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容氏传-第2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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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阔云低,断雁叫秋风,一叶扁舟入梦来,听得檐下夜雨三两声。
那日正在午间小憩,紫蔓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跪在床头眼泪汪汪道:“娘娘,镇国将军……过世了。”
“过世了?”她喃喃自语,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身强力壮的他,怎么可能就撒手人寰了?她还曾经幻想着年年岁岁能在宫中夜宴里边见着他,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成了不可能,他再也不会进宫来了,再也不会那样的瞧着她,默默的站在她身后为她出谋划策。
“逸泷……”太皇太后轻轻吐出来两个字,紫蔓和紫韵没有听清她说的是什么,赶紧围拢了过去:“娘娘,您想要什么?”
太皇太后睁开眼睛望了望她们两人:“去将哀家的几位皇孙找过来,哀家有话说。”
太皇太后一共有五个孙子,其中三皇子因着策动午门兵变被圈养,一年以后郁郁而终,其余四个都还健在。几个人到了慈宁宫,见着太皇太后脸色衰败,知道她在世的日子不久了,心中也是悲戚。
“炆儿,他们都是你父亲的骨肉,你一定要善待你几个兄弟。”太皇太后吃力的说出了一句话来,手指向五皇孙许允熜:“他自小身子弱,每年要记得多挑些上好的药材送去他的府邸,要好好将养着身子。”
许允熜一双眼睛哭得红肿,伤心欲绝的望着太皇太后,虽然他自小便被关在撰玉宫里住着,与这个祖母并不亲厚,可现儿听她临终前还记得自己,心中不免感伤。太皇太后瞧着他跪在那里哀哀哭泣,嘴巴张了两下,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说出那个原因。也罢,一切都过去了,就让这些秘密随着她埋葬到坟墓里罢。
“善待容家,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动哀家的娘家!”太皇太后抓紧了许允炆的手:“你要听清楚哀家的话!容家,谁都不能动,即便以后犯了再大的罪过,也要放他们一条生路!”
许允炆喊着泪点了点头:“皇祖母放心,朕记在心里。”
“我死去不用与你皇祖父合葬。”太皇太后喘了口气,吃力的继续说着:“你还有一位皇祖母呢,由她去陪着你皇祖父罢。”生前无奈要伺候他,死后她不要再与他在一处,她只想孤单单的在一旁,自己有个空间,可以静静的思念着他,或许九泉之下,两人还能相见。
许允炆感激的瞧着太皇太后枯瘦的容颜,皇祖母真是一心为他好,连这个墓葬的难题都给他提前解决了。祖父有两位皇祖母,若是太皇太后下葬,又要重新将皇祖父的陵墓修缮,在右边重新修陵墓与之相通。有些保守的官员恐怕会有异议,死者入土为安,再动以故皇上的墓穴,恐怕是大不敬。可现儿这些问题都不用自己考虑,皇祖母已经全替他想周全了,实在对他好得无话可说。
三日后,太皇太后薨,全国哀恸。
“还是要养女儿,你瞧瞧,太皇太后虽然不在了,长宁侯府却依然满门荣耀,侯府变成国公府,爵位也是世袭罔替。”京城里的人议论纷纷:“就连娶了长宁侯府家的小姐的,也顺便沾了光!”
“也不算沾光,那许允袆本身就是瑞王长孙,又立有军功,袭爵升官是自然的。”有人在旁边哼了哼:“那陆景行出身平章政事府,自己也是在西北出过大力气的,现儿擢升了正三品也不算为过。”
众人异口同声的摇了摇头:“只有那位叫高祥的,既没有军功,也无什么特别的政绩,竟然也做到了从三品,这还不是沾了夫人的光?”
想着当日这位高大公子提着两只活雁冲到长宁侯府求娶容三小姐,闲人们皆是摇头嗟叹:“还是人家眼光好,这才能节节高升,这便是命,没有命的人就莫要去眼红旁人了。”
“夫君,你可听到外头有人说你的闲话儿?”秋华抱着小女儿望着高祥嘻嘻的笑:“你觉不觉得委屈?”
高祥凑了过来在女儿脸上亲了一口:“我要觉得委屈做什么,我本来就是沾了你的光,他们说得没错。”
秋华咬牙朝着高祥笑了笑:“你倒是心宽!”
“有你这么能干的娘子,我不想心宽也只能心宽了!”高祥拢住秋华的肩膀,满眼感激的望着她:“这一辈子我最好的运道便是遇着了你,我要敬重你,依从你,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他的眼神十分诚挚,秋华见着他那神色也颇有几分感动:“你就不怪我进宫去求皇上的事儿?弄得你多少年没有与你父母住在一处。”
因着秋华的请求,皇上每次擢升高良与高祥都十分巧妙的将父子俩岔开,基本上没有住在一处的可能性,这些年里,高祥与秋华只在过年的时候才去陪着高良与钱氏过几日,其余时候都是带着孩子们单独生活。钱氏不见儿子孙子又十分想念,写了几封信给秋华,让她送个孙子过去,她帮着照看,但秋华一直没有同意,钱氏心里很是郁闷,可又没得办法,只能自己抽空过来看几次,每次都是匆匆的来匆匆的去,所以与秋华也没什么矛盾。只是秋华见每次钱氏走了以后高祥会愁眉苦脸好几日,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秋华,我怎么会怪你?”高祥握紧了她的手几分:“你这是为宅里宁静,我知道的,多谢你为这个家做出的一切。我要真心向你道谢。”
秋华瞧着自己身边的夫君,绕膝的儿子,手中的女儿,轻轻吐了一口气,奋斗了这么多年,到这一刻,一切都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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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浮沉录(四)()
七月流火一过;八月秋风渐起;眼见着那心宿星慢慢的西去了;天气也逐渐凉快了起来。坐在大槐树下,手里拿着团扇轻轻的摇着,骆相宜觉得心里头凉爽一片。头顶上有树叶旋着身子飘落下来;轻轻坠落在她的脚边;她弯腰将那微黄的树叶捡了起来;出神的看了一阵子,这才摇了摇头道:“毕竟是老了。”
刘妈妈从外头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骆相宜抬起眼来望了望她:“怎么样?事情都办妥当了没有?”
“奶奶;我照你的吩咐去做了,可是……”刘妈妈哭丧着脸;似乎有些惴惴不安:“你都考虑好没有?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事情一做下来,你可再也回不了这个屋子了。”
骆相宜轻蔑的笑了笑,望了望简陋的后院,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妈妈,你觉得这个屋子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不成?即便不能如愿以偿,咱们出去随便找些什么事情做,也胜过守着这块木头要好。”
刘妈妈垂手不语,心里却在犯嘀咕,自家奶奶这种做法完全是背水一战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妈妈,你不用担心。”骆相宜笑了笑:“你还记得两个月前我要你放出风声的事情吗?还不是要为明日的事儿打埋伏的?娇红在国子监里跟容他的长随打听过,他们两人曾经为这事情拌了嘴儿,那也就是说嘉懋知道他那位夫人是晓得我的存在。”伸手扶了扶头上的那支水晶玳瑁簪子,骆相宜的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笑容来:“是时候来收场了。”
京城朱雀街有家风雅茶楼,不算特别高档,但也装修得颇为别致,出入这里的人多半是些士绅。这天下午,约莫申时,从外边进来了一个年轻妇人,身后带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店伙计见她穿着打扮很是清雅,生得又十分貌美,赶紧走上来招呼:“请问是约了人还是自己坐?”
那年轻妇人微微点头:“有人约我过来,可是现儿还没见着他人,先到外头大堂里给我清张桌子出来,我带着丫鬟到这里等一会。”
店伙计弯腰打拱的将她们引到靠窗户的桌子旁边,娇红很兴奋的坐在了骆相宜的旁边,往周围到处看了看,好奇的问骆相宜:“奶奶,究竟是谁约了你过来?”
骆相宜没有说话,眼睛望着茶盏里袅袅升起的水雾,今日她破釜沉舟,务必要一击得中,自己先脱了这个牢笼,这才好慢慢一步一步的走下去。水雾里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茧绸衣裳的人影,正在往她这边桌子凑了过来,骆相宜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那枚棋子要上场了。
“这位小娘子,你可是在等我?”轻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骆相宜没有抬头,继续低垂着头,一双眼眸盯住正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你这人真的好生无礼,怎么敢这样和我家奶奶说话!”娇红愤愤不平的站了起来,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那个浮浪子弟:“我们家奶奶,可是国子监李大人的夫人,怎能容你戏弄!”
“哟,国子监李大人?现儿的祭酒大人好像不姓李罢?”那鼠目獐脑的男子咧嘴笑了起来:“你们家老爷,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助教或者博士罢?也好意思说是大人?京城里没有正四品的官身都不好意思自称大人,偏偏你这丫鬟就胡乱吹嘘了起来。”
娇红被那男子说得无言以对,只是恨恨的瞧着他,鼓着嘴巴一肚子气。
“娇红,坐下来,不用搭理他。”骆相宜轻轻的说了一声,虽然她花钱请这男子来演戏,可她却还是不想让那李夫子听见这样的话,恐怕他心里会有些不舒服。
“哟,小娘子可生得真俊,你这般爱惜你的丫鬟,可不可以爱惜我?”那男子笑着凑了过来,大大咧咧的在骆相宜对面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盯住骆相宜不放:“小娘子,一个人孤孤单单坐着,不如本大爷来陪你喝一杯如何?”
说完这话,不等骆相宜开口,竟然径自去取她手中的茶盏,这事忽然门口传来一声怒喝:“无耻□□,胆敢背着我在这里与旁人幽会!”
骆相宜心中高兴,李夫子总算来了,她真是腻烦与对面这鼠目獐脑的男子坐到一处了。她心里一直盼望着李夫子出现,总算是老天听着她的呼唤,把他送到了这里。只是她脸上却不能显露半点兴奋的神色,装出一副瑟瑟可怜的模样,往墙角缩了缩:“夫君,我不是在和他幽会,是他自己坐过来的。”
旁人的人也纷纷站了起来拉住欲冲上前的李夫子:“这位老爷别生气,你们家娘子确实没有和他在幽会,是这浮浪子弟自己凑上去的。”
李夫子的脸气得通红,指着骆相宜道:“什么叫他自己坐过来的?分明就是你和他约好在这里见面,偏偏装出凑巧遇上的样子来,你当我眼睛是瞎的不成?”
娇红在旁边眼睛转了转,瞧着李夫子那神色,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点点希望:“老爷,奶奶是接了别人的一封信才带着奴婢出来的,我瞧老爷猜得没错,定然是有旁人约了奶奶出来在茶馆相会的。”
“你瞧瞧,你瞧瞧!”李夫子的手指都在发抖:“你自己的贴身丫鬟都这么说,你还有什么话可辩驳的?”
骆相宜抬头望着李夫子,眼泪都似乎要流了出来:“夫君,你便不相信我不成?这娇红,分明就是对老爷你起了心思,这才故意诋毁我,相宜发誓,绝没有这样的事情!”
李夫子惊讶的看了娇红一样,心里有些高兴,没想到这水灵灵的小丫头还能看上自己,可比她那个主子有眼光多了。“哼,你休得狡辩,你这无耻妇人,简直是丢了我们李家的脸!”李夫子一想着别人送来的那封信便觉得气恼不看,上边可想得清清楚楚,有人约会他的娘子在风雅楼,现在证据确凿,难道还能赖过去?
“你这败坏门风的女子,我今日便要休了你!”李夫子扭头大喊了一句:“掌柜,拿笔墨纸张过来!”
旁边的人听了都脸上转了颜色,这休妻怎么能如此草率?于是皆拉着李夫子开导他:“男人不绿帽,媳妇乃无盐。你这娘子生得美貌才会有人喜欢,况且这位爷真是刚刚才凑上来的,与你家娘子无关。”
听到这话,李夫子忽然想起了和骆相宜刚刚成亲的时候,庙前街的闲汉们说:“那顶绿帽子恐怕离你越来越近了”,现儿没想到竟然成真了!瞧着骆相宜一双妩媚的眼睛,又想着自己无福消受,还不知道她暗地里勾结了哪些人呢,当即便火冒三丈,冲着几个来做和事佬的人直着脖子喊道:“这是我的家事,与你们何干!掌柜的,我给你一两银子,快些将笔墨纸砚送上来!”
骆相宜心中暗自得意,可眼里依旧是泪水涟涟,颤着声音喊道:“夫君,你难道就这么狠心……”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拭泪,哭得如梨花带雨一般,楚楚可怜。
众人见李夫子伏在桌子上奋力写着休书,再看看那边哭得眼泪汪汪的骆相宜,不由得一个个摇头嗟叹,可也没有办法,毕竟这是旁人的家事,他们也没办法管。
李夫子拿着笔,一边写,口中一边念念有词,好像在力求韵律合拍一般,大约一刻钟,那休书便写好了。他拿着休书得意洋洋的念了一遍,那休书真是好文采,用的是四六体,起承转合用得老到,洋洋洒洒的写了三页,众人听着他虽然念得抑扬顿挫,可却因着李夫子的广陵口音,究竟没听得太清楚,只赞了一句:“好文采!”
李夫子轻蔑的将休书扔给了骆相宜:“你带着陪嫁和丫鬟婆子速速离开!”
“老爷!”娇红有些慌张,她出卖了骆相宜,可现在李夫子要将她一道赶走,这可怎生是好?骆相宜肯定会报复她。
“娇红嘛,我就不带走了,你还是自己留着享用罢,不过也得看你有没有那本事能够享用呢!”骆相宜轻蔑的望了娇红一眼,这吃里扒外的丫头,一心想着要爬床呢,可李夫子那床,爬上去与不爬上去,难道有什么区别?她手里拿着那份休书,一颗心总算是放回到了肚子里边,第一步总算是完成了,接下来便要准备走第二步了。
回到李夫子宅子里边,东西早就准备好了,刘妈妈见骆相宜回来,赶紧去喊了辆马车,拉着箱笼便离开了那条小巷子,慢慢的走到了主街上头。
“妈妈,你赶紧喊辆马车送你去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