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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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了病不会有人请医生给她治,现在得了曾渔的方子,如获仙丹,赶紧找人去城里按方子抓药——
陆妙想和婴姿出来了,陆妙想青头缁袍,眉不描、唇不涂,清水芙蓉,天然雕饰,而昨日后山那四个美妇靓妆炫服、冶容妖艳,但与陆妙想一比全成了庸脂俗粉,就好比元四家的山水画与坊间刻印的大红大紫的年画,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审美体验。
陆妙想向曾渔合什施礼,然后坐在一张官桌边,轻轻攘起宽大的右袖口,露出霜雪般的皓腕,睫毛垂覆眼睑,等待曾渔搭脉。
曾渔打横而坐,伸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搭在陆妙想右腕寸口处,触指微凉,陆妙想的垂下的睫毛也轻轻闪了两下,曾渔闭上眼睛品其脉象,因为陆妙想眉目太过精致美丽,睁眼看着难免分心,忽又睁眼道:“小姿小姐,请取一个小方枕来垫着最好。”
少女婴姿答应一声,匆匆入内院去,这楼厅里只剩曾渔和陆妙想,四喜和其他人都在厅廊上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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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小园中的梧桐和柳树上的鸣蝉也许是因为少女婴姿在树下匆匆走过的缘故,这时齐齐一静,整个寄畅园都无声无息了,只有楼厅外的阳光炽烈得好似喧闹。
厅中清凉安净,曾渔直视近在咫尺的陆妙想,面对这样一个精致的光头美女,心里不起半点旖念是不可能的,不过呢,发乎情止乎礼或者止乎怕死,还是说正事,指尖离开陆妙想的手腕,开口道:“陆娘子——”
陆妙想睫毛一抬,寒星秋水一般的眸子在曾渔脸上一照,有一股清泠泠之气,打断曾渔的话道:“贫尼妙想。”
曾渔心道:“剃个光头就是出家人了吗,要有度牒的、要入僧籍的,你有吗?”点头道:“哦,妙想师姑,昨日得师姑解围,在下感激不尽,今当远别,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妙想清澈的眸光凝在曾渔脸上,声音如筝:“请讲。”
曾渔手指轻叩桌面,半唱半念道:“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陆妙想听曾渔说唱起来,起先认为曾渔是轻薄,她那两道好看的柳眉竖起,但很快就放松下来,美眸凝视曾渔,轻声道:“曾公子是认为严氏必败对吗?”
妙想师姑善解人意,曾渔微笑道:“我可不敢说这样的话啊,私下认为此处非久留之地,师姑还须早谋出路,回青田也好。”
脚步声轻快,少女婴姿来了,陆妙想轻声说了一句:“多谢提醒,多行不义必自毙,古今一理。”
“娘,你说什么?”
少女婴姿走过来将一个绣花小方枕垫在陆妙想手腕下,点漆双眸顾盼、询问。
陆妙想压制住起伏的心潮,淡淡道:“没说什么——小姿,你以后随母姓,姓陆吧。”
少女婴姿展颜道:“我一直姓陆啊,最不喜欢姓严了,严婴姿,很难听。”又道:“娘,我不要去松江府,娘一定要帮我。”
陆妙想看了曾渔一眼,这年少俊朗的书生又闭目号脉了,那模样让人莫测高深,轻声道:“你也在守孝期,论什么婚嫁,这士绅人家如此悖礼。”
曾渔默不作声,为陆妙想搭了右手又搭左手,良久方道:“师姑的体脉比半月前清健了许多,不过药方还是等薛名医来了再添减,薛名医现在应该在巫塘,可派人去请——在下有一个养心坐功法,简单易学,师姑可以试着照做。”当即铺纸写道:
“晨昏二时正坐,以两手握拳,用力左右互相虚筑,各六度;又以一手按腕上,一手向上拓空如重石;又以两手交叉,以足踏手中各五六度;闭目、三咽、三叩齿而止。”
曾渔录写养心功法时,少女婴姿就站在边上看,不假掩饰地赞道:“曾书生一笔好字,画更妙,我娘几次夸你。”
陆妙想端坐不动,神色恬静,但不知不觉双颊染上淡淡绯红。
曾渔写罢,又示范一遍,说道:“坚持修习,能去心胸间风邪诸疾。”整了整衣巾,长揖道:“拜别陆师姑、小姿小姐,珍重,珍重。”
陆妙想与少女婴姿赶忙还礼,婴姿张口还想问什么,曾渔已经转身走出楼厅,与四喜各背起行李,出了东院。
一顶小轿从大门外抬进来,曾渔主仆二人往边上让时,小轿却在曾渔身边停下了,轿帷撩开,露出一张娇媚杏脸,红唇丰满,未语先笑:“嘻嘻,曾秀才去介桥吗?”
曾渔一看,却是昨日落水的高挑美妇裴琳,这时态度却很亲善似的,曾渔答道:“已经去介桥村见过严先生,现在是回家乡。”
裴琳问:“曾秀才家在何方?”
曾渔道:“广信府那边的。”拱拱手:“时辰不早,在下要赶路了。”迈步便走,听得那妇人在身后娇声道:“曾秀才,昨日多亏你啊,下次回来我再重重谢你。”
曾渔背着书笈飞快出门,躲之不及啊,昨日水洼中奋力一托,此时双掌犹有沉甸甸、滑腻腻、灌满了浆酪的成熟果实的那种饱满触感——
出了寄畅园,阳光耀眼,大地如炙,主仆二人顶着烈日赶往分宜东门码头,打算搭船到丰城,再走陆路直插临川,这是最快捷的道路。
四喜兴冲冲地走着,问:“少爷,咱们月底能赶回鹰潭坊吗?”
曾渔道:“一路顺利的话就能。”
来到东门码头,经过多方打听,曾渔主仆以一钱三分银子的代价搭上了一条去南昌的货船,还包吃包住呢,十四日午后申时三刻开船,到次日入夜二鼓时分就到了三百五十里外的丰城,水路顺流而下就是迅捷。
主仆二人上岸觅店休息,翌日一早又赶路,从丰城到抚州府临川县也有三百里路,六月二十日午前,曾渔、四喜风尘仆仆赶到了临川,到县衙一问,新任知县已经到任,谢榛随升迁南京御史的林润于两日前离开临川前往南京,曾渔心里感慨:那位热心的老诗人不知还能再见否?
当夜依旧住在城南罗针巷聚贤客栈,店家见到曾渔,很是热情,问知曾渔已然进学成了生员,更是肃然起敬,这赶考的书生轻易得罪不得啊,说不定转个头回来就已经是官老爷了——
说起那恶少罗上翔,店主人叹气道:“那恶少还是没受教训,在家养了几天伤,现在又与一帮狐朋狗友到处乱蹿欺负良善,前日还到小店来骚扰,说当日小店帮着曾公子欺负他,小人好说歹说,被他几个抱了一坛酒和两只烧鸡去。”
曾渔道:“看他横行到几时,总有再吃苦头的时候,诸位店家与民众也可借新知县上任之机联名状告他,新官上任三把火,或许管用。”
店主人摇头道:“罗恶少有个族叔是举人,新知县上任,首先是拜访这些居乡的举人乡绅,我等小民岂敢状告这等大户人家,而且也没人敢作出头鸟为首告他,只盼不欺负到自己头上就好、欺负到了只求不要欺负太狠就好,哪里能象曾公子这般以牙还牙、大快人心。”
世道如此,人心如此,曾渔也无话可说,遇上了就反击,没遇上也不可能找上门去行侠仗义。
……
在浒湾,曾渔买了一些书籍,十多斤重,背上的书笈就更沉了,好在负重行走习惯了,尽支撑得下去,金溪离鹰潭也近了,一想到再过三、四日就能见到母亲和妞妞,曾渔就浑身有劲。
二十三日午后,主仆二人经过青田村,虽然陆员外曾叮嘱曾渔到青田就去他府上歇息,但曾渔哪里会去,慢说陆员外不在此间,就是在这里他也不会去,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只让他厌恶——
过了青田村一里,左边一条小道岔上去就是陆妙想和婴姿住了十年的院落,曾渔卸下书笈,吩咐四喜在路边守着,他独自走上这条小道,道路两边的黄栀子花已凋零,黄色落花满地,枝头花落处,青色的小果子生出来了,这种栀子果是良药,用处不少——
乱石砌垒成的土墙内侧植着木香和酴蘼,青藤绿叶爬满墙头,板扉紧闭,院内悄无声息,显然无人居住。
曾渔在墙边站了一会,便回到大路上,见四喜正与一个老头在说话,仔细一看,却是陆九渊墓的守墓老汉,老汉从四喜口里得知曾渔进学成了秀才,忙向曾渔作揖道喜,并且居功道:“曾相公,这都是陆圣人神灵保佑啊,曾相公还得去陆圣人墓前烧炷香,明年乡试、后年会试、殿试曾相公就一定能连捷。”
曾渔却不过这老汉的热情,反正不差那几个钱,也让这老汉高兴一下,难得相逢嘛,便跟着这老汉去陆九渊墓拜了几拜,给了几分香火银,因说起青田村的陆员外,却听这老汉道:“陆员外啊,陆员外就是这陆圣人的后代,不过呢却被乡人背地戳脊梁骨,就是老汉我也看他不起,哪有半点圣人后代的样子嘛,仗着权势、作威作福,陆员外的大哥却是个忠厚人,也是个秀才,只是好人不长命,四十来岁就死了,没有儿子,家产全归了陆员外,留下的两个如花似玉的侄女也被这做叔叔的一并送给了分宜的严阁老,这才有今日的荣华富贵。”
曾渔道:“据说陆员外的两个侄女已经死了一个。”
守墓老汉道:“可不是嘛,陆妙思啊,生女儿难产死的,可惜花枝一般的人儿,那女儿名叫小姿,一直住在这边,老汉以前常见到,很乖巧伶俐的女孩儿,上月和她姨娘一起被接回分宜了,小姿姑娘的姨娘,就是陆员外的那个侄女陆妙想,与老汉的女儿是同一日生的,嘉靖十五年十月初八,老汉的女儿都生了五个孩子了,陆妙想到了严阁老府上据说死活不肯从那严阁老,还抓瞎了严阁老的一只眼,这回回分宜能有好果子吃,肯定没好下场,可怜哩。”
守墓老汉分不清大阁老、小阁老,不过话大体说得明白,陆妙想今年二十五岁,十四岁不到就与姐姐陆妙思一起被叔父送给了严世蕃,陆妙想性情刚烈,抓伤了严世蕃,后被送回青田,代为抚育小姿——
喝了几口凉茶,曾渔辞别守墓老汉上路,心道:“不知那陆妙想能否找到摆脱严氏之策,她一弱女子,还有婴姿小姐才十二岁,很艰难啊,可不要才脱狼窝又入虎穴啊,我那样一言提醒可不要反而害了她。”
这时多想无益,奔前路去吧,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将入广信府地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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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等哥哥()
七岁的妞妞和五岁的谦谦如今已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两个小女孩整日形影不离,谦谦闹着夜里也要和妞妞姐姐一块睡,妞妞却是不大愿意,她夜里要和娘亲睡,郑轼妻子李氏也不肯让两个小孩儿一起睡,睡着了乱踢乱蹬不说,谦谦有伴就精神十足,会闹到很晚才能睡着,两个小孩子难侍候——
白日里,两个小女孩都要各自写满一张大字、学认十个新字,其余时间不是听曾母周氏讲故事,就是听谦谦的祖母吕氏讲古,或者帮谦谦母亲摇纺车、浇花草,做一些简单的家务活,再就是在后边园子玩,园子里有工匠在建亭子,忙忙碌碌的好热闹,东北角那新移栽过来的两株大槐树让两个小女孩很高兴,正午日头烈,她们就待在后园槐荫下吹泥哨、跳格子玩耍,很简单的游戏两个小女孩却百玩不厌、玩得个不亦乐乎,能玩一个下午,又一个下午。
到了黄昏时分,妞妞就要玩一个“等哥哥”的游戏,就是到龙头山下的小码头高岸上看来往的船只,若有船泊在岸边,妞妞就全神贯注盯着看,看船里的人上岸,每次都要看到日色昏蒙才回家去。
谦谦骑着竹马跟着妞妞去码头玩了两次“等哥哥”的游戏,就觉得无趣了,若只是看一会江和船那还好,可妞妞要看好久,要看到天黑,不过呢,既然妞妞姐姐喜欢玩这个游戏,那谦谦就要陪着,谦谦知道很多事妞妞姐姐都让着她呢,这回她就让着妞妞姐姐,这是母亲李氏对她说的,不能霸道,要谦让,不然爹爹怎么给你取名谦谦呢。
与两个小女孩一起玩“等哥哥”游戏的还有郑家老仆福贵,这个耳背的老头很有耐心,也不催促妞妞回家,逢到相识的人就笑呵呵与人打招呼,没熟人就笑呵呵守着两个小女孩,摇着蒲扇为两个小女孩驱赶蚊蚋——
郑轼有一回对妞妞道:“妞妞,你哥哥从袁州回来不会从江上过来,我们是在信江南岸,你哥哥去的地方也在南边,不用渡江,不过陆路嘛,就不知道他从哪边过来了。”
妞妞“嗯嗯”地听着,不过呢,一到夕阳西下,她又禁不住要玩“等哥哥”的游戏了,虽然母亲周氏很少在她面前说起哥哥何时回来的事,但妞妞知道母亲很挂心哥哥,她也很想哥哥,哥哥没回来心里总是不安,好象心空着着一块,不踏实,虽然谦谦一家对她和娘亲很好,不过她还是渴望哥哥赶紧回来。
六月二十三日,郑轼从贵溪县学参加了季考回来,他打听到了袁州府院试的消息,有人抄了榜单来,榜上并无曾渔的名字,又有传言说袁州院试出了重大舞弊案,有四人在复试时被黜落,据说这舞弊案还牵连到四月的广信府院试,广信府新进学的四十二名生员都将重新进行复试和磨勘,一时间谣言纷纷——
郑轼对复试、磨勘倒是不担心,只担心曾渔的补考结果,袁州院试六月初二考完,开案放榜大约十日,不管取没取中,曾渔这个月底就要回鹰潭的,所以他也没把听到的消息向曾渔母亲周氏说,免得周氏忧心。
二十五日黄昏,时间到,要玩“等哥哥”的游戏了,谦谦找到那根细竹竿跨着,先“驾驾”两声,看看马儿能跑否,然后对妞妞道:“妞妞姐姐咱们走吧,等哥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