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归-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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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李世民不答,而是悠悠在立政殿里转了一圈,忽然转身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玄龄,你信不信这世上真有旷世奇才,年纪轻轻就能定国论策,是国家不可或缺的栋梁之才……”
房乔楞了一下,摇头道:“或许有,但臣未见也。”
李世民平视着殿外的阳光,淡淡地道:“朕也未见过,但朕想见一见,必须要见一见……”
…………
国之栋梁此时正蹲在牢狱中画圈圈呢。
大理寺的牢狱自然比不上洛阳,在洛阳的时候,有屈突家和丘神绩的打点,牢房里可以说是应有尽有,狱卒们也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可现在身处长安,这大理寺管的达官贵族多了去了,狱卒还真没把他当回事儿。
陆绩在这牢中待了也有一天了,这是他半年以来第三次坐牢,这搁在以前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这确是他所处的现状,时势能改变人,这点确实不假。
牢房内寂静无比,大理寺牢房大门“吱呀”的一声,在整个地牢中回响了起来。可是却无人在意,怕是又有什么囚犯要押解进来了吧。
可还真有在意的人……
大理寺卿孙伏伽提着袍裾,一溜小跑儿地从属衙跑大了大牢门口,赶忙冲李世民和房玄龄两个人行礼。此时寒气尚未消散,孙伏伽却是跑的气喘,呼出了阵阵白气,老天爷,皇帝怎么突然兴之所至,跑到他这大理寺牢中来了。
李世民穿着寻常的轻便绸衫,腰间系着一根铁制的腰带,头未着冠,只用玉簪随意地挽了一个髻,旁边陪着的房玄龄打扮也很随意,然而二人行走顾盼间却自然地露出几分不怒自威的气质。两人虽是寻常打扮,但却手持令牌,地牢的狱卒自然是不敢拦他们的,也算孙伏伽跑得快,他再慢一步,李世民和房玄龄恐怕就已经下地牢了。
李世民睨了孙伏伽一眼,瞧这位大理寺卿气喘吁吁,但却不敢强忍着不敢出声,不禁一笑,安慰道:“孙卿不必紧张,朕此来只是往狱中走一走,瞧一个人。”
“是是是!让臣来为陛下引路,陛下,这边请!”
孙伏伽心头怦怦乱跳,皇帝来大理寺牢房中看囚犯,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事情,陛下相见,召去便是了,何须如此麻烦?也不知这皇帝突然驾到是祸是福,如今也顾不得有所安排了,只得硬着头皮,侧着身子螃蟹一般向前窜跑,为皇帝引路。
大理寺中不仅幽暗阴森,还有一股刺鼻的霉味,这让一步踏了进来的李世民皱了皱眉头,但他却也没说什么,毕竟这是牢房,是处罚人的地方,又不是给这些人犯开的五星级酒店。
“呛啷啷啷……”
铁牢门慢悠悠地打开了,因为牢中静寂一片,所以声音悠远,显得极其空旷。终于有人回过头来了,这其中不乏达官贵人,阳光从牢门外倾泻进来,拖曳出一道长长的斜梯形光影,旋即一道身影出现,待一名犯官看清楚这人的脸时,心中顿时一惊。
“皇……”话只说了一个字,李世民身后的一人就射出了一道阴狠的目光,那名犯官就如同被点了穴道一般,硬生生的将后一个字咽了下去,赶忙跪了下去行礼,身子忍不住的颤抖。
咚咚咚。
脚步声停在了走廊的拐角处。
一些断断续续地诗歌声入耳,李世民听得有些模糊,便挥手制止了众人继续前行,而是小心翼翼地垫着脚走了进步,屏耳凝神听了起来。
“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
嗯,好诗!李世民暗赞道。
“末路惊风雨,穷边饱雪霜。”
房玄龄和孙伏伽的眼中也出现了异色,房玄龄自然是不必说了,这孙伏伽算是贞观名臣。而且有一个很了不起的荣誉,他是武德五年科举甲榜第一。历史上第一个有据可考的状元,素受高祖和当今陛下看重,委以大理寺正卿一职,状元公的才华,那也不是白给的。
“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
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李世民听得两眼放光,捋须轻叹道:“果然是佳句啊。气势磅礴,盛气凌人,也只有这种人能干出那种荒唐事了。乾坤空落落……还是不服气吗?”
房玄龄一颗七窍玲珑心顿时秒懂了,问道:“陛下将老臣拽至此处,是为了……这个陆绩?”
李世民笑笑,指着前方的牢房轻声道:“对,此子天纵之才,他作过的几首诗亦是传世佳句,虽然行事糊涂了些,但他的才华实在让朕不忍杀他,今日特邀玄龄来,就是想让玄龄和朕一起看看这为栋梁之才。”
房玄龄笑了笑,心中却跟明镜似的。李世民拉他来可不真的只是看看人,恐怕是想让自己出面来保这个陆绩吧。这些日子朝堂上的御史言官为了这个小子都快吵翻了,可身为文官领袖的房玄龄、长孙无忌却没说什么话,长孙无忌是为了避嫌,而房玄龄却深知这件事背后牵扯着党争,所以他才没表态。
现在皇帝陛下拉他来看这个陆绩……话里话外还透着一副欣赏之意,这意思也就再明显不过了。
房玄龄笑着叹道:“怪不得陛下和臣说什么‘旷世奇才’,原来陛下是说他呀。”
李世民沉静地笑道:“是不是奇才,亲眼见过才算,世上才华横溢者多矣,才与德兼备方为上善。”
“然也……”房玄龄笑道。
李世民笑了,喃喃地道:“敢私调兵丁、擅杀勋爵的人……朕真的很想见见,他到底是何等风采。”
第一百四十四章 狱中奏对()
孙伏伽此时已震惊异常。
一个挑衅皇权的罪犯,竟劳动当今皇帝和尚书省宰相微服出行亲自见他,不能不说这是亘古未有的事情。
但旋即一想,便也释然了,陆绩干的事情太耀眼了,无论如何隐藏锋芒,与大唐的寻常少年相比他终究太不一样,心境也好,本事也好,都是普通少年们望尘莫及的,入李世民法眼亦在情理之中。
当然了……他不知道的是,李世民心中的另一个心结。
牢狱中,陆绩正在望着小窗出神。
忽然间,牢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陆绩回过神,不由一楞。
脚步声分明是冲着他的牢房而来,越来越近。陆绩心中猛然一跳,难道是大理寺的官员要来审案了吗?
很快,一名穿着绯色官袍的人出现在牢门外,他身后跟着两名锦衣的中年人,待着官员利索地打开了牢门的铁锁之后,两人这才在侍卫的簇拥下不急不缓的走进了牢房中,小小的牢房顿时拥挤了起来。
孙伏伽刚想帮李世民垫上一块洁布,但李世民却随意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就坐在了一旁的木板之上,他可不是个长在深宫妇人手的皇帝,他戎马一生,久历战阵,不会在乎这些小节。
李世民凑着昏黄的火光眯眼打量了一番,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白白净净,眉目倒是英俊,看起来温文儒雅的,倒也不像是那种不懂事的毛躁青年啊,李世民越看越好奇,问道:“你是陆绩?”
早在两人进门的时候,陆绩就已看出了两人的不凡。
这副前呼后拥的架势自然不必说了,眼前这二人面白长须,身材富态,打扮虽随意,却流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为首这人更是目光清正,带着几分傲然之气,自信得仿佛能够轻松将整个世界踩在脚下。
这气质……必是靠长居高位滋养出来的。
陆绩细细打量了二人一会儿,这才起身施了一礼道:“我是陆绩,二位可是大理寺的官员?”
李世民和房乔都愣了愣。
就在一旁的孙伏伽刚要呵斥时,李世民忽然笑了笑,顺水推舟说道:“不错,我乃大理寺卿孙伏伽。我身边这位是大理寺少卿窦伏窦大人。”
房乔听后愣了愣,好嘛,自己堂堂一个宰相还降职了,但还是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
孙伏伽更是郁闷的闭上了嘴。
陆绩心里头也是十分纳闷,这大理寺卿可是掌握全国刑狱的最高长官,搁现代就算是最高人民法院的院长了,这大理寺少卿是二把手,自己这事儿说大吧确实挺大,但也犯不着这一二把手齐齐来牢里审他吧。
李世民见陆绩脸上露出疑色,笑着转移话题道:“方才在牢外听你作诗,乾坤空落落……心中可是有怨愤之意?”
“不敢。”陆绩赶忙拱手道。
“制盐之策是你所创?”李世民问道。
“是。”陆绩应道。
“赈灾条陈也是你写的?”
“是。”
“这仓钞换盐引的法子,也是你出的?”
陆绩有些木然,吃惊道:“呃……大人,大理寺审案管这么宽?”
李世民和房玄龄同时咳了起来。
陆绩瞧着二人,心中渐渐生疑。
他倒是见过朝廷官员,但却没怎么接触过京官,唯一一次皇帝下旨也是三个阴阳怪气的宦官来天策馆宣念,,在他印象里,眼前这二人确实有着朝廷官员的威严和气度,这也是他先入为主的原因,可是……这个所谓的大理寺卿尽问些不相干的事情,反倒是他的案情一个字都没提。
李世民笑了笑道:“只是有些好奇,你看起来是个聪明人,怎么反而做了这种糊涂事?”
陆绩挠了挠头,这个问题,他这些日子已经回答过很多遍了。
“大人,我奉皇命调查长孙敛私贩军盐一案,他携私怨掳我家人,逼迫我为他洗白。但我既不能辜负陛下所托,也不能让我家人涉险,虽然采取的是下策,但却是当时最好的方法了。”陆绩垂手解释道。
李世民心中的疙瘩稍解,陆绩这一番话,说的还是很有水平的,为自己辩解的时候,也不忘吹捧一下自己的忠心,这招叫借力打力。
“这番话,你仔细斟酌斟酌开堂再说吧。”李世民笑着摆了摆手,继而道:“我们今天来此,是有些问题想请你作答。”
呃……问题?
陆绩挠了挠头,他有些搞不懂这两个大理寺官员了,来这儿不审案子?
“呃……大人有什么话就请问吧。”
李世民和房玄龄相视一眼,悄悄冲他递了个眼色,房玄龄顿时就了然了,轻轻咳了咳问道:“我们想问问,这仓钞换盐引之法,你可考虑过其中的难处和施行的方案?”
陆绩心中疑惑更盛,这俩官员对案情一点儿都不关心,反倒问起了自己一个随口提的盐引之策,这俩人真的是大理寺的官员吗?
不过疑惑归疑惑,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这两个不是大理寺的官员,恐怕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不顺着他们……倒霉的只可能是自己。
想明白了这一点,陆绩也就没什么好藏私的了,他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这才答道:“世界上不存在没有问题的政策,任何制度和新政在实施的时候都会遇到问题。往往最大的矛盾是来自于既得利益者……但是我大唐初立,制度建设并没有完全固化,盐田、盐矿也是牢牢把握在官府手中,虽然会有些许阻力,但以陛下的气魄,想要施行新盐政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李世民和房玄龄听后笑着对视一眼,这个陆绩剖析问题倒是深刻。
“但是……”陆绩话锋一转,紧接着说道:“真要使用仓钞换盐引之法,有几处难点。其一,新盐政之下,官府必以‘开中’的方法来招商人换取盐引,但如何划分盐引的粮,才能保证盐量在会泛滥的情况下,又让商人觉得有力可图,这是需要大量研究和测算的,一旦开头打破了这种平衡,新盐政必定会引起恐慌和怀疑……”
李世民的脸色有些深沉了,他很清楚陆绩说的是正确的,新政最重要的是稳健,只有稳健才能逐渐深入人心,倘若一开始就使盐量泛滥,那么盐价就会大幅下跌,再这种情况下,商人们直接从市场上买盐即可,又有谁会来拿粮食兑换他的盐引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欢而散()
“其二,盐和粮都是百姓日常生活中的必备之物……我担心的是,一旦仓钞和盐粮挂钩,它不可避免的就被商人用在日常的交易行为当中,成为货币的替代品之一。这种形势下,赋税该如何收缴?很难界定这是否属于贸易行为,而且也会对货币的效力造成一定冲击,这需要律法上详细地解释和说明。”
李世民皱眉问道:“你是说,商人们会利用仓钞偷税漏税?”
陆绩耸了耸肩道:“这是自然的,如果律法方面跟不上,从‘纳钱买盐’到‘纳粮买盐’这之中少了货币这一环,回归最原始以物易物的形态,税收就很容易出现漏洞,没有明确规定的话……官府很难界定这种以仓钞为主的交易形式,属不属于贸易行为。”
“你……接着说。”李世民和房玄龄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不太好看了。
陆绩略有深意的打量了二人一眼,已经可以确认这两个绝不是大理寺官员了,两个管刑狱的人,再忧国忧民,也不至于因为新盐政的一点困难这么愁眉不展的吧。
“其三呢……就是政府公信力的问题了,全国这么大,新盐政中的‘开中’、‘报中’(即招标和投标)不可能由尚书省全面制定,只能交由地方政府实施,在没有中央统一调度的情况下,地方政府如何保证盐引兑现的效力,这是最为重要的问题。倘若地方超额发售盐引,中央必不能多放盐,这样亏的是那些兑换了盐引的商人,长此以往下去的话,新盐政必然也将日日衰颓,失去民心。”
其实这个问题,反倒是三个问题中最难解决的一个,明朝中后期盐政的崩盘,基本上就是因为盐引的通货膨胀,很多商家兑换了盐引,缴纳了粮食,可十年二十年政府不给批盐的情况也屡见不鲜。盐引最后就成了手中的一张废纸,盐政也是日日亏败。
“我大唐万里江山,共划分十道。如何才能保证地方官府能合理发放盐引呢?”房玄龄捻着胡子问道。
陆绩想了想道:“一方面,盐引的开中权不能交与地方官,我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