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余烬-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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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来之则安之,刘稷端起几上的杯子,慢慢地品味着里面的美酒,等到所有人都落座,白孝节作为主人,并没有坐到首席上,而是站在最前方,突然伸出双手在空中拍了几下。
只听得一阵丝竹声响,从厅外进来一队女人,厅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她们的身上,就连刘稷也停下了杯子,目不转睛地瞧着。
那是一队胡女,全都做当地人的打扮,在十一月的天气里,身上只穿了一件薄纱裙,露出大片的肌肤,里面的亵衣紧紧地贴在动人的躯体上,观之令人血脉贲张。
一队八人的龟兹舞女,来到大厅的中央,排成一个菱形,很快,音乐声就变成了欢快而富有节奏的曲调,这些舞女随之做出动作,伸臂曲腰,昂首翘臀,跳起了一种十分优美的舞蹈。
“此舞名为‘拓枝’,安西诸镇,属这府中舞伎跳得最好。”
见他看得入了神,一旁服侍的汉女靠过来,为他添上酒水,刘稷闻到一股甜甜的腻香,不由得心中一动,一把将她的腰肢搂住。
“小娘子定然精于此舞,不知跳得如何?”
汉女的面上有几分羞涩,抬起一双妙目,轻声说道:“奴跳得如何,五郎不是看过了么。”
尼玛,又是熟人?
刘稷暗自骂了一句,低下头,在她耳边说道:“那日酒喝得多了些,光看人去了,娘子莫怪。”
“那不如,改日奴做东,单单跳与五郎一人看。”
汉女的手指在他的胸口上划过,眼神中秋波流动,声音舒媚入骨。
“可好?”
第二十六章 过节()
刘稷哈哈一笑,捉住她的手,飞快地在她额上印了一下,眼中已经瞥见,白孝节端着一个杯子走了过来,后头还跟着一个男子。
男子约摸一米八五左右,生得极为健壮,浓密的胡茬布满了整个下颌,使得他看上去有些大,实际上,从眉眼前,刘稷能肯定他最多不超过三十岁,令人奇怪的是,此人的面上颇有些不情不愿,看到自己,甚至露出了一个不屑的表情,一闪即逝。
正戏来了,他不动声色地与怀中的汉女作亲热状,直到听到白孝节的声音响起。
“五郎果然是少年风流,让人好生羡慕。”
“都督这是?”
刘稷作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手上依然紧搂着女子的腰,女子将身体埋在他的怀里,似乎羞不可当,倒底是专业人士,演技就是好。
此时,白孝节已经走到了他的席前,男子落后两步,眼神在他怀中的女子停留了片刻,随即便偏过头去。
“五郎莫怪,今天请你过府,一则是洗尘,二则么,与你赔罪,当日你二人的此许不快,全因此女而起,我做主已经将她买下,就此送与五郎,不知可能消了这等过节?”
刘稷一愣,难怪此女作良家打扮,并不是她想玩角色扮演,而是一早就被赎了身啊。
白孝节的话,让他想起杨鹄子当日说过的一件事,自己在抢了张连翘之后不过一天,就将人丢开,又跑去与某个人争花魁,难道指的就是怀中女子?
想到这里,他将女子放开,端起斟满的酒杯站起身,却没有举起来。
“都督吩咐,原本应当照办,可此事,不过是我二人寻常嘻闹,怎能劳动都督亲自过问呢。”
白孝节见他不领情,也不着恼,回身踢了那男子一脚。
“老七,说句话。”
男子足足比白孝节要高过一个头,却似乎很怕他,转过身不情不愿地冲刘稷一拱手,粗声粗气地说道。
“那日是某的不是,这厢与你赔礼了。”
刘稷定定地看着对方,能让白孝节亲自做陪的,这番过节定然小不了,他记得杨鹄子说当日事情闹得很大,连封常清都压不下,这才跑去了军中,其中未必没有躲避的因素。
问题是,这龟兹城的花魁,质量不行啊,还没有他抢进府的几个女子好看,难道是古人的审美有异?刘稷怎么看,都只觉得席间女子根本就不值得一争。
反观那男子,时不时就会瞥一眼,女子不敢看他,却也暗暗偏过头去,动作虽然极其隐蔽,又怎能瞒得过刘稷的眼睛。
此中定有隐情。
这个男子姓白,排行第七,与自己有过节,甚至不输于自己,他的判断慢慢清晰起来,若是没有料错,此人应该就是与之齐名的安西四害之首。
白虓噉!
当然,这是他的诨号,真名叫做白孝德,龟兹王族出身,安史之乱中一举成名,此时不过是个普通军校罢了。
“怎么着,白虓噉,你不服气?”刘稷有意说道,只见男子抬起头,目露凶光,没等说出什么,就被白孝节瞪了回去。
后者赔着笑脸,推了他一把:“老七性子倔,你莫怪。”
等到男子返身走远,白孝节放低了声音说道:“我已经安排他前往河西从军,不日就将启行,日后这龟兹城中,你再也不会看到他,五郎,算了吧。”
人家都低声下气成这样了,刘稷也不好再说什么:“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本就是小事,不是都督提起,我一早就忘了。”
“忘了好,忘了好。”白孝节举着杯子,刘稷与他轻轻一碰,都是一饮而尽,彼此心照不宣地揭过此事。
奇怪的是,事情说完了,酒也喝过了,白孝节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刘稷顿时明白,所谓的赔罪,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戏肉还在后头。
果然,在他的示意下,原本坐在刘稷身边的女子,借口去梳妆,很干脆地让出了位子,等她一离开,白孝节便毫不客气地坐下,连服侍的人都不要,竟然亲自与他把盏。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刘稷不动声色地与他举杯畅饮,想要知道,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打算,会不惜送女还要做出低姿态。
“听闻五郎此次立下大功,他日必有封赏,前途定然不可限量,但不知,是回到安西镇呢,还是另有高就?”白孝节一边看着堂上的歌舞一边问道。
刘稷同他一样,都是作出一付欣赏歌舞的模样,大堂上那队舞伎已经换了两只舞,此时正在跳着一只动作简单但却让人赏心悦目的舞蹈。
胡旋。
她们的身上挂着银铃,随着动作幅度的加大,清脆的铃声不绝于耳,身上的纱裙转成了一条线,露出雪白的大腿和曼妙的腰肢,就连腰间的肚脐都清晰可见,蒙着面纱的脸颊只露出一双眼睛,每个观赏都能感觉到,她们眼中释放的秋波,一时间无不是呼吸急促,连眨眼的功夫都舍不得。
白孝节一直在用余光观察着这位闻名暇尔的枭五郎,原以为不过是个色中浪子,没曾想,对方虽然作出一付色魂与授的模样,可眼里却没有一丝淫光,这种年纪,竟然有着不输于老司机的定力?与之前的那些表现显得格格不入,他有些不信。
毕竟传闻真实与否,普通百姓可能并不知情,他这个城中的地头蛇却是一清二楚的,哪一天抢了什么人,抢去做了什么,何时进的府,家人有何反应,全都瞒不过他的眼,根本就作不得伪。
就在白孝节以为他没有听清楚,打算再问上一遍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清晰地进入耳中。
“一条商路尔,值得都督如此煞费苦心,连害民之贼都要放过么?”
白孝节陡然听闻,心里就是一惊,手上的杯子一荡,洒出几滴酒水来,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不仅猜到了他的意图,还给出了再也明确不过的答案,那就是。
毫不妥协!
第二十七章 私怨()
都督府厅堂后面是一个具有本地风格的天井,在水源匮乏的时候,人们往往会将屋子建筑在它的周围,当然,此时的水井以装饰的效果居多,两边的回廊里,府中的仆役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离席的女子来到廊下,靠在一根合腰粗的柱子上,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不料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吃了一惊。
“阿妙,是某。”
女子停止了挣扎,面上还是有几分惊讶:“七郎,你怎会到此,不成,这里人太多了,会被下人看到的。”
“看到又如何,哪个敢说嘴,老子结果了他。”
白孝德毫不避忌地抱住她的腰,低下头,一边嗅着她的发香,一边去蹭她的脸,满是胡茬地在娇嫩的肌肤上滑过,刺得女子痒酥酥地。
“不能。”
女子不得不奋力推开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歉意地说道:“奴不能出来太久,一会儿还要回席,你也早些进去吧。”
白孝德受不得她的冷淡,恨恨地一拳砸在廊柱上,发出“咚咚”地声响。
“阿妙,你是某的人,某的人!”
“那又如何,奴的身契在都督手上,说白了,不过是他的一个玩物罢了,你若真有此心,当时为何不替奴赎身?也是,你就算接了奴去,家中悍妇如何容得,只怕一转手就卖与他人了,如今,都督将奴赠与刘五郎,你知道他的名声,此生怕是再见无望了。”
“某不服,谁得到你都成,为何偏生是他?”白孝德最听不得这个名字,眼睛一下子红了。
“服不服地又能如何,你我好歹相识一场,七郎,奴要走了,你多保重。”女子伸手抚了抚他的面颊,现出一个凄美的笑容。
眼睁睁地看着女子走过身边,一想到她要去曲意逢迎那个人,白孝德就无法忍受,就在女子即将走远的一刻,他突然间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女子忍痛不住,差点就惊呼失声。
“你做什么!”
“阿妙,跟某走,离开这里,咱们去河西,从此再也不分离,好不好?”
“你先放开。”女子挣脱他的手,揉了揉手腕,忍痛说道:“你疯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见他依然心有不甘的样子,柔声劝说:“奴是倡伎出身,如今赎了出来,成为白府的一个奴婢,就算舍了这身份不要,也不过是个逃奴而已,又有多大区别?”
“可你不同,七郎,你是男儿,要建功立业,做出一事情来,不能因为奴,背上一个私通的罪名,这一生再也抬不起头,今日你的好意,奴可以领,但是往后,当你被他人嘲笑讥讽之时,一定会后悔,到那时,奴就成了你的出气羔羊,你不会想,你我从此成为一对怨侣吧?”
白孝德再也作声不得,女子的话,正中他的心事,与其说对她有一分痴念,不如说是眼见她即将跟从他人的不甘,若是要为此搭进去一生,怎么可能?
可一想到,心爱的女子被那个人压在身下,他连进去的勇气都消失了,只想着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看着男子抽身就走,竟然比自己的动作还要快,杜妙如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手腕上的那道红印子,提醒了她,无论是外面这个男子,还是里面那个男子,其实没什么区别,都不过视自己为玩物而已。
大厅里的歌舞还在继续,舞者换了一批又一批,刘稷已经看不出她们跳得是什么了,只有邻席的封浩,兴奋地手舞足蹈,一付憋坏了的模样。
他对于音乐这种高雅的艺术,实在是提不起多少兴趣,要不是那些舞姬生得漂亮又穿得少,一早就该告辞离去了。
原本还有个生得不错的女子服侍,喝喝酒调**倒也有些意思,可如今女子不知道去了哪里,身边坐着一个闷声不语的中年大叔,哪还有什么兴致,与其在这里瞎耽误功夫,不如去做些正事要紧。
白孝节同样兴致缺缺,原以为对方不过是个莽夫,给个面子送点实惠就能拿下,没想到,他还不曾提出什么,对方却一口揭破了他的心思,直接了当,倒像是传闻中的性子。
可这份敏锐,倒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呢?他有些拿不定主意,那些打好的腹稿便没能说下去,一时间场面便显得有些冷。
“都督盛义,我已经见识了,说实话,大开眼界,只不过。。。。。。”
刘稷实在不想再敷衍下去,正待起身告辞,白孝节恍若未觉地抬起头,突兀地说了一句。
“五郎对于商路,有何见教?”
话已出口的刘稷微微一愣,心说不会想到现在才开口吧,有那么难于启齿么。
“都督此言,恕稷有些不明白。”
“你明白的,方才我一直在想,你执意要严惩那王惟良,不独独是一已私怨吧。”白孝节眼神清明地说道。
“稷实不知,但请都督明示。”
白孝节根本不信,一脸认真地说道:“五郎不必讳言,今日请你来,就存了直言相告的心思,若是你我还转弯抹角,只怕到时候,会有扯不清的麻烦。”
刘稷心中一凛,他已经大概猜得出,对方想说什么了。
果然,白孝节继续说下去:“北庭扼守西方要道,关内之物进出都避不它,如今大食、吐蕃诸敌已灭,大唐之盛如日中天,商贾之行正其时也。”
“王惟良此次叙功,最少也能升上瀚海军使,庭州以西,皆在其羽翼之下,我听闻在吐蕃战事中,你与他有些误会,想必不会甘愿与他为邻,从此日日不得安生吧。”
不得不说,白孝节说得都是实情,瀚海军是北庭主力,全军一万二千余人,还有为数四千的骑军,如果王惟良存心想找他的麻烦,后果比白孝节所说得还要严重得多,所以他才会揪住对方的错处,追究到底。
“都督既然知晓,为何还会劝我放过他?”刘稷反问道。
不料白孝节诧异地答道:“谁说我们是要劝你放过他?”
第二十八章 石子()
话已经挑明,刘稷倒是不好再言走,他也想听一听,这些人的真实意图。
后世所说的丝绸之路,西州是一个关键的节点,它东接河西走廊,西联域外也就是大食之地,上承漠北草原,下邻安西、勃律、天竺一带,因此,对于这里,大唐并没有同安西四镇一般置为羁靡制,而是如关内一般设成了郡县,直接掌控于手中。
要知道,在贞观年间,那里存在着一个西域大国,名唤做高昌,国王鞠氏,汉化程度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