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大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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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庞大人在此地官声相当不错,梁溪先生虽然在朝廷上向来以刚直闻名,但私下里对后进却从不摆架子。所以,有眼前这般景象,便也是题中之义了。
萧天虽然来了有些日子,但大半时间都是在养伤之中,今日这次出门,反倒是来后的第一次。此刻放眼之处,但见处处青山,满目青翠,不由的心旷神怡,便也抛开了心事,恣意欣赏起来。
五里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马车不过半个来时辰后便到了。到得门前,但见早有不少人进进出出,颇为热闹。
早有门子出来迎了,将马车从侧门接了进去,却是直往后院安置。梁红玉隔着车窗低声嘱咐,道是自己先去和主人家打个招呼。萧天不方便跟进,便在门外下了车,跟着领路的家人踱步而进。
这别院号称拥柳山庄,占地极阔。萧天放眼看去,只见屋脊重叠、鳞次栉比,竟不知深有几许。一路徜徉而行,十步一阁五步一亭,假山楼榭,便是后世有名的苏州园林亦不遑多让。
花树掩映之中,随地可见一些早来的士子,三五一堆的聚在一起,或高谈阔论,或吟诗作赋,激扬文字、挥斥方遒,尽显少年人意气风发之态。
大宋文风鼎盛,号称与士大夫同治天下,眼前所见,倒是让萧天多少能和后世记忆,找到了些相符之处。
家人将他领到了一处园子,只说开宴时自有人来招呼,随即便告辞而去。萧天意识中的什么不许这不许那的规矩,却半字没有,倒是让他惊愕之余,大为放松下来。
窥斑知豹,由这下人的做派,便也能知主人的气度,萧天不由的暗暗点头,对那位庞大人,倒是有了些赞赏之心。
他在这儿也没什么认识的人,便一个人随意溜达着,四下里赏看着风景。
走不多远,前面露出一角朱漆小亭,里面几个年轻人团团而坐,正在高谈阔论,不时发出阵阵笑声。几个下人垂手立在四周照应着,此刻忽见萧天转了出来,目光在他有些另类的打扮上一转,不由都是一鄂。
萧天也怔了怔,没想到自己瞎走乱撞的,竟然惊扰了别人。正要说句抱歉退开时,却见众人中一个青衫公子站起身来,含笑抱拳道:“在下江宁丁道临,这厢有礼了。兄台想必也是来见梁溪先生的吧,既然来了,便是有缘,何不入席同坐如何。”
萧天犹豫了一下,随即也微笑抱了抱拳,坦然走了进去。众公子便七手八脚让开处地方,招应着重新落座。
待到众人坐定,萧天暗暗打量,见那丁道临自顾居中而坐,其他人却并无任何异议,显然这堆人中,他的身份最高,不由暗暗留心。
“在下吴宝山,便是这京口人氏”
“在下徐奉。”
“在下。”
其他几人在坐定后,依次拱手报了名号,原来却都是这京口的一帮大家子弟,言谈之中,皆面有傲色。
萧天一一含笑答礼。
丁道临等众人介绍完,这才一摆手,目注萧天道:“却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此番不知是应邀而来还是”
萧天微微一笑,简短的道:“在下萧天,只是陪朋友过来看看罢了。”
众人不想他如此惜字如金,这萧天之名,也从未听闻,不由的都是有些愕然。要知道今日之宴,除了受邀之外虽也有慕名而来的,但多少总有些名气的,毕竟梁溪先生身份摆在那儿,又岂是随意一个阿猫阿狗便可来见的。可众人搜肠刮肚一番细思,也想不起京口附近,究竟哪里有萧天这么一号人物。
丁道临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下不由有些不悦。在他想来,今日能参与此会的,应当都是一时俊彦,但以他的身份,能主动相邀见礼,不过是显示自己谦恭有礼罢了。却不想这个萧天名不见经传,架势倒是不小,大伙儿说了半天,他便这么简单一句话给打发了。
是以,此时心中不悦之际,也不由的有些后悔,暗暗觉得此番真是有些冒失了。
“却不知萧兄是陪哪位大儒而来,这般矜持,想来定是大大有名了?”
他虽心中不乐,但矜着身份不好说话,旁边那个叫吴宝山的青年,却忍不住出了声,只是言语之中,便多了几分讥讽之意。
萧天何等人物,只目光一转,已是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只不过他本就是心智深沉的性子,今日来此也确实是抹不过梁红玉的面子,所以,对这些公子哥的态度,有哪里会放在心上?
听到吴宝山的讥讽,也不在意,只淡淡一笑,坦然道:“在下是随教坊司玉娘子同来的,却不知她是不是什么大儒。”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面面相觑。教坊司的玉娘子他们自然是知道的,不但知道,甚至往日里缠的最紧的,便是他们几位了。
可虽说如此,那玉娘子毕竟只是一个歌姬罢了,哪里有什么身份地位可言?这人既然是随着那玉娘子而来,说破大天去,也不过就是个寻芳客而已。而且,看此人穿着打扮不伦不类的,名字又籍籍无名,大伙儿刚才竟然主动和这等人答话,可真真是有些掉份儿了。
众人既存了这个念头,再看向萧天的目光中,便更带上了几分不屑。不屑之后,却又不由的生出几分羞恼。
那玉娘子往日里清清冷冷的,对大伙儿从不稍假辞色,但此人竟能得她相邀同行,这让众公子实在有些情难自堪了。
“哈,到不知萧公子有何异秉,竟能得入玉姐儿青眼。说起来,咱们平日里也没少捧场,大把的银子洒下,却不想仍为萧兄拔了头筹,萧兄之能倒真真让兄弟佩服了。只不过今日之会,可不是比那话儿的长短粗细,萧兄如此便冒冒失失的跟了来,难道说萧兄还有别的能耐?却不知萧兄有何大作流传,可能为我等观瞻一二?”
感到受了愚弄之余,吴宝山心中不由又气又怒,曳斜着眼瞟了萧天,冷笑着开口讥讽道。这番话出来,却已全没了方才的收敛,全是赤裸裸的讥嘲侮辱之意了。
旁边众人听了,都是嘿嘿怪笑起来,丁道临虽未跟着起哄,脸上却也挂着淡淡的笑容,自顾端着茶盏看着,早没了先前的谦逊有礼之态。
萧天目中寒光一闪而逝。他从来便是孤身一人我行我素,对于他人的讥讽也好、褒奖也罢,都如清风流云一般,向来不去在意。
但是这吴宝山言语中,虽然句句是对着他来的,但却隐隐有辱及梁红玉的清名,这让他不由的心中恚怒。若是依着前世的脾性,这吴宝山的小命便算是在阎王爷那儿挂上号了。可是放在此时,他却不由的有了顾忌,杀了这个厌物倒是简单,但若因而给梁红玉带来麻烦,可就太对不起人家了。
所以,想到这儿,将心中杀机压下,抬眼看了看吴宝山,才淡淡的道:“玉姑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她有任何要求,萧某都是要奉行的。至于学问,在下不过一个粗人,不敢妄谈。只不过好歹知道知恩图报四字,吴公子想来书读的是极好的,这其中的道理应当不需萧某饶舌吧。”
口中说着,端起眼前一杯清茶,自顾啜了起来,再也不看吴宝山一眼。
他这话一出,众人不由的都是一静。他虽没骂吴宝山一句,但却字字扣着知恩图报、恭谦有礼这个意思,这本就是君子基本的素养,向为读书人所敬奉。
此时娓娓说来,对应着前面吴宝山那番带着淫秽侮辱的话一比,不啻于当场掌掴他的脸面。尤其最后一句吴公子书读的想来极好之语,更是挤兑的吴宝山难以招架,吴宝山满面臊的通红,却是半句也难反驳,不由又羞又恼。
眼瞅着身旁几人面上都有尴尬之色,便连丁道临脸上都微有阴郁,吴宝山不由的想要骂娘。
这丁道临乃是江宁丁家的骄子,丁家家大业大,不但生意遍及中原,便是朝中人脉也是极广。此番是因为江南方腊之乱,这才往京口避祸。
吴家也是京口的大家,但是与丁家,却又不在一个等级上。吴宝山的老爹得知了丁家来了京口,当即便起了结交之心,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照应好了丁道临。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交好丁道临,他已经不知洒下多少银子,费了多少心思,终是得到了丁道临的认可。可今天,就因为几句话没说话,却被这个萧天连消带打的,当众削了面子,连带的让丁道临也被打了脸,这让他如何不恼。
此刻眼见丁道临脸色不愉,情急之下,忽然心中一动,猛然抬头看向萧天,仔细打量起来。
“你。你说玉姐儿对你有救命之恩,啊,是了是了,她前些日子据说救了个人回来,好不容易得了活命,后来便在教坊司入了杂役,莫不是就是你?”
那天梁红玉出游,一直跟在车后的几人,便是他们这帮人,只是后来梁红玉救了萧天,便匆匆返回,他们几人离得远,并未看的清楚,此刻听闻萧天说什么救命之恩,前后一联系,登时便猜到了些端倪,不由的心中大喜。
此人若真只是一个贱役,想来正如他自己说的,不过只是一个粗人。但今日可是士林盛会,若能借此从这方面大大羞辱他一番,既能出了这口恶气,还能让玉娘子那小娘皮在县尊大人面前失了宠。
丁道临一直对玉娘子垂涎,有了这桩事,她还怎么再在丁道临面前拿捏?说不定,由此便能有所突破,让丁公子得偿心愿。到那时,丁公子满意了,又怎会再记得今日这点小尴尬?
到那时,自己牵线成功,丁大公子欢喜之下,丁家与吴家交好一事,自然也就是水到渠成,岂不是坏事反而变成了好事?
第6章 :宋五公子()
小亭里,随着吴宝山这句话问出,忽然一片静寂。
杂役?!还是教坊司的。
包括丁道临在内,所有人面上都显出古怪之色。
这个时代,阶级等级何等森严,官与民、主与仆、仆与奴,壁垒分明,那可是有着明确律令限制的。
今日之宴,与会者哪个不是身负功名的?最不济的也是秀才身份啊。
方才只当这萧天是个不入流的读书人,却哪料到临了却竟是个杂役。这杂役已然是划入下九流人等的,好些的是仆,大多的,便是最末等的奴了。
奴,是没资格与官绅士子同席的。
这个萧天固然是丁道临邀约坐下的,可难道他自己就不明白律法的规定吗?
以下犯上,以卑逆尊,杖三十,流百里,刺之以配
丁道临等人心中,此刻不其然的都浮起这条律令,于那同席之羞,都不由的忽略了过去。
吴宝山两眼中放着狼一样的光,狞笑着看着萧天。
萧天并不知道这什么大宋律的规定,但是以他的警惕,只一打眼间,便从众人的反常中察觉到不妙,心中不由的一沉。
他不怕自己如何,只怕给那个奇女子带来麻烦。
“吴公子铜肠铁胃,想必这消化能力是绝顶的。只不过这饭可以乱吃,话却是不能乱说的吧。不知有何依据,说萧某是杂役的?”
目光缓缓的在众人面上看过,这才淡淡的转向吴宝山。只顷刻间,他便把握到了要点,灵机一动,张嘴反问起来。
吴宝山听问,不由一愣,随即冷笑道:“此事众所周知,只消往教坊司一查便可,你这杀才,莫不是还想抵赖不成。”
萧天垂下目光,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顾伸手又取过席上一壶酒,自斟了一杯,这才淡然道:“既如此,那便等吴公子查到再来说话吧。但在尚无实据之前,最好说话注意一些。当知,萧某虽不欺人,却也不是容人轻侮的。”
这话说罢,两眼忽然一翻,两道森冷的目光刷拉刺到吴宝山面上。这冷不丁的一眼,吴宝山只觉霎时间浑身如坠冰窟,手一抖,险险没将杯子骇的扔了。杯中酒水一荡,顿时洒满了前襟。
众人都未察觉到萧天的目光,眼见他毫无半点慌张,只一句话便让吴宝山面色大变,进而失态如此,不由的都是一鄂,心中先前的念头不由的又动摇起来。
吴宝山不经意间又出了丑,不由的面红耳赤。两眼喷火的望着老神在在的萧天,恨不得这个无赖踹翻在地,再在脸上踩上几脚才解恨。
正心中转着念头,忽然却猛听远处一阵的骚乱,随即,乱声越来越响,最后连成一片。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但见林中、石后,忽然奔出无数身影,俱皆匆匆往前门奔去,仿若细流归海一般。
“。。快快,先生的车驾到了岸边,休要失了礼数。。”
“。是了是了,去的迟了,莫说你我的前程了,剥了县尊的面皮,也是泼天的祸事啊。”
“莫要多说了,快走快走。”
断断续续的话声随风传来,亭中众公子先是一呆,随即哎呦几声,仿若屁股下面被针扎到一般蹦了起来,头也不回的便提起袍襟往外跑去,
“定是梁溪先生到了!”有人大喊道。
杯盏乱翻之中,以丁道临为首,先前一派风雅的众公子们,哪还有半分风度,惶惶然如奔窜的兔子,顷刻间便冲了出去。
这个时候,哪还有人去理会什么萧天究竟何许人也了。
吴宝山落在最后,呆呆的看看已经奔出去的身影,再扭头看看仍然稳坐不动的萧天,脸上神色变幻几变,猛然跺跺脚,怨毒的盯了萧天一眼,也自后面紧紧追了出去。
与踩死这贱役相比,显然还是自家前程重要的多。但愿这杀才莫要趁乱走了,待会儿当着县尊和先生面前,总要让他好看。吴公子如是想着。
小亭中忽然空寂起来,阵风吹来,一只翻倒的瓷杯随风晃了几晃,骨溜溜滚了出去,带起一串儿清音。
萧天缓缓站起身来,将手中杯子扔了,索性拎着酒壶直接对嘴儿欢饮。
后世职业需要,各种装高雅的玩意儿他自然是精熟至极,但以本心而论,无拘无束的国饮之法,才是他的最爱。
对那梁溪先生虽也有些好奇,但也终归只是有些而已。自己一不是什么有头面的人物,二不是对其有所求的目标,接不接的自然也就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