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禁忌-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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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宗卜。
体内的杀意在见到他时喷薄到了极致,挣扎着挥舞手中的长剑,踉踉跄跄地冲上去朝着影子一顿胡乱挥砍,可是越砍心中那股子要将身体占据的力量就更加强烈,血液都仿佛在体内沸腾燃烧,再也控制不住,停下手中的动作,朝着面前的一大堵黑影,伸着脑袋拼尽全力地就撞了上去。
在脑袋和阴影接触的一瞬间,我仿佛能听见巨石崩塌的巨响,从天灵盖上传来的剧痛只让我感觉眼前一黑,身体摇摇欲坠,却没有想象中的昏死过去。
一下一下,又一下,若是我白小乙就此化身成魔,成了杀人嗜血的野兽,倒不如直接死在这里,以免荼毒苍生。
我就不信,生不容易,难道连求死也变得这么奢侈了吗?
止住了继续撞击的身形,看了眼手中的剑,微微一笑,抖了抖剑身继而反手扣剑,冲着心窝的位置,毫不犹疑地直直插了进去。
黑铁剑身上所散发的冰冷瞬间在心口弥漫,感觉着全身所有的力气连带着戾气都在随着伤口流逝,脸上露出一股满足的微笑,视线从模糊变成黑暗,顿时全身一软,倒在底下。
……
大唐元和十四年腊月,功德使上书皇帝言:“静安开元佛塔内有佛骨舍利,每七十年一开,开则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请陛下迎之。”
唐宪宗李纯欣然应允,下诏于元和十四年的正月十二,奉迎佛骨至京师。
静安寺,佛堂内,妙无大师看着闭目盘膝在佛祖面前的青年和尚,淡淡道:“不空,此次护送佛祖舍利子进京,转存于京师塔内,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不空和尚摇摇头,双手合十看着垂帘世人的佛祖道:“已经三世了,长此以往下去,若是被当权者发现这其中弊端,必免不了一场天下佛门的浩劫。”
“苦海无涯,回不了头了。”
主持轻叹一声,随后一老一少便盘坐在一起,对着那虚无缥缈的佛诵经祈福。
从成都到长安此距800余公里,步行快则两个月,当中如遇突发洪水或是山泥灾害,则需要更久。
元和十四年正月十一,暴雪袭城,长安城外一片白皑茫茫,城内行人神色匆匆,沿着大街小巷匆忙朝家中赶,只有在城墙正南的明德门下,聚集着大量手捧莲花灯,面色虔诚的子民,朝着被大雪吞噬的道路翘首以盼。
这些人都是从全国其他各个地方自发前来奉迎佛骨的,今日是预定时间的最后一天,他们必须等到佛骨来京,亲自护送进城门,方可安心。
而在城门之上,城楼之内,还站着一位全身被黑色斗篷包裹的女人,身边守卫罗列,彰显其地位不凡,可是和城门下那些人一样的,却是那双黑白分明,充满焦虑和期盼的眼睛。
“公主,马上就要到酉时了,待会儿陛下用膳时发现您不在,怕是会怪罪下来。”
身边一位老奴模样的下人唯唯诺诺地站在公主身后,话语虽然恳切,可眼中的担忧之情,却无法掩饰。
公主摇了摇头,“再等等,奉迎佛祖舍利子是打父皇登基以来的大事,相信父皇会理解的。”
二人正说着话,只见顺着城门朝南延伸的道路上,一人赶着一马车,顶着凛冽的风雪,缓缓显现出身影。
马车破旧,拉着马车的老马也是瘦骨嶙峋,因为路面打滑,需要挣扎很久才能往前挪动一小段的距离,可是赶着马车的驭夫却丝毫不急,一手扶着青色斗笠,另一只手不断地安抚着马鬃,任由风霜穿过斗笠间的缝隙,始终不发一言。
“是高僧!”
有眼尖的一眼就认出那穿在脚底,却经历长途跋涉早已破烂不堪的草鞋,顿时人群一阵骚动,蜂拥着就朝马车去靠了过去。
“公主,既然……”
老奴的话还没说完,黑袍公主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话语,淡淡道:“去通知内侍省,就说护送佛祖舍利子的高僧已到,一切按照亲王进京面圣的规矩安排。”
说完顿了一下,道:“再通知礼部,有关高僧一切礼仪教导由本公主亲自安排,让他们不必插手。”
老奴面色犹豫了一下,可还是应了一声,转身而退。
而黑袍公主也随后下了城楼,骑上一匹骏马,鞭鞭打马,沿着朱雀大街朝皇城赶了进去。
唐皇城中,礼部之内。
不空将装有佛祖舍利的嘎乌盒端放在供桌之上,却没有跪拜,盘膝而坐,看着身边的永嘉公主道:“公主,你来了。”
永嘉公主此刻褪去黑袍,换上了绣蛟的金色锦衣,饶有兴致地盯着和尚道:“你为什么不拜佛祖的舍利呢,这岂不是犯了佛门大戒?”
不空摇摇头,“佛在心中,只要心中有佛,见庙侍佛,不拜也无妨。”
不了永嘉公主却轻哼了一声;说:“满嘴谄言,你不拜它,是因为只有你才知道,这嘎乌盒内,装的根本就不是佛祖的舍利吧?”
一语激起千层浪,不空脸色微微变动,可随后恢复如常,双手合十,默念道:“不妄言,不恶口,我之所以不拜皆是因为贫僧心中有佛……”
“这里又没有外人,能不能收起你这阿弥陀佛的一套!”
永嘉公主一挥长袖,打断了不空的话,看着嘎乌盒说:“实话告诉你吧,你们先前两次送来的舍利子早就被开元寺的主持看穿,这并不是真正的佛祖舍利,而是寻常和尚圆寂后火花所得到的普通舍利子,你们静安寺三番五次蒙骗圣上,以假乱真,到底是何居心?”
开元寺位于长安城以西扶风县内,从唐太宗李世民第一次奉迎佛祖舍利,并将佛祖舍利存放在寺中塔内开始,便将其封为“护国真身宝塔”,历时四年才归还给静安寺,仪式规模宏大;第二次则是长安四年,女皇武则天命高僧妙无大师等人亲自在除夕日将佛骨应至长安崇福寺,又于次年驾崩,佛骨因此滞留至景龙二年时才重新归还静安开元,时至今日,已是第三次奉迎。
不空听完久久不语,而永嘉公主却在此刻深深叹了口气道:“父皇虽然励精图治,却不如太宗和曌后这般胸怀宽广,所谓奉迎佛祖舍利子也不过是安抚民心的一种权谋之计罢了,舍利子是谁的并不重要,哪怕它是块石头,只要让普天老百姓知道当今圣上是位明君,心怀天下苍生安危即可,可父皇眼睛里容不得一丁点的沙子,特别是忤逆圣上,欺君瞒下的行为,更是一丝一毫都容忍不得,在收到开元寺主持的上奏之后,已经通知了丽竞门,会在明日奉迎佛祖舍利的时候,当场验明其真假,如若情况属实,莫说是你,恐怕连整个静安寺,或者天下佛门,都免不了一场生灵涂炭了。”
“丽竞门?”
不空眉头微皱,呢喃道:“连这些人也要出手了么?”
永嘉公主点点头,“丽竞门为太宗所创,终身效忠于皇帝,保卫皇室,并为皇帝除去明面上不方便除去的人物,在你进城之前,父皇已经秘密召见丽竞门统领白龙,想必就是为了明天的奉迎大典,在做准备。”
第三百五十三章 以假乱真()
看着不空锁眉不语的神态,永嘉公主蹲下身,盯着他道:“我已经提前找了一个相貌身材和你相近之人,现在就在宫外候着,你现在跟我走,明天让他顶替你去完成奉迎大典,可保你无忧!”
不空抬起头,不解道:“你是打算让别人替我去死?”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
永嘉公主嘴一撅,说道:“可是除了这样,难道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吗,再说这嘎乌盒中装的到底是不是佛祖舍利,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你们静安寺到底想干什么,明明有真的佛祖舍利不送,偏偏要送这颗假的,难不成是寺中哪位主持圆寂后,想假借佛祖的名义骗取天下苍生供奉,以求圆满?”
永嘉公主看似无意之言,却让不空脸色剧变,这种变化也同样落在了永嘉公主的眼中,顿时脸上一僵,“我,我说对了?”
见不空面沉似水,永嘉公主深深吸了口气,“你们真真是好大胆啊!”
见不空低眉不语,永嘉公主着急道:“都什么时候了,难道连我也不能说么,欺君罔上,你可知道这是天大的罪名,纵使明日你死在了开元寺,可父皇的怒火必定蔓延到整个佛门大地,你一直自许心怀天下苍生为己任,可如果因为你一人,而导致数万僧尼无辜惨死,千年佛业毁于一旦,到你死后,你又有何脸面去面对佛祖,就不怕下地狱么!”
“下地狱?”不空摇了摇头,“可我就此离去,难道就可以令佛门免遭此浩劫了吗?”
“当然!”
永嘉公主站起身,傲然道:“我所给你找的那个替身,虽然形态与你相近,可终究不是你本人,到时候如果佛祖舍利真的当场被验出是赝品,也可以将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他一人头上,此人将会成为一名在刑部早已登记在册的江洋大盗,在你送来佛祖舍利的路上将你杀害,却在将你的尸身抛入江中时,发现二者相貌相似,便起了偷天换日,面圣博取声名之心,才有了以假乱真,用普通舍利子来替代佛祖舍利,江洋大盗化身为高僧不空,进京师面圣之事。”
不空皱了皱眉头,诧异地看向永嘉公主,不解道:“只凭他一人之言,当真就能瞒天过海么?”
永嘉公主却笑了笑,“这件事情不会有结果的,假不空会在陈述事情的起因经过之后吞毒自尽,这件事情就此会成为一桩无头公案,真的佛祖舍利彻底失传于世,父皇为了保存颜面,也会以雷霆手段封住在场所有人之口,从此以后不再会有奉迎佛祖舍利之事,天下佛门,也可幸免于难。”
永嘉公主在说话的时候,那股子由内而外不经意散发出来的皇家之威令不空微微动容,可没等他开口,永嘉公主却弯下腰看着他说:“可如果明天死的是你,真和尚送假舍利进京,蒙骗当今圣上,结果,可就不一样了。”
《资治通鉴》卷二四记载,元和十四年正月十二,由剑南道静安寺高僧不空,所护送至长安的佛祖舍利于同年存在开元寺护国真身宝塔之内,唐宪宗李纯圣驾亲临,仪式规模宏大,盛况空前,更言,王公士民瞻奉舍施,唯恐弗及,有竭产充施者,有燃香臂顶供养者。
对此,韩愈从儒家立场出发,予以坚决反对。
他上表认为,佛教只是夷狄之法,非中国所固有,因而不合先王之道,并在《韩昌黎全集》卷三九并表示,“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
此表正与宪宗的奉佛心意相抵触,且历数前代奉佛之君运祚不长,因而招致宪宗的盛怒,欲处韩愈以极刑。
后经裴度、崔群等人的说情,最后被贬为潮州刺史。
至此,朝廷上下再无人言谈及此事。
同年七月,唐宪宗李纯只身再度前往开元寺,留下一书卷藏内,后经战乱,也失去了下落。
“此次出行,你还要继续当你的和尚,云游四海么?”
湋水河畔,永嘉公主穿着一袭遮住半张脸的黑袍,骑在马上,看着站在船头带着青色斗笠的不空,低声说道。
不空将手中的长蒿扎于水底,叹声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此举已犯佛门杀戒,我这和尚,怕是做不下去了。”
永嘉公主闻言眼睛突然闪过一道光,翻身下马来至切近,轻声说:“那你当日的诺言,岂不是可以兑现于我了?”
不空咬了咬嘴唇,抬头看向永嘉公主的眼睛,说:“在此之前我还需要回趟静安寺,将这边的情况告知于方丈,以免祸起萧墙,公主所做的这一切,也就白费了。”
永嘉公主两步上前,伸手就要抓住不空的胳膊,可仿佛想起了他笼罩在斗笠下的结疤,手僵在半空中,沉吟道:“此行路途遥远,我可差人去做,不用你亲自去的。”
不空摇摇头,“佛门讲究众生因果,老方丈那边我还有些话要跟他去说,说罢我就回来。”
永嘉公主深深看着不空,像是做了艰难的决定,才重重地点点头,似不忍亲眼目睹离别之伤,说了句“我等你”,回到岸边,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本以为事情到了这里就告一段落,可万没想到,画面却在这个时候陡然一变,还是那条清澈见底的湋水河,两岸高山耸立,渺无人烟,只有一支空荡荡的竹筏缓缓顺着河水漂流,赶等竹筏沿着弯曲的河流消失了踪影,在岸边才又出现了三个人。
三人身穿黑衣,却在每人的胸口上都刺着一团扎眼的红花,站于左侧之人冲着为首者躬身道:“尸沉河底,可以回去给圣上复命了。”
为首者点点头,可那人却又犹豫道:“可公主那边……”
“一切按照圣上的旨意去办,活着不能厮守,那就让他们死后结成一对怨侣吧。”
……
猛然睁开眼睛,挣扎着坐起身,看着目光中空寂的山野,还有落在脚边的林鸟,才长长吐了口气。
南柯一梦。
可是这梦境未免也太过真实,唐朝和尚不空就是我的前世,永嘉公主,也正是卫君瑶。
“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么?”
我呢喃地抬起头,才发现眼前的山野间满是伧夷,一排排树木被利刃拦腰斩断,地上到处都是野兽的尸体,鲜血浸满了土地,就连身边的岩壁上,也凹着一个个不规则的深坑,入眼之处,触目惊心。
“都是我干的?”
缓缓站起身,检查着残魂并无大碍,可是在内心深处却仿佛有一颗种子萌芽,很微弱,却能感觉的十分清楚。
心魔。
我深深叹了口气,弯腰将地上的黑铁剑捡起,低头发现心口处的那道伤痕还在,没有流血,只是开了个口子,大小正合剑身的宽度,没什么异样。
心魔的萌芽既已经出现,就宛如在体内埋下了一颗随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看着周遭满地的尸体和血流成河的场景,我微微叹了口气,能活下来已是万幸,短时间内想要再跟旧人见面,怕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