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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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元瑞还真用笔杆在自己红肿瘭起的左掌心轻轻划了一下;哇;好痛;不是梦;又摸摸额头;被戒尺敲打处肿起小包;真是倒霉透顶;可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蒋元瑞就这样忽而愤慨、忽而怨尤、忽而猜疑、忽而意淫……哪里还有心思作文;其实他就是专心作文也写不出什么佳作来;现在心思一团乱麻作文更是一塌糊涂;到了午后未时末;大多数生员都交卷了;蒋元瑞连四书题都还没作完——
“再有两刻时就要收卷了;诸位抓紧誊清。”张教授叩着桌案提醒道。
蒋元瑞心知本经题是来不及作了;只有把这四书题作完;当即开始誊清;这篇八股文还差个大结;胡乱写了几句。
俞训丨导过来收卷;见蒋元瑞经题八股连草稿都没写;便向张教授禀报;张教授正在阅卷;抬头厌恶地看了蒋元瑞一眼;说道:“他先前耽搁了一会;再给他两刻时;快写。”
明伦堂上除了张教授和两个训丨导;就只剩下蒋元瑞一个考生了;蒋元瑞抓耳挠腮下不了笔;磨蹭了一会;离座跪下道:“张先生;学生今日实在写不出来了;学生无缘无故遭责罚;学生痛苦至极。
张教授冷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服教官管教了?好;十月间学政大人会按临本府纠察学风;到时你可向学政大人控诉我。”
蒋元瑞磕头道:“学生岂敢;学生岂敢哪。”
张教授头也不抬道:“站到一边;不要妨碍我阅卷。”
蒋元瑞又饿又痛又憋屈;站在一边等了大半个时辰;张教授阅卷完毕;让堂下侍候的斋夫去把育英斋的生员们都传上堂来;要评卷了。
生员们鱼贯而入;分别就座;蒋元瑞也想回到座位上去;张教授瞪了他一眼道:“你站着。”
蒋元瑞羞得满脸通红;一张黄胖大脸好似祭孔时煮熟的猪头;心里把张呆鹅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张教授将在场的四十九位府学生员的月考成绩分为三等;第一等十二人、第二等二十八人、第三等八人;还有一人未评等;那就是蒋元瑞;蒋元瑞未能完成这次月考的两篇作文——
诸生听张教授念考在一等的十二人名单;那个新来的曾渔赫然有名;诸生交头接耳;不少人认为张教授是有意包庇;初来乍到就考了一等;张教授决然徇私——
张教授道:“考在一等的十二位生员的二十四篇文章会张贴在堂外照壁上;供诸生揣摩学习;这十二名生员各奖励铅山竹纸一刀、宝钞十锭;考在二等的生员还要勤学苦读;争取下次月考考一等——考在三等的八人站出来。”
八位生员站了起来;张教授训丨斥了他们一顿;最后轮到蒋元瑞了;张教授请俞训丨导将蒋元瑞的那篇“事前定则不困”念给众人听;这篇八股文写得颠三倒四;简直是狗屁不通;张教授瞪着蒋元瑞道:“似这等歪劣文字;也敢说是我广信府学生员;岂不让人耻笑;你这生员是怎么考来的?”
蒋元瑞羞恼道:“张先生;学生今日意有所屈;自然无心作文;这须怨不得学生;张先生问学生是怎么考取生员的;学生当然是寒窗苦读通过院试进学的;不比某些钻营奉迎之徒;院试落榜;却摇身一变穿上了生员巾服;学生对此怪现象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张教授示意俞训丨导朗诵曾渔的那篇“事前定则不困”;俞训丨导找出那份卷子朗声念道:“豫之为道;即事一征也。夫豫之裨于天下国家者;岂止一事哉;而不困已如此矣。且事至而无所为者;非其人才不足也;由于人不重其事;事不习其人;忽然而就之;而皆欲有其济;则于人有苟且肆应之心;于事有徇名塞实之患……”
“蒋元瑞;仔细看看你所谓百思不得其解的曾生是如何作文的。”张教授插话道:“曾生此文围绕一个‘事;字;铸意精深;才情英发;再看看你写的都是些什么文字”示意俞训丨导把曾渔的这篇八股文念完。
俞训丨导又念道:“……此非前定所致耶;夫惟内在定见;则异同之辞;不得而淆其指;中有定力;则纷糅之条;不得而异其操。知之素明;行之素熟;此豫之所以能立也;诚不即在其中哉。”
俞训丨导念毕;张教授对诸生道:“曾渔是学政大人拔擢的遗才;这样的文章他当之无愧——蒋元瑞你有何话说?”
蒋元瑞心里清楚论八股文他和曾渔没得比;但他还是搞不明白曾渔怎么就是学政大人拔取的遗才了;一头雾水啊;但这个时候也不敢再多说;垂首无语。
张教授道:“蒋元瑞;自四月进学以来;学业荒废;不思进取;接连两次月考考在末等;今日更是未能完篇;似这般顽劣不服管教的生员;本教官将提请学政大人予以革除功名——好了;本月月考结束;都回去吧;平日在家也要每日读书作文;不得懈怠。”
诸生向教官行个礼;都各自散了;只有蒋元瑞待在明伦堂上不走;见张教授步出堂外;他赶紧追上去;陪笑道:“张先生;那曾渔的确殴打了学生;是以学生见之则怒;实无意冒犯先生;万望先生不要怪罪;学生明日有薄礼送上。”
蒋元瑞虽然不大相信张教授会提请学政革除他生员功名;仅仅是几次考在差等而已;又不是作奸犯科;何至于就要革除功名;料想是这张呆鹅想索贿;张呆鹅可恶啊;又打又骂又恐吓——
“你还敢当堂行贿教官;”
张教授梗着瘦长脖颈怒视蒋元瑞;一脸的浩然正气:“来人;把蒋元瑞叉到府衙去问罪。”
蒋元瑞吓了一跳;赶紧求饶;不敢多说;灰溜溜出了儒学大门;心里无比苦闷;不明白今日怎么就这么倒霉;在府学街漫无目的走了一段路;张教授最后那句话突然冒上心头——“果然是靠舞弊进学的败类”;这话什么意思;是随口一说;还是他当初五十两银子舞弊之事泄露了风声?
这样一想;蒋元瑞背心有点凉嗖嗖的;转念又安慰自己;广信府院试已经过去三个月;他进学早已成定局;不会再有反复;现在就是要巴结好这个张呆鹅;别看张呆鹅正气凛然的样子;若真如此廉洁;以前也不会收他送去的永丰土产了;也许是这张呆鹅贪得无厌;土产看不上眼;看来还得送银子
想明白了这件事;蒋元瑞心下轻松了许多;现在得搞明白曾渔小子怎么就突然成了生员了;上次在安民门外让这小子逃脱;两个多月没见踪影;据谢子丹说曾渔也没回石田;曾渔与其兄嫂闹翻了;看来是逃亡他乡了;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又回来了;还成了府学生员;害得他今日这般挨打受骂;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卑鄙者往往把别人想得和他一般卑鄙;这蒋元瑞就想曾渔能摇身一变成秀才定然也是通过舞弊得来的;他要揪住曾渔的把柄所曾渔往死里整。
吴春泽家住县城北门外;这里走过去有三、四里路;蒋元瑞雇一顶轿子往北门行去;坐在轿上颤悠悠想心事;行至谯楼下;突然听到有人骂道:“你这两个歪货;昨日为何半路撇下我”
轿子停了下来;轿夫分辩道:“祝少爷;这可怪不得我二人;你那舅子要与你吵架;我二人怎好看着;当然要回避。”
蒋元瑞甚是烦躁;今日诸事不顺啊;坐个轿子也会遇到前主顾拦着轿夫吵闹的;怒气冲冲探头出来对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轿子上坐的是谁”
自从进学成了生员;蒋元瑞在永丰本乡都是横着走的;谁家婚丧喜庆都要请他坐首席;孟子说养浩然之气;浩然之气很难养;而骄横之气短短三个月蒋元瑞就养成了;今日却受了这般憋屈;所以就向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发作了——
“啊;原来是蒋相公;在下不知这是蒋相公的轿子;冒犯了;冒犯了。”油头粉面者连连作揖。
蒋元瑞见这人认得自己;便住口不骂;打量了这人两眼;面生;问道:“你是哪位?”
油头粉面的男子谄笑道:“在下祝德栋;家住西门外祝家畈;蒋相公上回曾光临寒舍;蒋相公不记得了?”
这么一说;蒋元瑞记起来了;这油头粉面的家伙是曾渔小子的姐夫啊;怒气勃发道:“曾渔小子呢;我要找他算账。”
祝德栋见蒋元瑞对曾渔还这么记仇;心下暗喜;说道:“蒋相公;我也正要找曾渔小子算账;蒋相公请借一步说话。”
蒋元瑞记得上回这个祝德栋就是骂曾渔的;便问:“你要找曾渔算什么账?”
祝德栋作揖道:“在下想请蒋相公喝杯酒;连喝边谈;请蒋相公赏脸。”
蒋元瑞略一迟疑便答应了;下轿与祝德栋往附近的三江酒楼行去;自然也是不付轿夫工钱的;一个轿夫跟过去讨;蒋元瑞把眼一瞪:“才抬了几步路;就敢要工钱”
两个轿夫只好自认晦气;抬着空轿子往三江码头方向行去;码头那边过往客人多;总能找到主顾
夕阳西下;江水染金;码头上卸货装货忙忙碌碌;两个轿夫看到一条船上下来了几个人;赶紧迎上去问雇轿子不?
刚上岸的有七个人;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戴着圆帽、穿着曳撒;象是有点身份的人物;另有一个穿着窄袖绣花褙子的三十来岁妇人带着两个小女孩;还有一个大龄丫环和两个老仆——
那圆帽曳撒的中年男子对那妇人道:“兰妹;你和阿彤、阿炜三人乘轿吧。”转头问轿夫:“这里去祝家畈一顶轿子几文工钱?”
两个轿夫一听是去祝家畈;赶忙摇头道:“祝家畈不去。”抬了轿子就走;另觅主顾去了。
“这可奇了;祝家畈怎么就不去”
圆帽曳撒的中年男子正是曾渔的兄长曾筌;那穿着绣花褙子的妇人是曾渔的姐姐曾若兰;两个小女孩是曾若兰的女儿阿彤和阿炜;大龄丫环是曾若兰陪嫁丫头梅香;两个老仆一个是曾筌家的黎叔;一个是祝家的老善——
曾若兰六月二十八日带着两个女儿;还有老善、梅香离开祝家畈;二十九日傍晚回到石田曾家;向兄嫂哭诉丈夫的不良和妯娌之间的纷争;嫂子谢氏当时就显得很不耐烦;谢氏只想得好处不想惹麻烦;曾若兰不是回来送节礼却是来哭诉求助的;谢氏自是不喜;夜里吹枕边风叫曾筌不要管这事;曾若兰和祝家的事管不过来的;曾筌道:“若兰是我亲妹子;她在夫家受了委屈;我这个做哥哥的岂能不管;过两天我到县城请你大哥与我一起往上饶祝家畈走一遭吧。”
谢氏的大哥谢满堂是永丰县衙的典吏;谢家在永丰颇有势力固然是因为谢员外的生药铺做得不小;又有六个儿子;其实主要还是大儿子谢满堂这个刑科房典吏威风;永丰乡间小民见了谢典吏都是怕的——
谢氏恼道:“你有本事自己去;不要叫我大哥。”
曾筌便闷着头不说话了。
曾若兰在石田待了五、六天;不见兄长曾筌有何动静;嫂子谢氏整日摆着冷脸;曾若兰暗自饮泣;爹娘一死;这石田就不是她的娘家了;又想:“小弟曾渔现在不知去了哪里;小弟心肠热;他若在这里定会帮我;明知帮不上也会帮;唉;小弟、周姨还有妞妞现在何处呢?”
又等了两日;曾若兰待不住了;决定离开石田回上饶;娘家哥哥不帮她;她只有回祝家畈找祝氏宗族的长辈评理;只是那样真的很气馁啊;以后谁还会看得起她
就在曾若兰带着两个女儿动身时;曾筌叫上黎叔也一起跟来了;曾筌道:“哥哥陪你走一趟吧。
谢氏把大门“咣”的一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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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日暮乡关何处是()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七月初九日黄昏;曾若兰牵着两个女儿站在上饶县三江码头的高岸上;四顾茫然;虽然此处离祝家畈夫家不过六、七里地;她却感受不到任何喜悦和温暖;身畔的信江不舍昼夜流淌;家乡石田就在这江水的上游;奔流的江水不复回;家乡也不是以前的家乡;门前古樟依旧;爹娘墓前草木已长——
“大哥;要不你先去祝家畈问问情况;我和小彤、小炜找个落脚的地方等你消息;免得冒冒失失回去被人耻笑;可好?”
曾若兰努力想保留一点颜面;怎么说也不能自己回去;总要让丈夫祝德栋来接她母女三人才好。
曾筌点头道:“那好;你们到哪里歇脚;我等下和德栋好来接你们?”
曾若兰道:“去西门外找间客栈吧;那里离祝家畈也近。”
曾筌便另叫了一顶小轿;让曾若兰母女三人乘轿;其他人步行;绕城半匝来到西门外;安排曾若兰母女和梅香四人在杨家客栈歇脚;曾筌自己带了黎叔和祝家的老仆老善前往祝家畈;曾若兰放心不下;叮嘱道:“大哥;莫与他家人争吵。”
曾筌道:“我晓得;你们先在客栈吃点东西;一个时辰后我和德栋来接你们。”乘上轿子;黎叔和老善一左右一右跟在轿边;往祝家畈去了。
曾若兰看着大哥曾筌走得没影了才回到客房;见阿彤和阿炜小姐妹两个乖乖的坐在床沿;不禁心中一痛;她这两个女儿平时都比较娇气;尤其是长女阿彤;都已经八岁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这次回石田也是一路哭;不胜其烦;但自从到了石田;两个孩子都变得很乖;也许是感受到了舅母谢氏的冷淡吧—
“娘;爹爹很快就会来接我们回去是吗?”
八岁的阿彤笑着小声问;不过那笑容有点勉强。
“唉;为什么要待在这里等呢;我们跟着大舅舅一起回祝家畈不就好了?
五岁的阿炜噘着小嘴说;坐在她身边的姐姐阿彤轻轻推了她一下;示意她别说这个。
曾若兰摸了摸小阿炜粉嘟嘟的脸蛋;说道:“很快就回家了;我们先在这里吃些东西;你们两个说;想吃些什么?”
阿彤道:“娘;我饿了;我想吃凉皮。”
“好;阿丹吃凉皮;阿炜呢?”曾若兰摸着小女儿的脸蛋问。
阿炜想了想;说道:“我要吃羊角糖;还有粽子。”
姐姐阿彤立即责备道:“端午节早过了;哪里还有粽子;哎呀;你真不懂事;姐姐先前不是和你说了吗——”
五岁的阿炜小嘴一扁一扁的想哭又忍着;曾若兰赶忙抚慰道:“让梅香姐姐出去买;或许还有粽子;阿炜最爱吃火腿粽子是不是?”
老丫环梅香捏了一小串铜钱出客栈;凉皮和羊角糖很快都买到了;只是粽子可难找;向人打听;有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