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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部分

武则天大全集-第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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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进此殿甚感恐惧。”刘仁轨转过身来抛了拐杖,颤巍巍跪倒在地,“天无二日,人无二主。但此殿之中四壁光耀,竟有不止一位天子,此乃何等恐怖之兆?”

    出将入相半辈子,坚守百济面对敌人重围都不曾畏惧的刘仁轨,岂会被区区几面镜子吓坏?镜殿之内一时寂然无声,群臣的歌功颂德之言都噎了回去,惊恐地望着这一幕。所有人都明白他在讽谏什么,当今天下到底有几个人主?

    刘仁轨凝望着李治,那苍老浑浊的双眼一时间变得格外明亮——戴至德、张文瓘撒手而去,郝处俊、李义琰无奈而退,如今只剩我这八十老翁了!若不是这些年来东征西讨在外奔波,焉能容事态发展到今日?没关系,哪怕就剩我一个,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也要保卫社稷!就算蚍蜉撼树、力有不逮,老夫也要与这姓武的女人周旋到底!她是灾星,是妖孽,是劫数,是我大唐的祸害!

    媚娘狠狠瞪他一眼,陡然泛起一阵杀意,却又立刻遏制住——何必呢?这厮威名素著,况且八十多岁了,非要害他一死反倒给自己招恶名。任凭他吧,倒看这老棺材瓤子还能折腾几日?

    不过刘仁轨的讽谏给媚娘提了个醒,她再度扫视群臣,目光比之先前审慎得多——事情不会一帆风顺,敌人还在!且不论刘仁轨,那个手握军队大权、打赢东突厥即将凯旋而归的裴行俭难道不是劲敌?还有薛元超,虽性格软了点儿,但此番顺从废立不过形势所逼,日后李治若真给他辅政大权还左右得了他吗?朝中还有多少隐而不露的对手?甚至包括她的党羽,现在废立太子、谋求富贵时都忠诚不贰,可将来她若……到那时这帮人还会誓死追随吗?

    媚娘默默提醒着自己,而李治对刘仁轨之言又作何反应?

    他茫然站在那里,扫视这满殿的镜子,隔了半晌才有气无力道:“刘公所言甚是。只留一面,其他都摘了吧。”范云仙、李君信乃至高延福等小宦官齐动手,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把镜子摘了。李治望着这一幕露出了笑容,似是欣慰,又似是自嘲——好啊!摘掉镜子就只剩一位天子了,捂住耳朵盗铃就不响了。

    李治不是不明白,而是无从选择,也不想再作选择了。定突厥、平百济、灭高丽、征吐蕃,他曾有过无数荣耀,开拓出前所未有的帝国版图,然而一切征服之地又都失去了;戴至德、张文瓘、郝处俊、李义琰,他曾拥有一群杰出的宰相,不逊于任何时代的良臣,然而这些人都已离他而去;李忠、李素节、李弘、李贤,他曾有一大群儿子,或孝顺或聪慧或可爱,然而这一段段父子情都已不复存在;倡科举、兴文教、擢寒微、封泰山,他曾创造许多功绩,一改三百年士族门阀之风,然而现在大唐又坠入浮华过后的暗淡……算了吧!天命如此,再励精图治也就这样,能保住疆土就不错了。什么天无二日、人无二主,五十多岁了难道还要再闹一次废后?反正一身重病担不起重担,媚娘愿意揽权就让她揽吧,还能闹翻天吗?太子换了三任,不能再让天下人看笑话了,不论李显如何,好赖也就是他了。将来两眼一闭谁顾得上谁?世上的事不过如此,吃几口闲饭、享几年清福,这辈子就这样吧。

    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在饱受失败和疾病的折磨,几经痛苦挣扎之后,李治自暴自弃了,他那颗曾经豪气干云、傲视千古的帝王之心终于彻底陨落。但与此同时,就在他身边,另一颗帝王之心正冉冉升起!

    媚娘盯着前方那面最终剩下的镜子,恍惚出现了幻觉,她又看到一个影像——那是个身穿龙袍、头戴冕旒、手捧玉玺的身影,明显是天子装扮,却是一个女人。

    这个身影她并不陌生,并在近两年一直出现在她梦里。她曾为此烦恼,千万百计回避,而时至今日她终于坦然了,开始直视这个影子。

    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与其让那些不劳而获,还整天疑东疑西、挑三拣四的人坐享其成,还不如改换天命,让真正想为天下苍生拼搏的人当皇帝!

    我武媚娘兢兢业业二十载,内参机要、外预国政,对他们李家也算仁至义尽,而今既有其实何不谋其名?谁言牝鸡司晨,唯家之索?吕雉、邓绥何足论?我要当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女皇帝!还要证明给天下人看,一介女子照样可以把国家推向盛世巅峰!

    拼搏……拼搏……

第61章 引子() 
永隆二年(公元681年)春,洛阳。

    世人皆知长安西市之繁华,其实洛阳的东市也不遑多让。若追根溯源,自光武帝刘秀中兴汉室建都洛阳,那时东市已经应运而生,因西晋八王之乱逐渐荒疏,至北魏孝文帝再度迁都于此,更始复兴,隋唐以后愈加繁盛。当今在位的天皇李治、天后武媚确立洛阳为东都,先后六次驾幸,又增建上阳、合璧等宫殿,帝王之气逐渐显露。加之洛阳居天下之中、据运河之利,淮南之盐、燕代之裘、巴蜀之锦、南海之珠无不纷呈,甚至天竺、倭国、新罗、大食的商客也不辞万里纷至沓来,自然市集兴旺、商贸大行。

    此刻虽是午后慵懒之时,东市的热闹却丝毫不减,做买卖的车水马龙,不单有携来四方奇货的名商大贾,更有不少寻常百姓,带着自家织的桑麻布匹在路边等候买主;售卖胡饼、馎饦的摊棚香气扑鼻,时而有云游的僧侣沿门托钵,乞讨求财;还有几个耍百戏之人,耍枪弄棒,吞刀舞剑,锣鼓喧天,丝竹齐鸣,博得路人一阵阵喝彩。而在市集东南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正有许多人簇拥一处,有男有女说说笑笑,甚是热闹。

    原来人群中有个小摊,摆着柴胡、当归、黄芪等药材。这只是一副挑子的小买卖,草药也未经加工,连根带土极是粗糙,之所以引人围观,全凭那位相貌英俊的卖药郎——此人二十出头,身高七尺,细腰窄背,有一张棱角分明的宽额大脸,高鼻梁,厚嘴唇,双眸深邃,一对浓墨般的剑眉斜插入鬓;虽说穿的是粗布衣,发髻也是胡乱梳就的,却更能衬托出他健壮的身躯;衣襟半敞,双袖高挽,露出手臂坚实的肌肉,因奔忙在外皮肤晒得黝黑,烈日之下汗流浃背,越发显得锃亮。

    令人印象深刻的不仅是他的相貌体魄,还有他的笑容,热情而朴实,洋溢着豪爽之气。围观者似乎根本不在意他卖的什么,只想多看这人几眼;他自己也明白这点,故意指天画地侃侃而谈:“体乃人之本,纵有天大本事,没个好身体终是无用。晋悼公九合诸侯,霍去病威震匈奴,吴周郎火烧赤壁,陈文帝文武双全,这些明君良将都因身体不佳早早亡故,还不是空负一腔壮志?远的不必提,就说我朝孝敬皇帝,他乃太上老君转生,不到四岁入主东宫,坐享江山乃是铁定的,放眼天下谁不敬仰?就因为得了一场冤孽的病,二十出头便骑鹤仙去,无边富贵抛与旁人。啧啧啧!多遗憾啊……”

    众人无不点头,皆有惋惜之色——孝敬皇帝就是前太子李弘,乃是死后追封为帝,他性情温良、学识优异、仁厚忠孝、体恤黎民,无论朝廷还是民间对他的评价都很高。惜乎好人偏偏命短,因罹患瘵疾,二十三岁便英年早逝。天后所生次子沛王李贤承继东宫,可还不到四年又闹出一桩扑朔迷离的谋反案,被废为庶人。关于此案朝野议论纷纷,有人说谋反证据确凿,有人说是父子相疑所致,更有人说是天后忌恨儿子故意构陷,沸沸扬扬莫衷一是。无论真相如何,东宫屡屡易主终非好事,若算上早年被废黜赐死的李忠,至今已更换四个太子,此等立嗣波折古所未有,还不知新任储君李显能不能长久呢!

    众人正思忖,卖药郎突然提高声音,抬手朝人堆里一指:“那位仁兄说什么?求神拜佛可保平安无恙?”其实根本没人搭茬,他这是自说自话,“卖药的不敢亵渎神灵,不过佛祖菩萨也实在是忙,又要普度众生,又要降妖伏魔,又要保佑社稷,又要做媒送子,生病也去求他们,真怕忙不过来啊!再说也未见谁的病真是神佛医好的,倘若吃斋念经可防百病,那几百年下来,现在街上岂不只剩和尚了?”这番话把在场之人逗得哈哈大笑。卖药郎是故意转移话题,一来宫廷之事非他所敢多言,二来他实在没学问,连字都不识,周瑜、陈伞裙湃酥陆允堑捞舅担粲腥伺俑实姿吐肚恿耍运盗骄溱缎持裕蠡镆恍Ρ阄扌那罹俊庑∽邮翟谟突

    “帝王家成天精米细粮,多少御医伺候着,还不免闹出什么风疾瘵疾。咱们平头百姓吃五谷杂粮,生病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他渐渐话归正题,“您若有个头晕脑热、肩酸腿疼、闪腰岔气,可就用得着我的药啦!即便没病,吃些补品也大有益处。不信您瞧我……”说着他攥起拳头,故意在自己胸口重重打几下,咚咚有声,“结实不结实?我家三代行医,深知岐黄之术,我自小就懂得以药补体,若不然怎能这般精壮?”

    他自吹自擂夸夸其谈,围观之人有听着不耐烦的,扭身要走,卖药郎见此情形眼珠一转,话锋又变:“不过话说回来,筋骨再强也得为衣食奔忙。莫说我这小药郎,就是朝廷何尝没点儿难办的事?去年冬天突厥又叛乱了,朝廷派出十几万大军,本以为马到成功,哪知充当先锋的右武卫将军曹怀舜求胜心切,本想奇袭敌营争个头功,反中了敌人奸计,被困在横水,幸亏幽州都督李文暕赶去营救,这才勉强逃回,折了许多兵马,真叫人憋屈啊!”说着他蹙眉顿足,一副愤愤难平之态。

    此事说来话长,调露元年(公元679年)五月,臣服大唐的东突厥发生叛乱,朝廷以礼部尚书、右卫大将军裴行俭为行军总管前去平叛,一路凯歌连战连捷,不料即将大功告成之时吐蕃兴兵来犯,只得半途而废。叛军首领阿史德温傅成了漏网之鱼,侥幸逃往阴山,仅仅一年光景声势复振,又拥立突厥贵族阿史那伏念为伪可汗。李治只好二度派出裴行俭,统领曹怀舜、李文暕等将前去戡乱,乃至横水之败。

    别的话题也罢,兵戈之事没人不关心,连那几个想走的人也定住脚步——近年朝廷用兵不顺,薛仁贵、李敬玄两次惨败于吐蕃,损兵二十多万;攻打辽东之地反被新罗坐收渔利,趁势一统三国;西域四镇几度得失,打成了拉锯战;靺鞨、契丹、铁勒等部朝秦暮楚,西突厥从来就不安分,如今连东突厥也一再叛乱。

    连年征战兵员不足,朝廷又大肆招募百姓入伍,在场围观者便有兄弟子侄从征殒命的,听了卖药郎的话议论纷纷,有的咒骂叛贼,有的埋怨朝廷用人不明,还有的痛心疾首连声叹息。但围观者众多,其中也有消息灵通的,当即反驳:“卖药的信口浑说!我家便有亲戚在军府,前几日接到军报,打了一场大胜仗。你怎说败了?”

    卖药郎等的便是这一问,紧锁的眉头立刻舒展,抖擞精神道:“你性太急,我还没说完呢……当然胜啦!裴行俭大将军用兵如神,焉能不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阿史那伏念只顾着对付曹怀舜,殊不知裴大将军早布下计中计。”他越说越兴奋,顾盼神飞手舞足蹈,“趁叛军在横水玩命之时,裴大将军亲率兵马奇袭敌人老巢金牙山,这便是调虎离山捣其虎穴!”

    “好!”众人精神一振,大声叫好。

    “列位想想,从幽州到塞外金牙山一路有多远?我上下嘴唇一碰说得容易,裴大将军可辛劳得很。”其实究竟多远他也不知道,一个卖野药的晓得多少军国大事?不过是编故事而已,“这一路莫说敌军,就是狼虫虎豹也够骇人的,穷山恶水山妖鬼魅,全是险阻!可咱裴大将军不但运筹帷幄,武艺也不凡,当先开路勇往直前,奋战七天七夜闯了过去。堪堪已至金牙山,连阿史那伏念的牙帐都觑见了,忽然迎面冲来一队人马,有个敌人手持一对车轮那么大的板斧拦在我军之前……”

    “嚯!何人这么凶?”

    “叛军中一员悍将,有拔山举鼎之力,奉命留守老巢,叫……”他无暇多思,低头朝摊上扫了一眼,“名叫暹江棘喇!”

    “什么?叫‘鲜姜极辣’?他那副将许是叫‘黄连甚苦’喽?你小子太会胡诌。”

    众人一阵哄笑,卖药郎却道:“那些酋长俱是拗口名字,我怎记得清楚?随便取一个,大家听着顺耳就罢了……话说这块鲜姜,着实不是糠包菜!生得青面红发、阔口咧腮、身高过丈、肚大十围,一对大斧三百斤,抡起来呼呼带风,落在地下能砸出坑,吓煞人啊!咱们三军将士猛然撞见也有些怕,裴大将军却丝毫不惧,都不屑与他动手,回头问众将‘谁替本总管取他首级?’话音未落有一员大将高声嚷道‘末将愿往!’说罢催马出阵。你们猜是哪个?原来是……”

    方才插话的那位看客又道:“莫再胡诌啦!”

    “你怎知我胡诌?”卖药郎狠狠瞪他一眼,“这员大将大名鼎鼎,乃是丰州都督程务挺,听说过没?”

    “有的有的。”看客脸一红,“他父程名振便是我朝名将,昔年曾威震辽东,杀得高丽人闻风丧胆,就连薛仁贵都是他的马前卒。”

    “这话才对!”卖药郎一拍大腿,接着道,“程家父子皆是英雄!程务挺请令出战,催马拧枪奔那贼而去。”说着他也顺手抄起扁担,舞动身形学搏杀之势,虽非行伍身手却也灵活矫健,闪展腾挪颇有几分模样,“凭他什么大斧子,挡不住程务挺的神枪,一个霸王摔枪式,震开那贼手腕,两马错镫再一个回马枪,正中那贼咽喉……”

    “不对!俩人已交马,刺的该是后心,怎中的咽喉?”

    “糊涂!”药郎把扁担一扔,强辩道,“方才第一枪,贼将已招架不住,一把斧子撒了手,故而回头观看。难道你身上东西跌落了,不回头瞧瞧?”众人又一阵哄笑。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程务挺勇冠三军所向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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