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明-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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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王争的眼睛方向看过去,凌山不明所以的点点头,说道:
“老夫记得,是镇台麾下的高游击。”
“记得就好。”王争拍拍手起身,环视大堂,微笑道:“若是本镇没有记错的话,凌氏有一女名为惠平,肤白靓丽,就是凌老爷子的千金吧?”
凌山与身旁的正妻对视一眼,这王争问这个做什么,忽然想到什么,难道这不要脸的军汉看上了咱家惠平,想要强抢不成?
凌山脸色顿时难看下去,但还是沉着气说道:
“惠平正是小女,镇台不是已经有妻室了,夫人近来可安好?”
哈哈一笑,王争说道:
“这就不劳凌老爷挂心了,亮子,听到了吗,还不快来拜见伯父大人?”
高亮哎了一声,放下七上八下的心情,上前郑重其事的揖身道:
“侄儿拜见伯父!”
“这这这。。。王镇台,这是怎么一回事?”
高亮与王争这一唱一和,一番话说的凌山连反应机会都没有,听到这话,凌山刚喝进去的茶水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虽然话是如此问,但凌山也不是老糊涂,自然全明白了。
王争这是亲自替属下提亲来了,不过人家提亲都带着聘礼,这家伙却是带着一千多兵士来的。
这叫高亮的也是,好歹也是个游击将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这登州营的人都如此不知廉耻,上来就是一句“伯父”。
凌山想明白之后,憋着闷气将茶杯端起又放下,来回持续了好几次,但旁边下人愣是没人敢动,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送客不好明说,民间早就有这方面的肢体暗示,往常见到老爷子这举动,下人往往都是上千陪着笑将客人推搡出去。
但这个时候谁敢上前,开玩笑,据传这些五大三粗的军将可都是杀过鞑子的,这时候上去了给你一刀砍死,谁能替你伸冤。
王争含笑坐在一旁,朝高亮看了一眼,高亮见到眼色,端起一旁的茶杯便是一口喝干,这才下定决心,冷不丁的上前几步。
这倒是给凌老夫妇与管家等人吓了够呛,纷纷惊起,都以为这军汉要强抢了,却看到高亮再次郑重其事的弯身作揖,说道:
“伯父,俺,俺高亮对惠平倾心已久,本想早日提亲,今日来的冒昧也没带什么聘礼。。。”说到这,高亮辗转反侧,忽然见到腰间悬挂的军刀,忽然解下刀奉到凌山面前,脸色涨红的道:
“这刀砍过水贼,杀过土匪,就连鞑子的脑壳都砍掉了不少,今日就当做聘礼送给凌大小姐,还请伯父。。。”
话没说完,凌山却脸红脖子粗的站起来,颤手指着高亮吼了一句:
“胡闹!”
自古以来,哪里有此般提亲的说法,凌家本想给惠平找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怎生的就来了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粗狂军汉,拿着刀当聘礼,自古未有!
王争见到这个情景,也是猛然起身,面有不悦,看向凌山,淡淡说道:
“怎么,凌老爷子有什么想说的吗?”
想说的,想说的太多了!
但凌山刚要张口,却见黄阳、邓黑子等一派的登州营军将纷纷看来,董有银更是瞪视过来,甚至他还见到,有人已经暗自将手摸到刀柄上。
似乎就等王争一声令下。。。
凌氏老夫人赶紧拽住凌山的衣袖,不断的摇头,就连管家和几个儿子也是对他不断央求,自古就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你拒绝了心狠手辣的王争,今日不一定会怎么样,但日后定会吹毛挑刺,其余到京城告王争那几家的下场可还历历在目。
千万不能置全家安危于不顾啊!
凌山松了口气,撑着这么大一个家业,真的不容易啊。
凌山将目光看向王争,静下心来,他与其他人对王争的感觉都一样,好像此人已经四五十岁,经历过各种局面的洗礼一般。
处事圆滑,事事不留痕迹不说,更是手段狠辣,短短几年时间,居然从一个贩私盐的小民发展到如今地步。
再看这些粗手粗脚的汉子,上战场个个都是敢打敢杀的主,平日里谁也不服谁,唯独提起王争,指东绝不敢往西,唯其令是从,这一切根本不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能做到的。
似乎与这样一个人攀上亲戚,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
第二百四十二章:“强抢”()
不过,凌山就这么答应下来,心有不甘那是肯定的。
这年头,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家联姻找女婿那都是要在文人名士中去挑,比如这次来提亲的要是被王争讽刺的那个云间才子宋征舆,凌山怕早就乐颠颠的同意下来。
除却文人名士,起码也要是大富大贵人家,再比如登莱两府的知府公子,什么宋家、范家的子弟才是门当户对。
更别提像凌家这种莱州府的大能,招个粗狂的军汉当女婿,说出去都是颜面无光的事情。
自打温体仁被革职,周延儒入阁到现在,朝中可谓是“清流鼎上,众正盈朝”,东林党的人几乎把持了官路,只要是东林士子出身,在官路上一般都是顺风顺水。
凌山早就有将女儿嫁给东林士人的打算,凌家也能脱离地方豪强,多出几个大小官员,这才是人人都想钻的路子。
但是跟着高亮这种粗狂鄙夷的武夫有什么用处,没准哪天就跟着王争死在外头,更何况自己女儿可是书香门第,还未出阁的千金,嫁给这暴发户一样的武夫,还不是要到处抛头露面的活受罪。
王争话说完了半天,见到凌山的脸色忽晴忽暗,竟然将自己晾在了一边,这大堂上虽然没人敢说什么,但面子上依然是挂不住。
不过为了亮子的婚姻大事,王争暂时也只能忍住怒气,静静的等着下文。
“还是要讲究个门当户对,凌家子弟向来都是文人,文武殊途啊,高游击文武全才,小女只是庸脂俗粉,配不上高游击!”
凌山沉着脸半天,竟然还是一口回绝,见到高亮颓然泄气的样子,王争胸腹之间猛的就是一阵火大。
好个不识趣的老头,自己第一次出面替属下求一门亲事,怎么也算是威震一方的人物,如此说话已经是十分尊敬了,这凌山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门当户对?”
王争冷冷说完这四个字,直接将泛着光的钢刀撂到凌山眼前,扬声道:
“高亮乃是登州营的游击将军,水贼、流寇死在他手上的不知几何,就连辽东的鞑子杀起来也是毫不犹豫,如何与你凌家门不当户不对?”
说到这里,王争面色冷的像一块寒冰,转头淡淡问道:
“难道凌老爷子的意思是,登州营的武夫,就配不得你凌家千金?”
话音落地,门外忽然响起哗啷啷的声音,一名家仆连滚带爬的跑进正堂,冲管家凌富耳语几句,凌富霎时变得满脸苍白。
外面的登州营兵士仿佛如临大敌,全都是抽出刀枪,好像不是来提亲,而是来剿匪平乱的。
凌山气的浑身抖动,本就是强自按捺情绪的他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王争,颤颤巍巍的怒声道:
“光天化日之下,难道你王争还能因此诛灭了我凌家不成!?”
在登莱两府,登州营已是大势所在,就是整个山东都已经少有人能正面相抗,王争还真就是无所顾忌,听到这句话,他冷冷的与凌山对视,走到跟前,低声说道:
“凌老爷子还真说着了,凌家存亡之际,全在您老一句话上了。”
事已至此,王争这番话已经是说的再明白不过。
凌山与王争怒目对视许久,最后还是先泄气下来,王争的话虽然明目张胆,但的确是大实话。
就算王争一声令下抄了凌家府宅,到时候只需要和山东巡抚颜继祖商量上几句,随随便便扣个乱党的帽子,登州营依旧是登州营,而凌家却会荡然无存!
凌山颓然的坐回到椅子上,唉声叹气不再说话,高亮见到王争的眼神,这才是大踏步朝前几步,弯身说道:
“既然伯父已经应允,小胥这就派人去接惠平了。”
说完,高亮一挥手,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兵士闯入后堂,激起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却又都灰头土脸的被赶了出来。
“滚,快滚,小姐的闺房岂是你们这般粗狂的军汉随随便便进来的!”
一个插着小蛮腰的红衣丫鬟,气势汹汹追出来,高亮与一众的兵士不敢对女子强行下手,刚进去还没来得及看两眼周围,便是被连打带踹的赶了出来。
董有银看到这个红衣丫鬟,倒是舔舔嘴唇,眼前一亮,好烈的娘们!
因为凌山对王争的态度,所以高亮对这位便宜伯父颇有不满,但他却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凌惠平,进去后就好像两脚踩在棉花上,小心翼翼的大气都不敢出。
凌山与老夫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可思议。
登州营是真的与元戎立手下的官军不同,一个小小的丫鬟,连打带踹什么话都骂,居然立马泄了气,看似凶恶的兵士却全都被这小丫头赶了出来。
高亮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被赶出来后便是弯身立在门前,诚恳的道:
“凌小姐,高某是,是真的相中了你,若是你跟着我回去,我定然给你补办个漂漂亮亮的婚事!”
说到这,高亮神情黯淡的继续说道:
“当然了,我高亮也不想做那种强抢的勾当,若是小姐不肯出门,我立刻转头便走,绝不会暗自记恨!”
高亮说完,全场都是静悄悄的,屋内半晌没有回音,这似乎已经说明了凌家小姐的态度,高亮神色一暗,向王争说道:
“镇台,咱们走吧!”
“亮子,你这。。。”
董有银看不懂,王争王镇台都在支持,抢回去不就结了吗,管她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娘家攥在咱们手里她又能怎么样,狗娘养的娶个媳妇都这么麻烦。
王争深深看了一眼高亮,神情上有些赞许之色,但还是有些询问的意思,见到高亮坚定的对自己再次点头,这才是回头看了一眼凌山,下令道:
“走!”
“等等!”
高亮刚刚转身走了几步,却听见这么一声娇喝,回身看去,随着房门的“吱呀”声,凌惠平那柔婉的身段出现在堂中。
凌惠平一身淡紫色锦缎,款款出门后低眉顺眼的朝王争揖身道:
“见过王镇台。”
揖身后,她朝凌山看过去,俏脸上同样满是坚定,说道:
“爹爹,娘亲,惠平愿意跟高将军走!”
凌山再也坐不住,与一圈的凌家子弟围住凌惠平,老脸上泛着不解,心道这丫头脑子坏了不成,这军汉都说要走了,你还出来干什么?
“惠平啊,你可要想好了。”
凌惠平看一眼高亮,高亮则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今日这不断的七上八下简直太刺激,这小子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却听凌惠平柔声道:
“爹爹娘亲毋需担忧挂念女儿,百姓们都说登州营都是杀鞑子的好汉,他们不会为难女儿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缘分到了挡不住()
“高亮这小伙子还不错,你看没有元戎立那些兵痞的习气,年纪轻轻就是个游击将军,人也长得俊俏,对咱家惠平也是一片痴心,依我看吶,做女婿也是挺好的。”
凌夫人想得没有凌山那样多,只是在用丈母娘打量女婿的目光看着高亮,开口埋怨起来。
凌山刚要训斥些什么,严厉的话到嘴边却又换了一副说法,无力的道: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高亮是王争手底下的人,王争那可是贩私盐出身,杀伐狠辣的手段早就和诸多缙绅结了仇,凌家若是和这等人攀上亲戚,怕会被本地的缙绅大户们嗤笑与孤立。
凌家也许是发家久了,忘记他们起初也是靠的私盐买卖才翻身。
虽然家大业大,但无论于私于公,王争这个既管着兵权又管着盐丁的登莱总兵,都能拉扯或是打压一把,而且你根本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妇道人家,妇道人家怎么了,你不就是嫌人家从前是贩私盐的吗,你忘了,我认识你的时候也不被老爷子看好,还在外头推着单车卖私盐呢。”凌夫人喋喋不休的说起来,陈年旧醋都是搬了出来:
“要不是你给这官那官的到处送银子,没有王争帮着打官印,盐丁怎么会不缉查,到时候咱们家的盐货不也还是私盐嘛。”
“你这,你这疯婆子把这些事儿都说出来干什么?”
凌山有些火大,偏偏这老夫老妻的还就没办法振什么夫纲,只能是在那边生着闷气,这时候王争笑着抱拳道:
“既然凌姑娘也看上亮子,人就带走了,不过凌老爷子和老夫人放心,这桩亲事本镇也十分重视,一定要办得喜喜庆庆,这次来得匆忙,亮子没来得及带什么聘礼,稍后还有大量的聘礼送到府上。”
王争这番话说完,气氛一下子便缓和下来,周围荷枪实弹的登州营兵士立刻撤下,凌家的公子和下人们顿时松了口气,这关总算是熬过去了。
凌山这时候算是体会到汉代公主和亲的痛苦了,对上这根本不讲礼法的军汉你真是有理说不清。
不提凌家人如何不依不舍的分别,等王争带着人离开后,凌山站在府宅门前,脸一下子就变了样,阴沉的不像话。
“你这又是怎么了,登州营那可是当今皇上都称赞的,杀了不少鞑子呢,王争都被皇上说是勇冠三军,听闻也从来不欺压百姓,人人称颂。”
“还有啊,我就觉着那叫高亮的将军不错,我早说了,惠平素来就不喜欢那等舞文弄墨的文人,你可倒好,非要给她找那什么李公子、孙公子的。。。。。。”
“去去去,你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这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你懂吗,一看你就不懂,一个妇道人家,你瞎说什么,赶紧回去,别给老夫在外面丢人现眼。”
见自己夫人又开始唠叨,凌山赶紧挥了挥衣袖,不厌其烦的转到府宅中继续生闷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