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余烬-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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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竟敢冲撞太子鸾驾,还不速速下马。”郎将的手按上刀柄,身后的骑军迅速展开,挡在了车驾的前面,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不要动手,我们是吐蕃使者!”
为首的吐蕃人已经到了近前,他放低马速,高举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武器,在他的带领下,后面的吐蕃人也都是一样的动作,这些人迎着唐军的阵形纯以双脚控马,毫不示弱地逼上前。
“去看看。”李亨吩咐了一句,程元振点头应下穿过唐军的军阵走到那个郎将的身边。
“怎么回事?”
“他们自称是吐蕃使者。”郎将摇摇头,神情紧张地盯着为首的那人。
“我们的确是吐蕃使者,有国书为凭,就住在你们的驿馆中。”为首的吐蕃人跳下马,看着程元振一身宫人的打扮,朝他行了一个礼。
程元振看了一眼那张所谓的国书,虽然的确有礼部的印记,可并没有更高级别的辖印,比如几位相国,说明他们还没有得到朝廷的正式接见,更不曾面圣!
那么这些人的打算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第一百零四章 低调()
位于大明宫以南的永福坊和兴宁坊,是一个成片的建筑群,开元初年,这里被僻为成年皇子的开府之所,称为“十王府”,后来随着成年人数的增多,规模越来越大,又被称为“十六王府”。
其实,无论是十王府还是十六王府,都不足以概括它的规模,因为到开元末年,李隆基一共生下了三十七个儿子和二十九个女儿,除去七个早夭的,活到成年的足有三十个,这个比例在华夏数千年的帝王史中也是很罕见的。
到了天宝十一载,这个数目不光没有减少,还有渐渐扩大之势,因为此时的他已经有上百个皇孙,就连曾孙都接近了三十,假如没有那场变乱,他对大唐生育率的贡献,无人可出其右。
这一带,对于25岁的李俶来说并不陌生,在他的父亲被立为太子之前,曾在这里住过十年,恰好是其长子李适目前的年纪。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庆王府,也就是原来的郯王府,位于永福坊的最头里,因为它是皇长子李琮的赐邸,做为诸子中第一个开府之人,占地也是不小。
作为子侄辈,吊唁自然是少不了的,在这个比较特殊的时期,一切都要以低调为主,这是自家父亲和祖父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他们也自当遵从。
因此,才会特意选了这个时间,棂梓已经入葬,过府与几个同辈的堂兄弟凭吊一番,把礼数补上,任是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只不过,当李俶看到被飞龙禁军团团围住的庆王府时,顿时感觉到,他们选的这个时间,还真是特殊。
天子来了。
李隆基与他们一样,也是选了棂梓出府后才过来的,坐在空荡荡的灵堂里,他还能记起自己第一个儿子出生时的场景,那是一段难熬的日子,父亲顶着皇太子的虚名,战战兢兢地活在有史以来,最为严厉的母亲眼下,而他们这些孙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尽管有时候,祖母会表现出一些慈爱,甚至是欣赏,但这并不妨碍她面无表情地处死了孙儿的亲生母亲,从他记事开始,权力就在心里牢牢地扎下了根,长安城里的腥风血雨,有如家常便饭,虽然令人恐惧,却也让人成长。
历史有时候很无奈,在他之后的连续几代帝王都是长子接位,却再也没有出过一个强悍的继承者,甚至让宦官爬到了头上,皇室的幸运也许正是国家的不幸。
李隆基的这个长子,很幸运地躲过了所有的风波,平安地渡过了他的一生,实际上年过五十才去世,也算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是很多时候,对于一个父亲而言,第一个总是有点特别的,也是记忆最深的那一个。
当李俶和李适被高力士带进来的时候,李隆基原本就不多的哀伤一下子茫然无存,看到这个年轻的孙儿,顿时就让他想到了长子成年的情景。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长子分府时,前来谢恩时的那一幕,也是这般英气逼人,直到一个声音响起。
“孙儿偕长男,与大父见礼,大耶耶安。”
李隆基的嘴角微微翘起,经历过开元后期那场宫变,所有的儿子无不是谨小慎微,其中犹以被封为太子的三子李亨为最,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看着竟然比自己还要老,背也佝了,须发也白了,说话连个大声都不敢出。
这样一来,宫闱倒是平静了,却变得好生无趣,如果不是有了一朵解语花,四十年的帝王生涯,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可奇的是,看着闷葫芦似的一个人,却生了个伶俐的孙子,在过百的皇孙中,能让李隆基记住名字的廖廖无几,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眼前这一位,难怪宫内外时有传言,太子之位历经风雨而不倒,实是因为有这位皇孙。
至少现在,能让李隆基从老年丧子的哀痛中缓过来,这传言还是有几分可信的,他的目光在孙儿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转到了边上的小儿身上。
“好了,都过来吧,这是适哥儿?这般大了。”
十岁的李适不是头一次见这位曾祖了,反而没有他的父亲放得开,被李俶牵着手走到李隆基的面前,规规矩矩地垂手而立,全无一般孩童的灵动。
“大耶耶好记性,正是改元那一年出生的,你一高兴,就赐了一个‘适’字,孙儿都没这般福气呢。”李俶笑嘻嘻地答道,一付承欢膝下的小儿孙的做派。
“十岁了啊。”李隆基点点头,指指正当中的牌位:“好孩子,去给你们大伯致个礼。”
十岁是个比较尴尬的年纪,抱着不合适,有心逗几句,又一付小大人的对答,李隆基顿时熄了考校的心思,这一类的子孙多不胜数,有什么特别的。
等两人一丝不苟地完成了祭礼,便顺势留下来陪着李隆基说话,因为情况特殊,笑话是不好讲的,李俶捡了些城中的逸闻,家中的琐事,既不显得平淡,又不过份失礼。
“。。。。。。那王十三郎素有些才名,又是永叔出面相邀,孙儿便走了一遭,只饮了两杯素酒,看了几支歌舞,禁夜前就回了府,阿耶非说我声乐自娱,禁足了一个月呢,连初七那日和回鹘人的马球赛都没能瞧上。”
“平康坊又是什么好去处,值得你叫撞天屈?”李隆基不轻不重地拍拍他的冠带,等着他说出下文。
“孙儿哪里知道嘛。”李俶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摸着头说道:“他们都在说,那曲儿极是难得,是楼中东家花了重金从大食请来的,只演三晚便罢,一听之下自然来了兴致。”
“什么了不得的歌舞?如今咱们与大食已经有了盟约,哪里就请不到了,那是诳你呢。”说到歌舞,李隆基有着强烈的自信,有些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既是花了重金,怎么只演三晚,莫非是奇货可居,待价而沽。”
李俶摇摇头:“此事孙儿也着人打听过,听闻是坊中下了禁令,近日不得喧闹,不独是他们这一处。”
李隆基的表情一滞,眼神也不知不觉凌厉起来,李俶毫不在意地与他对视,目光坦然,就像是一个拿着功课与长辈邀功的孩童,让他无论如何也狠不起来。
就这么盯着看了一会儿,李隆基终是无奈地摇摇头:“你这只精猴儿。”
帝王的心理很矛盾,一方面他需要臣子俯首贴耳,包括自己的子孙,另一方面,又希望儿子能干,在自己百年之后,能担得起江山社稷,当这种矛盾无法调和时,就会不自觉地将希望放到下一代,儿子不行还有孙子嘛。
“孙儿顽劣,常常惹得阿耶生气,这性子怕是改不了了,因此,才会时时教导大郎,莫要学他爹爹。”
李隆基被他说得一笑,拉过李适的手:“怪道,这孩子,竟然与他耶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为你还知道错,便罚你去做一件事。”
“请大耶耶吩咐。”
“高力士。”李隆基叫了一声,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心腹内侍立刻现身出来。
“老奴在。“
“去寻一只上好的玉如意,着广平王拿去赠与持盈法师。”
高力士轻声应下,亲自上前将两人引出府去,踏出府门的那一刻,李俶只觉得背上一凉,原来后衫已经湿透了,被风这么一吹,顿时觉出了冷意。
方才这番试探,没有任何铺垫,甚至没有一个台阶或是退路,实是险到了极处,因为李俶并不知道天子今日驾临庆王府,完全是临时起意,好在意图虽然被看穿,却没有引起猜忌,还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冒些险也是值得的。
这便是本朝与女帝朝的区别,同样的情况下,同是孙儿的李隆基,是断断不敢在祖母面前耍这种小心眼的,窥探天子心意,是臣子的大忌,爷孙也不会例外。
为此,他赌上了二十五年的宠信以及。
整个太子府的全部人口。
第一百零五章 宽容()
高力士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方才所有的对话,都在他的耳中,对此天子也是心知肚明,所谓心腹便是房事也是不避的。
从古至今,在位四十年的天子,屈指可数,到了这个年纪,总会有些牛鬼蛇神跳出来,开始谋划什么身后之事,只有他知道,当今天子身体之好,御得数女、打得马球,虽信道并不迷,从不碰那些虚玄的丸药,寿数只怕要让那些有心人失望了。
同样,他自己也到了寿数,根本不需要考虑下一代的问题,这份忠诚,只会牢牢在一人身上,旁人尽皆是敌,没有什么区别。
带着这股执念,他转身打算进府去,今天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需要提醒一声,该回宫了。
突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高公,高公。”
高力士回头看着来人,他已经不矮了,对方比他还要高出大半个头,再加上一身精良的甲胄,有如一尊门神。
“大将军,出了何事?”
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叉手向他行了一礼,急急地说道:“不好了,吐蕃人的使团,冲撞了太子鸾驾。”
“走,随我见驾。”
高力士心忖这事还真是不小,顾不得打扰天子的清静,赶紧带着他进了内堂,李隆基沉着脸听完他的讲述,神色一下子冷峻起来。
“他们有没有说为什么?”
“说是代他们王子为大兄奉祭。”陈玄礼的语气硬梆梆地,就像石子被砸进泥地里。
李隆基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吐蕃人的使团隔三岔五就会上长安城来,最近这些年犹甚,要求无非就是那几样,重订盟约什么的,自己不行了,就想用文字保住疆土,等到危机过去了,又当成废纸撕掉,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对于那位名义上的义妹,他连面都不曾见过几回,后者自幼就被伯父中宗皇帝养在宫中,小小年纪奉诏出嫁,后来自已的父亲登了位,同样认为了义女,因为那时候正处于混乱期,朝廷需要一个安稳的外部环境,包括自己初掌朝政时,也是如此。
可谁都知道,那只是政治上的暂时妥协,吐蕃人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侵袭,只有在失利时,才会以公主的名义请求朝廷休战,越到后头,言辞上越是谦卑,终于在十三年前,公主死在了居所,大唐的国力又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双方便撕掉了最后那一层面纱,呈不死不休之势。
这便撑不住了么?李隆基冷笑一声,问道:“太子是如何做的?”
高力士有些紧张看着陈玄礼,这个问题不好答,虽然现在太子的位置看着很牢固,可天子的心意,又岂是旁人能猜透的,万一被勾起什么不好的心思,哪怕只是逆反心理,都足以致命。
“据前来报信的羽林军使所言,太子一面命人传信,一面让吐蕃使者诣礼部、鸿胪寺,只是今日各部主官均奉旨出了城,只怕他们会无功而返。”
陈玄礼老老实实答道,李隆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却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杨国忠还没出城么?”
高力士似乎很适应他那天马行空的思维,轻声细语地答道:“昨日、前日都在宅中大摆筵席,说是送别,今日只怕还有一场。”
“你呢?没接到帖子么。”
“老奴正说要这事呢,服侍大家进过晚膳,容老奴去露一面,可好?”
李隆基露出一个不情不愿的表情:“你都应了,还问我做甚。”
“就一个时辰。”高力士涎着脸,凑近了说道。
“什么宴,要吃一个时辰?”
“半个时辰。”高力士苦着拉下脸:“禁夜不能驰马,老奴脚程再快,一个来回也得费些功夫,总不好真就露一面吧。”
“行了,别装了,给你两个时辰,用不着赶得太急。”
李隆基做了一个拂袖的动作,像是赶走一只讨厌的苍蝇。
高力士如蒙大赦,很是配合地松了一口气:“老奴就知道陛下宽容,因此才先应了杨大夫,也是怕他再来宫里叨扰咱们。”
“不就是哭嘛,也不知道是听了哪个蠢物的话,也亏得他气性好,一哭就是一个多时辰,都不带歇的,你说说看,一个人哪来的这么多眼泪?”李隆基是真不懂。
“不过是些小伎俩,大家要想看,老奴也能哭上这么久,就是事后眼睛辣得疼。”
李隆基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不禁摇摇头:“他不走,李哥奴这病也不见好,朝廷上下多少事呢,没一个省心的。”
这话高力士就没法答了,同陈玄礼一样,低着头站在那里,后者一直在等着皇帝的答复,谁知道两个人却像聊家常一般,他万般无奈,却又没有法子。
李隆基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都被你夸成宽容了,想不理也不成,罢了,原本还想着,试试他的性子,你呀,就是心太软。”
“韬光养晦,韬光养晦,一番韬晦下来,连个正经主意都不敢拿,这样的性子,叫朕以后如何把这江山交与他?”
“太子仁孝,又未曾参与军机,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