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相公-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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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文章,拜见知州。”何文章躬身一礼。
“诶,文章兄。”说话间伸手搀扶,苏知州笑道:“小女馨语近些日子总是在身边吵闹,闹着要来参加元宵诗会,没给文章兄添麻烦吧?”
“你姓苏的一天不炫耀女儿会死吗?城中谁不认得你女儿!”何文章在心里好一通数落,才回说:“苏小娘子是我金陵城中数一数二的才女,乃是秀外慧中,钟灵毓秀的大家闺秀,哪里会有麻烦一说?”
“文章兄过奖了,过奖。”苏知州略显得意的扶了两下长须,才伸手招来女儿,只听府内丫鬟道:“老爷,娘子在船上让人撞了一跤,就是那个姓沈的。”
手指其人目光灼灼,数百双眼睛同一时间侧视,弄得沈默一脸迷茫,待看向丫鬟身边女子后,连忙抱以歉意的微笑。
他身旁的陈映容也没闲着,狠狠地拧了下他的大腿,极小声的说:“沾花惹草,沈郎且等着。”
“住嘴!”苏馨语呵斥住丫鬟,才说:“当时四周昏暗,沈秀才想来也不是有意为之,况且也已经道过歉了。爹爹”
“嗯。”苏知州迈出五步,行至沈默身前,“近来啊,我金陵周边不算太平,从四地借调的士卒将士又大多不是本地人。他们过年也没能回家看望父母,想来很是思念故土。老夫想啊,沈秀才枯坐牢中数日,又有何用?不如去朱雀桥下升个摊位,为我天完将士写几封家书如何?”
“嗯?”何文章听后脸色大变,这姓苏的,简直是
“好!”
“大好!”
“甚好!”
四周群起的欢呼声响彻天地,不知是何人起头,纷纷朝拜知州老爷,口称青天父母。从人群中窜出几个身影,领头人率先喊道:
“我学宫学子愿与沈秀才一同!”
“张某愿意!”
“陈某亦如!”
声势鼎沸,整条秦淮河上一片熙熙攘攘喧嚣直上,多数人为知州老爷此举叫好。
凌冽的寒风吹着后背,原本湿答答的背脊也因此显得挺拔,手里的枷锁卸去,沈默握住了陈映容的手,才说:“某甘领。”
随着苏知州的到来,诗会也照常举行,只是吟诗和品鉴这些环节有些含糊了。
今夜的最佳之作,恐怕众人心中早已有数,为了第二名再去争斗一番,倒是有些失了风度。一场诗会硬是办成了交流会,个个谦逊异常,一副翩翩君子模样。
官员们如往常一样,说下一番勉励进学,他日国之栋梁的话便走。有了大人物的表率,各级官吏也好从善如流,纷纷退去。
沈默没有再登主船,挽着身边人往城南方向。
“相公疼么?好大的口子。”陈映容看着他手上伤口,想碰又不敢碰。
沈默的心思却没在这上,抬眉笑说:“苏知州这个人不简单呐!他是从四品吧?”
“还有心思关心别人,不怕生疮么?”陈映容抬起他的胳膊,借着街边的灯光观测伤口。
“不疼,有你就不疼。”沈默说出此话后,本以为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不想,陈映容却说:“少来,你撞人小娘子是怎么回事?可别跟我说你真是无意的,我却是不信。”
“爱信不信。”沈默抽回右手,疾步前行。
陈映容紧赶慢赶,拉住他的衣衫,“那词是怎么回事?真是你写的?”
“废话。不是我的,难不成是那李太白的?”
“像又不像。相公若是能写出这般词文,中个进士其实不难,怎不好生苦读,他日金榜题名”
“你放过我吧,我真不是这块料。”
“那好,相公若是能夜夜写出这般词文,妾就相信了。”
“诶我说你陈映容啊,这种文章,哪能说来就来,你真以为我是文曲星下凡啊!我告诉你,要不是看你在灯下挺可怜的,我才不会唔”
第18章 分文不取沈秀才()
唇分,人立。
沈默急忙四下探看,他意识到自己身处古代,远没有后世那般宽松的环境,一番扭捏后他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你别占我便宜啊,像我这样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才子,那可是最抢手的唔为什么是甜的?”
“吃了相公买的糖葫芦”
“哦。以后常给你买。”
“相公,那首词回家能写一遍么?妾想要。”
距离元宵诗会后的第三天,沈默已经数不清自己写了多少遍青玉案了。
自打他在朱雀桥下摆上了小桌,就会有各种人物以千百万种理由讨要词文,弄得他头都大了。
“沈秀才。您看,这是我们星月楼的早点,您慢用啊嗯,慢些吃您吃,您听小的说就是。我家掌柜啊,自从知道了上次拒绝您进店以后,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小的就想啊,能不能劳烦沈才子写张词文,也让小的好带回去呈给掌柜,让他宽心。当然沈秀才以后绝对是我星月楼一等一的贵客,您看?”
“能打折不?”
“看您说的,小的替掌柜应了,免费,免三年可好?”
“沈才子啊!沈才子!诶我啊,城南赵香炉的掌柜,怎么才几日没见就认不出了?哦,哦是这样。我那大儿子啊,最近要去提亲,女方家又是书香门第,你说咱一个附庸风雅的俗人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不”
“词是吧?先恭祝令公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了。”
“是极,是极。承大才子吉言。”
“军爷,你到底是给家里去信呐,还是给隔壁村的红红去信?”
“都去,都去。俺红红他爹是教书先生,沈才子您看?”
“词是吧?你早说嘛”
日渐西行,也到了回家的时辰。各大商铺、城内名士才俊相邀不绝,沈默一概推辞,皆回说:映容在家等着吃饭。众人只好笑说有福,偏至归途。
途中有不少人冲着自己打招呼,沈默并不能逐一答复,便以点头微笑致意。
脚步轻快,两街的灯笼爬上房檐,他也走进了熟悉的巷子,敲打门环。
尚未触碰,大门已开。
“相公今日回来的早了些。”陈映容接过书篓。
“是啊。”沈默脱去厚厚的皮袄,拿在手里,“我听说,咱亲笔写的词文一张可换十余两,甚至二十余。大致算了算,三天下来,少说也有三四百张,甚亏,甚亏呐”
“相公莫不是心疼银子?”走在前方的陈映容回首一瞥。
“要说心疼,也不至于。总归是要有个活计,免得人说闲话,说我,又说你。”沈默迈进门洞,上了台阶。
从元宵夜之后,二人的用饭场所已从偏厅转入小院,总归是要一起吃饭的,索性就在他的房里。
“妾倒不怕,闲话听多了,也就不怕了。”陈映容端来一个铁桶,接着说:“托城南的师傅照着相公所画的图纸制作,看看如何?”
面前的铁桶与后世的火锅几乎一样,圆形的烟囱里冒着热气,想来是加了炭火的,沈默拿起勺子尝一口汤底,抿嘴笑说:“宅子里的张师傅倒是厉害,鱼羊搭配成汤,太过鲜美了。”
他从碟子里夹起一片薄羊肉,放进热气腾腾的汤汁中一撩拨,立刻变了颜色,沾上一些酱料做辅,水滴精美,入口未咬即化,赛过烹饪数法。
见她一副偷笑神色,沈默便再烫过数片,分别沾过芝麻酱、辣酱油放进她的碗里,笑说:“映容你试试,试过才知。”
桌上鹿肉、羊肉、兔肉各两盘,蔬菜、腌制肉食数叠,快摆满一桌,本以为是一场饕餮盛宴,不料却让陈映容吃去大半,自己只吃了个半饱。
斟酒、添炭、加汤的杂务沈默也一并包了。待她吃完,忙活了半天的沈默感觉腹中空空,跟没吃过晚饭似的。
想着她还要去晚晴楼,沈默含糊道:“吃撑了吧?贪嘴,看你一会儿还能走得动道!”
“哪里能怪妾身,还不是相公的火锅太好吃了。”陈映容不顾形象的打了个饱嗝,先笑了起来。
“贪嘴还有理了。”沈默扶着她去椅子上后落在旁座,以试探的口吻说道:“要不,晚上就别去了”
“那那那干嘛”也许是因为炭火的原因,房里的温度并不低,陈映容穿着一条烟笼青花裙,坐在椅子上微微前挺,后背一缕镂空的朦胧若隐若现,烛光拂面,脸颊上涌现一抹姹紫嫣红,她缓缓偏过头去。
月下美人,看出异样,沈默紧张地连吞数次口水。
“映容,往后咱不去晚晴楼了吧?”
“啊?”
陈映容转过身来,满脸疑惑的回望,“那怎么行,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放心交给别人。”
“交给我呢?”沈默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来,心中不禁忐忑万分。
“不太好吧,相公去的话”
沈默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神情激动道:“我每日回来路过晚晴楼的时候就在观察,晚晴楼的地理环境实乃绝佳,恰处秦淮河中游四通八达。楼一共有四层,咱们第一层左侧做茶室,右侧做酒庄,分别用屏风或者阁间隔开;二楼咱们做火锅生意,至于是按人数收费,还是按菜单收费,我还没想好,需要找个熟悉菜价的师傅来仔细问问,才能决定;三楼嘛,铛铛铛”
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只炭笔,才接着说:“跟一楼一样,左侧绘画人像或风景,当然是用炭笔,这个还需要仔细斟酌一下,毕竟炭笔画与水墨画所用画工不同,还要再考虑考虑不过我金陵城中有那么多秀才,人应该是不缺的。右侧,咱们就开那个小娘子的内衣店当然,一定会封闭的非常好,尽全力满足客人的需要。”
陈映容静静听完他的讲述,问道:“那四楼呢?”
“我没去过四楼,但听说四楼的场地不算宽阔,长三丈,宽两丈,可作大用。”沈默决定卖个关子。
“那楼里的娘子们怎么办?”
“我都替你考虑了,愿意留下的娘子,全都是我晚晴楼天完旗舰店元老级员工,能入股的东家。丫鬟、散工也都可以留下,毕竟一楼的茶酒室和二楼的火锅店都需要伙计。”
“若是照相公所说,改建晚晴楼所耗开销花费甚丰,甚至最后很有可能赔进去。”
“是啊,我心里也没底,所以才把楼里的生意弄得这么复杂,不像别人家只做一门生意。当然了,我也是经过考量的”
第19章 夕阳下()
据沈默估计,二楼的火锅店和三楼的内衣店是不容易亏损的。
至于一楼的茶酒室先试试看,不行的话,他还有发明麻将这一绝招,当会力挽狂澜。
而三楼的炭笔绘画相当于简约版影楼,不仅能画人物像,也画成婚、高中、送别等一系列具有人生意义的场景,对于有此方面需求的金陵人来说,可谓惊喜。右侧对门是小娘子们的内衣店,着实惹人遐想,相信招聘画工的告示一旦贴出去,报名的人肯定不少。
最为关键的还是在四楼,晚晴楼能不能改头换面,能不能盈利,还是要看四楼的响声。也好在晚晴楼只有四层,若再高一点,沈默恨不得开一个大型百货商城。
二人谈话的场所也从偏院转入阁楼,陈映容依在榻前陷入沉思。
沈默所提议的想法虽好,但实现起来难度颇大,生意多了进店的客人自然也就多了,但并不能保证一定会盈利。她手下有将近五十人,不能不为他们考虑。
再者,楼里的娘子们平日里大手大脚的使钱惯了。若照沈默的说法,让她们当小厮,迎宾接送客人的使唤,从受人追捧的明星一下子变成有求必应的侍候,也不会太容易。
陈映容心里有好多的顾虑,但问出口的却是:“相公思虑几何?”
“半月以上。”
“若成,所占几许,不成如何?”
“分毫不取。若不成嗯这个嘛其实”
陈映容稍稍偏过头望着一旁的烛火,轻声道:“妾想问的是,若是成了,相公便还清了欠债还走吗?”
“看你表现喂我警告你啊你干嘛!别动手啊喂”
玉树临风美少年,揽镜自顾夜不眠。
床帷下有一双绣花棉鞋,白白的,很洁净。
沈默盯了它许久,甚至看清了纹理。
一方面感叹陈映容心灵手巧,另一方面又在为改建晚晴楼的工程忧虑。
心里着实没有多大的把握,瞥一眼角落里的书稿,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呼——
大不了亲自上场!
站在晚晴楼上说书!
说三国!
万丈豪情冲冠,间歇性雄心壮志四溢,奈何身边无酒,遗憾、遗憾。
没过一会儿,他持续性混吃等死的性子冒了出来,昏昏睡去。
正月二十五日,填仓。
入春的日子晾晒种子,整修农具,准备春耕。
朱雀桥下的沈默,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再写过家书,非是他不写,实际上几乎没人来要。
昨日晌午,竟是遇到个穿着借来军服讨要词文的闲汉,这一下可是把沈默给气坏了。
当下他翘起二郎腿,与隔壁的说书小哥聊着闲话。
“宋武峰啊,你一天能挣几个子啊?”
“你一个白面相公,管小爷我挣多少!”
“哟,挺倔啊!咱就问问嘛,爱说不说嘿”
“你别管,反正不比你挣得少。”
“是极,是极。琼玉斋的发带,宝胜坊的成衣,知千里的马靴,挺贵的吧?我瞧你每日这身打扮,该不会就这一套光鲜吧?”
他二人近日没事就爱打打嘴仗,一来二去的很是熟络,称呼上也就不在顾及。
“你有话就说,小爷我待会要去星月楼说书,没功夫听你闲扯!”
“行,行。咱就问你,那星月楼请你说书,一回几两啊?”
“哼!我说出来怕吓死你!五两!整整五两!若是运气好,遇见了出手阔绰的金主,随手丢来几两银子,那不跟玩似的。”
“厉害,厉害。”
心里有了预估,沈默偏头正座,不再与他调笑。
实际上,他是看中了说书小哥宋武峰的口才,一连听了他十日说书,不带重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