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大宋-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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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小人,敢做不敢当,算的什么男儿!真无耻。”身旁的周开再也忍不住,嗔目怒骂起来。
徐直抬手打断,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家门已毁,父母兄弟皆亡,对头势力实在太大,他必须忍辱负重,做出选择。
眼前这人虽然和自家多有仇怨,但其中起因却是自己那个弟弟挑起的,真正说起来,也怨不得人家。总不成自己弟弟对人家刀剑相向,却不许人家反抗吧。
和这个被动应战的人比起来,那对自己回家灭门的凶手,才是让他最最痛恨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左躲右藏,小心翼翼,终于是打探清楚了所有的事儿。家已经毁了,他什么都没有了,唯一剩下的,就是复仇!
而这个人,便是他选定的助力。毕竟,现在说起来,两家有个共同的敌人不是吗。这也是今晚他来此的目的。
“徐奉是我弟弟,家父徐怀远”尽量保持平静的说着,在提到父弟的名字时,他心中有种揪紧的疼,脸颊抑制不住的抽动了几下。
“算不算男儿,不是你说得的。快意恩仇,正是男儿当为之事。既然你们先对我下了手,那就要有接受我报复的觉悟!萧某,不欠你们的!”
明白了对方的来路,萧天只是轻轻挑了挑眉,面上仍是平静无波。冷冷的回应了周开几句,又把目光转向徐直,眼睛微微眯了眯,淡然道:“你是来向我寻仇的?”
徐直伸手拦住了还要再说的周开,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的摇摇头,一字一顿的道:“不,我是来帮你的。”
说罢,两眼紧紧的盯着萧天。
萧天心中微微一怔,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回答。实话说,他一点都不怕对方是报仇的。甚至,他更希望对方是来报仇的。以他的身手,对方别说只有两人,就是再多两个,他也能轻松拿下。如此一来,也算斩草除根了。对待敌人,他从不缺乏狠辣!
“为什么?你不恨我?”诧异的打量了下这个青年,他忍不住问道。
徐直急促的呼吸了几下,仰头向天,不想对方看到他眼底的泪光。半响,终于竭力平复心中的冲动,轻轻的道:“若说不恨,你信吗?”
他低下头,坦然的看向萧天,“我是恨,可我也知道,一切都是舍弟先挑起的。大丈夫恩怨分明,徐直再不堪,却也明白是非黑白。我徐家的仇人,是吴万财!是吴家!至于别的。。”
他说到这儿,脸上闪过一抹苦涩,轻叹一声,如梦呓般轻轻的道:“。因果报应,不提。也罢!”
旁边周开涨红了面孔,胸膛急剧的起伏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看到徐直痛苦的神情后,终是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只发出一声叹息,满脸的黯然之色。
萧天眼神轻轻缩了缩,这一刻,他不由的在心中重新估量起对方来。
他没那么单纯,轻易的就去相信对方。这毕竟是毁家之仇,虽不说是自己亲手而为,但却是在自己有意识的推动下产生的。
其实真有必要的话,他也绝不介意亲手灭了徐家。毕竟,当时徐家紧跟在吴家,是自己的敌人。对敌人,怎么做都不为过。
这种仇怨,萧天自衬换成自己的话,是绝不肯放手的。可这个徐直,竟能如此平静的走到自己面前,明言他恨自己,但却愿意放下。不说别的,但就这份隐忍,足以让他动容了。
“你能帮我什么?你父亲都死在吴万财手上,满门没能逃出,你又能做什么?不需要,我不需要你帮什么,你也帮不了什么。既然徐公子能明事理,愿意放下这段纠葛,萧某自也不是小气之人,你我之间,恩恩怨怨,从此便一笔勾销就是。徐公子,请吧。”
沉默了一会儿,萧天抬起头来看着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相信徐直现在不会找他报仇,至少在灭了吴家之前不会,但也仅仅如此。
他不信徐直能帮什么,即便是有什么,他现在也不需要。网,已经布好了,他只需要耐心的等待,等待猎物慢慢走进自己设下的圈套,然后,一击杀之就是了。
至于徐直说的放下了和自己的仇怨,他不敢轻信。即便是真的,谁又能保证,哪一天不会爆发出来?所以,除非必要,他不想自己身边,有这么个不安定的因素存在。
“不!你需要我!”
听到萧天的拒绝,徐直眼中闪过一抹失望,随即激动的上前一步叫道。
萧天眼睛一眯,有寒光划过。徐直心头一颤,连忙调整了下心绪,这才又道:“都头或许能杀了吴万财父子,也可以灭了吴家在京口的势力,但是,我要说的是,京口并不是吴家的根本。他吴家,原就不是我江东人。想必都头也不愿,此事落下麻烦,以至引来无穷后患吧。”
萧天微微一惊,这个消息实在太意外了。正如徐直所言,自己即将展开大计,若是今日打蛇不死,日后无时无刻总有个敌人窥伺在侧,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儿。
吴家不是江东人?这话是怎么个意思呢?
他面上不语,心中却瞬间转过十七八个念头。沉吟良久,这才看向徐直,沉声道:“徐公子所言,可否明示?”
徐直明显长出了一口气,淡淡一笑,摇头道:“都头何以如此吝啬,竟连杯清茶都不肯赐直?”
萧天这才省悟,两下说了半天,竟一直都是在大街上。这个徐直倒也有些意思,看来自己若是不答应他,他是一定不肯多说什么了。
也罢,自己虽不愿留下什么不安分的因素,但如真需要的话,却也绝不怕什么麻烦。若他真的放下了,自己绝不会亏待他。可若是他另存了别的心思,自己现在能灭了他,以后也能!堂堂幽虎,何时怕过挑战了?
想到这儿,他胸中豪情大发,哈哈一笑,慨然道:“公子说的是,是萧某的不是。来来,便请入内一叙,只是舍下简陋,莫要见笑才是。”口中说着,大步过去推开院门,站在门边伸手邀客。
徐直面上一正,抱拳还礼道:“直焉敢无礼,都头请。”
萧天点点头,也不再客套,领着二人进去,便在屋里坐了。家中没了红玉和阿沅,他只得自己动手,先烧了水,又找出茶叶泡上。
好在后世时,他便是一个人惯了,这会儿倒也没感到什么不对。只是这一番麻利的举动,让徐直二人却看得有些发愣。
有宋一朝,儒学发展已到了一种极致。又经了二程进一步的丰富注释,宋人对理学,几乎于偏执苛刻的地步。君子远庖厨,便是其中之一。
萧天虽不是什么大官,但在京口一地也算的上有字号的人物了,这家中竟然没有一个仆人,端茶送水的活计,竟做的如此自然,不能不让徐直这等富家出身的少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都头。。呃,真是好节俭。。”
接过萧天递过来的热茶,徐直微微回过神来,有些无语的说道。那语气干巴巴的,连他自己都有些尴尬。
萧天却完全没有在意,自顾举茶邀客,细品茶香。在这冬日的寒夜,一杯热茶下肚,让他很是惬意。
“拙荆探亲未归,家中便只某一人,平日又多公务在身,少有在家,自不需多么奢华。节俭嘛,却是因势而易,谈不上。”
淡然的回应着,又轻轻啜了口热茶,瞥见徐直将茶盏放下,这才也将手中杯子放下,抬头看向他。
徐直明白,微一沉吟,这才道:“吴家本邵武人,据传,其祖上元祐时曾为州官,后家道中落,始沦为商贾。大观四年,吴万财移居京口,直到今日。一直以来,京口人莫不以为吴家已然在京口扎根,其实不然,其获利最厚者,乃是西川成都府所在。。”
他说到这儿,萧天不由一皱眉,打断他问道:“成都府?为何是成都府?如你方才所言,即便是他另有根深处,应该也是他的家乡邵武吧。”
徐直笑了笑,点点头道:“确如都头所言。只不过,这其中另有缘故,却是和现在东南的方腊有些关系了。”
萧天一惊,失声道:“方腊?怎么,难道他竟和方腊有勾连?”
徐直一愣,随即摇头失笑道:“都头误会了。直所言有关,不是说他和方匪勾连,而是说和他基业不在邵武而在成都有关。”
说到这儿,顿了顿,又哂笑道:“若他真和方腊有关,这些年更不知要如何霸道了。时至今日,直也不必麻烦都头了。”
他口中说着,脸上神色又是落寞又是自嘲。萧天微一转念,便明白他的意思。
吴万财若是跟方腊扯上关系,如今朝廷大军压来,对付方腊或许还要费些手脚,但对上吴家一个小小的商贾,却是轻轻一指便可碾成齑粉。徐直说不必麻烦自己的意思,就在于此。
萧天点点头,又催问道:“你继续说,他怎么又在成都有了发展了?”
徐直点点头,伸手端起杯子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又道:“他吴家在邵武本颇有底蕴,只是近些年来,花石纲越来越重,东南一带,事菜魔也愈众。常常结伙劫掠,这目标嘛,便多是针对一些富家之户了。”
萧天露出恍然之色。所谓的事菜魔,他早有耳闻。其实就是一些摩尼教徒,平日里不食肉食,相助互帮,便被人称为“事菜魔”。而现在东南闹得天翻地覆的方腊,据传就是事菜魔中的一个头领。
第178章 :()
徐直没注意萧天的神色,自顾说到这儿,脸上露出讥讽之色,嘿然道:“他吴家向来为富不仁,事菜魔又怎会放过他?这一来二去的,开始时,倒还能依仗势力压制一二。可他们说到底,毕竟还是靠商维系,总将精力投在那抗匪上,这买卖便受到了莫大的影响。因此,吴万财早有转移之意。起先,倒是也起意彻底移来京口之心,只是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不知怎么搭上了西边那些异族的关系。与那些人往来,每次交易都是大宗货物,从粮食到盐货、丝、锦、漆器皆有涉及,回返之际,却又能贩回当地的毛皮、角络之物。这些东西,在我大宋境内,又能得一笔大利。而京口之地,虽也算个交易的集汇之地,但毕竟略微偏僻,虽能沟通南北,终不及中原之地方便。但中原之地,皆被大商把持,吴万财始终难以挤进去,无奈之下,便索性进了川中,只在当地完成交易,中原市场便全让了给一些捐客。这样一来,虽然少了一块利,却胜在减少了费用。再加上坐镇川中,与外族更近,免了川路的艰辛,一进一出之间,获利反倒不少反增了。”
他一气儿说了这么多,觉得有些口干,便又端杯喝了口茶,这才又道:“吴家移往川中已有三四载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经营,算是真正的扎下了根”
说到这儿,他忽然面上涌上几分复杂,抬眼看了萧天一眼,又轻叹道:“前些日子那批盐货,固然是为了应付京口一地,然究其所为,也未尝不是因为之前所存,大部走了川中那条线所致。若非如此,要想撼动他此地的根基,当非易事。”
萧天听他说起这个,心中也微微有些不自在。不管怎么说,黑了人家的货总是事实。现在面对着苦主,人家偏还如此平静,总是一件令人尴尬的事儿。
伸手摸了摸鼻子,他干笑两声,将话题又转了开,问道:“徐公子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还有,即便是他吴家在川中有这些根基,但要是没了吴家父子,又能有什么做为?”
徐直点点头,又摇摇头,露出个苦涩的笑容,没先回答萧天的问题,却自顾叹道:“直草字戒刚,先父给我取这个字的意思就是,做人要直,但却莫要过刚。刚则易折,直还需韧。如今想来,直这刚未过,韧却有些太过。否则,或也不会有今日之祸了。唉!”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抬眼看了一眼不解的萧天,自嘲的一笑道:“都头勿须客气,便唤直的草字就是。”
萧天微微一愣,随即便即点头应下。他本是豁达之人,又对这古代礼仪不甚了解,徐直既然这么要求了,他便也就应了。一个称呼而已,他没觉得有什么。
徐直却是露出几分欣慰,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接上刚才的话题道:“都头问我怎么知道,这便是直方才说起草字的原因。”
他嘴角的苦涩愈发重了,眼神有些游离,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的道:“吴万财接上了川中的买卖,起意进入中原之时,曾跟先父商议,要先父随他一起做这买卖。先父回来后,曾与直商议,直当时便明确反对。只是后来吴万财一再要求,直见老父为难,便也没再坚持。如今想来,这事儿与和都头为敌的事儿,何其相似?倘若我能一直坚持,多些刚、少些韧”
呼——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似乎想将心中的憋闷,一下子尽数泄出似的。
萧天有些不解,徐直这番话,其实就是解释,他是怎么知道吴家根基在四川的原因。但是让他不明白的是,这买卖听上去是好事,为何徐直却似吃了多大亏似的?竟而还将未曾坚决阻止,与和自己为敌一事儿等同了。
徐直目光转动,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愤懑和不甘。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要是换个心机深沉的,只怕顿时就能明白过来里面的蹊跷。
但是现在看萧天的神情,分明是全然不知所以。由此可见,其人心机并不见得多么厉害,枉自己自负才智,却在这样一个人的运作下,仍是未能让徐家摆脱厄运。这简直就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想及死去的父亲和小弟,他心中一疼,压抑的怒火竟有种难以遏制之相。只是这股怨气才起,猛的却瞥见萧天眼中闪过的一抹冰寒,登时不由的犹如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心中打个冷颤,霎时清醒了过来。
这个人或许心机不是多么厉害,但却极擅于度势。而且他身后站着的力量,也绝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普通商人所能对抗的。自己若是不能彻底丢却这段仇怨,只怕早晚要步上父亲和小弟的后路。若如此的话,家仇能不能得报不说,徐家只怕也真要真正的断绝了。
想到这儿,他额头不由微微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