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大全集-第24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心里虽这么想,媚娘却故意装作审慎之态:“你有何证据?”
“恕草民无礼……证据在此。”说着那人竟转过身去,撩起粗布衣衫,但见他背上尽是伤痕,虽已愈合,乌黑虬结的印记犹在,密密麻麻的。
媚娘不禁蹙眉:“莫非是李续所伤?他因何打你?”
那人回过身来,一脸愤恨道:“草民姓来,名俊臣,正是从和州而来,一年前我察觉刺史李续与越王父子串通谋反,想要上报朝廷,不料被李续察觉,反将我捕拿下狱,重责一百棍,欲将我置于死地。幸而我命硬,挺了过来。如今李慎通谋之事败露,李续奸谋尚不为人知。草民不自量力谒宫上告,恳求神皇上念社稷之安,下悯草民缧绁杖责之苦,诛此国贼以儆效尤!”
他口齿伶俐义正词严,媚娘听了不住点头,周兴却不禁窃笑——来俊臣想状告李续确是实情,被李续杖责一百也是真的,但他之所以身陷囹圄却不是因为察觉宗室密谋,而是因为作奸犯科!
其实周兴早派手下把这个人的底细打听清楚了,这个来俊臣不是和州人,乃雍州人士。他父亲是个小财主,日子原本也算不错,却染上赌博的恶习,结果弄得倾家荡产,无奈之下把妻子送给另一个赌棍抵债。那妇人转嫁之际已有身孕,过门后生下来俊臣,养父知他不是自己的种,哪肯给他什么产业?原想让他读些书,到廨寺混个小吏,他又不好好学,整日游手好闲、不思劳作,后来因为跟养父争吵,被轰出家门,于是偷鸡摸狗无所不为,浪荡了好几年,辗转来到和州,因打架伤人被捕下狱。他唯恐官府将他遣返还乡,谎称要告密,想要借此脱身;按理说区区一个流民不至于惊动刺史,但铜匦设立后朝廷颁下法令,凡告密者皆予五品待遇,直接送至神都。如今告密者是个囚犯,该不该照此章程办理?官吏们拿不定主意,这才请李续裁度;李续也没当回事,命狱吏打他一百棍,吓唬一通了事。哪知来俊臣挨了这顿打心内愤恨不已,非但没有放弃告密的念头,反而认准了要告李续,无奈身在囹圄报仇无门。直至李慎被牵入谋反案,李续遭连累流放巴州,他才在狱中大声喊冤,再度声称告密;到这会儿没人再敢阻拦告密之人,当即好生款待送入京城。周兴虽知其言多有虚妄,但事涉宗室可以利用,当即受理。
周兴既能察觉有假,媚娘怎会听不出来?李续乃东平王,一州之刺史,若真想除一小民,怎会治不死?再者连李慎都是强加之罪,更遑论李续?她明知有假,却仍正色道:“这李续真是蛇蝎之心、无法无天!你放心,朕一定为你做主。”
“谢神皇之恩。”来俊臣当即叩拜。
周兴在旁插口道:“你先别忙着谢恩,再仔细想想,谋反的仅是李续一人吗?”
来俊臣眨眨眼睛,揣测周兴之意,缓缓道:“或许还有他的兄弟,亦或许还有别家之人……烦劳朝廷详加调查,勿使奸人漏网!”
上道!周兴欣然点了点头。
媚娘当即下令:“来俊臣刺奸有功,依惯例授五品散官,此案就由你们详细调查。”
周兴又提议:“我观来俊臣相貌堂堂、谈吐不俗,又颇通法理,况神皇既允其助臣查案,仅予一散官身份,行事未免不便。臣请神皇开恩,赏他个正式的官当吧。”他特意把来俊臣带到殿上,就为了让其当官,倒不是出于好心,而是为自己方便——如今他已经升至从四品司刑少卿,除了大案不可能事事亲为,所以需要找几只鹰犬,让他们在下面告状,自己在上面断案。
媚娘知道周兴的心思,但这个来俊臣相貌英俊、聪明伶俐,她也确实喜欢,便做了这个顺水人情:“此言倒也有理,来俊臣……”
“在!”来俊臣又往前跪爬两步,以期待的眼神朝上望着媚娘。
“你初至京中便举报一宗大案,朕破格授予你监察御史之职,别辜负朕对你的厚望啊。”媚娘轻轻一句话,这个卑贱的流民竟然成了朝廷的监察官员。
“臣叩谢天恩!”他改嘴倒挺快,刚才还自称“草民”,现在就称“臣”了,叩谢媚娘之后还不忘向周兴道谢,“多谢大人提携。”
周兴见他感恩戴德,越发嘻嘻而笑,手捻他那副稀疏的山羊胡不住点头,对自己收留的这条狗格外满意……
说是要对李续详加审讯,其实哪里用得着审?周兴把来俊臣派至巴州,当即就把李续连同他五个弟弟义阳王李琮、楚国公李睿、襄阳公李秀、广化公李献、建平公李钦全部治死,又随便捏造一份口供,将郑王李㈦趵钚蕃r、长乐王李修琦等十二名宗室牵为同党——到这会儿有名望的宗室已不多,此番被捕的人都才智平庸,承袭父亲爵位而已,纯粹是因血缘构害。
昔日李元婴病逝之际媚娘为稳住宗室大封李修瑀、李修琦兄弟俩,现在不但要收回厚赐,还要他们脑袋。俩兄弟吓得体似筛糠,为了苟活,什么祖宗廉耻都不顾了,在狱中接连上疏,大骂自己的父祖、吹捧神皇之德。媚娘览罢哈哈大笑——这帮贪生怕死寡廉鲜耻之辈,李家无人矣!李元婴生前便“好事多为”,百姓一向厌恶他家,不如留着李修瑀兄弟,让老百姓看着这帮小丑,永远牢记李家失德之处。于是十二个宗室分为两班,李攘龊眯┑谋簧绷耍钚掮攘雒坏滦械姆幢豢砩猓魅ゾ粑槐嵛瘛
宗室谋反案办到这地步差不多了,媚娘对周兴的表现很满意,而另一桩大案也已将近尾声,真正的屠杀这一刻才正式开始……
四、血染江山
西风凛凛黄叶纷飞,又是一个萧索的深秋,无数生灵注定要在这个季节消亡。洛阳城十里之外的都亭,有一队囚车在士兵押解下缓缓驶来,即将执行死刑。为首那辆车上关押的是个年轻人,不过此时他蓬头散发、满脸泥垢、形如枯槁、神色萎靡,已辨不出具体年龄——此人便是徐敬业之弟徐敬真。
迁延长达五年的徐氏谋反案终于结案了,今天就是徐敬真上西天的日子,他丝毫不觉畏惧,反而满心都是解脱的快意。遭了这么多年的罪,又是逃亡、又是关押、又是逼供、又是用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可算熬到头了,一刀下去再不用受罪啦!
但他心中也有一丝遗憾,确切地说是愧然,不禁挣扎着朝后望了一眼——这囚车的队伍好长啊!长得一眼望不到边,都是他的同党。原洛州长史弓嗣业、洛阳县令张嗣明、陕州参军弓嗣古、蒲州刺史弓彭祖、相州刺史弓志元、尚方监王令基、凉州都督李光谊、彭州长史刘易从……他目光所及之处只能认出这么多,有些蓬头垢面辨不清,有些离得太远看不见,还有些根本不认识。
虽然凄惨至极,徐敬真竟忍不住想笑——身为同党竟然不认识,可笑不可笑?
徐敬真悄然回忆这两年发生的事。当初他被抓回洛阳时真是豪气干云,决心慨然赴死,绝不出卖朋友,然而当他落于索元礼之手后,一切都改变了。人可以坦然面对死亡,却无法承受痛苦,索元礼遍施酷刑,给他戴上沉重的大枷,用皮鞭抽他脊背,把他倒吊在房梁浸入水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终于,他坚持不住了,为求速死交代了弓嗣业和张嗣明。但他万没想到,这仅仅是开始,继而周兴也掺和进来,这个“牛头阿婆”笑眯眯地拿着一份名单,叫他把那些人都说成是自己同党。他骨气虽然丧失了,却还有良心,怎能随便攀扯无辜?面对他的严词拒绝,周兴一点儿也不生气,也没用酷刑,而是不准他睡觉,只要稍一合眼立刻一桶冷水浇下来。在那漆黑的牢中,他根本不知自己熬了多久,也不晓得自己何时失去神志的,只知道当他醒来时那些人已经是他的同党啦!长达近两年的牢狱岁月,他早已失去作为人的一切,骨气、良心、尊严、道义都泯灭了,到后来索性逆来顺受,无论周兴、索元礼命他攀扯谁,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编出一大堆谎话让他们满意。而在隔壁的几间牢房里,那些被他攀扯进来的人也在重演着他的故事,网罗更多人……于是,就有了这长达数里的囚车队伍。
什么是正义?什么是法律?徐敬真算是明白了,在大唐这个国度里那些都只是手握权力者之玩物,维护专制强权之工具,想杀谁就会让谁有罪。虽然他已经被逼得不是人了,但他还有一丝聊以慰藉之处——因为那些把他逼得不是人的家伙,他们也不是人,别看他们穿着官服人模狗样的,其实他们从来就不是人。而且他们特别心虚,唯恐别人发现他们不是人,往往越是那些努力粉饰自己的越不是人。过去这样,现在也一样!
时辰已到,所有死刑犯都被推上刑场,托了郝象贤的福,每个人的嘴都堵得严严实实,有的呜咽、有的哀伤、有的悲恨、有的无奈、有的横眉立目、有的平静木然,却发不出丝毫声音,仿佛一副诡异的地狱众生图。在这群被杀的人当中,还有一个身份较为特殊的,他就是范阳王李蔼——这个出卖自己伯父、父亲、兄弟的人终于没能苟活,虽然在诛杀韩鲁等王之后他因告密之功晋升散骑常侍,但很快就被捕下狱判为死刑。媚娘并没食言,果真没有把他归入宗室谋反案,但不等于不把他迁入徐氏之案。事到临头李蔼仍不认命,他瞪着那双惊恐的眼睛,奋力挣扎着,想摆脱束缚,但那终究是徒劳,还是被两名强壮的士兵死死摁倒在地。
随着监刑官一声号令,数十颗人头滚落在地,汩汩血流汇聚在一起,染红了大地,仿佛这是一场特殊的祭典,祭奠这片即将改朝换代的江山……
翌日,都亭血迹未消,又有死囚押到这里准备斩首,这次只有四人,原秋官尚书张楚金、陕州刺史郭正一、凤阁侍郎元万顷、洛阳县令魏真宰。
张楚金、郭正一还倒犹可,另外两人也成了待斩的罪人,这就有点儿令人哭笑不得了——元万顷获罪是因周兴的弹劾,声称他曾举荐附逆之人。这确是事实,不过卷入所谓叛逆案的人数不胜数,怎么可能追根溯源把举荐者都判死?元万顷自忖,八成是自己平时放荡不羁得罪周兴了。魏真宰获罪也因为得罪人,而且比得罪周兴还严重,他不幸惹上的是薛怀义。当初薛怀义出家前有一大群无赖朋友,整日胡作非为横行于市,魏真宰有心惩治却碍于圣宠不敢招惹,等到薛怀义出家他立刻行动,将宵小之徒尽数抓捕,下狱的下狱、杖责的杖责;哪知这帮人不思悔改,出了大牢又跑到白马寺,薛怀义倒是念旧情之人,竟然尽数收留,让他们也当了和尚。他们与魏真宰有仇,岂能不报?遂鼓动薛怀义找到酷吏周兴,恰好周兴正刑讯前任洛阳县令张嗣明,这下倒方便,一顿皮鞭屈打成招,前任县令把后任县令也拖进来了。
囚车停下之际,张楚金望着满地混浊的血污,怆然感叹:“皇天后土岂不察忠臣乎!我张某人忠孝无亏、立身行道,积善五十余载,奈何以无辜获罪?”他这话并不为过。五十年前并州选拔乡贡进士,年轻的张楚金和兄长张越石皆入选,因为一家不能两举,张楚金主动提出将入仕的机会让给哥哥,当时担任并州都督的李大为感慨,便打破惯例将他们兄弟双双举荐朝廷。李虽是草莽武夫,识人的眼光却不差,其拔擢的张文瓘、李义琰都是社稷之臣,张氏兄弟虽未跻身宰相,却有循吏之名。张越石官至吏部侍郎,天皇驾崩前已亡故;张楚金入仕以来曾担任多个地方的县令、刺史,每到一处都宽厚爱民、颇有善政,尤以慎刑著称。没想到清清白白一辈子,最后竟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岂不冤屈?
郭正一也唉声叹气,到现在他脑子还糊涂着,从参与遗诏的宰相到国子祭酒,到陕州刺史,再到阶下囚、死刑犯,仿佛这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魏真宰始终低着头,不吭一声,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不知是绝望还是沉思。唯独元万顷一脸轻松,全不似要上刑场的模样——昨天一口气杀了那么多人,何以留我们四个单独行刑?神皇真想让我们死吗?
转眼间行刑的时刻快到了,四人被放出囚车,绑缚双手押到刑场上,士兵掏出几团破布更要把他们的嘴堵上,忽见西北驿道上奔来一队快马。
元万顷本就胸有成竹,一见此景放声大笑:“哈哈!赦免咱们的使者到了。”他毕竟为媚娘出谋划策十余年,称得起忠诚不贰,绝不相信媚娘会忍心杀他。
魏真宰也看到那群人,却缓缓道:“未可料也。”他不似元万顷那般乐观。虽然他自知为媚娘立过大功,无论那次不动用府兵的护驾,还是平定徐敬业叛乱,对武氏而言都至关重要,按理说媚娘不会忘记他的功劳,但这世道变换太快,生死祸福早已不能以常情揣测。或许富贵来得快,失去得也快吧!
那队快马疾驰而来,已渐渐看出为首者身穿红色官服,行刑官兵也料想有异,都停下手中差事,只是紧紧盯住四名人犯,等候消息。不多时马至近前,众人这才看清,为首者不到四十岁,白净面孔美须髯,手托一纸黄藤诏书,乃是凤阁舍人王隐客——此人是太原王氏,相较张楚金等人只能算晚辈,如今有资望的老臣被杀被流者一大半,所以他年轻轻也升了五品;要论才干其实平平,但一来他有副漂亮相貌,二来嘴甜会说话,三来对佛经颇有涉猎,故而很合媚娘胃口。
元万顷料定是赦令,顿时耍起威风,朝掐着他肩膀的士兵吼道:“还不撒手?老子官复原职之日,你们还想活命么?”
士兵见他煞有介事,不禁都吓得缩了手。但见王隐客并不下马,将诏书举过头顶,朗声宣布:“神皇有敕,张、郭、元、魏四犯,皆系有功朝廷之人,况究其案情多有可悯,特免死刑,流配岭南……”
四人齐刷刷跪倒:“罪臣叩谢圣恩!”就属元万顷的声音最响亮,张魏二人也还犹可,郭正一早已泣不成声。
王隐客宣完圣命跳下马来,立刻换了张笑脸,将他们挨个搀起:“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