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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部分

清客-第134部分

小说: 清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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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卖画人却反问:“公子估摸着这三幅字画给卖几个钱?”

    曾渔道:“一两银子吧。”去年他在临川城卖画;谢榛谢老先生出银一两;这已是极高的价了。

    听到曾渔肯出一两银子买画;那卖画人好似大梦初醒一般用劲摇了摇头;打量了曾渔两眼;站起身来拱手道:“这位公子可是贵姓曾讳渔字九鲤?”

    这话问得太突兀;曾渔大为惊讶;迟疑了一下;还是答道:“在下曾渔;恕眼拙;在下记不起哪里曾经见过不知这位兄台。”

    卖画人脸上露出生硬的笑意;说道:“在下卖画三日;只有曾公子出了如许高价。”

    这话没回答到点子上啊;肯出高价买画的就只有他曾渔了吗;真是岂有此理

    却见那卖画人俯身将地上的三幅字画收起;说道:“曾公子请随我来;有位先生想结识曾公子;这字画乃是那位先生所作;暂居这白马庙中;请曾公子移步。”

    曾渔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字画不是这青年人所作。”问:“敢问这字画主人高姓大名?”

    卖画人道:“不过几步路;公子见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这首“没人游大壑”诗高华峻峭;颇见不凡;写诗者应该是个人物;曾渔也想见识一下;没必要疑神疑鬼怕入陷阱什么的;当下跟着卖画人进到庙中。

    让曾渔颇感意外的是;这白马庙里供奉的神祀是柳毅和龙女;柳毅是唐传奇里虚构的一个人物;柳毅为龙女传书的故事嘛;几乎家喻户晓;在南昌城却作为龙神供奉起来了;若遇于旱;附近民众就会来这里求雨——

    更让曾渔感到意外的是;那三幅字画的主人年龄约在三十开外;衣冠如雪;气宇非凡;但神情冷峭;让人一见而生敬畏;曾渔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以前从未见过此人。

    后殿这间方丈小室一尘不染;布置甚是精洁;显然不是那个邋里邋遢的庙祝布置得出来的;而且此人雪白的冠袍、锋利的眼神也不象是落魄之人;曾渔心道:“此人是谁?见我何事?缘何知道我的微名?”

    曾渔满腹疑问;拱手道:“不知这位先生有何指教?”

    白袍人微微一笑;宛若春风解冻;冰雪般的神情霎时变得温润爽朗;还礼道:“曾公子;真是久仰了;请坐;上茶。”

    这白袍客很有风度和魅力;曾渔坐下;有个和四喜差不多大的小男仆捧上一盏茶;随即便退下;那白袍客示意四喜也退出门外;说道:“我有要紧事与曾公子谈。”

    四喜看着曾渔;曾渔点了一下头;四喜便退了出去。

    白袍客开门见山道:“在下知道曾公子与分宜严阁老、严侍郎一家关系密切;今有事相求;万望曾公子不要推却

    这白袍客嘴里说的是求人帮忙的话;但面上神态依然清傲;没有半点低声下气;不象是行贿求情的人;倒象是曾渔有求于他;他在酌情考虑;这种感觉很怪异。

    曾渔想起那些行贿者走在友竹居后园的竹林间的模样;冷淡而客气地道:“不知先生从哪里得知在下与严阁老一家关系好;在下从未见过严阁老的面;先生既有事相求;就该去京城才对;在下一介穷秀才;先生求我那简直是缘木求鱼了。”

    白袍客道:“曾公子莫要太谦;曾公子与严侍郎大公子的师生情谊非比寻常;这算不得什么秘闻;曾公子想必也知道;北京严阁老府第的大门不是那么好进的;何况在下丁忧在身;当然是通过曾公子结识严大公子;徐图攀附为妙

    曾渔本应拂衣而去;却总觉得这白袍客不象是行贿之人;此人称居丧守孝为“丁忧”;明显是官员口气;一个丁忧的官员怎么会求到自己这么个小小秀才头上;这其中透着古怪;说道:“这位先生太抬举小生了;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白袍客道:“曾公子若肯答应在下之请;在下自当如实奉告;否则;徒然贻羞而已。”话峰一转道:“曾公子雅人;在下不敢以金银这些俗物玷污曾公子令名;故特意从家乡带来唐宋名画十轴、宋版珍本百卷;曾公子请看。”起身从书案上取出一个卷轴;准备展开给曾渔鉴赏——

    曾渔摆手道:“罢了;原以为能结识一位高士;不料大失所望;今日方知诗为心声、字如其人都是虚言。”拱手道:“告辞。”转身便走。

    却听方袍客大声道:“且慢;在下还有一言。”

    曾渔心道:“神转折来了吗。”转过身来;注视着这白袍客。

    白袍客将手里画卷收起;也打量着曾渔;忽然一笑;说道:“曾公子若是不要这些字画古籍;我另有白银千两相赠。”

    曾渔气得笑起来;问:“美女有没有;再来绝色美女十人;小生可以考虑为你引见严大公子。”说话也恣谑不敬起来。

    没想到白袍客也朗声大笑;说道:“如此看来曾公子是拒不纳贿了;那为何要投在分宜严氏门下?”

    曾渔道:“在下只是教严公子书画;怎么就说投在严氏门下了;人言可畏。”

    白袍客道:“听曾公子言下之意似乎忌讳他人说你是分宜严氏门下;这是为何?”

    曾渔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在下做严府教师也只是适逢其会;这位先生对我以往经历似乎了解得很清楚;想必不需要在下多加解释;先生应该也不是为结识严侍郎公子而来吧;这般处心积虑究竟为何?”

    白袍客含笑道:“我这个攀附权贵的行贿脚色演得不佳是吗;可惜不能亲眼观察那些出入严府的官吏是何嘴脸;无从揣摩啊——请坐;请坐;现在可以和曾公子深谈了。”

    曾渔重新坐下;且看这白袍客说些什么。

    白袍客目视曾渔;徐徐道:“吾友四溟山人曾夸赞曾公子的诗和画;更赞赏曾公子的励志苦学;今日在下乃知曾公子人品更佳;这不是书画八股作得好能比的;难得。”

    曾渔一听;赶忙站起身道:“谢老先生对晚生有大恩;殷殷提携眷顾之意让晚生感泣;先生既是谢老先生的友人;方才多有失礼;请受晚生一拜。”

    那白袍客受了曾渔一礼;依旧请曾渔坐。

    曾渔道:“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白袍客笑道:“等曾公子再见到谢先生;自然就知道在下是谁了。”

    白袍客既要卖关子;曾渔也就不好再问;谢榛老先生交游遍天下;他实在猜不出这白袍客是哪路神仙;只是道:“愿听先生教诲。”

    白袍客直言道:“严嵩父子专权跋扈、残害忠良;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南北给事、御史交相弹劾;其末日不远矣;曾生少年才俊;前程远大;当此之际却流连严府;岂非不智。”

    白袍客初见时称呼曾渔为曾公子;现在就改称曾生了;明显以前辈自居;看年纪也就比曾渔长十来岁;谢榛谢老先生都称曾渔为小友;不象白袍客这样托大。

    曾渔懒得多解释;料想白袍客这般做作不会只为了来教训丨他这几句;定然另有话说;便诚恳道:“先生教训丨得是;晚生先前拜见黄提学时也得了提醒;乡试后晚生就会离开。”他的确是这样打算的;无论中式与否;都不会再做严府西席;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白袍客却问:“既知严府龌龊;为何恋栈不去;要等到乡试后?”

    曾渔道:“这南昌严氏居所清净;藏书宏富;正好读书备考。”

    白袍客责备道:“曾生还是有所贪求啊;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曾生要尽快离开才对。”

    对白袍客这种话曾渔颇不以为然;严嵩父子在士林中的声誉诚然低劣;但在分宜百姓的口中那可是造福乡梓的乡贤;严氏族人在分宜很少侵扰乡民;口碑颇佳;这是曾渔亲身所见;而严世芳更是有君子长者之风;哪里就是鲍鱼之肆了;白袍客言语明显过激。

    曾渔道:“先生有所不知;严阁老父子品行如何不是在下敢置评的;但其长子严绍庆年方十六;还算得温良纯朴;不然晚生也不会做他的老师。”

    白袍客双眉一挑;面挟寒霜;沉声道:“严老贼父子作恶多端;必祸及子孙;这种人家能有什么好子弟”

    曾渔有些不耐烦;心想这人到底想于什么;与严嵩、严世蕃有什么大仇;这般咬牙切齿;当下默然不语;以示不认同。

    白袍客压抑住内心的激愤;放缓语气道:“曾生;我这里有各科给事和各道御史弹劾严老贼父子的奏疏抄件;你先看看。”

    曾渔心道:“倒严攻势开始了吗。”接过白袍客递过来的一叠纸;一张张翻看;先是“奸臣欺君蠢国疏”:

    “——嵩子世蕃凭借权势;专利无厌;私擅爵赏;广致馈遗;每一开选;则视官之高下;而低昂其值;及遇升迁;则视缺之美恶;而上下其价;以致选法大坏;市道公行;群丑竞趋;索价转巨。如刑部主事项治元;以一万二千金而转吏部;举人潘鸿业;以二千二百金而得知州。至于交通赃贿;为之通关节者;不下十余人;而伊子锦衣卫严鹄、中书严鸿、家奴严年、中书罗龙文为甚;即数人之中;严年尤为狡黠;世蕃委以腹心;诸鬻官爵自世蕃所者;年率十取其一。不才士夫;竞为媚奉;呼曰萼山先生;不敢名也。遇嵩生日;年辄献万金为寿。嵩父子原籍江西袁州;乃广置良田美宅于南京、扬州等处;无虑数十所;而以恶仆严冬主之;押勒侵夺;怙势肆害;所在民怨入骨。尤有甚者;往岁世蕃遭母丧;世蕃名虽居忧;实系纵欲。狎客曲宴拥侍;姬妾屡舞高歌;日以继夕。至鹄本豚鼠无知;习闻赃秽;视祖母丧;有同奇货;扶梓南归;骚扰道路;百计需索。其往返所经;诸司悉望风承色;郡邑为空。今天下水旱频仍;南北多警;民穷财尽;莫可措手者;正由世蕃父子;贪婪无度;掊克日棘;政以贿成;官以赂授;凡四方小吏;莫不竭民脂膏;偿己买官之费;如此则民安得不贫?国安得不竭?天人灾警;安得不迭至?臣请斩世蕃首;以示为臣不忠不孝者戒其父嵩受国厚恩;不思报而溺爱恶子;弄权黩货;亦宜亟令休退;以清政本如臣言不实;乞斩臣首以谢嵩、世蕃;幸乞陛下明鉴”

    ——又有攻击严嵩父子“坏祖宗之成法、窃人主之大权、掩君上之治功、纵奸子之僭窃、冒朝廷之军功、引悖逆之奸臣、误国家之军机、专黜陟之大柄、失天下之人心、坏天下之风俗。”

    ——又有拟严嵩十大罪的:“纳将官之贿以开边陲之衅;罪之一也;受诸王馈遗;令宗藩失职;罪之二也;揽吏部之权;奸赃狼籍;至于腼丞小吏;亦无所遗;官常不立;风纪大坏;罪之三也;索抚按之常例;奔走书使;络绎其门;以致有司科敛;而百姓之财日削;教化不行;罪之四也;阴制科道官;俾不敢言;罪之五也;蠹贤嫉能;中伤善类;一忤其意;必挤之死地而后巳;使人为国之心顿然消沮;罪之六也;纵其子受财以敛怨天下;罪之七也;又日月搬移财货;骚动道路;民穷财尽;国之元气大亏……”

    曾渔花了小半个时辰将这叠奏疏抄件一一看了;他知道大明言官弹劾起来往往夸大其辞;就那篇“欺君蠢国疏”而言;里面列举的严嵩父子罪状比较细;但在曾渔看来;里面的那些罪状很多官员都会犯;诸如广置田产、多纳姬妾、收礼索贿、豪奴跋扈等等;试想一个穷书生只要释褐为官;不出三年就锦衣玉食起来;而大明的官俸的微薄是出了名的;没点灰色收入怎么摆得起那个排场;不能衣锦还乡、不能光宗耀祖怎么对得起多年的寒窗苦读;这些事已成官场惯象;君主制、官本位的国家怎么也根治不了这些的;但若有言官收集起来并放大了来弹劾;那就成了一桩桩罪状了;当然;严嵩操权柄多年;又因其子严世蕃的骄奢淫逸;罪状就过于集中、过于突出了;难免千夫所指;倒台是迟早的事;曾渔只是不明白这白袍客给他这么个秀才看这些、说这些为的是什么?

    曾渔认真看抄件时;那白袍客坐在一边品茗注视;见曾渔看完最后一张;乃开口问道:“曾生看了这些有何感想

    曾渔道:“晚生只是一介小小生员;高皇帝《卧碑文》也严禁生员妄议朝政;先生这样问实在让晚生为难。”

    白袍客对曾渔的态度显然很不满;哂道:“不许生员议论朝政是指公开上疏、聚众宣扬;私下说说何妨;物不平则鸣;曾生读圣贤书难道却无半点匡扶济世之志吗?”

    白袍客有些咄咄逼人;曾渔对其居高临下之态度也有些反感;淡淡道:“既有这么多言官御史交相弹劾;严氏倒台当指日可待;只是晚生不知先生召晚生来到底是何见教?”

    白袍客忽然想起了什么;释然一笑;说道:“我明白了;曾生是对我心存疑虑啊;我现在的确是不便表明身份;但我与严嵩老贼势不两立;先父就是被严贼父子所害;严贼不死国无宁日。”

    曾渔倾听;恭敬道:“请先生明言有何事要吩咐晚生。”

    白袍客沉默片刻;忽道:“江西道今科总裁是陶翰林;曾生知否?”

    曾渔眉头微皱;心道:“黄提学只说来江西主考的词林官不是诸大绶就是陶大临;具体哪位尚不知真切;这白袍客径指陶翰林;果然是有些门道啊。”

    只听白袍客又道:“这个消息再过两日就能得证;陶翰林为人清正贞介;对严氏专权尤为痛恨;而曾生如今也是名声在外;受胡部堂厚礼、做严阁老西席;陶翰林不会全无耳闻——”;说这些时;白袍客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曾渔因为这白袍客自称是谢榛老先生的朋友;所以表面上一直很恭敬;这时听白袍客言语里明显有威胁之意;还把胡宗宪给他的军功奖励说成是厚礼;登时就恼了;站起身道:“这位先生;晚生不管你与分宜严氏有何深仇大恨;晚生只是一介读书求功名的士子;不想参与任何朝争;晚生也没有那个能耐;至于说江西道总裁官是谁;也与晚生无关;总裁官为朝廷选士;凭的是八股文章;若凭个人好恶把持乡试;那还有何脸面指责严氏父子贪赃枉法”一拱手;说声“告辞”;大步离去;没有兴趣再听这白袍客说的任何话了。

    祝过圣诞节的书友们圣诞快乐i752

第二百零六章 逼上梁山() 
七月初;秋老虎;南昌城如火炉。

    曾渔立在庙门檐下荫凉处看着庙前广场充塞着的炽热阳光;迟迟不挪步;似乎有点怕走到那白花花的太阳底下去

    白马庙前熙熙攘攘;炽烈阳光下的各种叫卖声显得有气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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