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余烬-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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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散架,他又多加上了一倍的支撑木,这才一咬牙,去寻梁宰。
梁宰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转头看着封常清,后者点点头,他大步上前,朝着自己的部属一挥手。
“弟兄们,就照咱们之前练的那样来,听某号令。”
在他的指挥下,数百人一齐喊着号子,缓缓拉动系在木梢子上的绳索,接近最高点的时候,所有人猛地一用力,那根长长的投臂划出一个四分之一的圆形,将挂在顶端的铁链头甩上了半空。
两岸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着在空中飞舞的那条铁链,被大力扔出的链头,随着高度的上升,慢慢地带起后面的链子,像一条飞舞的长蛇,缓缓地朝着对岸而去。
刘稷也在看着,同时在心里计算着它的大致落点,果然,这架投石机产生的推力非同小可,铁链子飞过他的头顶,足足超过了十几步远,才带着一股呼啸声落下来,好在速度不算快,周围的唐军纷纷避开,眼看它落在了泥地上。
“不好!”
刘稷一下子就觉出了不妥,铁链落到泥地上之后,很快就朝着对岸缩去,那是因为架在河岸上的那一段悬空,所产生的作用。
另一头还好说,被早有准备的宇文晟命人固定在地面上,可河岸的这一头,缩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由于它的重量太大,就算有人想扑上去拉住,也是不成的。
刘稷随手从一个军士手里抢过一支长枪,没等他动手,一个黑影飞快地冲过去,手上的长枪“嗖”地下刺,准确地穿过一个铁环,钉进了泥地里。
“拉住它!”
刘稷大喊一声,用同样的方法,一枪刺在铁环的空隙处,制止了铁链子的滑动之势,被他叫到的军士纷纷上前,七手八脚地扯住,几十上百人一齐用力,才终于将链子拉紧。
剩下的事情就容易了,固定的办法也很简单,几根粗大的木头桩子,被军士们用木槌锤进了泥地里,将铁链子的一端在上头缠紧,再用铁钎子加以固定,就形成了一道紧繃在河面上的铁索。
用同样的法子,八根铁链被一一投过来,以六根为底,两根为栏,一条悬索桥的雏形便成了形,再将准备好的木板一一捆上去,这条两步宽、百多步长的简易飞桥变戏法般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唐人倒还镇定如初,咄骨利等人已经不知道用语言来形容了。
要知道,吐蕃人用了整整七个多月,才架好了一座藤桥,人家从头到尾就没超过两个时辰,这是何等的力量?
咄骨利非常庆幸自己的选择,是和这些得到天神庇佑的唐人站在一起的。
没有任何机会了,息东赞再次哀叹了一声,直到唐人的骑军牵着马匹从那座桥上过了河,他才算是真正死心。
原以为,唐人没有办法架桥,马匹辎重过不来,自己领着骑军,可以伺机下手,毕竟以骑对步,纵然硬拼不划算,也可以加以骚扰,可谁能想到?
他们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生生架起了一座铁桥!
那可是铁啊,吐蕃人要用宝贵的马匹,才换得来的粗铁,居然被他们随随便便地用来架桥,这比在战场上打了败仗还要让人气馁,因为打败了,大不了下一次赢回来,国力上的巨大差距,拿什么去赢?
息东赞头一回生出了恐惧之心,大唐,如同远处的高山一样,不可战胜、无法攀援,他们付出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真的是自己能够阻止的吗?
比起这股力量,杀掉一两个勇士,又算得了什么?
“走,回贺菩劳城。”
息东赞沉着脸,调转了马头,再也没有看上一眼。
第八十八章 进军()
“五郎!”
正在看着自己人清理战场的刘稷,冷不防被人一把给抱住了,如此热烈的礼节,在这个时代并不多见,严格意义上来说,它属于胡礼。
不过,此时谁会在乎这个呢,用不着回头,他也知道那是谁,不由得心中一暖,嘴里更是毫不客气。
“忒大力,老子没战死,也得让你弄死。”
杨预哈哈一笑,却没有马上放开,而是紧紧一拥,然后扳着他的肩甲,将身体面对面。
“都说你小子命大死不了,这样的法子,定是你生出来的,害得某白白担心一场。”
“人算不如天算,能活下来,实属侥幸。”
刘稷表情淡淡地拍拍他的手,这么正面一看,杨预心里便是一惊,他身上那件明光铠,是封常清特意命人按使君一级的用料打造的,要比一般人厚实得多,防护力自然也更强,可是眼下呢。
被他扶住的肩甲,一边已经被砍断,只连了短短地一小截,若不是有系带捆着,早就断落了,身上更是触目惊心,原本整齐密集的铁叶子,变得七零八落,胸口处的那面护镜,竟然深深地凹了进去,这倒也罢了,左右盔甲就是用来遮护的,伤在盔甲上,总好过伤在身体上。
只见他的身上,插着好几处不显眼的黑点,仔细一看,全都是被撅断的箭杆,有的地方已经渗出了深色,杨预赶紧放开手。
“挂彩了?要不要紧。”
“死不了。”
刘稷仍是那付表情,自己事情自己知,这些箭矢,全都射在甲叶脱落之处,穿透了里层的牛皮,好在力量不算很大,入肉不深,此时的感觉,微痛中带着麻痒,出血量应该已经控制住了。
这只是看得见的伤痕,那么密集的战斗,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做到毫发无损?
以他如此坚固的防护,尚且不能避免,手下的情形可想而知,杨预同他站在一块儿,默默地看着早已被清理出来的唐军遗体。
过河的唐军一共不过一百五十来人,加上咄骨利的那三十多个,如今还能站着的,已经不足八十人,几乎个个身上都带着伤,就在杨预过来的一刻,他刚刚为身后的那名执旗,一个敦实的河东汉子,合上双眼。
背水一战,濒临绝境,这些人非但没有崩溃,反而爆发出了无比伦比的战斗意志,牢牢地控制了河岸,更是用精彩的表现,击垮了吐蕃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否则,就凭几架楼车、几道飞索,怎么可能逼退他们?
在这个小小的阵地周围,吐蕃步卒的尸体堆积了一层又一层,他们同样舍生忘死,踏着自家弟兄的身体,不要命地抢攻,面对武装到牙齿的唐人,很多时候就是以命换伤,面对这样的惨烈,谁敢说过河必胜?
也只有在这一刻,才让杨预突然觉得,五郎的行径,并不是毫无道理,能打的人,自然有嚣张的本钱。
战果的统计由军中虞侯负责,事情发生在眼皮子底下,没有任何争议之处,所有的尸体当中,除了隔河被射倒的一小部分,全部归属过河的这一部唐军所有,咄骨利他们不算编制,自然也没有统计进去。
点算的结果,共计毙敌七百余名,占了敌军步卒总数的四成之多,跳荡之功跑不掉,上阵上获也是板上钉钉,无人不是心服口服,这个消息一宣布,正在包扎的张无价、许光景等老卒都是松了一口气,没有人希望,一番卖命下来,功劳还让人给抢了。
这就是跟着刘稷的好处了,他们的顶头上司是自家戍主的师父,营中主帅更是准岳丈,实打实的战功,哪个敢伸手?
而刘稷自己,除了首级,还有建言之功,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相信上疏朝廷的捷报里,会写得天花乱坠,不过,眼下还没有到庆功的时候,因为吐蕃人的主力,并未折损。
同手下们一样,等到军中郎中过了河,刘稷在他们的帮助下脱掉盔甲,将那些嵌入肉中的箭头拔出来,真是中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子才感到了疼痛。
“如今一刻也停不得,需得马上追击,嘶。”
抽了口冷气,他的语调依然是毫不妥协,封常清有些犹豫,看了看段秀实,后者掌着刺探,他需要一个准确的情报。
段秀实合上手中的功绩册子,随手递给自己的一个手下,目视刘稷问道:“理由呢?”
“息东赞本就没有死守婆夷川之心,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诱惑我等追上去。”刘稷忍痛咬着牙,耐心地同他们分析,可是这话一出,几个将帅顿时糊涂了。
封常清更是面沉如水,他担心的就是这个,穷寇莫追,何况人家还没穷,始终保持着一只为数三千左右的生力军,焉知不是在等自己追上去,半途伏击?
“他在算计咱们,咱们也在算计他,凭着区区三千人,他不可能对咱们下手,因此,从这里到贺菩劳城,当是无逾的,咱们的追击,并不是为了追上他,那是不可能的,而是将他赶走,巩固勃律人的效忠之心。”
“你的意思是说,吐蕃人还有别的军力,在某个地方藏着?”封常清慢慢听出了味。
“那是一定的,属下与杨鹄子的那趟刺探,触动了他们的神经,故此才会痛下杀手,他们想要隐瞒什么,除了军力,不可能是别的。”
刘稷稍稍停顿了一下,忍过一阵疼痛,继续说道:“咱们的动作越快,越能让他以为得计,追兵需得大张旗鼓,让他们能一眼看到,但是要以贺菩劳城为界,一过了那里,就要停下。”
他的建议已经说完,听不听得就是人家的事,不过经过这一战,对于他的话,封常清也好,段秀实、田珍、杨和等宿将也好,都更加重视,在嘱咐了他好生将养之后,几个人就离开了。
等到包扎妥当,刘稷左右一看,杨预那个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他一招手,将站在远处的咄骨利叫到跟前。
看着对方小心卑微的模样,刘稷也不同他废话,直入主题:“你做到了,那我便说话算数,两个选择,你看哪一个合适。”
咄骨利低着头,生怕错过了一个字。
“一是留在本地,答应你的,全都给你,村子免税三年,免征兵役三年,这个主我还是做得的。”
就在他眼睛一亮的时候,后头的话让他一下子又迟疑了。
“二是迁到小勃律去,一样的条件,原因么,你们今天杀了这么多人,或许就有附近村落的,难保他们不会记恨。”
说完,刘稷拍拍他的肩膀,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的手下,唐人的金创药,太他娘的疼了,比吐蕃人的箭矢还要疼。
第八十九章 诱敌()
河谷地面多以沙石构成,因为水流的冲涮,较为平整,算是天然形成的通道,在这样的地面上行军,因为临近水源,从来就是首选,吐蕃人是如此,在后面追击的唐人亦是如此。
杨预的身体随着马蹄的落下微微起伏,他的屁股没有完全坐在鞍上,而是留出了大约两指宽的一个空隙,全凭套在蹬子里的双足,控制着身体的平衡,只不过,每过上一会儿,便会坐实了,让身体稍稍放松一下。
骑兵,也是需要体力的,否则光是马背上的颠簸,就能让人苦不堪言。
做为追兵中的前锋,他和身后的这五十多骑,全都是一人双马的配备,身后的备马也不是完全空着的,驮着他的兵器、补给、用具等等,重骑陷阵、轻骑追击,靠的都是马力,如果没有轮换,一匹马儿只要几个时辰就能跑废,以大唐的国力也是消耗不起的。
就这样,五十骑一百多匹马,在河谷的沙石地面上以匀速奔跑着,为首的杨预眼睛牢牢盯着前方,循着吐蕃人留下的足印,一路追赶,一边在心里估摸着,离敌人还有多远。
最终的军议结果,还是听从了刘稷的建言,为了保险起见,封常清将军中所有的轻骑都派了出去。
这其中,以杨和的于阗军为主力,约两千人,梁宰的拨焕城守军中还有近五百轻骑,甚至他的节度使牙兵,如果不是段秀实等人极力阻止,也准备一股脑地派出去。
那怎么可能,万一真的出了事,这就是护卫他们逃出生天的唯一依仗,要知道,在恒逻斯,就是靠着这些牙兵,才最终没有让高仙芝等人落入大食人之手。
至于这个主将,由于杨和的年纪太大,只能落在了梁宰的肩上,田珍部做为前锋,已经有了渡河之功,自然也不会去同他抢,而这个先锋的人选,没有人比杨预更合适了。
这条路,他原本就走过一趟,吐蕃人纵然想要玩什么花样,都逃不过几个关键的点,这便是他同刘稷舍了命得来的情报。
因此,看似全力追赶,其实他是留着力的,马速一直控制在不算太快,又能及时刹住的水平,他这个队头的速度,自然也就是全队的平均速度。
“吁!”
眼见着又接近了一个伏击点,他嘴中作声,手上轻轻一收缰绳,带动马儿慢下来,同时打出缓行的手势,整队骑兵立刻以他为中心,散开成为一个半圆形的防御阵形,以应对可能出现的敌情。
“前方三十步,去看看有没有埋伏。”
杨预指着前方吩咐道,两名骑兵应声出列,一前一后,相隔五步远的样子,这是标准的侦察队形,若是前面的骑兵一旦遇袭,后面的会被他的身体挡住,从而赢得一个逃离的机会。
那是一处山凹,这一带的山势较为陡峭,能够埋伏下大队人马的地方不多,杨预在回程的时候,就已经一一记在了心里,此时他的目光并没有跟随那两名骑兵,而是在地面上打着转。
河谷的沙石地面,很容易留下印迹,一个优秀的探子,能根据印痕的深浅、泥土的新鲜程度,判断出敌军大概的过路时间,他虽然谈不上精通,只是粗粗这么一看,就知道吐蕃人过去不会太久。
这是极不寻常的,吐蕃人退兵的时候,他们的铁索桥还没有架成,架好桥就花去了两个时辰左右,再加上这么多人和马,挤在一条宽不过两步的桥面上,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这就又是一个多时辰,三个时辰差距,就是大半个白天,怎么现在看来,吐蕃人竟然还没有走远?
除非他们是在诱敌!
杨预开始明白了刘稷之前的判断,对方压根就没想过死守婆夷川,或者说,在那里发生的战斗,只是为了给唐人一个错觉,以为他们要死守。
他的心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