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余烬-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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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上飘扬着一面鲜红的旗帜,在土黄色的山体、城墙和灰白色的天地之间,显得异常醒目,那是一个强大帝国的颜色,令所有的人神往。
他身边这些人,杨预的头恨不能昂到天上去,陈金等唐人军士都是盛气凌人,小四和小五两个不知道该是何身份的人,眼中闪着复杂的神色,而那些象雄头人们,则是一脸的敬畏。
刘稷的心里五味杂陈,脚下的土地,在后世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可是本时空,却是第一次,踏上自己的国土,千年的沧桑,宛若一瞬间,让人一时间都不知道是现实还是梦境中。
“属下等,乾坑戍战士共计八十三人,见过戍主。”
“客军总管康怀顺,携各部头人,四千七百余众,恭迎贵驾。”
他的神思没有持续多久,被一拨又一拨的接引者给打断了,张无价、许光景和自己的手下在一边,康老四带着山民在道路的另一边,夹道相迎。
刘稷没有下马,只是用眼神与他们打了个招呼,看到康老四的时候,后者微微一颌首,他就知道事情已经办妥了。
迎着众人的目光,刘稷带着人蜿蜒而上,耳边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胜利能带来威望,这是最为直接有效的办法,收服这些军士的心,没有别的路可走。
至于那些异族人,他的形象更是深入人心,就连身后的象雄人,都激动不已,如果不是得到了天神的庇佑,如何能够能在这么年青的身体中,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这里发生的一切,很快就传回了象雄故地,穹隆银城到处都流传着这样那样的传言,唐人和尼婆罗人已经打进了吐蕃人的腹地,而他们的选择又是什么?
在城中那个不大的院子里,上了年纪的王后看着跪坐在自己对面的吉桑央措,仿佛不认识一般。
她依然穿着一身吐蕃人的服饰,动作优雅地摆弄着茶具,这些事物,源自于那个强大的帝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吐蕃人的上层人士中流行起来,又传到了这里。
银器来自于天竺的工匠,样式十分繁琐,上面刻着复杂的纹饰,是关于佛陀的故事,佛教在象雄并不是主流,他们这里与吐蕃人一样,流行源于本土的另一种教义。
传说中,起源于尼婆罗的佛教,在天竺有一定的基础,但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却不是从那里学来的,而是她的母国。
“请。”曾九娘完成了一整套的煮茶,这种手法既不同于汉地的做法,也不像高原流行的那样,而是渗杂了一些她自创的东西。
老妇人端起盅子,闻着那股沁人的香气,赞叹了一句:“茶真是个好东西。”
“王后喜欢就好。”曾九娘自己端起一盅,放到唇边,却没有饮上一口。
老妇人放下盅子,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那么恨他?”
“你知道原因,又何必再问?”
“现在他完了,你如愿了吗?”
“还有很多人活着。”曾九娘的语气十分平淡。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会把我们都毁了。”
老妇人的神色有些焦急,曾九娘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毁灭,也是其中的一种。”
老妇人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摇摇头:“你让我很为难。”
“让他们进来吧,我不怪你。”曾九娘将盅子里的液体一口口地抿下去。
“你明知道,我不是来捉你的,但是这城中,也不能再留下,你还是回到你那里去吧。”
老妇人说完,站起身,至于那盅茶,一滴都没有动过。
第一百八十八章 投名()
贡塘靠近喜马拉雅山的北麓,地势又高,哪怕到了八月,气候都不高,昼夜温差极大,对此早有准备的刘稷一声令下,远道而来的唐人全都住进了城里,那些原来大户的屋子。
其中最大的一间,自然留给了他,屋子里还有两个年轻的吐蕃女子,出自于城中某个大户之家,做为服侍以及暖床之用。
刘稷在慢慢地适应这种生活,这样的经历时刻在提醒他,一旦败亡,那些女子,就会成为胜者的玩物,一个强者恒强、弱者失去一世的时代,他只能变得更强才能生存下去。
贡塘是一座边塞重镇,大量的人口以部落的形式散居在臧河流域,能住在城里的,都是各部落的上层人物,因此全城几乎被一网打尽,数千颗人头挂满了整面城墙。
这种差事,自然是交给了山民们来做,刘稷等人要考虑的,是一些重大的原则性问题,比如,某个被误杀的阉人。
情况应该是这样子的,大唐的友好属国尼婆罗,为了策应对共同的敌人吐蕃的攻势,派出奇兵,自偏路越过臧河,出其不意地抵达贡塘城下,趁夜发起攻击,在付出了十分惨重的代价之后,终于攻破了吐蕃人的防守。
城中守将恼羞成怒,妄图以我大唐天使为质,逼令其国退兵,天使凛然不从,由于双方语言不通,在随后的拯救过程中,使者不幸为吐蕃人所伤,多番救治无效,最终壮烈殉国,临终前留下遗言。
“封侯非吾意,但愿吐蕃平。”
听者无不动容,我大唐将士闻此噩耗,自主帅封常清以下,群情振奋、声泪俱下,皆泣血盟誓,新仇旧恨,就在今朝,杀使辱国,不平此贼,誓不还师。。。。。。
屋子里点着地火龙,几个人围坐一圈,一边烤着羊肉,一边喝酒议事,除了两个服侍的吐蕃女子,没有其他下人。
在座的几个人,张无价、许光景自不必说,杨预虽然不是他的属下,也算得上知心好友,康老四坐在最下首,听着自家戍主一本正经地在那里胡说八道,脸上露出些许古怪。
事情的始末,只有他一人知道,细节上,连张、许都不清楚,但是结果却必须要同他们告知,因为当时看到的人不少,与其胡乱猜测,不如直言相告。
张无价眼都不眨地看着地龙里的火苗,仿佛那上头有一朵花,他们两人是第一批攻入城中的,拿下城防之后,就没有再进去,将追杀的活全都交与了康老四指挥的山民,后来发生了什么,哪会知道,可是听到刘稷的话,就算是许光景这样的老粗,也明白内里的情形不那么简单。
因为所谓重伤不治云云,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连他们都觉出了异常,杨预哪里想不到,这里头全都是乾坑戍的人,就自己例外,这番话,多半就是说与自己听的,以便将来做个见证。
毕竟,那是一名天使,有唐以来,监军自军中被杀,还是闻所未闻之事,朝廷说不得就会派员下来查问,到时候他们这些亲历者,自然都要被征询,现在就是统一口径的时候了。
“李中使,缘何会在贡塘城中?”杨预一开口就问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刘谡不得不佩服他的默契:“他自请与吐蕃人议和,营中诸将多翻劝说,皆无所动,偏偏此事又不为尼婆罗友邦所知,故此才造成了令人遗憾的结果。”
“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了,吐蕃人肯定会以为议和之事乃是诡计,才会下手害了中使,可惜啊。”
“可惜了。”
见他都干脆地认下,张、许等人赶紧附和,几个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协议,就按照刘稷的说辞报上去,左右这城中的吐蕃人都杀得差不多了,想找到反例难于登天,就算真有人来查,又怕什么。
有了杨预的佐证,这件事情就算是凿实了,毕竟当初私自议和,是军中许多人都看到的,很容易找到指证的人。
“那好,此事就算了了,一会儿我写成文书,你们都署个名,让咄骨利连夜送回去,顺利将战事告知军中,咱们这点子人,能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再往前,是吐蕃人的腹心之地,还不够人家喝一壶的。”
刘稷的分析与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拿下贡塘城的伤亡不算大,乾坑戍少了不到二十人,杨预的骑兵多一些,只剩了不到二十人,两者加一块儿正好百来人。
以这么点人数,加上数千象雄人和不到五千的山民,只怕连逻些城的影子都看不到,就会消灭殆尽,他虽然狂妄,还不至蠢得没有自知之明。
只有安西的大军跟上来,再加上李嗣业的偏师,算算日子,他应该回到了康提普尔,带着天竺诸国的联军向东,扫荡后世的锡、不等国,从另一个侧面,朝着吐蕃人的腹地逼近。
如果配合得当,两路大军会在逻些城下会师,那将是有史以来,首支打到这么远的汉人军队,不折不扣地创造了历史。
当然,这其中肯定不会一帆风顺,吐蕃人面临生死关头,会爆发出可怕的战斗力,问题是,他们只是整个大唐军队中的一小部分,吐蕃人又能应付得了多少?
“虽然要等待消息,咱们也不能闲着,象雄人在四处抢掠,山民也可以有目地出击,战果不重要,只要放出一个信号,让吐蕃人认为,尼婆罗和象雄全都倒向了大唐,就成了。”
他转头看着杨预说道:“鹄子,你手下没多少人了,可还得用起来,用不着太突前,只要保证周边三十里的消息畅通,让这里有个预警的时机,可能做到?”
杨预毫不在乎地一点头:“有马就成,只是有一点不爽利。”
“什么?”刘稷问道。
“这城里的婆娘少也就罢了,连个看得过眼的都没有,哪像迦毘耶罗城中,尽是可口的小娘子,若是能从那边送几个过来,儿郎们就算辛苦些,也值了。”
刘稷有些无语,这家伙倒是直白,不过话虽然糙了些,说得倒没有错,送到他这里的两个吐蕃女子,已经是城中最好看的了,可他连下手的欲望都没有,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的雏儿,是个母的都会心动。
当然了,两地隔着重重山岭,往来一趟就是大半个月,他才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去专门派人,事情议定,几个人各自回去,走在最后头的康老四却留了下来,将一个小布包递给他。
“这是?”
刘稷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印鉴,还有一封书信。
“从那个人身上搜到的,有了此物,就能证实其人的身份。”
刘稷点点头,用不着这个印鉴,他一眼也能认出,因为对方的那张脸,长得太有特点了,拿起下头的书信一看,却是自己写给康老四的命令。
两样东西加一块儿,事情就很明显了,对方在向自己表明态度,坚决彻底地绑在他的船上,这就算是投名状了吧。
刘稷将东西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做得不错,我看好你。”
对于忠诚,他不吝夸奖,这样才能充份地调动人的主观能动性。
第一百八十九章 奇怪()
自杨预调往了尼婆罗一线,驻扎在巴扎多城一线的唐军,就由马璘担任了军中的前哨巡骑,年不过三十的他,正处于立功心切的地步,每日里都恨不能直插敌境,打出令人瞩目的战绩。
同为戍主,刘五郎立下的功劳,已经让人麻木,孤身刺探、力战婆夷川、夺取贺菩劳城、袭占尼婆罗,无一不是充满了传奇色采,令人津津乐道。
可他呢,连个像样点的斩获都没有,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他如何受得,扶风马氏,那也是历史悠久,数得上号的名门。
更何况,叠州戍,出自中军,是封常清的嫡系,并不比所谓的东床逊色多少。
每天的巡奕犹如例行公事,这一带的人逃亡的干干净净,沿途连个游牧的部落都没有,放眼望去,尽是荒无人烟的高原,苍茫的大地上似乎只有一种颜色,直到那座耸立于山体之上的雄伟城池。
“轮番下马,歇息一刻。”远远地看到城池在望,马璘沉声下令,身后的游骑有一半人跳下马,去不远处的一个水塘里取水,余下的同他一样,四下里警戒着。
这是本日必做的事,再是警觉的人,做得多了,心理上都会不知不觉地放松,此时的马璘就处于这样的心态,疆绳被放开,马儿自行在地上觅食,身体从骑行的状态坐到了鞍上,原本紧繃的腿部得以放松,算是另一种方式下的歇息。
八月的高原,牧草长得没过了小腿,正是牛羊养膘待冬的好时节,许久没有战事,无论是胯下的战马还是身后的备马,都多了不少赘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听到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蹄声,他便知道队中轮休的弟兄们已经返回,当下也不二话,与余下的另一半骑兵一样,跳下坐骑,牵着两匹马儿走向水塘的方向。
牧场周边,像这样的水塘不只一处,寻常时分,是牛羊们取水的地方,越是水草丰盛的牧场,越能养出优质的牧群,对于这些部落来说,牧群的数量的多少,象征着财富的多寡,决定着实力的强弱,实力大了才能占据更多,更好的牧场,豢养更多的牧群,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最终成为某个强大的所在。
马璘解开头盔下的牛皮系带,让约束了一天的头部稍稍松一松,伏下身去,水面倒映出一张满是须髯的脸,岁月蹉跎啊,他捧起一掬清水,浇在脸上,细细地嚼味着异国他乡的冰凉。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哨音在身后响起,他猛地站起身,回头一看,自己的戍副正在召集人手,阵型由松散变得慢慢靠拢,所有人都将背上的骑弓执在了手中,但是并没有解开备马,意思就是威胁离得还比较远。
“换马,备敌!”
马璘赶紧牵过自己的备马,将原先的坐骑留在水塘边,马背上装着他的武具,策马前行的同时,已经完成了执弓在手的动作。
与此同时,另一半骑兵已经集结完毕,这是一个斜长的雁行阵,便于发挥骑弓的打击威力,马璘绕过阵头,来到了他的副手身边。
“有何异动?”
“不知道,很是奇怪。”戍副的话让他更是奇怪,因为这本不应该是一名巡骑该说的,当他顺着前者的目光看向远方时,不由得怔住了。
副手没有说错,的确很奇怪。
在他们的视线尽头,呈现出一种深深的暗色,那是泛红的山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