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传-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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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能屈降玉趾,柴荣得以朝夕请教,实乃万幸!”柴荣显得十分激动。”
赵匡胤这时欠身离座。两手一拱:“苗先生,匡胤以往多蒙关照,说赵某到穆陵关必可与兄长相会,果然不谬,赵某深为感激!”
“哪里!……”
苗训话刚出口,郑恩却把话截了过去:
“苗先生说话多处灵验,唯这一次药稔却湿了,你说过俺二哥返回京城之日,定有一番作为,什么飞红飞黄的,如今圣上不喜欢二哥,俺二哥就在这里跟大哥当差,这可有什么作为!”
苗训微微一笑:“大将军八面威风,赵公子有大将之风,施展在即,怎能说他没有什么作为!”
柴荣就将他极力推荐,而圣上仍不用匡胤的情况说了一遍:“圣上对我历来言听计从,这次对二弟不知为什么如此拒绝?”
“事出有因。”苗训眼观四路,耳闻八方,游走江湖,见多识广,他对事理的通达,在于他和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的接触中获得的消息,和对这些消息的敏捷判断。赵匡胤受冷落的事他早已知道了。因此说起来就鞭辟入理,头头是道。
“事出有因呐!当今圣上和赵公子父亲赵弘殷大人,当初都是大周的重臣和名将,另有一个有名的就是高行周;当时赵大人为禁军飞捷都指挥使,他主内,管着京师禁卫军,当时郭元帅和高行周领兵在外,高行周和赵公子父亲还是结拜兄弟,他们关系自然近一些。圣上登极,许多旧臣都用了,赵大人却闲休在家,当今圣上对此怎能不心存芥蒂?由于这种隔膜,累及了赵公子,不是殿下的面子,赵公子恐怕就要有其它不测了!”
“啊!”柴荣和赵匡胤几乎同时惊呼起来,苗训几句话就拨亮了他们心中的明灯:“原来如此!”
“那么,这疙瘩怎么能解得开呢?”柴荣问。
“难得解开,我父亲还憋着一口闷气呢!两个老人家之间的事,还都在心里,这铃没有人能去解!”赵匡胤说。
大家都只点点头,连赵普也感到事情难办。
“有人能解!”苗训哈哈一笑。
“真的?”赵匡胤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
“谁?”
“高行周。”
“高行周?”许多人更大惑不解了。唯有赵普把桌子一拍:“妙,绝妙!”
苗训接着说:“我看赵仁兄已经看出门道了。这个解铃人就是高行周。前朝旧臣特别是有实力的旧臣的举动,常是新主的心病,这高行周当初曾在滑州与圣上陈兵作对,后虽拔营而去,仍然重兵在握,他如果出兵扶汉,高家军的厉害圣上是知道的。以高行周的脾气,他决不会来附就。一个休闲在家的赵大人圣上还心存疑虑,一个拥有重兵良将,且有过敌对行动的高行周,这岂不是圣上的最大心病!加上北有虎视眈眈的刘崇,南有窥视中原的南唐。这几个钉子不拔,圣上的心病不去:所谓‘天下太平、良将无用;天下纷争、良将逞勇’。高行周如果有点什么不安分的动作,那就就是解猛将受难之‘铃’的行动吗!这个解铃人该上场了!”
郑恩听得有点不耐烦了:“平时乐子都称你是灵口先生,不想今天讲起话,却这么的不灵,说了半天,乐子也是不懂……”柴荣喝道:“你懂什么!苗先生高见,世人莫及,柴荣明白了!”
赵匡胤也频频点头,连称“高见,高见!”
郑恩把眼睛瞪得老大,他还不明白苗训到底说了些什么。
柴荣喜之不尽,吩咐排宴。这几位发代英雄、谋士,以柴荣为核心,欢聚一堂,相见恨晚,宴会气氛显得格外热烈。
柴荣和众家兄弟盛情挽留,苗训就住进了柴府。匡胤又趁机问了韩素梅失踪之事。苗训只是微笑,说日后自有重逢之机,却不肯多讲。匡胤也只好作罢,听天由命而已。
九九重阳节就要到了,各路诸侯都派差官上表恭贺。晋王览表,恰恰不见潼关高行周的贺表。柴荣派出的差官也返京报告,潼关高行周整日操练兵马,囤积粮草,完全是一副作战的姿态。柴荣心里由称赞而吃惊:这苗道人果真料事如神!一日,郭威驾设早朝,百官朝贺毕,郭威问道:“欣逢重阳,各路诸侯均有表章朝贺,唯有那潼关高行周没有表来,这是为何?”
晋王柴荣出班启奏,他说:“高行周无表祝贺倒在其次,臣儿探得:高家父子近时以来,招兵买马、囤集粮草,俨然临战状态,声言要复辟大汉,叛逆之情已露,请主上早做定夺!不见高行周贺表,郭威怒气不息;而今听说高行周意图谋反,郭威由怒而惧。郭威军旅一生,没有怕的人,唯有这高行周,是他最大的克星,滑州一战,他早尝过高家军的厉害,他若兴兵前来,朝中无人是他的对手。想着想着,郭威感到不寒而栗了。
他强打精神,问道:“那高行周如若举兵反叛,众卿可有何良策?”
武将们都知道高氏父子的厉害,没人答话,倒是宰相李谷出班启奏,他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古皆然,圣上当选派大将,即日点兵,加紧操练,以防不测。”
柴荣奏道:“若等高行周出兵东来,其他方面如刘崇等起兵响应,趁机而起,我将多方受敌,那时局面就困难了。不如主动出兵,乘其尚未结成联盟,各个击破,以攻为守,这才是万全之策。
郭威赞许地点点头,又问:“那么,谁可为将呢?”
班下一时鸦雀无声。武将们不是怯阵,而是要战胜高行周,眼下还没有这个人。当初的战将王峻、史颜超都败在高氏父子手下,而今能比王、史的人是谁呢?郭威心里清楚,文武百官心里也清楚。一个高行周,这个巨大的障碍,巨大的心腹之患,成了今日朝议的一个巨大的难题。
“谁可为将?”郭威又问了一句。
看着冷了场,无人响应,柴荣站了出来,
“臣儿保举一人,定能马到成功!”
“你说的可是赵匡胤?”
“正是,赵匡胤乃当今之豪杰,举世之英雄,刀枪精通,弓马娴熟、忠勇信义、胆略过人,实为大将之材,堪负重任,若派他为将,定然能降服高行周。
周王郭威微微一笑:“我不是说他的本领如何,你可知道,他父亲赵弘殷与高行周乃是结拜兄弟,高行周是他的义叔吗?上次你推荐他,我所以没用,原因就在于此;而今高行周蠢蠢欲动,如果再得到赵匡胤,那岂不是如虎添翼,如果赵匡胤与高行周互相默契,里应外合。岂不为害更甚!正是看在你们是至交的份上,我才允许他留在你府,但是,对此人你要千万留心呀!”
柴荣心里暗暗吃惊;那苗训的分析,真是木入木三分,这其中的弯弯早被他点破了。因为有思想准备,柴荣应对起来就十分从容。
“父王,高、赵乃是私交,伐高乃是公务,况赵匡胤和高家往来甚少,倒是和儿臣交谊甚厚。不管论公论私,赵匡胤决不会舍此就彼,此事儿臣愿以身相保。”
这一番话很有说服力,郭威似有沉思,一时没有回答,这时班中闪出王朴:“陛下,殿下所荐赵匡胤,微臣也有所闻,果然名不虚传。主上如虑赵匡胤事我朝不忠,正可以借高行周之手除去他,我也不落拒贤诛忠之名;如果赵匡胤真能战败高行周,我大周就可得一良将;如虑有变,可只给赵匡胤三千人马,刻日出京,此实为一举几得之上策。不过依臣所见,赵匡胤父母、妻子都现住京师,赵匡胤绝不会反投高行周之理,臣朴也愿以生命作保,愿主上无疑。”
柴荣、王朴都是郭威极为相信的人,王朴出了“只给三千人马”的绝招,消除了周主的疑虑,郭威听了点头称是,说道;“如此,就依卿所奏。”当时使令写了诏书,命晋王柴荣安排。
拿着诏书,柴荣是既喜又惧:喜的是郭威终于松了口,启用了赵匡胤;惧的是只拨三千人马,面对高行周几万大军,不啻以卵击石。王朴在父王面前给他帮了腔,保举赵匡胤,他很感谢;可王朴却提了这么个馊主意,给他和赵匡胤出了这么大的难题。他历来尊敬的军师,这次却使他大为恼火。
抑抑郁郁,忐忑不安,他带着诏书回晋王府。
一群人在等待消息,听到这个情况,赵匡胤双眉紧锁。
郑恩大喊大叫:“乐子跟二哥前往,杀他一阵,死在疆场,也算忠义双全!”
其他诸位兄弟,一齐犯了愁。唯有苗训把手摆了摆。
“不要犯愁!王朴高见,这三千人马,解了万岁的疑虑,为赵公子开拓了坦途!”赵匡胤忍不住了,“苗先生,在这里坐而论道容易,带三千兵去打高行周,这实在是杯水车薪!”
苗训仍然笑嘻嘻地解释:“从面相上看,我只知道赵公子时来运转,该大展神威了,但我想不出解开主公疑虑的办法,王军师想出了这金蝉脱壳之计,所以我说他高明。兵法说:‘置于死地而后生’,汉高祖战项羽,以弱胜强,淝水之战,以少胜多。高行周骑虎难下,并无斗志,赵公子兵虽三千,正义之师可以不断扩充。出奇制胜,正是良将本色,这才显赵公子大将之才。天假良机于赵公子,高行周只不过是赵公子升腾的第一块垫脚石而已,诸位何必犯愁!”
郑恩仍然大吼:“我随二哥前去,若拿不了高行周,回来我打断你的腿筋!”
苗训说道:“我在这里恭候,若拿了高行周,回来得请我喝庆功酒;若拿不了高行周,你就只能栽在潼关,还能回来打我的腿筋!”说罢哈哈大笑。
他的自信,给大家解除了不小疑虑。赵匡胤心里也活动了许多。心想:高家枪法,天下无敌,在他手下战败,不辱英名;战死沙场,也后世传名;若能取胜,更是奇迹,贪生怕死,临阵而惧,算什么英雄!想到这里,他感到有股难抑制的冲动:
“大哥,快去挑选人马,小弟明日就要启程,那高行周就是三头六臂,小弟也要与他拼一死活,决一高低!”
柴荣听了大喜,即刻到教场点了三千精壮人马,交给了赵匡胤。平常凭着一条根千里独行;而今,看麾下也是黑压压一片,赵匡胤也觉得威风。他把人马点齐扎定,便回家向父母告别。
一听说赵匡胤腰带三千人马去潼关战高行周,杜夫人一声不响,怔在座上,泪如泉涌;赵弘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翻腾:好一个郭威,你要借高行周之手来杀我的儿子,也太狠毒了吧!想起匡胤自幼聪明,气豪胆壮,虽然淘气,却事亲至孝,而今明明是受了自己的连累,使他英才难展,想着想着,不觉潸然泪下。
赵匡胤见此情况,“扑通”一下双膝跪倒,说道:“二老大人在上,孩儿忤逆不孝,使二老担惊受怕,肝肠寸断,无以为计,还望二老多多保重,以使不孝儿少一点疚歉之愧!”说罢竟也饮泣起来。
赵弘殷见状,止住悲哀问:“你此去如何打算?”
“拼死疆场,誓与高行周决一高低!”
赵弘殷摇摇头:“你哪里是那高家父子的对手!论武艺不占上风;帷幄运筹,在高行周面前你只是个小儿。只凭这血气之勇,你焉有取胜的道理!”
“儿即使战死沙场,一是为国尽忠,二可洗雪圣上对父亲的无端猜忌,又是以命尽孝;三可不负晋王重托为朋友言而有信,又是舍生取义,一举而忠、孝、义三全,孩儿义无返顾!”
赵弘殷把头点了几点,心想:儿子真长大了!对赵匡胤疼爱之情更比往日不同,他想了想,说道:
“香儿所说也是。虽然,人仍以建功立业为本,虚名尚在其次。待为父与你修书一封,务要与战前送与你高伯父;如果真的摆开战场,不胜则逃,不要呆头呆脑,以死全节。如今天下并不太平,风云变换无定,你可亡命天涯,以待时日,东山再起,这是为父的至嘱,你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如何?”
“谨遵父命!”赵匡胤给双亲又叩了一个头,从地下爬起。赵弘殷随即到书房修书去了。
听了他父子的一番对话,杜氏夫人渐渐平息下来。他拉匡胤坐于自己身旁,看了又看,为儿子擦干发泪痕,语重心长地再三叮咛:
“我儿,你父亲所言,极有道理。此去能胜则胜,不胜则走。留得青山在,不伯没柴烧。败于高行周,理所当然,世人不会讥笑,圣上也无由指责你父,你如能如此处置,为娘也就放心了。你记住了没有?”
“母亲放心,孩儿记住了。”
赵弘殷把信写好,封上,把它递给了赵匡胤,交待说:“此信要机密保存,除高行周之外,不得与第二人观看,包括你自己在内。”
赵匡胤说:“孩儿谨记。因军务在身,不敢久留,就此告别!”他向双亲行礼辞别,来到自己房内,只见妻子贺金蝉跪在佛龛前,口中念念有词,正在为自己祷告。赵匡胤将贺氏拉起,贺氏喊了声:“夫君!”扑倒在赵匡胤怀中,哭泣起来。
赵匡胤抱着妻子,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有唏嘘而已。少顷,他替妻子抹去眼泪,交待说:
“不要总是哭,我此去不知何时回来,堂前二老已经年迈,还望你辛勤照料,我就感激不尽了!”
贺氏点着头,“嗯,嗯”而已。
别了妻子,赵匡胤来到弟弟匡义房中,拉住弟弟的手,说道:“为兄此去,吉凶难卜,家中二老,就仗兄弟行孝了;再一个,此去我如若丧在高行周之手,你嫂嫂年轻,不可误她终身,这话我刚才不好出口,你可传我的意思,让她重新嫁人……”
赵匡义也不胜其情,紧紧拉住哥哥的手:“兄弟一切照办,哥哥放心。但愿此去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早日凯旋!”
兄弟二人又一块来到上堂,匡胤再一次向二老跪拜之后,挥泪而别。
赵匡胤下午回到晋王府,柴荣设宴饯行。这次酒宴与往日的大不相同——送行的诸兄弟,表面的欢笑中掩饰着忧戚;辞行的赵匡胤,在依然的豪气里伴随着壮烈。平日动辄就哇哇啦啦怪叫一通的郑恩,此时竟一言不发,只是闷头狂饮,早早地就喝了个酩酊大醉。
第二天,赵匡胤辞别众人,领了那三千人马,正欲发炮起营,忽见柴荣派了曹彬飞马赶来,传达柴荣命令,暂缓出兵,集合的三千人马,仍各回原驻地待命。
原来是久病不愈的皇后柴娘娘,于昨夜驾崩,国家遭了大丧,按规矩应守丧一月,在这期间全国停止一切娱乐和征伐,所以阻止匡胤出兵。匡胤只好解散兵丁回府,换了素服,诣晋王府吊唁慰问。
直至一个月过去,匡胤才又集合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