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余烬-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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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披了一件长袍的刘稷,没有感到丝毫冷意,只觉得热血一阵阵地涌上头顶,他一把拔出横刀,高高举过头顶,仰天一声长啸。
“汉人何惧!”
“不惧!”
那些跟着他拼命攻城的汉人纷纷响应,这股潮流渐渐蔓延到了全城,震天价的呼喊声次第响起来,生生盖过了城外的巨响。
“我们是汉人,我们毫不畏惧!”
十多万人的呼声,震得人耳膜发疼,等到汉人的声音渐歇,又响起了一阵异族的欢呼,近六万象雄人,在小四小五的带领下,毫不示弱地给予了响应,同样声震四野。
“象雄人有怕死的吗?。”
“不怕!”
这等情形,让城上的诸将不禁面面相觑,封常清冷冷地哼了一声。
“百姓尚且不怕,咱们本就是刀头舔血的军汉,死便死了罢,安西镇的男儿,都站到前头去,莫要让人笑话,说咱们只敢躲在百姓的身后,老子。。。。。。”
“丢不起那人!”
第二百三十七章 强悍()
俗话说,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
逻些城外,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在潮水一般的黑色大浪中,一匹毛色纯白的骏马,从军阵中分出,一步一步地走向前方。
48岁的赤德祖赞头戴暗红色的朝霞冠,身披一件褚色云肩翻领长袍,领口处露出精良的铠甲叶子,经过修饰的长须被风吹起,在胸前微微拂动。
身后的侍从举着一顶曲柄圆形华盖,离着大概两个马头的距离,为的是让赞普独自享用军民的欢呼,在他们的后面,一众大臣按着官职和地位的高低,策马随行,他们越过重重的人群,就像在海水分出的一抹浪花,格外醒目。
军阵中的吐蕃骑兵,无不是转头看向了这位主君,赤德祖赞的目光,却没有给他们以任何回应,从现身的那一刻起,就牢牢地盯在了远处的城墙上。
红色山体上的那座城池,越来越近,也看得越来越清楚,吸引他的并不是排列整齐的守军,也不是那面颜色鲜艳的红旗,而是城墙上,那一个个挂在外头的箱笼!密密麻麻地挂了一整面墙。
这些人他大都认识,全是国中的权贵或是部落头人,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赤德祖赞握着马鞭的手,不禁微微颤抖,唐人,这是一点余地都没打算留啊。
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军阵的最前方,骏马在唐人的弓弩范围之外停下,他的侍从和大臣们纷纷上前,将自家主君簇拥在当中。
“尚结赞。”赤德祖赞头也不回地叫道。
“尊贵的赞普,你忠实的仆人在等待你的召唤。”尚结赞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第一个叫到。
“请告诉我,你用了多久,就丢掉了吐蕃人一百多年的基业?超过一天吗?”
在这么多人面前,尚结赞无言以对,话也说得结结巴巴:“他们来得太突然,我们根本没有准备,城里的守军还不到一万人,那些卑鄙的庸奴,又被唐人煽动作乱,我已经尽了全力,只能保护王子逃出来,就连赞蒙也。。。。。。”
“来得突然,守军不够,庸奴叛变,很好的理由,保住了我的孩子,我还能说什么呢,可怜的芒保杰细登,我的眼神不太好,没有在那上面发现她的人头,你们呢,看到了吗?”
紧跟在他身旁的大论没庐。穷桑与几个次论、尚官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奈地开口说道。
“恐怕他们会留下赞蒙的性命,作为献给天可汗的礼物。”
“那就糟了,如果天可汗知道,这个女子害死了他的妹妹和侄儿,只怕不是砍头那么简单,我听说唐人有一种刑罚,是用五匹马系着人的四肢和头发,然后分别赶向不同的方向,受刑的人,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躯,四分五裂,一点一点地体会那种被肢解的痛苦,直到慢慢地死去。。。。。。”
赤德祖赞面无表情的话,在这些大臣的心中,激起了轩然大波,那是一件尘封了超过了二十年的往事,其根本原因,并不是两个妃子争宠或是夺嫡这类的宫苇秘闻,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那就是权力的更迭。
赤德祖赞年仅七岁就登上了赞普之位,他的父亲,在征讨南诏的战争中阵亡,当时的吐蕃,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局面,主少国疑,权力掌握在祖母赤玛禄的手中,用汉人的称呼应该叫做“太皇太后”。
这个吐蕃有史以来最强悍的女人,出自没庐氏,也就是现任大论没庐。穷桑所属的部族,她不仅要面对来自外部,那个庞大帝国的压力,而且还要应付国内层出不穷的叛乱和离心,而巧合的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也掌握在一个女人的手中。
汉人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则天。
赤玛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出使者,一趟趟地去往长安、洛阳,用最谦卑的口吻,请求和亲。
最终两个女人达成了协议,也停止了双方的敌对,这份协议,给了吐蕃一个宝贵的喘息之机,而紧接着,在双方还没有就出嫁的公主达成一致时,两国同时发生了巨变。
一代女皇武则天在她最后的日子里,被早有预谋的朝臣推翻,不得不还政于自己的儿子,从而恢复了“唐”这个伟大的朝代,史称“神龙之变”。
而就在这时,吐蕃国内的叛乱如火如荼,稳定了外部形势的赤玛禄,依靠旧贵族的支撑,以铁的手腕频频出击,粉碎了多起大臣和属国的叛乱,最终维持住了局面。
等到双方旧事重提,大唐的皇帝已经换成了以懦弱、仁厚著称的李显,他在任上干得唯一有点意义的事情,就是亲自将年仅九岁的金城公主,送过了渭水。
这可能是华夏史上最离奇的和亲,男女双方都不到十岁,两个孩子既不明白婚姻的意义,也不知道政治为何物,更像是一对玩伴。
赤德祖赞还能记起,当他第一次看到,一个迥异于吐蕃女子的女孩,那种充满了好奇与担忧的目光。
与她的先辈文成公主一样,金城公主所带来的,是大量的书籍、技术、工匠、作物,还有文化,其中不仅包含了通行于中原的儒学,还有宗教。
当时的吐蕃,在上层贵族中流行的,不是后来闻名遐尔的羌传佛教,而是发源于象雄地区的苯教,与两代公主所崇信的佛教,有着天生敌对关系,百年以来,不断地兴起和衰落,在他的这一代也不例外。
受到汉族妻子的影响,赤德祖赞不但大力宣扬佛教,还对吐蕃的社会结构,进行了深层次的改革,试图将一个农奴社会,向封建化发展。
这就不可避免地会触及旧贵族的利益,这派利益的代表,在强悍的祖母赤玛禄之后,由四大尚族之一的那囊氏挑起,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囊。芒保杰细登,这个日后生出了吐蕃最伟大赞普的女人,放到了赤德祖赞的身边,从后宫的争夺开始,全面狙击他的一切行为。
矛盾终于在二十多年前发展到了顶点,那一年,他和金族公主唯一的子嗣,也是未来的赞普亡故了,虽然找不到任何证据,但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从那以后,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哪怕后者于十三年前逝去,做为一个连妻儿都保护不了的男人,他没有脸,去见她。
看着城头那面鲜艳的红旗,赤德祖赞有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感觉,他的汉人妻子曾经告诉过他一句话,记忆犹新。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现在,唐人就来报仇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建议()
“二十多年前,你们不愿意让一个流着天可汗血脉的孩子,继承赞普的位子,甚至等不及他成年,就下了手,因为你们害怕,他长大以后,背靠着大唐,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他的身边,掌握足够的力量,把你们连根拔起。”
赤德祖赞平静地述说着,他身后的一干臣子,脸色发白,也只有到了绝境,他们才明白,只有吐蕃的赞普,才是这个国家唯一的领袖,而这种地位,正是他们一百多年以来,亲手造成的。
“现在,他的族人就在我们的眼前,他们杀死了城里的每一个人,将我们用了一百多年建成的都城,夷为平地,如果,吐蕃在我的手里终结,我,赤德祖赞,你们的赞普,将在你们尸体上,与唐人战斗到最后一刻。”
他的话,让那些臣子大吃一惊,尚结息忍不住发问:“我们要攻城?”
赤德祖赞回头看了他一眼:“琛氏的尚结息许丁,你有什么别的建议?”
“尊贵的赞普。”尚结息在马上深施一礼:“这座城池,已经不是尚结赞离开时的那个样子,唐人也许不多,一万或是更少,但是他们解救了大量的汉人奴隶,还有着无数的象雄人,恕我直言,就算我们拼光了这里的每一个人,也未必能攻得下,如果,吐蕃人都死光了,拿下一座空城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下去。”
“从尚结赞逃离这里,到我们兵临城下,足足有十多天的时间,他们将城池洗劫一空,却没有及时离去,为什么?”
尚结息没有等他们答话,便自顾自地说下去:“明知道我们不会放弃都城,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在等待,来自别处的援军。”
“你是说,哥舒翰?”没庐。穷桑首先反应过来。
“想想看,如果他们一早就派出了使者,哥舒翰反应又快的话,需要多少天就能到达这里?”
关于这个问题,最有权威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率军从那里退回来的恩兰。达扎路恭,后者毫无波澜地说道:“七天,如果没有阻碍的话。”
所谓的阻碍是什么,在场的众人都是心知肚明,赤德祖赞看了一眼自己的宠臣,九大臣之一的末。东则布,他来自于苏毗部。
“末凌替忠于你,尊贵的赞普。”末。东则布不得不分辨几句:“可他面临着两个方向上的威胁,或许会与唐人妥协,让他们通过领地,请相信,这是不得已的行为,苏毗人对于吐蕃,有着重要的意义。”
“是啊,我们的兵粮半出其中,如果,连苏毗人都背叛了吐蕃,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希望。”
赤德祖赞接着说道:“达扎路恭用了七天赶回来,唐人可能更长一点,照这样算算,留给我们的时间,最多还有五天,当初,唐人用了不到一天就攻陷了我们的都城,五天的时间,能不能让我们夺回来?”
众人沉默了,唐人已经整阵以待,谁敢有那样的把握?
稍等了一会儿,尚结息的声音再度响起来:“就算我们拼命拿下了逻些城,如何再去面对,哥舒翰的大军?”
“这里的人,是我们唯一的筹码,也是吐蕃最后的种子,无论如何,一定要保存下来,我尚结息,愿意进城去和唐人谈判,哪怕他们将我的头颅,挂在城墙上。”
“请赞普恩准。”
赤德祖赞转过头,再一次看着矗立在山体上的那座雄城,他在回忆着上一次来到这里,是什么时候?
“赞普。”见他没有反应,尚结息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能战而后能和。”赤德祖赞摇摇头:“达扎路恭,派出我们的士兵,等他们扎好梯子,马上攻城,由你指挥。”
“遵命。”
恩兰。达扎路恭弯下腰,应声答道。
“呜呜呜。。。。。。”
没过多久,城下就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号角声,让每一个守军都听得清楚,刘稷已经披上了甲胄,那把高过一人的陌刀,就靠在城墙上。
正面的这段城墙,站满了安西镇的将士,他们当中既有北庭支援来的老兵,也有新募的,全都经历了自大勃律以来的所有战事,面对城下敌人的庞大军阵,没有表现出任何惧色,也不像那引起汉人一样,激动万分,人人都是面色平静地做着准备。
虽然城上的守具不齐,可对于善用弓弩的唐军将士来说,守城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刘稷的手中拿着一具伏远弩,沉重的弩身由坚实的花梨木雕成,精铁打造的弩机,上了一层桐漆,是为了防锈之用,他拿起一支弩箭,塞进洞里,只得得“咔嚓”一声清响,表示箭矢到位,随时处于发射的状态。
弩身前端安着一个简陋的瞄准装置,由青铜打造后用点印的手法镶嵌到器身上,而且还能扳平或是立起,刘稷将弩机端起,指向城下,看着远处的吐蕃人,步步进逼。
吐蕃人的气势很盛,第一波攻击,就排得密密麻麻,巨大的木盾顶在最前头,跟在后面的,是一架架的粗制木梯,扛在身穿轻甲的步卒手中,动作迅速地朝城池的方向扑过来。
“投石,预备。”
架在城台上的投石器首先发出了声响,在三名军士的拉拽下,投臂被猛地弹起,将网兜中的石块弹向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密集的敌军大队当中。
石块砸中了一个吐蕃步卒,又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后飞去,人群中现出一道空白,很快又被后面人给填满了。
“弓弩!”
田珍的大嗓门,传入每个军士的耳中,刘稷端着弩机,将一个吐蕃人的身影套进去。
“放!”
城头上顿时响起一片机簧的收缩声,第一批进入射程的是强弩,刘稷按下扳机,机身发出一个明显的反作用力,将黑沉沉的弩箭推了出去,在飞行了近二百步之后,从两面大盾的缝隙处钻进去,射在一名吐蕃军士的肋下,那人猝不及防,抱着腰部发出一声惨叫,手上的盾牌也掉到了地下,露出后面的人身。
将近三百部强弩的齐射,给了吐蕃人沉重的打击,至少有上百人倒在地上,可是与之前一样,更多的敌人补上了空位。
紧接着,迎接他们的,是上千支羽箭,同时,吐蕃人队伍中的弓箭手,也开始冒着箭雨,对着城头射击,以掩护步卒们的行动,而那些扛着梯子的步卒们,则悍不畏死地冲过去,朝着城下推进。
经过不懈的努力,吐蕃人终于走完了这段死亡之路,将梯子搭上了城头。
也代表着,更为惨烈的攻城战,打响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蚁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