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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部分

武则天大全集-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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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议从清早一直争执到正午,仍无结果。李治非但没理清思路,反而更加拿不定主意,只觉脑袋隐隐作痛,双眼愈加昏花,索性不再议,诏令李敬玄将功赎罪,在鄯州收拢败军、严加守备,并吩咐廊下赐食,把宰相群臣都打发走了。从头到尾媚娘一直在帘后聆听,至群臣告退才出来,暂且不谈军务,招呼宦官进膳食。李治哪吃得下去?只勉强咽了点儿,又召明崇俨进药。

    放下药碗,李治长吁短叹道:“群臣计议不定,弄得朕也没主张了,暂且等等奏疏,看下面的人有没有好办法……”说着他脸色愈加难看,“一场大败丧师辱国,没法再封禅了,新年号也作废吧。通乾通乾,看来朕注定无缘通天啦!这几个月准备封禅又破费不少吧?张文瓘泉下有知又该责备朕了。”

    哪知媚娘却一阵莞尔:“陛下放心,根本没破费多少。您和众人商议之际我把近来三省政务查了查,封禅大典根本没准备好。详细礼仪未定,礼器未铸造,诸藩接待事宜也未安排。其实这也挺好,反正也不搞了,留守之臣反倒为朝廷省钱省事了。”

    李治愕然:“难道朕离京这段日子他们什么都没做?是何缘故?”

    “谁知道是何缘故?”媚娘阴阳怪气道,“或许他们怕劳师动众有伤财力,亦或许有人阳奉阴违,不愿让陛下出风头吧。”

    政务处理不好很正常,处理得好才真见鬼呢。媚娘一众党羽暗布朝廷,李治在长安时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可是他一离京,这帮人就开始捣乱。王德真、范履冰、元万顷等皆在中书门下,自己坏自己的差事还不容易?裴匪躬官居少府少监,掌管皇家手工营造之事,办事也甚拖沓。而且尚书省还有中宫党一员“虎将”,近来真是势不可挡——左司郎中王本立。

    按理说左司郎中不是一等一的人物,职责是管理吏、户、礼三部辖下的十二司。但尚书右仆射戴至德重病,左仆射刘仁轨未归,当时尚书右丞薛元超、左丞崔知悌也正以黜陟使身份巡察地方,所以留守省中的最大角色就属他王本立了。中书主管起草政令,门下负责审核颁布,可是再好的政策没有尚书省执行也是白搭。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王本立原来就是个得志便猖狂的人,又得到媚娘秘密指示,更有恃无恐,什么郝处俊、张大安,全不放眼里。制书递到他手,挑三拣四拒不执行,同僚下属提意见,一言不合张口便骂,叫他这根搅屎棍一搅和,这俩月的政务几乎停滞。

    李治急匆匆回来,根本不知内情,又经媚娘误导,自然以为是李贤和宰相们故事作梗,焉能不怒?可封禅已经不能搞了,也不便为此事为难他们。正一肚子气难平,范云仙来报,裴行俭自洮州而还,有军机要事请求立刻见驾。

    军国事重,李治只能暂压怒火召其入见。媚娘和明崇俨等刚退入帘后,就见裴行俭风尘仆仆奔上殿来,神色甚是严峻。李治开口便问应对吐蕃之策,哪知裴行俭却道:“吐蕃之事暂且不提,突厥左厢五部有变……”

    原来西突厥自当年苏海政擅杀阿史那弥射以来,人心一直不稳,虽然裴行俭一度稳住局面,但他调离西域后诸部又生异志。如今的西突厥首领阿史那都支首鼠两端,一边当着大唐封的都督,一边又与吐蕃勾勾搭搭。这次大唐战败,阿史那都支决定趁火打劫,命其心腹李遮匐连结吐蕃,秘约共同出兵瓜分西域,被裴行俭安排在突厥的细作得知,故而裴行俭快马赶来汇报。

    李治闻讯如五雷轰顶——当年他重用苏定方讨平西突厥才树立起帝王威望,从而将无忌一党诛灭,难道现在又要复叛?难道他平生取得的所有成就都要一一瓦解?想至此他仓皇嚷道:“火速调军征讨都支,千万不能有失!”

    裴行俭却道:“臣并非来请兵。朝廷刚刚大败,吐蕃气势正盛,此时发兵纵然能胜,岂不是硬逼着突厥五部投效吐蕃?”

    “那、那……”李治方寸已乱,全无主意。

    裴行俭倒很沉得住气:“陛下勿忧,臣曾在西州多年,素知都支底细,今已有应对之策。之所以亲自奔回觐见陛下,正为亲口禀报。要行此计无需多少兵马,但需要您给臣改任一个官职,下一道诏书,并借给臣一个人。”

    “计将安出?”

    裴行俭饶有耐心细细讲来,李治听罢愁眉微展,真如沉沉黑夜窥见曙光,当即命宦官寻来西州地图,又令中书省速拟两份诏书,一者以裴行俭复任西州都督长史,另一份颁予波斯王泥涅师。先前波斯王卑路斯被大食国击败,来长安求助,李治暂将其安置在义宁坊,并准其修建胡寺(摩尼教教堂)安抚随众。惜乎大唐一直与吐蕃、新罗纠缠,无暇顾及波斯,卑路斯急病交加含恨而终,于是李治封其世子泥涅师为王。

    君臣展开地图,正比比划划详细计议,范云仙又来禀报:“太子来向二圣问安。”自岐州回来,父子仅在城外接驾时见过一面,根本没顾得上说句话,得知朝议散了李贤忙来探望。

    李治闻听此言,刚舒展开的眉头立时又皱起来:“不见!”

    裴行俭正讲解行动路线,闻听这声呵斥吓一大跳,料定天皇太子之间必然有事,又不好干涉皇帝家务,只得耐着性子继续解说。少时计划汇报完毕,李君信也取来诏书,李治当殿把任命给了裴行俭,叮嘱道:“此计虽善,但长途跋涉一路艰险,深入敌境祸福莫测,爱卿千万保重。”昔日废王立武之争李治贬裴行俭于边庭,哪知竟无意中培养出一员智将。此刻李治又不禁想起来恒的话,竟恍惚觉得李、苏定方的灵魂在裴行俭身上重现了!

    “臣谨遵圣命,必功成而还。”裴行俭双手接诏,思忖片刻又说,“诗曰‘天步艰难’,自我朝开国社稷几度挫折,但天命所归、神佑大唐,无论何等危局终究可解。望陛下保重龙体、宽心释怀,无论国事家事都要想开,偏信则暗、兼听则明,凡事多听听宰相之言才好。”他虽不晓得李治父子具体出了何事,但料想必定跟天后脱不了干系。但身为统兵之人又即将远行,话也只能点到这份上。

    “嗯。”这会儿李治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事,并未深思其意,只是随口应声。反倒是隐于珠帘后的媚娘琢磨出味道来了,不禁怀恨在心——自无忌当权那会儿这厮就与我作对,至今还在为敌,要小心应对啊!

    裴行俭辞驾刚走,范云仙又来了,身后还跟着东宫宦官王君德,见到圣驾连忙施以大礼:“太子命奴才代为问安,说……”

    李治根本不听,吩咐范云仙:“派人召波斯王入见,朕要在麟德殿赐他御宴。”

    “是。”范云仙自知王君德来得不是时候,窃笑而去。

    李治也不轰王君德走,装作低头浏览奏疏,就是不理。王君德如坠五里雾中,他原先侍奉李弘,现在侍奉李贤,也是一路办事过来的人,两宫忙碌时代主子请安是家常便饭,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今天怎么了?干巴巴跪了好一会儿,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说好话:“自二圣驾幸岐州,太子日夜思念,派人到昊天宫、慈恩寺为陛下祈福,近来又广求名医良药,愿为……”

    “哼!”李治终于搭话了,却是冷笑,“难怪政务没工夫管,封禅诸事也没工夫问,原来是为朕诵经祈福、求医问药闹的,看来这一切都要怪罪于朕了!”

    “不敢……”

    李治便欲发作,却见范云仙去而复返:“又有何事?”

    “刘审礼之子刘易从自缚双臂,肉袒于宫门,恳求陛下准他至蕃营救父亲。”刘审礼力竭被擒固然可悯,但轻敌冒进未尝无过,朝廷出面要求吐蕃放人,噶尔钦陵必定提条件,因而刘易从不敢求李治营救。但他若自己去,没有命令不能出塞,偷偷越境更有投敌之嫌,弄不好把全家都害了,只得肉袒请命。

    “唉!孝子难得啊!”李治大袖一挥,“出去告诉他,朕准了。”说罢又扫了一眼王君德,悻悻道,“朕富有四海,就是缺孝顺儿子!回去告诉你主子,孝顺不是问个安、拜个佛就行了。视其所以,观其所由,人焉廋哉?心若不正,万事难成。既然他不乐意管朝廷的事,朕也不劳他伺候,叫他闭门读书吧!”

    王君德还想再替主子说两句好话,天皇却挥袖赶他走,只好叩首而退。他怎么也想不通,固然有些事太子没处置好,但也不至于如此动怒啊?怎么去趟万年宫,皇帝的态度有这么大转变?他慢吞吞踱出大殿,一步三回头,忽见一名道士伴着天后从帘内走出。那道士一脸神秘对天皇道:“臣昨夜得先帝托梦,言太子失德,宰相……”

    王君德竖着耳朵站在殿外,还想再偷听几句,却见天皇的目光似利箭般射来,吓得差点儿从殿阶滚下去,赶紧一溜烟跑了。

    三、天皇沉沦

    征讨吐蕃的失败无论对李治还是媚娘而言,都是意外。媚娘原本只是想把李治带离长安,加深父子隔阂,破坏封禅激怒李治。而这场败仗无意中加剧了事态发展,从某种意义上说国家的悲剧成了媚娘的好事,从这时开始她的个人利益与李唐王朝的国家利益日渐背离!

    李治可说是又羞愧、又悔恨、又忧愤。羞的是接连失败颜面丧尽,愧的是丧兵丢粮愧对臣民,悔的是一时糊涂错用主帅,恨的是将士无能轻敌致败,而这一系列心理更加深了他对东宫势力的担忧,再有媚娘煽风点火,爆发就成了无可避免的事。

    仪凤二年的冬天寒冷难熬,对李治而言尤为如此,不单天气冷,连他的心似乎也在一点点变冷。他向天下宣布,取消原定于来年春天举行的封禅,也不再改元“通乾”。时隔不久又有噩耗,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来恒不幸病逝。李治嗟叹不已,一副痛失良臣之态,追赠来恒为润州刺史,定谥号为“懿”,陪葬恭陵。继张文瓘之后又一位陪葬恭陵,李治此举仿佛是向天下人重申他对李弘的怀念之情。

    许多人不理解,来恒算不上一流宰相,天皇何以如此礼遇?原因只有李治自己清楚——他已不信任郝处俊、李义琰等人,甚至因封禅准备不足对两人的品格也产生了怀疑。可鉴于忧患局面和他们的功劳声望又不能罢黜,只能扶植自己信任的人,来恒便是重要一员。原李弘东宫和沛王府邸的结合使李贤拥有了强大的班底,在李治看来现在的东宫如同一颗毒瘤,其疫气已蔓延整个朝廷,谁才是全心全意只效忠自己的人?就在迷惘之际媚娘来“帮忙”了,推荐裴炎升任给事中、刘祎之复任中书舍人。在李治印象中裴炎是个老老实实的读书人,刘祎之虽犯过错,但起复后侍奉李轮颇为用心,于是依从其意晋升二人。

    内忧可掩,外患则不是轻易能解决的。李治曾下诏征求应对吐蕃之策,百官反应踊跃,不几日奏疏就堆成山。可这些奏疏非但无用,反而让李治愈加心烦意乱——严修武备、操练人马、广积屯粮云云,这些话当然有理,却不解决实际问题;即便有几份激烈主战主守的,也都是以天朝威仪、民生疾苦为辞,拿不出方略。其实也情有可原,掌握军机的宰相重臣主张尚难一致,仅凭道听途说的中下级官员又能建议什么?

    每日散朝李治就坐在宣政殿听李君言朗读奏疏,千篇一律,老生常谈,后来索性作罢,想要自己拿主意。唐之地域在贞观年间已颇为广大,显庆后更为扩张,乾封之际李治命左史江融等人搜集各州地域图籍、兵要地志编辑成书,名曰《九州设险图》,但此书编成后从未浏览过。如今军务不决,他又命宦官至兰台寻出。

    可是当李君信展开此书时立刻傻眼——所有著述皆与地图相配,这玩意儿怎么读?只能让天皇亲自过目。

    也真难为李治,他罹患风疾本就眼花,图籍字迹又小,瞪酸眼睛也没看完两页,把图书往案头一摔,摇头苦叹:“朕自幼不谙戎马,唯知读书学礼,现在想来后悔。莫说亲赴边戎,就是曾到边塞游历,也不至有今日之困啊!”世上没有后悔药,李治不好习武一是性情使然,二来自认为生于至贵之家,侍臣无数、虎贲影从,无需此技艺,直至身负家国之重才觉懊悔。如今重症缠身,别说御驾亲征,就是想到边塞看看也不可能。

    “你何必费这个心?”媚娘亲自捧过一只手炉递到他面前,“自退守鄯州,钦陵大军未曾追击,赞婆所部两度扰边,皆被娄师德集兵击退。没想到这个自愿从军的小官竟有这么大本事,人不可貌相,该给他升升官啊……”她边说边随手翻阅桌上图书,此页恰是洮、鄯、凉、廓(今青海化隆)四州地图,忽然被吸引住了,“陛下!看这儿。”她手指之处有一个淡淡墨迹勾画出的小圈。

    “什么?”李治的眼力瞧不清。

    “旁边有小字批注,像是‘冲要,可驻军’,笔迹与原书不同。莫非有人研读过此书?”媚娘好奇心起遍寻批注,仅这张图便有四处圈迹,仔细一看不禁大骇——前番刘仁轨奉命整军戍边,因吐谷浑内迁,边境无屏障,遂于四州分设河源、积石、赤水、莫门四座军镇,而图中画圈处与设镇之地相差无几,何人竟能与刘仁轨不谋而合?再翻其他图页,圈圈点点画者无数,天下各道各州皆有批附。

    二圣既惊且喜——朝中有一奇才,竟未知其人!

    当即召左史江融,询问批注之事。江融伏地请罪:“此臣之过,兰台之书原非外人所能窥,但臣有一好友,素喜兵法,此书未成时曾逐章借阅,恐有所污。”

    “那人是谁,官居何职?”李治赶忙追问。

    “河南宋州人,姓魏名真宰,虽年已不惑还只是太学生。”江融有提携友人之心,又特意道,“陛下诏书问计,据闻真宰亦有进言,未见乎?”

    李治恍然不知,忙令宦官在未读奏疏中寻找,竟有三份!第一份论及朝廷选将非人,与来恒生前所言相合;第二份论军法不严,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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