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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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信府诸官齐聚于此;发生这种事周知县也是颜面无光;当即就在道旁长亭审这案子;大真人府管事已经火速取来卖女婚书来作证——
曾渔立在一边听那管事大声念诵道:“立卖婚书塘湾都住人夏衣食;今因家贫无以成炊;夫妇商议;情愿将女宝儿;命系庚戌年丙戌月癸未日申时;凭媒浼中出卖与家主张玄寿名下为婢;三面议作财礼银六两八钱整;其银当日收足;其女宝儿成人后听从家主婚配;永远子孙听家主呼唤使用;不得生心异变。如有等情;听从家主呈公理治。恐后无凭;立此卖女婚书存照……”
张玄寿是大真人府的一位管事;这卖身契符合大明律的规定;照律法来说大真人府买婢并无任何违法;这妇人想把女儿领回去需要主家开恩允许;主家若是不同意;妇人告官也不占理;更何况诉讼一方是大真人府;张永绪年轻气盛;岂肯善罢甘休;指使周知县把妇人的丈夫夏衣食也捉来;夫妇二人当众褫衣受杖打得鬼哭狼嚎;张永绪这才消了气;在一众官员恭送下;踏上进京之途。
曾渔瞧得无趣;又听郑轼低声道:“这位张天师在乡里名声算不得佳;最让人诟病的是喜好房中术;虽说不至于强抢民女;但四乡八坞到处买小女孩儿总是惹人非议。”
曾渔无言;心里道:“张永绪若肯积德行善;就让那妇人把名叫宝儿的女孩子赎还回去;难道这就削了大真人府的面子了;偏要借助官府立威;嘉靖帝在位也就罢了;待皇太子登基;定会对道教大加排斥;那些言官御史窥察圣意;就会拾遗纠察来找正一道张永绪的毛病;这鱼肉乡里强抢民女之罪怕是逃不了啦。”
郑轼见曾渔没说话;以为曾渔不高兴;便道:“广微小姐还是——”
曾渔笑道:“式之兄不必美言;我心里清楚得很;我是我;大真人府是大真人府;我又不攀他们的权势;各行各道而已。”
正说着;大真人府的一位管事就寻过来了;请曾渔去府中用饭;曾渔婉拒;带了小厮四喜与郑轼一道去羽玄道人到黄老汉豆腐店喝酒闲话;这时是正午时分;窗外泸溪河波光粼粼;春光明媚;暖风薰人;羽玄道人问:“贤弟此番来上清见过小仙姑没有?”
曾渔“嘿”的一笑:“哪能见呢;不是有规矩不能相见吗。”
郑轼道:“婚期尚远;九鲤饥渴啊;多喝两杯甜米酒。”
羽玄道人笑道:“修道之人何拘那些俗礼;想见便见。”
郑轼笑道:“九鲤又不是你这花花道人全无规矩;喝酒吃肉娶妻样样来——咳咳;喝酒;喝酒。”
羽玄也笑道:“先喝酒;先喝酒。”
黄老汉家的米酒甜、腊肉香、鱼汤美;曾渔大快朵颐;正吃得不亦乐乎;忽听窗下有“笃笃”的敲击声;似有人在敲吊脚楼的柱子。
羽玄道人安坐不动;对曾渔道:“劳烦九鲤贤弟探头看看;是谁人要拆我吊脚楼?”
郑轼略感奇怪;羽玄怎么会大剌剌吩咐起曾渔来;便与曾渔一起探头出窗朝下看;只看了一眼就赶紧缩回头;与羽玄道人相视而笑。
黄家吊脚楼就建在泸溪河边上;以粗大的松木柱支撑;泸溪河涨水时;松木柱的下半截就会淹没在水里;春季水浅;松木柱底端露出在河岸岩石上;一条丈二小船横在岸边;船头一人持竹篙“笃笃笃”地敲打着黄家吊脚楼的松木柱;见吊脚楼有人探头出窗;船头这人也仰起头来——
郑轼这时已缩回脑袋;凭窗下望的就是曾渔;船头持篙人嫣然一笑;招手道:“曾秀才;下来;下来。”
持篙人当然便是张广微;已经定亲的张广微旧习不改;依旧不施脂粉道人装扮;仰面看到曾渔时那种笑容如春光般灿烂;少年老成的曾渔都怦然心动;问:“你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了?”
这条小船是敞篷船;除了船头的张广微别无他人。
张广微娇嗔道:“少啰嗦;快下来;我申时前就要赶回去的。”
曾渔转过头;羽玄道人和郑轼都看着他笑;曾渔问羽玄:“往哪边下去近?”
羽玄道人含笑道:“小道领曾公子去。”师叔祖张广微就在下面;羽玄不敢和曾渔称兄道弟了。
曾渔跟着羽玄道人下到吊脚房底层;底层是磨豆腐之所;有豆子、石膏混合着的气味;临河也开着两扇小窗;罗惜惜正倚窗与岸边船头的张广微说话;见曾渔下楼来;罗惜惜含羞施礼;退在一边。
曾渔朝窗外一看;张广微近在咫尺了;回头问羽玄道人:“难道跳窗出去?”
羽玄道人忍笑道:“不跳窗也可以;不过要绕一里路才能与小仙姑会合。”
河岸边的张广微也不顾其他吊脚楼的人看到;迭声喊曾渔:“快下来;快下来;就从窗里爬下来。”
曾渔笑道:“今日就有辱斯文一回。”掖好褥衫袍角。
羽玄已经搬来一架小木梯推到窗外;曾渔爬出窗顺梯而下;立定后才发现左右吊脚楼都有人朝这边看;他这样子非奸即盗啊。
曾渔拱手道:“左右高邻;失礼失礼。”轻轻一跃;跳上张广微的小船。
曾渔在上清镇的名气比上饶还响亮;上清镇就这么一条长街;几乎人人都认得天师府的这位乘龙快婿;这时见到曾渔从黄老汉的豆腐房爬出来;无不诧异;待见到船头那个小道姑;众人便都释然;脸现暧昧神色——
曾渔一上船;张广微就把竹篙递到他手里;说道:“你来撑船;会不会撑?”
曾渔以前在石田丰溪渡口摆渡时都是让驼背艄公歇着他来撑船;当下接过竹篙;篙铁指天;雪亮的篙铁闪烁着光芒;问:“去哪里?”
张广微往西北方向一指:“就往下游去吧;省力。”说罢抱膝坐在船头;笑吟吟看曾渔撑船;嘴巴没停;先是问:“在罗惜惜家吃饱了没有;为什么不来府里用饭?”
曾渔道:“府里太拘束;反而吃不饱。”
张广微“格”的一笑;点头表示同意:“你不去正好;不然一时半会哪里出得来;我想见你就更麻烦了。”
曾渔一篙力老;提篙任小船在清澈春波上飘驶;侧头看着明媚阳光下张广微的笑靥;觉得这小道姑极可爱;微笑道:“广微小姐想见我做甚么?”
张广微正盯着曾渔撑船的样子;闻言道:“也没什么事;你既来了;总要见见才好。”说这话时那张俏脸透出一抹红晕;随即岔开话题道:“没想到你还真会撑船;能耐不少。”
曾渔曼声吟道:“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春辉;在春辉斑斓里放歌——”
张广微摇头道:“这个不好听;什么青草更青处;莫名其妙——上回那样的道情曲子还有没有;唱给我听。”
曾渔道:“没了;悟道歌哪有那么多。”
“你悟道了吗?”张广微“嗤”的一笑;自问自答道:“我看是没有。”
曾渔微笑;撑船出了上清小镇;两岸草木渐盛;各色野花竞相绽放;仲春的龙虎山无处不是美景。
张广微抱膝道:“不用撑船了;让船漂着就是;这里水流缓慢;没事的;来;曾秀才;坐着说话。”
曾渔将篙搁在船舷一侧;笑道:“有没有水果吃;苹婆果什么的;小生这几日辟谷。”
张广微娇嗔道:“你取笑我。”手里正有一颗红红的枣子就朝曾渔丢过来。
曾渔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丢进嘴里;说声“好甜”;盘腿坐在船头;膝盖就碰到张广微的膝盖了;目光灼灼盯着张广微;突然侧头“扑”的一声;将枣核吐在水里。
张广微也不羞缩;只耸了耸小鼻子;说道:“你这样子象个无赖。”
曾渔从张广微身边的小竹篮里拈起一颗蜜枣;微笑道:“我怎么无赖了;这叫修道人不拘小节。”
张广微“哼”了一声;却问:“曾秀才;这次来给我带了礼物没有?上回定亲时的那些彩礼没一样我喜欢的。”
张广微倒是直言无忌;曾渔道:“这个还真没有;你要什么;我给你买去。”
张广微噘嘴道:“就知道你没指望;我倒是给你准备了礼物。”
曾渔道:“多谢多谢;什么礼物?”
张广微跪着从敞篷船舱中取出一个书匣子;捧到曾渔身前。
曾渔瞠目道:“送我书;真要我考状元啊”
张广微抿唇笑道:“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书匣子是榉木的;制作得颇精致;匣盖很平滑;稍一用力便抽开了;满满一匣子书;最顶上一册书名是《悟真篇》;曾渔愕然道:“这是修道典籍啊。”
“对啊。”张广微把匣子里的书全搬出来;竟有数十卷之多;如数家珍道:“这是谭峭真人的《化书》;不空泛;博学、实在;这是通玄真人的《通玄真经》;比得《道德真经》;要仔细研读……”
曾渔目瞪口呆看着张广微;这少女说起这些道教典籍时两道柳叶眉一动一动;简直是眉飞色舞;看来对他这位道侣期望甚殷啊。
张广微介绍完匣子里的书;又道:“这些书是我从数千卷《三洞珠囊》、《云笈七篥》、《修真十书》中中精选出来最实用最精妙的道书;那几千卷道藏我可是一一读过了;糟粕废话不少;现在你就必费那些时间了;读的全是切实有用的精品道藏。”
说这话时;张广微流露出羡慕神色;这是羡慕曾渔好福气;有她代读去芜存菁;曾渔岂能不识趣;忙道:“多谢多谢;这样我就事半功倍了;这些书我都会细读。”
这数十卷书不过几十万字;开卷有益;读读无妨;曾渔本就喜欢读些杂书;不过且慢;张大小姐还有话说;她说:“曾秀才你先把这些书读完;我会再给你准备一匣子;明年我嫁给你之前你要读完八百卷道藏;那时你的修为学识就与我差不多了;成亲后我二人可以共同修炼;你就不会拖我后腿。”
曾渔脑子里浮现这样一个场景:美如天女一般的张广微在灿烂的阳光下羽化飞升;一个男子抓着她的脚也飞到了空中;嘴里还叫着:“我也要成仙我也要成仙——”
第三卷开始了;小道今年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无精打采;一到晚上**点就想睡;未老先衰了;不过清客会继续努力地写。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春潮带雨晚来急()
与未婚妻约会;再怎么老实拘谨也会有点暧昧举动嘛;偷尝禁果颠鸾倒凤那是不敢;摸个小手搂下小腰甜蜜一下不算太出格吧;张广微却是捧厚厚一叠道经让曾渔细读;还说有八百卷典籍排着队等待曾渔去读;曾渔岂不是苦也。
张广微见曾渔愁眉不展的样子;善解人意道:“曾秀才;我知道你来一趟上清不容易;下回不用你来这边取书;我派人把书送到上饶去——你估摸着这一匣子书你何时能读完并领悟?”
曾渔爬起身抓起竹篙;说道:“我还是撑船吧。”
张广微瞪大眼睛讶然道:“怎么了;你不爱读书?”
这是什么话;说秀才不爱读书;这是侮辱啊;曾渔摇头笑道:“我只听说寒窗苦读中状元的;没听说哪位神仙是读书读出来的。”
张广微急了;拍着书匣子嚷道:“可这些都是极好的道经啊;你不读怎么能知晓其中的奥妙呢。”
曾渔道:“故书堆里悟不了道;悟道应在山水之间;你看鱼跃鸢飞、草木枯荣;乃至日用起居无处不是道。”
曾渔这是故意把道教的“道”和儒家的“道”混淆;泰州学派就宣称百姓日用即道;张广微不读儒书;不知道王守仁和王艮;张广微心中的“道”是超凡脱俗盲缈难求的;哪能日常起居就是道呢;简直是旁门左道歪理邪说;气恼道:“你看这个是‘道;那个是‘道;;那你现在是神仙了吗”
春阳暖热;曾渔懒懒地撑船;悠然道:“有小仙姑做伴;此情此景;也差不多是神仙了。”
张广微原本气鼓鼓的;听曾渔这么说;回嗔作喜道:“算你会说话。”看来即使是要修仙的女孩子也是爱听奉承话的。
小船离上清镇渐远;两岸已不见人影不闻人声;泸溪河水的流速渐渐快起来;张广微道:“曾秀才;就把船泊在那边柳荫下吧;再过去水流愈发湍急了;还有险滩乱石;你这撑船的手艺定然应付不了的;可不要没成神仙倒先成了水鬼。”说着嘻嘻笑。
曾渔依言将船停靠在左岸那株老柳下;系好缆绳;与张广微并排坐在船头;说道:“才二月底;这日头就这般热了——广微小姐;这船上有水没有?”
张广微得意道:“都准备着呢。”很快从舱板下取出一个茶壶和两个茶碗;给曾渔斟上一碗;目不转睛看着曾渔喝茶;说道:“不要叫我广微小姐;就以道号称呼吧;我道号自然你是知道的;你没道号是吧;要不要我给你取一个
曾渔忙道:“不必了不必了;你暂时还是叫我曾秀才吧;叫曾九鲤也行。”
张广微“噢”的一声;又拿出两根钓竿道:“我们钓鱼吧。”
曾渔喜道:“好;我到船尾去钓;看谁钓得多。”站起身折了两枝细柳条;钓到鱼后就用这柳枝穿起来。
两个人一个船头一个船尾钓鱼;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背对着曾渔的张广微忽然轻声问:“曾秀才;上月定亲后你家里人怎么说?”
曾渔答道:“很快活啊;我娘和妞妞都极是欢喜;恨不得赶紧把小仙姑娶过门;嘿嘿。”
张广微也笑了一声;赶紧抿起嘴;表面上还要矜持一些;心里是乐开了花;一心修道的小仙姑也是很在乎这些的
过了一会;张广微又问:“那你有没有说起我是要一心修道的呀?”
曾渔心道:“你想说什么;该不会不与我入洞房吧;道教可是有房中术呢。”口里道:“来日方长;来日方长;这些都好说;慢慢来。”
张广微不说话了;看着水面那鹅毛管制成的鱼漂随着水波在轻轻摇动;鱼儿一时半会不上钩;溪畔柳荫很安静。
过了一会;张广微又问曾渔“服内元气法”修炼得如何了;这是元纲老道传授给曾渔的一种养生导引术;张广微从十二岁时就开始修习了;这时一边垂钓一边背诵道:“六气者;嘘、呵、咱、吹、呼、嘻是也。气各属一脏;余一气属三焦。咱属肺;肺主鼻;有寒热不和及劳极;依咱吐纳;兼理皮肤疮疥;有此疾;则依状理之;立愈也;呵属心;心主舌;口乾舌涩;气不通及诸邪气;呵以去之;大热大开口;小热小开口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