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鼎-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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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擦干眼泪,叹了口气说:“在弘农这几天,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就一人算一人,当着那些没心肝的,哭都没地方去哭。秦先生一生治病救人,功德无数。我们这些食朝廷俸禄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一个个死去。”
秦越没有说话,默默的将手中盛着药的碗递给他。等他接过碗之后才开口道:“上疏吧!即便不能为天下百姓普降甘霖,也要在我大周万马其暗的朝堂之上响一记惊雷。”
刘缙眼前一亮:“如何上疏,我还要听听先生见解。”
秦越说道:“我平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写成我的医书,行程万里,漂泊无定。我所能做的就是将你的家人带离洛阳,日后照看他们的事只有拜托润白了。因此你在上疏前必须要让他脱离干系。”
刘缙又问道:“还有什么要注意?”
秦越说道:“你上疏后,陛下必然会猜忌你和朝中官员结党。所以你上疏前,不要再与任何人来往,也不要在奏疏里提及任何人。”
说着他站了起来,郑重的说道:“要让陛下从根本上明白,你刘缙无党无私。”
刘缙思索了片刻,拱手向秦越道:“谨受教!”说完对他一揖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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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押刘缙的大牢今天来了一个人,本来陈庆下令不许任何人接触刘缙的。不过来人带了圣旨,说陈庆要他单独审刘缙。
几个狱卒搬来一个胡凳放在刘缙牢房门口,刘缙心生疑惑。不过片刻之后,一个男子身披黑色斗篷,斗篷的兜帽遮住了上半边脸,让人看不清楚。
他慢悠悠的坐在胡凳上,与刘缙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整个大牢的温度仿佛下降了几分,凉意逼人。
第77章 狱中相见()
男子坐了下来,看着刘缙说道:“那么多人审你,量你也不会心服口服。陛下让我将这些人驳你的话,事先都告诉你。想听听,你是怎么回话的。”
刘缙说道:“既然有旨意,该回的话我都会回。大人能否告诉我,您在哪个府衙任职?”
“和你一样。”男子答道:“在大周任职,你只管回话。”
刘缙:“那就请问吧!”
“太学学士李青问你,我华夏三代以下,可称贤君者当首推何人?”男子问道。
刘缙:“当首推我朝文帝。”
男子看着刘缙,说道:“文帝之贤,后世莫不赞颂。你的奏疏里却求全苛责,借贬抑文帝以贬抑当今圣上。如此贤君尚被如此攻击,你心目中的贤君是谁?”
刘缙:“尧舜禹汤!”
男子声音提高了几分:“李青问的是三代以下。”
刘缙:“臣已经说过,三代以下,堪称贤君者,首推文帝。”
男子又问道:“既然认文帝为贤君,为何又指责文帝尤游退逊,多怠废之政?这是不是在影射当今圣上?”
这次刘缙没有答话,男子追问道:“为什么不答话?”
刘缙说道:“此言不值一驳。”
男子追问道:“是不值一驳,还是无言回驳?”
刘缙挑了挑眉:“臣的奏疏他们没有看懂,他们也看不懂,故不值一驳!”
“好大的学问”男子冷哼一声:“有旨意,你必须回驳。”
刘缙叹了口气,理了理思路说道:“文帝不尊孔孟,崇尚黄老之道,无为而治。因此有尤游退逊之短,怠废政务之弊。但臣仍然认文帝为贤君。
因文帝犹有亲民近民之美,慈恕躬俭之德,以百姓之心为心,与民休养生息。可是当今陛下,自以为处处效文帝之举。数年不上朝,美其名曰,无为而治,其实是大兴土木。
设百官如家奴,视国库如私产。以一人之心度万民之心,无一举与民休养生息。以致上奢下贪,搜刮民财,天下不治,民不聊生。
要我直言,以文帝之贤,尚有尤游退逊之短。当今陛下,不如文帝远甚!”
说到这里,男子身躯有些颤抖。气息也有些紊乱,他深呼吸着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刘缙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而是继续说道:“大周朝设官吏数万,竟无一人敢对陛下言之,我若不言,煌煌史册自有后人言之。请大人讲我的话转问李青,转问那些驳斥我的百官。
他们不言,我独言之,何为影射?我独言之,百官反而驳之,他们是不是想让陛下留骂名于千古?”
男子有些生气,他问道:“独你一人是忠臣、良臣,贤臣?”
刘缙摇了摇头:“我只是直臣。”
男子吼道:“无父无君的直臣?”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刘缙的痛楚,他红着眼眶,声音颤抖着问:“大人,能否讲我的话转奏陛下?”
男子偏过头:“说!”
刘缙开始娓娓道来:“我四岁便没了父亲,家母守节,一人将我带大。初而为官,家母便谆谆教诲:尔虽无父,既食君禄,君即尔父。
其实,何止我刘缙一人视君若父?天下苍生无不视陛下若父。可无奈,当今陛下不拿百姓当作子民。从宫中派出去的宦官,各州、郡、县等地方官吏,无不将百姓视为鱼肉。”
说话间他直视着男子,眼眶中噙着泪水说:“陛下深居西苑,一意静修。几时察敏间之苦?几时想过,几千万百姓,虽有君而无父,虽有官而如盗。十三州数百郡县到处都是饥寒待毙之婴儿,刀俎待割之鱼肉。君父知否?”
听了这话,男子的反应有些大,它瘫在胡凳上颤抖。闭上眼睛深呼吸,想要平复心情而不得。眼神便慢慢涣散。
这时,刘缙看出了不对劲。他大喊一声:“来人呐!”然后立刻跪下叩首。
狱卒马上上来,直接将他连带着胡凳往外抬。
到大牢门口时,他抬了抬手。让狱卒停下,艰难的从嘴里挤出一句话:“刘缙!朕送你八个字:无父无君,弃国弃家!”
说完便彻底瘫倒政务胡凳上。
刘缙跪在地上,望着那群远去的背影发着愣。他没想到是陈庆亲自来审他,更没想到他的一番话竟让陈庆直接病发。
。。。。。。
陈松回到玉熙宫,看着角落里蹲着一个人影。他随口问道:“陛下的药熬好了吗?”
那人没理他,陈松也没管,径直进入了大殿。跪下道:“奴婢陈松叩见陛下。”
“来了?”床上的陈庆用虚弱的声音开口道。
陈松答道:“是。”
陈庆:“刘缙那篇奏疏你看了吗?”
陈松:“奴婢看了。”
陈庆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陈松面露杀机说道:“回陛下,奴婢以为,当立刻对刘缙用刑,让其认罪。然后判其死罪。”
陈庆冷笑了一声,深处手摇了摇:“到底还是奴婢,见识不足啊!”
陈松有些尴尬,微微欠身道:“奴婢孤陋寡闻,请陛下赐教!”
陈庆说道:“他这是在给朕下套,他要朕杀了他,他就能万古流芳。而朕呢?会背上一个杀忠臣的骂名,朕偏不上当。”
陈松疑惑道:“那陛下,就这样放过他?”
“当然不是!”陈庆立刻否定道:“去,将刘缙领到玉熙宫大殿。”
陈松立即答道:“奴婢遵旨。”
走出殿门就听到陈庆的喊声:“冯湦!”
这时,蹲在角落那人答了一声:“奴婢在!”然后站了起来,陈松这才看清楚,这是前两天刚刚被下狱的冯湦。
他没有理会陈松,拿着一碗药,径直走了进去。
冯湦拿着碗,一瘸一拐的走到陈庆面前,将药递给他说道:“陛下,药熬好了!”
陈庆接过碗笑道:“倔驴的腿,瘸了!哈哈哈!”
冯湦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怕陛下看着烦,奴婢这还忍着呢!”
陈庆笑着接过碗,憋了一口气,将碗中的药都一饮而尽。
然后问冯湦:“你还走得快吗?”
冯湦拿过碗,笑着说道:“不碍事,走不快,奴婢可以跳,跳得快。”
陈庆:“那你去,把太子带过来。一定要在陈松进来之前。”
冯湦说道:“喏!”
冯湦走后,陈庆抬起头看着屋顶。眼中含着泪感叹道:“孤家寡人,真不是白说的啊!”
第78章 长江与黄河()
五岁的太子陈琦并没有旁人对陈庆的畏惧,他进到大殿内便扑到父皇的怀里。咯咯的笑着。
冯湦说道:“回陛下,太子说天降祥瑞,是降给陛下的。”
陈庆眼前一亮:“哦?什么祥瑞?呈上来给朕瞧瞧。”
陈琦很懂事,自己跑到门口对抬着祥瑞的宦官,奶声奶气的喊道:“抬进来。”
几名宦官抬进来一个铜台,陈庆看到一只龟,龟背上写着一行字。不过陈庆看不见,他对陈琦说道:“琦儿!那龟背上写的什么字啊?”
陈琦走到面前,看了一眼说道:“回父皇话,龟背上写得是:大秦襄子十年。这是天降的祥瑞,距今已有一千七百多年了。那个刘缙骂了父皇,上天就降了这个祥瑞来告诉天下,刘缙说得不对。”
陈庆听了哈哈大笑,说道:“朕的儿子说得对,琦儿,你想让父皇赏你什么?”
陈琦奶声奶气的说道:“回父皇,儿臣不要赏赐,要赏就赏那刘缙,把他放出来吧!”
陈庆笑了笑,似乎有些欣慰,他说道:“这样,父皇和你打一个赌。你要是能亲手将这只龟放生,父皇就放了刘缙,怎么样?你敢不敢?”
陈琦大声说道:“回父皇话,儿臣敢。”
陈庆笑道:“那好,你去把这只龟放生。”
。。。。。。
冯湦带着陈琦回来,正好碰见刘缙站在宫外。他上前歪着脑袋,一脸好奇的样子问道:“你就是刘缙。”
刘缙施礼道:“回殿下,臣就是刘缙!”
陈琦突然说道:“你好大胆,竟敢骂皇上。”
刘缙没有生气,他平静的说道:“就是为了将来,没有人再骂皇上。”
听到这话,陈琦走近了几步。招了招手,示意刘缙弯腰附耳。
刘缙弯下腰后,陈琦悄悄的在他耳边说道:“我向陛下求了情,赦免你了。进去以后,要好好回话。”
刘缙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他说道:“多谢殿下,臣知道该如何回话!”
。。。。。。
玉熙宫大殿内,陈庆坐在正中央。陈琦坐在下首,与刘缙面对面。
大殿内气氛极其凝重,站在一旁的冯湦和陈松冷汗直冒。
忽然间陈庆开口问道:“刘缙,朕父子二人坐在此处,你看到了什么?”
刘缙抬头看了看这对父子,刘缙慢慢说道:“回陛下,臣看到的是大周江山的山字。”
“刘缙!”陈松喝道:“到这个时候你还如此自以为是,既说大周的江山,又说陛下和太子都是一个山,那江是谁?江山也是可以分开来说的吗?读书不通,仅凭一个直字管什么用?”
这个问题本不该陈松问,可陈松问出来之后,陈庆居然笑了笑,表示了肯定。
刘缙对陈庆说道:“回陛下,臣所说的就是直言。陛下、太子就是江山的江,群臣和百姓才是江山的江。”
陈庆向儿子问道:“陈琦,你以为他说得对吗?”
陈琦转过身看着自己的父皇,五岁的他还听不懂这些,只能说道:“回父皇的话,臣觉得他好像说得有些道理。”
“似是而非!”陈庆当即否定,然后对刘缙说道:“你嘴里说朕和太子是山,群臣百姓是江,江水滔滔排山而去。江和山,又有什么关系。”
刘缙没有争辩:“是!臣的比喻是不甚恰当。”
陈庆笑道:“就凭你,学了一些高头讲章,回来指点江山社稷。你岂止这个比喻不恰当?在奏疏里妄谈尧舜禹汤,妄谈秦穆公、秦孝公、始皇帝。朕问你,既然为君的是山,你说的这些圣君贤主,那座山还在?”
刘缙声音有些激动:“回陛下,都在!”
陈庆:“在哪里?”
刘缙直视着陈庆,眼中仿佛就闪过他心中的圣君:“在史册里,在人心里。”
这句话让陈庆有些动容,他平复了心情说道:“陈琦,你听不懂没关系,但你要把这句话记住了。”
陈琦点了点头说:“喏!”
陈庆说道:“所谓江山是名江山,而非实指江山。君既不是山,臣民便不是江。古人称:长江为江,黄河为河。长江在流,黄河也在流。
古谚云:圣人出,黄河清。可黄河什么时候清过?长江之水灌溉了两岸数州之田地,黄河之水也灌溉了数州两岸之田地。只能不因水清而偏用,也只能不因水浊而偏废,自古皆然。
这个刘缙不懂这个道理,在奏疏里劝朕用长江而废黄河,朕岂可乎?
反之,黄河一旦泛滥便需治理,这便是朕杀王夕等人的道理;再反之,长江一旦泛滥,朕也要治理,这便是朕为什么罢黜林焕等人的道理。
比方这个刘缙,自以为清流,将君父比喻为山,水却淹没了山头,这便是泛滥。
朕知道你一心想让朕杀了你,你好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史册里,留在人心里。却置朕一个杀清流的骂名。”
说着,他的语气变得更重了:“这样的清流,便不得不杀。”
他说得并不大声,但整个大殿内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接着他又说道:“朕让你活过今年,将他押回大牢。”
看着刘缙离去的背影,陈琦委屈的哭了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皇明明答应了不杀刘缙,现在却判了他死刑。
陈庆看着哭泣的儿子问道:“陈琦,你是不是想说父皇说话不算话啊?”
陈琦哭着说道:“臣不敢!”
陈庆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不敢就好,朕告诉你,任何人答应你的事都不算数,只有你自己能掌握的事才算数。明白吗?”
陈琦努力压制着哭声:“臣明白。”
陈庆满意的点了点头,喊道:“冯湦!带太子到官坊去,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
陈琦此时止住了哭声,他跪下说道:“回父皇话,臣不敢受赏。”
冯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