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世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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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碧波荡漾的大运河上他才知道,北人骑马南人乘船,所言非虚。
如今草原上的雄鹰翅膀沾了水,不得不认栽啊。
“慕小哥,这幅药喝了以后感觉如何?要是感觉好点儿你就点点头,要是无甚好转你就摇摇头。”王虎头一边拿着蒲扇小心地煨着汤药一边转头对刚醒过来的少年轻声说道。
慕惊年强撑着起床,喉咙里泛着一种奇异的苦涩让喉咙的肿胀如遇火白雪般慢慢消融,好受不少。
听到王虎头的话后,他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对这个细心照顾自己中年男人报以歉意,感激的微笑。
王虎头咧嘴摆手道:“慕小哥不用多礼,这都是我该做的,当初我第一次登船也是上吐下泻,没比你好多少,要不是遇上个懂药理的船夫,我老王这条小命估计要被阎王爷收去半条啦。”
慕惊年眉角带笑,苍白的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王虎头看着眼前俊美的少年,心底有些惋惜,天生不能言语对于一个韶华正茂的孩子来说,无疑太残酷了些。
“慕小哥你好生将养,我出去与王爷禀报一声。”王虎头将药汤盛在一个黑釉陶瓷碗里,起身说道,“这碗药喝完啊,这晕船的恶心劲儿应该是退的差不多了,再歇个两三天到了京城,保准你活蹦乱跳的。”
慕惊年认真地拱手致谢。
……
“启禀王爷,慕小哥的病再有个两三天的光景就能痊愈了。”
李崇光双手撑着船沿,眼神深邃,不知所想。
“老王,你可曾在他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回王爷话,慕小哥体格雄健,双手虎口老茧密布,显然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莫不是那胡人的王子王孙?”说出这句话时,李崇光的声音清冷了几分。
“依卑职看来,是与不是在二八之间。”
“八成是?”
“咳咳,八成不是。”
“哦?老王你给本王好好说道说道,怎么个八成不是。”
“在卑职看来,胡人与咱们打了几十年,仇深似海非血不能洗刷,没有道理会让王帐子孙来中原冒险,更不会让陛下与提司大人如此重视。”王虎头弯着腰,顿了顿,“而且陛下与提司明言此人是友非敌,那么想必错不了。”
“嗯,皇兄也是,把人装进囚车里请来,真真是天马行空……”李崇光摸了摸鼻子笑道。
王虎头哪敢接这种话,只是把腰弯的更低,神态愈发谦卑。
运河两岸游人如织商贾如云。天下商人往来为利,读书人往来为权为名,来来往往皆成人气。
自从这条褒贬不一的运河开凿以来,商旅来往从不间断,天南海北的货物在清清碧水上汇聚于此,只要你有底气一掷千金,在这江淮两岸你就是大爷。
那号称针落如春风化雨,机织似陌上花开的蜀锦;令当今执掌中书省的范正先都念念不忘的那桃花树下桃花江,桃花江畔桃花酿;有茶新翻雪乳,砚古带潮纹美誉的江北青檀古砚,号称天寒不干,研磨如脂;更有当今圣上爱不释手的惠山鱼脑冻棋子,黑白相辉映,落子叮咚如鸣佩环……
……
有道路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里如果少了女子,那就不能叫做江湖。
江淮地区不属于南方,却因为镇北城旁的山脉挡住凛冽的西北风而一年四季皆温暖如春,一年之中烟雨朦胧不见日曦的日子要超过三个月,故而此地水草丰美,湿润温暖被称为塞北江南。
而在此出生长成的女子就像被这烟雨染过,被溪水浸润过一般温婉,但偏偏又受北人尚武之风的影响,她们骨子里却是倔强的,极富个性的,敢于冲撞世俗的偏见,我行我素我自潇洒去留,大隋唯一一位女将军许竹便是土生土长的江淮淮阴人,要谈起许竹江淮人准扬起眉毛竖起大拇指:“这个婆姨厉害着咧!”
似水女子偏偏有如竹风骨,柔肠百折却又如烈酒入喉,这壶酒不知道引得多少男人魂牵梦萦,失魂落魄。
自古以来侠以武犯禁都是官府头疼的问题,大隋对此治理极严下手极重,监察司八小司之中的青萝司里无数阴狠毒辣的刺客绝不会让以武作乱的武人有半刻喘气的时间,纵然你修为通玄,可自古来一身本事卖与帝王家的高手可曾少了?
所以当今大隋江湖里但凡声名显赫者大多与朝廷或多或少有些香火情,最不济也不要惹恼了朝廷更不要说监察司那群疯狗。
但也不乏有人做那不开眼的出头鸟,与朝廷相看两厌,这种人分两种。头等的自然是实力莫测的高人隐士,朝廷也不好相逼过甚,两者大抵算是相安。另一种就相比而下,大多是些自恃武力的粗鲁野夫,做些欺凌百姓为祸一方的恶事,这类人折了无数在青萝司刺客手上,一经发现便是万里追杀,枭首示众。
然而这江淮倒是让朝廷有些无奈。
每年都有客栈青楼勾栏因为女子引发许多争执,前些年一个色艺双绝的花魁横空出世不知看痴了多少男儿。达官贵人为能与佳人单独一叙豪掷千金,江湖草莽更是摆下擂台,咱粗人有粗人的方式,谁能干的过谁,谁就有资格去跟小娘们儿温存一夜,日后说出去那是何等有面儿?
只是草莽终究是草莽,打起来没个分寸,第二天就出了人命,青萝司来人时也颇为无奈,为争风流在江淮本就是男人本色,如今既然各凭本事折了性命谁也没的好说,此事便如此不了了之,此后江淮武风更盛,传为佳话。
那位花魁最后以清白之身从了一个赴京赶考的穷酸秀才,让无数人扼腕叹息,此后便不知所踪。
运河流过的江淮,好风流,好景致,好女儿,老人们常说不论大浪淘沙几多年,远去故乡几万里,咱死了还是得在这里埋骨头,这地方,好啊……
第5章 我来()
走过了苦寒难挨得塞北,穿过了风流无双的江淮,向南再行两天许便到成京。
慕惊年身着江淮独有的红绸长袍坐于马上,马蹄响动,微风拂过长袍,宛如红云飘动,加上卖相极佳的皮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老王,木头这身衣裳我挑的不错吧。”李崇光在马背上得意地转过头向王虎头挤了挤眼睛。
“王爷端的是上等读书人,眼光自然是极好的,这身衣裳穿在慕小哥身上真真是贼俊。”王虎头由衷道。
“哈哈哈,原先以为你只是功夫不错,想不到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不赖啊。”临近成京,李崇光显得更加放松,随意。
王虎头憨憨的笑笑。
慕惊年偏偏头,白了王爷殿下一眼,虽然知道了对方的显赫身份,但是一路上的插科打诨实在让心思单纯的他对这位花花王爷提不起些许敬畏的情绪,这也让他身处他国的不适淡化了许多,虽然眼前这位王爷殿下在路上对他多有照拂,但生性孤僻的他愣是没给这位大隋亲王多少好脸色,对方似乎也不以为意。
落后一匹马身位的王虎头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抽搐,心思不明。
此时距离成京只有不到五里,已是京畿地区,房屋村舍逐渐密集,道路上行人往来,尤其以文人模样为多且大多行色匆匆,略带焦急。
“今日又是甚好日子,如此匆匆往往?”李崇光看着焦急的书生略带不解。
一位从马队旁急匆匆走过的中年书生听到李崇光的喃喃自语,忍不住回看了一眼,又接着埋头赶路。
李崇光倒也不生气,回头问王虎头:“今儿个到底是个啥日子?这么些书生怎么跟急着拉屎一般?”
王虎头忍着笑意弯腰回答道:“王爷您大概是忙忘了,每三年科举,科举又是秋初放榜,算算日子大抵是今日了。”
李崇光一拍额头,笑道:“当真糊涂,当真糊涂。”
隋朝自开国以来开运河,广纳粮,十年之间书同文,车同轨,天下为之一肃。
但论其铸造鼎盛王朝之举,莫过于废世荫而开科举。初代宰相提此议时遭受无数攻讦诽谤,称其是背祖忘宗无良无德之辈,一时间弹劾奏折如同雪花一般飘进御书房,但皆如石沉大海连半点水花儿都没见着。
开观二年,初代宰相曹知章被赐死,朝野一片叫好。
开观五年,大隋开天下之首创,废世荫兴科举,当初在曹知章死时叫好最大声的人,死的令人触目惊心。
如今,大隋朝野之门大开,无数寒门子弟如跃龙门,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人为官则足以在寒门光宗耀祖,如何不能让天下学子趋之若鹜?
……
慕惊年一行人在李崇光的提议下找了个小客栈先行休息,以避开进入成京的读书人,寒窗苦读十余载,今日大隋里他们最大。
临街随便找了家还算雅致的客栈,李崇光率先一撩袍子大步而入,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店小二快步上前弯腰笑道:“客官一行人是歇脚还是住店?本店刚到的江淮绿春酒今儿打八折,另外诸位公子要是那赶考的读书人,今儿皇榜若是有名,在这酒楼里的开销,掌柜的全包。”
李崇光一愣,随机笑道:“我们算不得读书人,只是个浑身铜臭的生意人罢了,敢问这江淮春绿还打折么?”
王爷殿下本就生的英武不凡,骨子里的皇家风流也不是刻意能抹去的,三言两语间,倒是引得客栈许多人侧目。
这时掌柜的从后厨出来,见此一幕,将店小二轻轻拉到一旁,笑着开口道:“这位公子说笑了,开门做生意哪有挑挑拣拣的道理,公子您稍侯,我这就让后厨张罗。”随即转过身对店小二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还不去拿酒,愣着干啥呢?”店小二拍拍屁股,嘟囔着嘴走去柜台。
李崇光摆摆手,对此不以为意,微笑调侃道:“掌柜的对读书人这般优待,莫非家中子弟也是科举出身?还是说你当年就是个落榜失意人呐?”
掌柜的满是皱纹的脸此刻满是笑意:“公子好眼力,老头我狗屁本事没有,这个小客栈还是用我婆娘当初存的嫁妆才勉强开起来的。不过说到小老儿的儿子,那倒确实是今年大考的考生,咱穷人家也没啥奢求,那中榜当官是不敢想了,只求能懂点儿道理认点儿字,将来能接手这楼子,饿不死就算是天大的本事了。”
李崇光哈哈大笑,解下腰间佩玉塞在掌柜的手里,低声道:“读书终归是大好事,这块玉也值不了多少钱就当是今儿个我预祝令郎金榜题名,剩的呢就当是今天的酒钱,我是个没本事只会混吃等死的二世祖,这块玉老哥你可万万不要嫌弃呐。”
掌柜的见李崇光神色认真,觉得大概是拒绝不了了,将玉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拱手认真道:“公子这块玉小老儿替儿子收下了,要是真能祖坟冒青烟得以中榜,小老儿请公子喝酒,公子一定要赏脸啊。”
“那必须的,到时候就怕掌柜的你酒不够啊。”李崇光拿起一壶茶,自斟自饮。
掌柜的识趣地笑着弯了弯腰,转身进了后厨。
此时王虎头带着慕惊年从门外走进,引得小小酒楼里许多人侧目,好俊的哥儿!
“木头,你怎地脸这般红,莫不是在街上被哪个大婶吃了豆腐?”李崇光瞅着眼前这个脸带桃花的少年,促狭地说道。
慕惊年咽下一大口茶,把碗重重一放,砰地一声,脸带煞气地看着王爷殿下。
不仅李崇光,周围的闲人散客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前者一桌人看起来非富即贵,众人仅仅是好奇地看了看,也没有人出言不逊当这个出头鸟。
“公子……慕小哥与方才与我返回时路过青楼勾栏……里面的女子瞅着慕小哥长得俊说啥也不让走……说是不收银子……”王虎头轻声地解释。
李崇光脸色如常的点了点头,只是颤抖的肩膀已经把他出卖。
慕惊年一身红袍,满脸杀气。
……
皇宫,青云楼上。
一位身穿明黄色绣金袍的中年男子神色专注地煨着火,黑瓷小锅中浓汤翻滚,案上摆着几碟生蔬羊肉。
对面盘腿坐着一个怀抱狐裘,望着小锅流口水的老人。
“这才初秋,怎的抱上了裘子,还有把你那口水收收。”中年男子皱眉说道。
“人老咯,一起秋风便寒的紧,不比以前咯。”老人眼睛依旧盯着小锅里的羊肉,“陛下你快别吊老头胃口了,再多加些柴火。”
“咱俩到底是皇帝?”
“当然您是啊。”
“那就麻烦你不要用跟厨子说话的口气跟我说话!”
“好嘞,请您加些炉火,这都小半个时辰了,您瞅瞅,肉还漂着呢。”
“着什么急。”
“能不着急吗,老朽饿啊。”
“你来?!你来?!”中年男子把筷子一摔,唾沫四溅。
狐裘老人默默地从身后拿出两罐酒,香味从泥封缝隙中四散,勾人至极。
中年男子默默地重新拿起筷子,沉着地说道:“我来。”
桌子两边分别是大隋皇帝李崇明,监察司提司陶洞桥,此刻一人下手一人指挥。
指挥的是臣子,动手的是皇帝。
……
李崇光最后还是在慕惊年看死人般的眼神里笑出声来。
“这种羊羔就是在初秋吃才最好,用小锅小锅慢慢煨着……”
锅里白萝卜羊肉块翻滚,乳白色的汤汁翻起点点油花。
“叮叮叮……”慕惊年用筷子敲了敲碗沿。
“我来,我来……”李崇光手脚麻利地给慕惊年盛了一碗。
第6章 初至成京()
草原游牧民族与中原农耕文明的斗争绵延了千年,每一任皇帝的毕生夙愿大抵不过挥兵北上气吞万里如虎,将生性残暴的蛮人钉死在草原上,用他们脖颈里的鲜血浇灌野草,将大草原变为王朝的马场,扬鞭天下。
蛮人天生身高力强,耐苦寒,善马弓,能负百斤登攀数十里仍有余力强战。
每逢大寒大旱水草殆绝之际,蛮人无奈只能南侵中原,一边是饿死,一边是战死或是吃饱,这样关于生与死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