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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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渔立在庙门檐下荫凉处看着庙前广场充塞着的炽热阳光;迟迟不挪步;似乎有点怕走到那白花花的太阳底下去
白马庙前熙熙攘攘;炽烈阳光下的各种叫卖声显得有气无力;倒是蝉们不知疲倦地聒噪不已;这景象与半个时辰前没什么两样;只是庙前台阶边少了一个卖画人;但对曾渔而言;眼前风景不殊;却自有心情之异;与白袍客一席谈让他心头大起波澜——
现在还不清楚白袍客究竟何许人;但显然很有来头;应该与老谋深算的徐阶有关;从那些台垣官的奏疏抄件来看;此番倒严声势很不小;曾渔心想:“白袍客到严嵩父子的老家收集严嵩父子罪证的吗;可找到我头上做什么?难道要我指证严世蕃的罪恶;或者说让我做无间道在严府当卧底?可我待在严绍庆身边就是做卧底又能收罗到什么罪证
真是匪夷所思;曾渔摇着头;很难猜透那白袍客找到他的真正用心;事已至此;多方猜测也无益;现在他与那白袍客差不多是反目成仇了;若白袍客真是徐阶一党;方才那一幕简直就是要把他往严嵩奸党的路上逼;逼上梁山啊
逼上梁山也还罢了;问题是如今严嵩都八十岁了;他就是投靠严嵩为其出谋划策与徐阶争斗;严嵩也活不了几年啊;严嵩一死;以严世蕃的狂妄放肆;不败亡绝对是没天理;所以做严党是铁定没有前途的;更何况严世蕃自恃聪明绝顶;根本没把他曾九鲤放在眼里;而白袍客这边盛气凌人;似乎拿捏住了他的把柄一般;他曾九鲤又岂是低声下气之人;当然拂袖而去;这下子他是两头都不是人了——
书僮四喜见少爷皱眉站在台阶上一动不动;便出声安慰道:“少爷;能帮则帮;不能帮就不帮;没什么好为难的;是吧少爷。”四喜还以为少爷方才在庙里是听白袍客哭诉冤情呢;白袍客的冤情肯定甚是棘手;少爷无能为力;可少爷心肠好;帮不上别人心里不痛快啊。
曾渔笑了笑;“唰”地打开折扇使劲扇凉;站在这庙前不动也不是个事;难道还能回头去恳求白袍谅解;走吧走吧;迈步下台阶;对四喜道:“回友竹居看看。”
主仆二人转到高升巷;友竹居门子一看到曾渔就说:“曾先生;有位信州客商送来一个包裹和书信;说是曾先生的朋友吴秀才托他带来的。”说着赶忙取出一个包裹和两封书信。
曾渔问:“包裹是何时送到的?那客商可曾留下姓名?”
门子道:“上个月底就送来了;因为这边一时没人去象湖庄园;就先搁在小的这里;料想曾先生早晚会过来。”
四喜看了少爷一眼;心道:“果然不出我四喜所料;严家这些奴仆还真是无利不早起啊;去象湖山庄不过十多里路;也不肯给我家少爷送去。”
进到友竹居住处;曾渔看信;两封信一封是吴春泽的;一封是母亲的信;母亲的信由姐姐曾若兰代笔;信里说家里诸事平安;铅山纪家的小姐纪芝端午节来送礼;曾母周氏就留她在这边住一段时日;永丰的纸商夏朝奉还带了妻子来拜访;嘉兴布商袁忠之子袁三立端午前登门;馈赠甚丰;还有一桩好笑事;八岁的妞妞竟然有人上门提亲;是上饶县一位主簿的儿子;当然是婉言回绝了;妞妞才多大啊——
家信还写了不少琐事;后园石榴今年开得甚艳、三月三自酿的米酒极甜……
曾母周氏随信还给儿子寄来亲手缝制的两套夏衫、两双亲手纳制的布鞋;还有一罐腌菜;腌菜蒸肉是曾渔最爱吃的一道菜;当然;那腌菜必须是曾母周氏亲手腌制的——
好友吴春泽的信里别无他事;只说七月半后与郑轼会合一道赴省城;担心届时在南昌城里找不到清净整洁的客栈;请曾渔帮他们预先订好六间客房;免得到时要住到城外去。
曾渔收好信;见一边的四喜眼巴巴的样子;便把姐姐写的信给四喜看;四喜服侍曾渔多年;磨墨抻纸;大致也认得字了;四喜自幼父母双亡;曾筌把他从养济院领回来时才六、七岁;所以曾渔的家也就是他四喜的家;当然也很想知道家里的消息;看信时笑得合不拢嘴。
曾渔心里却是略感失望;姐姐在信里说了袁三立上门送礼;看来老客袁忠这回没有来江西;他去年拜托袁忠帮他打听他母亲身世之事难道没有半点消息吗?转念又想:“毕竟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而且又不知确切的州、县;寻访起来当然极难;还要假以时日吧;当日拜托袁老客时也说了这事不急;三、五年都无妨;让袁老客父子在嘉兴府各县收蚕茧、贩丝绸时顺便打听打听。”
看看时辰还早;曾渔道:“四喜;我们去东湖边转转;帮式之表兄和吴秀才他们订几间客房。”
到南昌将近三个月了;曾渔虽然很少出游;却也知道城中各衙门、各重要建筑的大致位置;贡院就在南昌城最大的城内湖——东湖的东岸;与文昌宫隔着东湖遥遥相望;从高升巷这边去文昌宫一里多路;再经永和桥到东湖东岸直至贡院大门;全程不过三里地;上个月他曾去过一趟;那时贡院正在大扫除;乡试三年一次;贡院也是三年开一次门;平时都荒废着;蓬蒿满地;蛇鼠出没——
午后的太阳很晒;主仆二人沿着路边树荫走;来到东湖西岸;水面凉风忽至;身心一畅。
东湖水域大约有五百多亩;南北长而东西狭;湖中有几座小岛;花树繁多;名百花洲;湖边长堤高柳成排;据说是唐代的洪州观察使韦丹号召军民筑堤栽柳;故名韦公堤或者万柳提;清明踏春时节;南昌城男女老幼绕湖放歌;极为热闹;算是南昌一景。
曾渔和四喜沿万柳提向北;前面就是文昌宫;四喜道:“少爷拜拜文昌帝君吧。”
文昌帝君管士人功名禄位;现在乡试临近;香火极盛;曾渔就进文昌宫拜了拜文昌帝君;心里不禁想:“文昌帝君是道教神仙;而我是天师府的准女婿;与帝君算得牵亲带故了;不知帝君会不会格外包庇一下;嘿嘿。”这么想时;方才在白马庙的一幕又浮现心头;主考官陶大临;真是陶大临吗;过几天就会见分晓。
曾渔在文昌宫附近沿湖一带问了几家客店;竟然已经被预订到了下月中旬之后;主仆二人只好继续往北;一直快走到北操场才问到一家名叫“春风楼”的客栈可以订房;往日这里免费供应早餐的上等客房也才八分银子一天;现在涨到了一钱三分;说到了月底还要涨;而且客栈现在没有八间空房;有几个客人要到本月二十日后才退房;曾渔付了一两银子订金;说等到二十日再来看房;要八间;上房中房皆可;住一个月;说好上等房一钱三分、中等房一钱;双方写了份简单的文契;画押后各持一份;金额不大;也就没找保人居间。
办完这件事;差不多就是申时末了;主仆二人绕过东湖北端;过北操场;经由南昌城的东门永和门出城;回到象湖庄园天都已经黑了;这一带到了夜晚就安静得吓人。
严绍庆还在等着曾渔用晚饭;问知曾渔见过黄提学了;又去东湖预订了客栈;严绍庆道:“那些秀才相公既是曾先生的亲朋好友;就住在友竹居好了;那里空屋甚多;就是几十人也尽住得下。”
曾渔忙道:“不必了不必了;生员们聚在一起难免高声吟诵甚至纵酒喧哗;住在贵府里很不方便的;到时我也要搬出去与他们同住;诸文友正好一起切磋时文。”心里在想的是:“分宜严氏已是日薄西山;我自己严党之名洗刷不净也就罢了;怎好拖别人下水。”
严绍庆是诚心邀请的;力劝曾渔和朋友们都住到友竹居和象湖庄园来;曾渔坚拒;严绍庆怏怏不乐;忽道:“有一事学生还没告诉曾先生——”
曾渔道:“可以说吗;不方便说亦无妨;谁都有些私密事。”
严绍庆道:“不是什么私密事;学生本想待曾先生乡试高中后再禀明;其实先说出来也没什么;学生不是恩荫为中书舍人吗;学生今年十六岁;按律已是成丁;可以进京赴任了;学生是想等曾先生高中举人后与曾先生一道进京;也好朝夕受教。”
曾渔灵光一闪;心道:“难道那白袍客及其幕后主谋是料到了这一点;这才想要拉拢我吗?”
严绍庆见曾渔神色瞬间凝重;不免有些吃惊;道:“曾先生;曾先生;学生言语有什么不妥吗?”
曾渔摆摆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理了理心绪;说道:“绍庆公子;你以为我在贵府做伴读——”
“是做老师;做先生。”严绍庆赶忙纠正。
曾渔微微一笑:“这是方塘先生和绍庆公子的抬举;当初令尊大人是要我做你和严绍庭伴读的;我比你也只大了五岁;哪里配做你的老师。”
严绍庆不知曾渔今夜为何说起这些;道:“学生视曾先生为师;终生为师;曾先生说这些莫非是怪罪绍庆有何礼数不周之处;请曾先生明言;学生一定改正。”
曾渔温言道:“你我师生如此投缘;你对我更是敬重有加;哪里会有礼数不周之处;其实我想说的是我来严府并非攀附权贵——”
严绍庆赶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曾先生的人品谁人不敬。”
曾渔道:“好;既如此;我有个忠告;请绍庆公子一定要采纳。”
严绍庆恭恭敬敬道:“曾先生请说;学生无有不从。”
曾渔道:“这中书舍人一职你暂不要去赴任;就推说体弱多病;再过两年赴任不迟。”
严绍庆愣了愣;点头道:“我听曾先生的。”话虽如此说;但眼神里透着疑惑。i752
《》第一卷 少年击剑更吹箫第205章 莫名其妙白袍客()
第207章 冤家路窄()
》
翌日早饭后,严绍庆的母亲曹氏派人来请曾渔去她居住的牡丹苑有事相商,曾渔心知严绍庆把他劝其暂不进京为官之事禀知其母曹氏了,曹氏当然要问个清楚了。
曾渔跟随曹氏派来的那两个仆妇、婢女来到牡丹苑外,严绍庆先迎了出来,说道:“曾先生,家母就是想问那件事。”
曾渔点头道:“理应向令堂解释明白。”
曹夫人已经在二门小厅等着曾渔,隔帘与曾渔说话,先是感谢曾渔这些日子对绍庆的用心教导,绍庆学识明显长进了许多……
说了一通客气话后才转入正题,曹氏问:“妾身听闻曾先生劝绍庆暂勿进京荫袭中书舍人一职,不知曾先生是出于何等考虑?”大明朝官员讲究资历,早一日为官就多一日资历的积累,中书舍人虽是七品小官,但供职于内阁,绍庆的祖父还是内阁首辅,提携一下是情理之中,若过两年再赴任,少了两年的资历不说,绍庆的祖父年过八十了,焉知两年后还能不能继续做内阁首辅呢?
曾渔对曹氏的这些心思了如指掌,说道:“绍庆公子为其祖母欧阳老夫人守孝尚未期满,今年进京恐不合适。”
曹氏道:“到今年年底就守孝期满了,明年入内阁供职岂非正好。”
有些话曾渔不想说得太明白,但面对曹氏的疑问他又不得不解释,说道:“夫人有所不知,晚生在外风闻严侍郎因为守孝未满就进京已招致言官弹劾,所以晚生才会劝绍庆公子暂勿进京。”
受严世蕃狂妄自负的影响,曹氏没把言官弹劾当一回事,道:“大官人去年回京是因为绍庆的祖父年老,皇帝特许我家大官人返京尽孝。”
曾渔道:“但言官们会围绕这孝道大做文章,京中定然不安宁,夫人可以先写信问问严阁老和严侍郎,是否要绍庆公子今年进京?”又道:“晚生与绍庆公子情同手足,岂有不希望绍庆公子早日为官、早日升迁之理,只是目前时局颇为复杂,绍庆公子此时进京恐惹是非,所以晚生以为还是以观望为上策。”
一旁的严绍庆道:“母亲,曾先生是肺腑之言,真心为我前程考虑,孩儿已答应曾先生暂不赴京了。”
曹氏却是急着回京与她的大官人严世蕃相聚,不能落在严绍庭之母柳氏后头啊,清明前大官人寄信来说内阁次辅徐阶有意把孙女许配给他们严家呢,就不知是许配给绍庆还是许配给绍庭,所以曹氏着急啊,若绍庆能娶到徐阶的孙女为妻,以后有松江徐家这么个强大的戚族为援,绍庆就不会老是被严绍庭压一头了,她作为母亲也可扬眉吐气,她觉得这个曾渔颇有计谋,教导绍庆也的确很用心,也就毫不隐瞒地把这份心思向曾渔道明。
曾渔暗暗摇头,心道:“徐阶老奸巨滑,城府之深实在罕有,去年与婴姿议亲未成,今年又要把孙女嫁给严嵩的孙子,徐阶这般巴结分明是有意麻痹严嵩、严世蕃啊,倒严的主谋不就是徐阶吗!”问:“严侍郎的家书可曾召绍庆公子入京?”
曹氏道:“那倒没有,毕竟还在服孝中嘛。”
曾渔道:“这就是了,绍庆公子即便要进京,也须先征询严阁老、严侍郎的意见啊,贸然入京适逢其怒岂不是糟糕。”
曹氏点头道:“曾先生说得是,那就依曾先生所言,让绍庆先给京中写信,问清楚何时适合进京,这样可好?”心想大官人肯定是希望绍庆早早进京赴任的。
曾渔道:“这样最好。”略叙数语,便即辞出。
严绍庆跟在曾渔身后默默走了一段路,见左右没有其他人,便出声道:“曾先生是认为我分宜严氏将遭厄运是吗?”
曾渔不想让这少年早早的就忧心忡忡,宽慰道:“绍庆公子言重了,我只是说朝中政争步步荆棘,不希望你早早踏入其中,你依令堂之言,先写信征询令尊大人的意见,不要轻举妄动。”
严绍庆点头道:“曾先生我向你保证,我日后为官一定做到洁身自好。”
能听到这样的话很难得了,也许很多即将步入仕途者的初心都是如此,但官场是个大染缸,正如白袍客说的那样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不过严绍庆怕是没有那样的机会了,严世蕃虽然狂妄自大,如今面对六科给事中、诸道御史的弹劾,只怕也是焦头烂额,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儿子进京。
……
七月半中元节的前一日,曹氏带着严绍庆回到城里的友竹居,暑气已消,不必待在冷清的象湖庄园了,曾渔自然也一起回城了,今科江西道乡试总裁官的人选已经水落石出,正是五年前丙辰科的榜眼浙江人陶大临。
曾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