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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

清客-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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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知府是个戏迷;正听得入港;却被鼓声搅了;大感扫兴;问在座的上饶知县陈添祥道:“最近有何冤案?”

    陈知县皱眉道:“今年并未出过命案;都是一些小案件。”

    吴通判道:“或许是其他四县的民众来喊冤。”

    林知府便让人去问明情况;摆摆手让戏班子先退下;民众击鼓喊冤那是要及时受理的;否则若被监察御史访知;会予以弹劾。

    吴春泽向曾渔低声道:“不会是蒋元瑞在击鼓鸣冤吧?”

    曾渔不动声色道:“难说;若真是他;那他是自投罗网。”

    衙役很快回来禀报说有个生员鼻青眼肿、身上血迹斑斑;要请府尊大人为他作主严惩凶手——

    曾渔与吴春泽对视一眼;曾渔心道:“还真是蒋元瑞;在蒋元瑞看来;他是蒙受奇耻大辱了;这是大案要案、千古奇冤;所以休沐日也要告官审理。”

    林知府问那衙役:“杀伤人命了?”

    衙役道:“那生员没说出人命;只说被殴打重伤。”

    林知府问:“是那生员自己在击鼓吗?”

    衙役道:“是。”

    林知府恼火道:“既能自己击鼓;那就不算重伤;小小斗殴也要击鸣冤鼓;那我等还如何处理公务。”

    上饶知县陈添祥附和道:“此风决不可长;这个生员也要惩处。”

    广信府学教授张广堂心想:“不会是府学的生员吧;那我也有个管教不严之责。”问那衙役:“那生员姓甚名谁;可有状纸?”

    衙役道:“没见他呈状纸;只自称是府学生员;姓蒋。”

    张教授瘦长脖子便梗了起来;对林知府为首的众官道:“此人该打。”

    林知府忙问:“张夫子为何如此说?”

    张教授道:“府学在籍生员只有一个姓蒋;那便是永丰生员蒋元瑞;此人是今年新进学的;诸位大人想必对袁州院试舞弊案已有耳闻——”

    众官纷纷点头;林知府突然醒悟道:“老夫记起来了;前日学署公文曾提及这个蒋元瑞;是广信府三名舞弊者之一——张教授还没革除他功名吗?”

    张广堂道:“黄学政行文说十月或十一月会按临本府;届时应会革除那三名败类的功名。”

    林知府问:“这么说那蒋元瑞还不知道案情败露了?”

    张广堂道:“应该是还不知情;昨日还来参加月考;作文一塌糊涂;不能成篇;尤可笑的是还贼喊捉贼;诬说曾生是假冒生员;已被我责罚了一顿;却不悔改;又不知到哪里惹了事;竟敢来击鸣冤鼓;府尊当严惩他。”

    曾渔看看火候到了;再不把事情说清楚就过火了;起身向坐床上的林光祖躬身道:“府尊大人容禀;那蒋元瑞击鸣冤鼓实与治生有关。”

    当下曾渔将自己与蒋元瑞在东岩书院同学、蒋元瑞靠舞弊进学之后对他百般嘲讽、安民门外又辱骂他母亲、他一怒之下打了蒋元瑞——

    一旁的广信府推官笑道:“是了;两个月前这个蒋元瑞的确来告官;说有一个姓曾的殴打他;却原来就是曾生。”

    林知府笑道:“原来曾生是负案在逃啊;哦;你是因为此才发愤要赶去袁州补考是吗?”

    曾渔道:“是;治生是被蒋元瑞逼得没法了;只好避居鹰潭友人处;幸得吕翰林举荐、黄提学允我复试;才得以进学;昨日在府学街遇到蒋元瑞;蒋元瑞一口咬定治生是假冒的生员;还引了皂隶要来捉拿治生;幸被张教授斥退—

    林知府想着蒋元瑞自己都是舞弊得来的生员还敢引皂隶去捉别人假冒生员;着实可笑;笑问曾渔:“你后来又打了他一顿泄愤?”

    曾渔道:“治生岂敢。”从袖中取出状纸;呈给林知府道:“治生本来是准备明日向陈县尊递状纸的;但既然蒋元瑞恶人先告状;治生也必得把事情原委说清楚。”

    林知府看了曾渔的状纸;摇头道:“竟有这等事;曾生的姐姐也是遇人不淑啊。”把状纸递给陈知县看。

    曾渔又把昨晚在祝家畈的事一一说了;吴春泽可为曾渔说的话作证。

    林知府道:“蒋元瑞这样的黉门败类早该严惩了;今日就摘了他衣巾;然后报知学政;至于那个祝德栋——”;目视曾渔道:“令姐还想与他复合是吗

    曾渔道:“家姐与祝德栋育有二女;不忍离婚伤害了孩子;想给祝德栋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治生以为;祝德栋这种人若不经教训丨严惩;只怕难以悔改

    林知府点点头;对众官道:“今日听戏是让那败类给搅了;那就判案去吧;看看那个蒋元瑞的是何等嘴脸——曾生;你也一道去;还有这位吴生。”

    曾渔跟在一众官员后面下楼;那个饰演赵五娘的小旦忽然走到他身后道:“曾相公;奴叫夏畹;钱塘人氏——”

    曾渔愕然;那名叫夏畹的小旦也大梦初醒似的一脸羞愧;扭身逃回楼上。

第九十七章 蝇虫飞舞() 
蒋元瑞立在府衙大堂上;满腔冤情;一脸悲愤;昨日汗污血迹的褥衫也未更换;臭不可闻;却得苍蝇喜爱;从祝家畈就有蝇虫一路贴身跟随;驱之不散;现在至少有几十只绕身飞舞;“嗡嗡嗡”的声势颇壮;堂上几个皂隶都离蒋元瑞远远的;只有祝德栋站在蒋元瑞身边;入鲍鱼之肆久而不觉其臭嘛。

    蒋元瑞当然不是逐臭之夫;他也喜欢于净啊;坚持不洗脸、不更衣是为了留下原始证据;要血泪控诉曾渔;他现在的模样也的确挺惨;头也不梳;方巾歪戴;衣衫不整;鼻青眼肿;走路歪瘸;蒋元瑞自信他这般模样能打动铁石心肠;知府大人对他定会抱以深切同情;曾渔挨一顿板子肯定少不了——

    一边的祝德栋左脸颊也有些青肿;是被曾筌一记耳光扇的;蒋元瑞建议祝德栋把这一巴掌算到曾渔头上;祝德栋是姐夫;曾渔打姐夫就是以下犯上;这点可让曾渔罪上加罪;然后祝德栋休妻自然顺理成章了。

    两个人在大堂上等了好一会;还不见林知府现身;大堂外已经聚集了上百民众;难得听到一次鸣冤鼓啊;这个热闹一定要赶;纷纷询问什么情况;蒋元瑞没理睬这些人;不费那个口舌。

    又等了一刻时;终于听得有差役喝道:“府尊大人到。”

    蒋元瑞下意识地整整衣巾;随即又把衣巾弄得更乱;清了清喉咙;准备喊冤;听得“橐橐”靴声;从后堂走出一群官员;蒋元瑞看到当先一人年约五十余;凸额高颧;宽袍缓带;正是广信知府林光祖;便迎上前高声道:“府尊大人;治生被奸人殴打至伤重呕血;大人定要为治生申冤哪。”

    蒋元瑞可以见官不跪;祝德栋不能;赶紧跪倒;也不说话;他是作为蒋元瑞的人证而来;还没轮到他说话的时候。

    蒋元瑞还没走近;一股臭气先就袭到;还有苍蝇的“嗡嗡”声;林知府用手在鼻边扇着;皱眉问:“哪里来的臭味?”

    堂下差役伸手指着蒋元瑞道:“大人;是他。”

    众官细看蒋元瑞;蒋元瑞抖擞了一下身子;除了头巾上两只胆大的绿头苍蝇粘附不动外;其他苍蝇一齐飞起;“嗡嗡”声大作;就好比有人往粪坑扔了一块大石头一般;林知府止步;脸现厌恶之色;指着蒋元瑞道:“你退远一些

    蒋元瑞只好带着一群苍蝇退后数步;又叫道:“府尊大人;治生蒙受奇耻大辱;请大人为治生主持公道。”

    众官坐定;曾渔和吴春泽立在府学教授张广堂身后;堂上人多;蒋元瑞也没注意到曾渔二人;一个劲在喊冤。

    林知府把惊堂木一拍;问道:“可是人命大案?”

    蒋元瑞道:“治生被奸人曾渔殴打至重伤——”

    林知府又问:“可曾向县衙告状?”

    蒋元瑞道:“治生是府学生员——”

    林知府火气不小;喝道:“先打二十大板再问话。”

    几个如狼似虎的皂隶过来叉起蒋元瑞就按倒;蒋元瑞大叫起来:“治生是生员哪;治生是生员哪;治生是有功名的——”

    林知府大声道:“既非人命大案;又不曾蒙受冤屈;却乱击鸣冤鼓;一律先打二十大板再问话。”这话是对堂外黑压压围观的民众说的;必须立威;否则那些小民有点鸡毛蒜皮的事也来击鸣冤鼓;那岂不坏了规矩;喝命皂隶:“二十大板;打。”

    皂隶掀起蒋元瑞的褥衫、剥下挥裤、裸出雪白肥臀;长长的刑杖取过来了;蒋元瑞扭头看见;叫道:“我是府学生员;刑不上生员;张教授、张先生;为学生说一句话啊——”

    蒋元瑞正叫得声嘶力竭;却突然戛然而止;倒不是挨了板子;而是看到张教授身边的曾渔了;两人目光对上;曾渔向他微笑着点头致意——

    蒋元瑞傻了;这时刑杖高举落下;打得他“嗷”地痛叫一声;两根刑杖此起彼落;二十大板顷刻打完;屁股开花;血肉模糊;血都溅到跪在一旁的祝德栋脸上;祝德栋先前听蒋元瑞说必要让曾渔当堂挨板子;很是期盼;何曾想一上来还没说两句话;蒋元瑞就挨了板子;吓得祝德栋大气不敢吭;心里暗悔不该跟着蒋元瑞来告状。

    大堂外围观的民众也是怵目惊心;鸣冤鼓不能乱敲啊;就是秀才相公也得挨板子。

    二十大板打完;皂隶退开;蒋元瑞趴在那里呻吟;先前被惊散的苍蝇这时又聚集过来;把蒋元瑞的烂屁股当腐肉;盘旋起落;让堂上众官看着极是恶心;林知府道:“蒋元瑞;可有状纸?”

    蒋元瑞愈发悲愤;也没注意他还没有自报姓名林知府却一口道出;忍气吞声道:“治生未写状纸;治生被奸人曾渔——”;抬头看了一眼张教授身边的曾渔;话就说不下去了。

    林知府极厌恶这个蒋元瑞;喝道:“不必说了;蒋元瑞;本官问你;袁州院试的舞弊案你知道吗?”

    蒋元瑞心里打了个突;答道:“治生不知。”

    林知府道:“前日学署有公文到;说四月广信府院试时有三人通过舞弊进学;你可知是哪三人?”

    好似五雷轰顶;蒋元瑞彻底震懵了;嘴唇打颤;说不出话来。

    惊堂木一拍;林知府厉声道:“蒋元瑞;你凭舞弊进学;败坏我广信府士风;还敢血口喷人诬告良善;来人;再责十杖。”

    两个皂隶上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阵“啪啪啪”;这打板子一顿打完也就罢了;先前打了二十板子;现在又来十板子;分外疼痛啊;蒋元瑞哭爹喊娘;鼻涕眼泪直流;瘫在地上了。

    林知府道:“本应当堂剥去你的衣巾;但黄提学十月间会按临本府处置你们三个败类;姑留待黄提学来收拾你吧——叉出去。”

    两个皂隶过来拖起蒋元瑞往堂外走去;苍蝇“嗡嗡”盘旋随行;跪在一旁的祝德栋也悄悄跟着出去;林知府看着祝德栋走下堂去;当时未喝止;招手叫一个皂隶上前;吩咐几句;那皂隶便蹑在祝德栋身后也下堂去了——

    那祝德栋出了府衙大堂;哪还管蒋元瑞;挤开人群就走;两个家仆叫他“少爷少爷”;他都不敢抬头;低头疾走;刚走到戒石亭边;一个皂隶追上;一拍他肩膀说道:“别走;府尊有话要问你。”

    祝德栋吓得舌头大结;强笑道:“这位差役大哥认错人了吧。”

    皂隶抓着祝德栋的肩头不松手;瞪眼道:“你方才不就跪在那个臭烘烘的蒋元瑞边上吗;怎么会错;府尊是留你体面;未当堂抓你;你莫不识好歹;快走。”

    祝德栋作揖陪笑道:“在下与那蒋元瑞并无瓜葛;在下——”

    皂隶喝道:“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要锁链勾头才肯走是吗”

    祝德栋不敢违抗;战战兢兢跟着皂隶往回走;这时府衙大堂外围观的民众已陆续散去;蒋元瑞的一个仆人雇了一顶轿子准备抬蒋元瑞走;吴春泽立在轿子边与蒋氏仆人说话——

    两个祝氏家仆正到处寻找祝德栋;见祝德栋走回来了;笑着迎过来就要说话;皂隶喝道:“让开。”领着祝德栋回到府衙大堂;堂上众官已散;一个差役在阶前等着;说道:“府尊在幕厅。”

    幕厅就在大堂东侧;是幕友师爷帮助堂官处理公务之所;这时其他官员已回廨舍;只有林知府和万推官在幕厅;还有一人就是曾渔。

    祝德栋先前就看到立在教官身边的曾渔;心里是非常疑惑;但有一点是很明白的;那就是曾渔很有门路;蒋元瑞之所以没说两句就受刑;定与曾渔有关;这时来到幕厅;祝德栋“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声音打抖:“小民祝德栋拜见老公祖。”

    明代百姓称呼知县为老父母、知府为老公祖。

第九十八章 面若桃花春光灿烂() 
林知府对万推官道:“你来审理此案吧。”

    万推官起身向林知府一拱手;重新坐下;看着跪在下面战战兢兢的祝德栋道:“祝德栋;你可知罪?”

    祝德栋被方才蒋元瑞的一顿板子吓破胆了;匍匐叩头道:“小民不该随蒋元瑞上堂鸣冤;小民是被蒋元瑞蒙骗。”

    万推官道:“今有府学生员曾渔状告你与未出服的寡妇通奸;还要休掉原配曾氏;可有此事?”

    祝德栋忙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小民岂会休妻;小民妻子素来贤惠;小民甚是爱敬。”又对立在林知府身边的曾渔陪笑道:“鲤弟;昨日都是误会啊;全是蒋元瑞挑拨;我怎么会休你姐姐;两个孩儿都那么大了;是吧;我等下即把她母女接回祝家畈。”

    曾渔走过来立在祝德栋身边;向林知府和万推官拱手道:“两位大人;祝德栋当着我大哥曾筌的面扬言休妻;这有家兄曾筌、曾氏仆人老黎、祝氏仆人老善为证;蒋元瑞也可为证——祝德栋;要把蒋元瑞再请回来为你作证吗?”

    祝德栋一脸的油汗;神情慌张;低声下气道:“我那是被蒋元瑞挑拨;一时气话;当不得真;我已知错;请鲤弟原谅。”

    曾渔心肠没那么软;不会因为祝德栋服个软说两句好话就放过他;祝德栋前日和昨夜的嘴脸极其可恶;这种人不狠心严惩是不会悔改的;看着祝德栋道:“那你打我大哥两拳又怎么说?”

    祝德栋摸着有些青肿的左脸道:“大哥先打了我一巴掌。”还很委屈似的

    听到这句话;曾渔就知祝德栋还没有悔过之心;这种人要挽救;就只有打;打得他怕;以后再不敢;当即不再与祝德栋理论;向堂上林知府、万推官躬身道:“事情原委治生在状纸上写得明明白白;请两位大人为治生作主。”

    万推官即命衙役分赴祝家畈和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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