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百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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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提问:“然则尔等‘魔女’是为何方神圣?”
奏止住笑意,直盯向由检,似是看穿他内心所思所想:“魔女都是脱离天地,遗世而独立的存在,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悠久求恒,可悲的女生。”
知道她不是吸**血的怪物,却没有多少安心。
感觉她隐瞒很多,话亦说不全,朱由检再问:“能够不生不死,不是好事吗?”
“肉体是不生不死,灵魂却不是。忍耐千年万年亿年,终有一天忘记自己是谁,生尸走肉,最后自我封印,长眠大地之下。”
奏悠悠别过头,瞳孔凝视于远方之外。
“你得看着身边的人离开纵使沧海桑田,物事人非,你还是孤伶伶一个人,待在不属于你的时代,永远生存下去你真的觉得这是好事吗?”
朱由检听出她话语中带着难以掩藏的悲伤,不由得忆及自身这几天的经历。
虽然奏甚么都没有说,却有几分感怀。
他并不祈求不老不死,尤其是当皇帝的十七年岁月,有辱无荣,有苦无乐。
如果要他永远做下去,那样子与死刑无异。
“汝亦如此?”
“我当然没事啊,因为有着永恒不息的心愿,能够历劫千年依然努力下去的目标。”
“你的愿望是”
“秘密。”
奏非常果断地打断朱由检的询问。
“最初你我立契时,曾言有朝协助我光复山河时,会向我提出一个要求,难道与此有关?”
“没有。”奏直接道:“至少,那不是现在阁下能帮得上忙的事。”
第5章 崇祯十七年三月#005 易名换姓()
一室无言,奏转变话题,趁二人用餐时汇报外面情况。
与王承恩不同,她直接翻开书本,心中有疑问,若有思量,相关情报便源源不绝呈于眼前。
“司礼视印太监王德化以内三百人,包括各监局印官,纷纷迎接闯王入宫。”
百姓夹道欢迎,倒也罢了。最令朱由检动气,莫过于是文武百官全部投向闯贼!
明明今晨他亲自在前殿鸣钟,无一人上殿!
朱由检激动地道:“罪臣误我!全部皆杀!”
王承恩斥道:“妖女,休得胡说八道!”
“如今仍不相信我的说话吗?既然如此,大可亲自回宫印证。”
二人当然不敢动,好不容易才离开皇宫,怎么能够返回去,自投罗网乎?
“难道朝中再无忠臣吗?”
“城破时,有官员、太监及宫女自尽殉国,另外抗击大顺军而战死者凡千人以上。”
朱由检默然半晌,令奏逐一念其名字。
奏遂依书直说,一个接一个名字念出来,其中念及若干大臣太监名字,有认识的,亦有不认识的。
忽而说到“巩永固”这个名字时,朱由检心中一抖,颤声问:“他是怎样死的?”
奏就像事不关己那样冷静回答:“阖门焚火,举剑自刎。”
朱由检不能自持,终于泪崩难抑。
巩永固,宛平人,娶明光宗之女乐安公主,拜驸马都尉,与由检表弟新乐伯刘文炳份属好友,深得信任。
想到连此等忠义之士亦亡故,岂能不悲恸耶?
奏不再说下去,她静静合上书本。
“死者已矣,不能复生。与其回忆故人,不如踏实向前。”奏向二人说:“吃饱更衣后,便要议定今后行动的方向。”
时间不等人,想要复国,就要有明确的方向与准备。
吃饱后主仆二人转入陋室横墙后匆匆更衣,朱由检本所穿之白袷蓝衣、背心䌷裤等随便弃于地上,换上一袭平民的蓝衣。
由于天气稍寒,再加穿一件外套,手足依然冰冷。
见二人换好衣物,梳理发型,不再一副颓靡之貌,令奏点头暗赞。
她收拾二人所脱之衣物:“此物万不能留,需要焚毁。”
“无妨。”
此身既已落难,隐匿于平民之间,岂能再挂念龙袍锦衣?
烧掉正好,看不见为净,毋庸挂念。
奏直接拿二人旧衣物堆在室内一角的柴炉,蹲下来一盏茶间,就冒起洪洪暖火。
不见她生火,手中亦无火把火石,是如何引火燃衣?
二人只见其背,未能目睹前面做过甚么手脚,更加肯定她使用妖术。
当然事实非常简单,她只不过是用打火机罢了。
故意不让二人瞧见,是为保密,她才不想浪费时间解释那么多,亦不知从何解释,才能令他们明白。
奏向二人道:“旧衣已烧,前尘已了,需考虑接下来的行动。千里之行,始在足下。图谋复兴明室是目标,第一步应该如何办?大人有没有主意?”
非常遗憾,这个问题方才主仆已经谈过,可耻地毫无头绪。
至少要掩人耳目下蒙混出京,有何妙策良方?
“首首先要伪装身份不如微服易名!”
王承恩人急智生,想起大戏说书中,亡国之君逃亡时,都是用类似的手段。
奏暗暗颔首:“好主意,那么大人打算改扮成甚么身份?”
朱由检心中细思,即使是平民,依然有各行各业不同身份。
如今想来,自己对平民百姓瞭解太少,一时之间没有主意。
“皇上扮成商人,臣为家丁,以为然否?”
还是王承恩鬼主意多,当然尽是出自戏曲说书。
反正明代商家势盛,穿州过省是常事。
“此计可也。”
其实朱由检毫无主意,既然王承恩说出口,自应没有问题。
“承恩,如今吾等乃避难之中,要掩人耳目。你左一句圣上,右一句万岁,恐防隔墙有耳,东窗事发。”
“是!皇上英明!”
不叫皇上,叫甚么呢?
“我过去曾受封为信王,‘信’者人言也,然而最终却被群臣出卖,遭此下场大明江山已亡,‘朱’字去半成‘木’。由今天起,化名为‘木守信’。以后名曰‘守信’即可。”
“是!皇老爷。”
“我才不姓皇!”朱由检苦笑,转头问奏:“你呢?”
“我?”
“既然一同上路,总得有个身份。”
明代礼教,严防男女私情,女子更是三步不出闺门,不可轻易与男子上路。
奏正是妙龄青春少女,陪在二人身边行走,必然引起旁人疑心。
“皇老爷,可是”
摆在眼前的大难题是,奏那头金发太惹人注目。
说好要隐于市,却有一头醒目金发,兼之美人秀脸经过,莫不吸引更多视线乎?
“只要不要金发便可以吧。”
奏似乎有主意,转入横墙后的房间。
两个男人非礼勿视,留在原位不敢稍动。
奏翻开书本,以书页变出一支黑彩染发喷雾。
在小桌子上一块铜黄镜片前三思,真的要染黑吗?
奏自然苦笑,反正只是一时之举,而“他”又不曾在此,何必执着呢。
而且她肩上承担的责任,不容自己任性。
“对不起”
用黑彩染发喷雾一次性喷黑,金色秀丽的长发徐徐变成乌溜溜。
她再依书上指示,系成明代寻常妇女的发型:头发盘成扁圆状,髻后连绵交叠数个小鬟,再留下一侧小辫,最后以簪子固定,遂成桃心髻。
在镜中左右观看,感觉还可以,便回去二人面前。
两人等得久,难免胡思乱想。
既想偷看她用甚么法术,又不敢随意动身。
天人挣扎一番,终于见奏回到眼前。
除去瞳色稍异,衣裳奇特外,其余尽皆与普通少女无异。
心想不愧是魔女,发色说变就变,真神人也。
朱由检早就闻知,奏身上这袭黑衣为倭国的和服。
然而问及她是否倭人,却语焉不详,未肯回答。
见和服紧窄,袖口又长,担心问:“不如换另一套衣服吧?”
“不要,人家很喜欢这套和服。”
竟然在这些微小的地方上坚持,奏意外地在奇怪的地方相当执着。
王承恩插口说:“不如让妖奏假扮老爷的夫人,正好凑成夫妇,可以沿途照应,不致令人生疑。”
奏大惊:“荒唐!我我我怎么能当这个人的妻子!”
向来冷静沉着的魔女,竟有如此惊慌的表情。
难得有机会坑一回,万万不能错过。
两个男人闪电间计议已定,朱由检道:“此言正妙,吾乃商人,身边携有夫人家丁,合理乎?”
“老爷,完全合理。”
奏很快得悉二人的奸计:“为何要当夫妻?兄妹不行吗?”
“两人容貌口音差异太大,别人定必疑心。”
“那两人年龄差距如此多,不成不成。”
“没关系,在外人眼中,你不过十有五六,年青貌美,正好与老爷登对。”
朱由检道:“若然不愿,只好当丫环了。”
第6章 崇祯十七年三月#006 议计天下()
不愧是手足与共的君臣,一唱一和极为配合。
奏涨红脸蛋,娇憨可爱,令朱由检一时震呆,不由得心动神往。
他未尝见过如此女子,顿时猛地摇首,心想:“如今国难当前,我愧对列祖列宗。一天未光复山河,一天都不能耽误女色。”
心中再想起皇后及诸位妃子,想其尸骨未寒,益发羞愧,叹息曰:“既然奏不愿意,我亦无谓勉强”
“不,就这样吧。”
出乎意料之阳,奏回心转意,一口应允。
她心想为方便之后行动,挂上“妻子”的身份,总比“丫环”来得好。
何况如同王承恩所言,夫妻暨家丁上路,亦方便隐藏身份,互相照应。
反正只是临时伪装,过后抛弃可也。
“那么以后请多多指教了,‘夫君’。”
想自己乃女儿之身,以事论事,伪装为夫妻,确是稳妥。
反正中华传统,男子向来三妻四妾,原是常理;老夫少妻,亦为等闲。
虽然对朱由检毫无爱意,不过眼下岂能拘泥如此,只得爽快答应。
听得奏叫“夫君”,想起自己的正宫与妃嫔,旋即心中不安,对她们有愧。
姑且商定三人关系身世来历,夹定口供,下一步就是计议将来之事。
朱由检身无分文,手无一支兵,正是孑然一身。
前路茫茫,只能寄托于这位魔女身上:“昔者刘邦与孔明于草芦定三国,后来太祖与刘基亦征取天命平天下。今闯贼入京,势将择日登基称帝。何以推翻,夺回江山,请尽言之!”
奏默然望向朱由检,朱由检却不能从她脸上读出心中所思。
她双目紧闭,良久回过神,浅咬朱唇,灿然一笑。
“夫君毋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男人大丈夫更要忍辱负重。像李自成之流,纵使成为九五之尊,座下龙椅根基不稳,很快就会倒下来。”
这一点不难猜测,当初朱由俭正是猜疑自成惧怕黄雀在后,不利久战,故在兵临城下军事占优时提出丰厚的议和盟约。
外族威胁与国内叛乱分裂,并不会因为改朝换代而突然消失。
如今他既取代自己,坐于九天之上,自当承受朱由检昔时所受之苦。
朱由检视线望向她手上那本古怪的书:“此法宝可知天下万事,勘古今未来之变,知否如今天下若何?”
“哪有如此厉害,已经发生的事尽皆能知,未发生之事无法预料。不过借古鉴今,据事实猜度未来,还是可以的。”
奏心想如果此书能知过去未来,自己怎会被王承恩毫无先兆忽发奇想坑掉,被迫陪由检假扮夫妻。
“今天下大乱,关外胡人觊觎中原,天下群雄逐鹿,忠臣拥明尊王,三股势力问鼎,正是危机矣。然‘危’亦可化为‘机’,妾以为胡人威胁最大,流寇次之。闯王再强,亦只是农民之军,难与胡人精兵对阵。”
“既然有忠臣在外,我能过去会合吗?”
“拥明室自立者,多为一己所欲。控制座上小王,以获名利矣,安可依靠?”
想起自己初登基,魏忠贤亦是欺其年幼力弱,可以听话。
千古权臣,心思如一,岂有异同。
再者既已拥立新君,则自己到埗,亦只是尊为先王,难有作为。
回顾往昔,思唐玄宗与肃宗,宋徽钦二宗与高宗,以至本朝英宗与代宗
古来天无二日,民无二君。
自己贸然现身,只会引致权斗内乱,绝非安心立命所在。
他最懂如何斗争,但国难当前,天下纷争,决非自家人内斗之时机。
他想起几名皇子,一旦他们在四方拥兵自立,自己又该当如何?
每念至此,心思更为复杂。
原本自己一意寻死,才叫孩子逃走,伺机复明。
如今大难未死,怎生与他们相处?凭何面目共对?
此间之有此问,尝寻求魔女之见。
“夫人可有妙策?”
奏心想你这句“夫人”念得真顺口,难不成真的以为人家真的答应下嫁。
她坐在朱由检旁边的椅子,耐心陈明道:“闯王根基不稳,加之内忧外患,面对的是过去夫君在位时的烦恼,想必那张龙椅不会牢固。能够坐多久,端看他的造化。”
“然则天下各路而起者呢?”
“张献忠反复无信,难有盟友忠臣扶持,其势难长。各地拥明之师,各自独立难以一统,兼之远水难救近火,终致徒劳。宜先图关外精兵,纳为己用,据北方而自立。”
将关外精兵兵权收回,之前朱由检与王承恩曾经考虑,惜此计难通。
“夫君想不到,妾身却有妙策。”
“愿闻其详。”
“此刻时机未至,万不能说。等时机到了,保证吴三桂必会誓死相随,绝无二心。”
朱由检听其口气,不似诳言,心甚喜。
夺取关外兵力,尤其是平西伯手上五万关宁铁骑,再与海内外勤王军呼应,反流寇,祖宗江山复兴有望。
“闯王之流,交予各方勤王之军应付。夫君宜以关宁锦防线为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