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升职记-第4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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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个小校吹牛说建奴已经破了山海关冲到城外,结果城南大乱,沿街逃亡者数以千计,混乱之中甚至踩死小民十余人,全靠了锦衣卫弹压才压住了场面。
可即使如此,大家仍然是惊惶不定,山海关外已经没有大明一兵一卒,到处都是小道消息,直到金州大捷的消息确定下来,京城人心稍定,但是大家仍然觉得不甚稳妥。
去年不是有镇江大捷的消息,王化贞把毛文龙与孙得功吹成了盖世英雄,可是这两个人一个流亡海上,一个投降了建奴,这金州大捷的消息也不知道到底靠谱。
虽然金州大捷的消息是千真万确的,但是袁可立的神情却是特别严肃。
只是茶馆里的男人们却是没注意袁可立的严肃神情,他们笑呵呵地听着刚刚出笼的笑话,一个说书人笑呵呵地说道:“现在大家都什么叫风声鹤唳了,早知道是这么一回事,我也能作个兵部尚书了!”
袁可立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病归的兵部尚书张鹤鸣,不过张鹤鸣的所作所为确确实实称得风声鹤唳。
张鹤鸣是天启初年升了兵部尚书,他奉命调解熊廷弼与巡抚王化贞之间不和,结果越调解事情闹得越大,廷议经抚去留,他主撤廷弼专任化贞。
结果他刚帮王化贞把牛皮吹得震天响,回头王化贞已弃广宁逃遁
张鹤鸣惧罪自请行边,天启帝让他接任辽东经略,结果张鹤鸣在京城逗留十七日才肯出京,到了山海关以外再也不敢有所作为,兵事无所筹划,给事中们群起弹劾,在这种情况张鹤鸣只能病归辞职。
因此京师军民都说“风声鹤唳”来形容这位刚刚病归的兵部尚书,只是这种说法却是让身为朝廷要员的袁可立脸上火辣辣一片,觉得根本抬不起头来了!
国事居然糜烂到这种程度,张鹤鸣身为兵部尚书,怎么也要做个表率,只是说书人却是说得极其激愤:“先皇点的是什么样的进士啊?一个张鹤鸣也就罢了,现在又来了一个解经邦,不管是不是栋梁之材,朝廷让你去担当大任,你就是不能经略一方,好歹也要身先士卒从容赴死,怎么能畏奴如虎,连一个死节都办不到!”
袁可立知道这说的是不是别人,正是宣府巡抚解经邦,张鹤鸣病归以后,天启皇帝与内阁都认为解经邦是接任辽东经略的最好人选。
解经邦原本是名重天下的重臣,所谓“一母三进士,一举一贡士”就是讲解氏兄弟,何况他这名字也是漂亮得很,最适合做辽东经略。
结果这位解巡抚倒是特别争气,三次上疏力辞重任,坚决不肯接任辽东经略,结果闹到第三次天启皇帝是对这位畏奴如虎的解经邦真怒了。
一再而,再而三,解经邦不但是畏敌如虎,而且还是有负君恩,他解经邦是万历二十三年的进士,不到三十年就做到了宣府巡抚,马上有机会接任辽东经略的重任,而且先皇在万历二十九年又点了他两个兄长解经传、解经雅做了进士,一母三进士,大明朝哪一点对不起他解经邦!
结果他堂堂宣府巡抚,好歹是边镇重臣连一个赴任的勇气都没有,天启皇帝直接就下令“革职为民,永不叙用”,也让京中的升斗小民越发小瞧现下的朝臣。
只是说书人却是冷笑了一声:“你们恐怕不知道,解经邦革职为民永不叙用的时候已经准备接任辽东经略了?为什么,是因为克复金州的捷报传过来了,他觉得自己可以去做辽东经略,可惜晚了,这种人革职为民永不叙用真是便宜他了!”
而袁可立是越发抬不起头来,先朝晚年怎么用的是这种人物,如果说布政使或是粮道也就罢了,宣府好歹是边关重镇,能干宣府巡抚的人选即使不是将相之才,也绝对要通晓兵事,结果解经邦甚至连赴任的勇气都没,难怪会被笑话。
而茶馆里的升斗小民在笑过之后,越发担心起国事来了:“听说王在晋也准备力辞辽东经略之啊?现在这辽东经略难道是如此烫手,没人敢接吗!平时满口道德文章,现在连个死字都不敢说!”
只是袁可立的看法却有点不一样,这辽东经略确实是烫手无比,从杨镐开始,几任经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只是不管如何,他觉得自己都抬不起头来,他刚想到这时,却听得有人大嚷道:“相公,相公,有人过府求见!”
来了的是袁府的郭管家,看到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管家如此着急,袁可立就知道过府求见的绝对不是普通人,他当即往回赶,一边走一边问道:“来的是哪位相公?”
“来的是辽东王相公。”
袁可立没想到居然是辽东王相公找上门来,他当即问道:“是蓟辽总督王象乾相公吗?”
“不,是王在晋相公!”
袁可立立即明白过来,来的不是蓟辽总督王象乾,而是新任的辽东经略王在晋,两个人虽然都姓王,但是一个是山东新城人,一个却是苏州太仓人,风马牛不相及。
只不过袁可立有点不明白的,是做为新任辽东经略,王在晋为什么要找自己这个通政司左通政干什么,虽然他不仅仅是通政司左通政,而且“署司事”,是事实上的通政司第一把手,但是他万历二十四年就被罢职回乡,二十余年不见起用,与这位新任的辽东王经略没有什么交情。
“见过袁老先生,晚辈对老先生景仰已久!”
王在晋对于袁可立倒是特别客气,一见面就是称呼一声“老先生”,而袁可立却是十分方正地说道:“在晋兄不必客气,你我即使不是同年,但是也只差了三年而已!”
袁可立是万历十七年的进士,而王在晋则是比袁可立晚了三年,在万历二十年中了进士,只是袁可立得罪当道,在万历二十四年就罢官回家,直到光宗即位才得以起复。
而王在晋却是一步一步台阶走得很稳,直到现在走到辽东经略这个位置,他以晚辈自居,袁可立实在担待不起。
“可立兄,小弟准备出城赴任榆关,临时之前有事牵挂,所以赶过来跟可立兄见上一面!”
袁可立越发好奇起来:“在晋兄何必这般客气,不知有何要事牵挂?”
他现在的通政司署司事,实际谈不上是闲职,但是不管是权力还是地位跟辽东经略没法比,而且跟王在晋没什么交情,既不是同乡又不是同年更不是同僚,也不知道王在晋为什么跑过去要跟自己见上一面。
只是王在晋却是压低了声音说道:“恐怕袁兄还不知道,这几次经筵之上,陛下对可立兄一见倾心视若神人,想要委以重任。”
袁可立吃了一惊:“此话当真?我这个通政司左通政的位置都还没有坐热啊!”
他是万历二十四年罢职回归,在野二十四年,直到泰昌元年八月才得以回复,但是起复以来,他升官的速度是一年之间连升三级。
泰昌元年八月,他只是尚宝司司丞,而到了天启元年二月,他已经是尚宝司少卿,接着又在天启元年七月调任太仆寺少卿。天启二年三月,他升任通政司左通政署司职,接着又获得一个莫大的荣誉,充廷试读卷官并以侍经筵,得以在经筵上给天启皇帝讲经史。
虽然他与天启皇帝只见了几面而已,但是他确实给天启皇帝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王在晋压低了声音说道:“现在可立兄可以称得上帝师了,陛下说经筵之上两位先生最为可敬,一位就是可立兄!”
袁可立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不知道另一位先生是?”
王在晋透露了一点内情:“还有一位孙承宗!陛下准备对两位都委以重任。”
只是袁可立听得其中的关键来,他当即问道:“在晋兄来找见上一面,是不是因为皇上交给我的重任与辽事有关?”
“对!”王在晋当即答道:“以后你我之间就是同僚,一定要精诚合作,这差使难办得很,但是可立一定要接啊。”
袁可立当即答道:“当然要接,辽事虽然难办,但是会比苏州府推官还要难办吗?”
袁可立中进士之后的第一个官职就是苏州府推官,众所周知推官是一个很难办的差使,苏州府推官更是千头万绪,几乎无从下手,袁可立在苏州府推官却干得非常漂亮,是他生平最得意的功绩之一。
既然能干苏州府推官,辽事再艰难也不过是一死而已,只是袁可立立即想起了自己的同姓袁应泰,去辽东可不仅仅需要一死而已,而且一定要把辽东的大事办好。
第711章 存亡绝续()
而王在晋很满意袁可立现在这个态度:“可立兄,你也知道陛下让我出任辽东经略的时候,我觉得不堪大任辞任过一次,但是陛下一定要让我去,我就决定去山海关挽回残局了,你千万不要有误会,以后只要咱们精诚合作,辽事绝对有挽回的余地。”
只是袁可立却敏锐地问道:“我接下去是外放何官?这件事不能光由陛下说了算吧。”
王在晋当即说道:“可立兄这个位置本来是要廷推的,但是既然陛下说好,司礼魏太监与内阁六部也都赞同,肯定没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袁可立却是锁紧了眉头:“到处外放何处何职?”
王在晋答复他:“陶朗先在登莱与柳鹏柳树别驾已经是势成水火,堪比当初的熊王之争,偏偏金州新复,再这么闹下去恐怕不堪设想,所以朝廷上下都觉得可立兄是最佳人选。”
袁可立已经明白过来了:“是登莱巡抚?”
登莱巡抚虽然不是省域巡抚,而是一个区域巡抚,但是责任一点也不轻,甚至比一般的省域巡抚还要重要,现在从登莱送来的奏报,内阁都是第一时间送到大内去的。
只是登莱巡抚虽然是海疆重臣,但是陶朗先这个登莱巡抚却已经是干不下去了。
他与柳鹏之间的矛盾之间虽然很大,但柳鹏还是给足了陶朗先面子,并不象王在晋说的那样直接撕破了脸,甚至到了熊王之争那种你死我亡的地步,但问题在于他是靠熊廷弼的推荐才得以出任登莱巡抚,现在熊廷弼跟着王化贞一起倒台,他自然没法坚持下去。
毕竟熊廷弼是以三方布置的名义才把陶朗先推到登莱巡抚的位置,现在熊廷弼已经下狱,而三方布置自然是一纸空文无从谈起,在这种情况他与柳鹏的矛盾又闹得很大,大家觉得他必须去职才行。
只是在新任登莱巡抚的人选之下,内阁与司礼监本来各有人选,只是在袁可立经史讲得很有趣,给天启皇帝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此天启皇帝当即拍板,决定让袁可立出镇登莱,而天启皇帝自然下了决心,司礼监与内阁自然都觉得这个人选可以接受。
袁可立还在为自己即将担负的重任震惊不已,而王在晋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答案:“对,就是登莱巡抚,我曾经做过一任山东巡抚,在登莱故旧颇多,当时陶朗先就是我的下属,这些人脉可立兄或许可以用得着!”
袁可立点了点头,他跟山东是一点历史关系都没有,现在突然让他到山东赴任几乎是两眼抓瞎,王在晋主动帮忙把自己在山东的那些人脉关系介绍过来,那是最好不过了,只是他很快就问道:“在晋兄是不是为了登莱而来,或者说,是为了那位柳别驾来的?”
“嗯!”王在晋并没有否认,他倒是告诉袁可立:“登莱巡抚这个位置错综复杂千头万绪,但是说来说去,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只不过是柳鹏柳通判一人而已。”
现任的陶朗先之所以倒台,就是他与柳鹏之间的关系严重恶化,柳鹏的龙口军在金州打了那样的空前大捷,陶朗先不但没有沾光,反而成了他倒台的致命因素。
南山胜捷的捷报是交给广宁王化贞飞报兵部,而克复金州的捷报干脆直接越过诸位巡抚、总督,直接飞报兵部,虽然在具体的行政程序有着致命的问题,兵部却是不但没有驳回,欢天喜地地接收了下去,飞报内阁与司礼,也让因为广宁失守的京城人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了。
袁可立甚至听说过,广宁失守以后,宣府巡抚解经邦畏奴如虎三次辞任辽东经略,但是确认龙口军确实收复了金州斩级无算,而不是虚报战绩之后,他又跳出来准备接任辽东经略的位置。
只是解经邦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好,终究是天算不如人算,他还没有把谢恩的题本递出去,天启皇帝已经恨极了他,直接下旨“着革职为民,永不叙用”。
不管是辽东经略还是登莱巡抚,很多时候不能光靠天吃饭,而是必须跟这位柳鹏柳通判好好合作才行,王化贞之所以暂时保全性命,陶朗先之所以不得狼狈离任,就是跟这位柳通判的关系问题。
但是这位柳鹏柳通判虽然战功显赫,但不象寻常边将那样对朝中文臣恭喜听命,而是自行其是。
因为朝堂之上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位柳通判,甚至连上一次南山胜捷的封赏都没有确定下来,不然的话这位通判即便不能有公侯之赏,但至少也能换一个道臣的位置,结果他立下如此惊人的战功,至今天仍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别驾而已。
“登莱巡抚这个位置,确实是只需要跟柳鹏柳通判一人打好交道就行了。”
他对王在晋说道:“金州虽然克复大获全胜,而且斩建奴真鞑逾千人,但是那位柳通判报上来的斩获却只有一半,只有斩级,根本不提俘获,现在我都不知道如何处置。”
“嗯!”
王在晋对于袁可立的说法深有同感:“柳家军屡挫建奴,但是朝堂之上对柳家军却是束手无策,即使不算是鸟尽弓藏,也绝对是功高不赏,假以时日必然后患无穷,所以我这个辽东经略能不能坐得安稳,关键就看我与可立兄能不能配合得怎么样。”
在这一点王在晋是未虑胜先虑败,建奴势大,他的方略又过于老成持重,搞不好就要被人借项上人头立威,但是如果用好柳鹏这枚棋子,他王在晋自然可以跟王化贞一样立于不败之地。
而袁可立已经明白过来:“在晋兄是一心准备退守山海,尽弃辽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