。
“帕斯特里尼先生,”弗朗兹说,“今天不是要杀人吗?”
“是的,阁下,不过您问这事是想弄到一个窗口,您就说晚了。”
“不是这个意思,”弗朗兹说道,“况且,我真的非想去看不可,我想,在潘西奥山上总会找到地方的吧。”
“噢,我猜想阁下是不愿意因那些下等人而有失体统的,他们简直把那山当天然大戏台啦。”
“我多半不会去,”弗朗兹说道,“不过有些情况我想问问。”
“想问什么情况?”
“我想知道有几个死刑犯,叫什么名字,判的是哪一种极刑。”
“巧极了,阁下,正好他们刚给我送来木牌牌。”
“木牌牌是什么?”
“这是一种小木板,上面写明犯人的名字、罪名和处以极刑的种类,处决前一天全城大街小巷的拐角都挂上一块。这是一种布告,意思是请信徒们做祷告,祈求上帝给犯人赐以诚心忏悔。”
“人家给你送这木牌牌,是不是希望你同信徒们一起祈祷?”弗朗兹问道,口气中很有几分不相信的样子。
“不是的,阁下。我跟挂牌的人早已讲好,他把牌给我送来,就好像是送戏单。我店里客人中假如有人想去看杀人,他们就能事先知道了。”
“啊,你这考虑倒是很周全。”弗朗兹喊道。
“噢,”帕斯特里尼老板说道,“我或许可以自夸一句,只要尊贵的外国客人肯赏脸信赖我,我总是尽心竭力让客人高兴满意。”
“我也看得出来,我的老板,只要有人询问起贵店,我也都是这么介绍的,你放心好了。不过现在,我想看看这木牌牌。”
“太容易了,”老板一边说一边打开房间门,“我已在这一层楼梯口放了一块牌子。”说完,他走出房间,把牌子摘下,然后回来递给弗朗兹。祈祷牌告示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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