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宦-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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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也只够买几身衣裳吧。”,朱常洛收回了目光,呵呵笑道。
“约有三五两。”,曹化淳趴在地上,一五一十的回道。
“你所说的约莫是真。”,朱常洛点了点头,像是相信了曹化淳的说法:“那时候便就是连朕和王安也无人问津,更何况你。况且唐旭即便要送,也该是总给王安。”
“皇上明鉴。”,曹化淳连忙磕头谢恩,却仍是不敢站起身来。
第163章 父债子偿()
“看你还算是实诚,起来说话吧。”,朱常洛手掌微平,让曹化淳站起了身。
“你可知道,朕为何喜欢和唐近贤说话?”,等曹化淳站起了身,朱常洛沉寂片刻之后,又开口问道。
“奴婢不知。”曹化淳一阵连连摇头。
“果真不知?”,朱常洛又问。
“唐大人向皇上对答,向来有一说一,并不多做隐瞒。”,曹化淳小心翼翼的躲过朱常洛的目光。
“知道就好。”,朱常洛的嘴角,终于又露出一丝笑意:“这天底下,聪明人多,实诚人也多。朕固然是常念着唐近贤曾立下的功劳,可是偌大一个朝廷里头,既聪明又实诚的,却并不多。”
“比起唐近贤,你毕竟两边都还差着些,好好学着点。”
“奴婢受教了。”,曹化淳小鸡啄米一般的点着脑袋。
“你又可知道,今日这赵南星为何要拉动这许多言官弹劾唐近贤?”朱常洛丢下手中的奏折,两眼远远的看着窗外。
“其实这几位大人也是好意,无非是想替万岁爷积德,平雪冤狱罢了。”,曹化淳几乎不假思索,立刻接过了话来,可说了一半,忽得却又想起了皇上刚才说过的话,连忙又接着说道:“这回在熊廷弼的案子上,唐近贤多少也是惹恼了赵南星。”
“平雪冤狱?”朱常洛听到曹化淳的这一句话,果然立刻便冷笑一声,“这天底下的冤狱何时少过了,何曾见他们这般用心。”
“况且,即便唐近贤果真勾筑过冤狱,自然是不对。”,略停了片刻,朱常洛又继续开口说道:“可适才听你说起那姜家父子的行迹,若果真是如你所说,朕起码也要落个御下不严的罪过。”
“万岁爷”,曹化淳有些愕然:“难道万岁爷竟是忘了,那时候万岁爷尚且潜居青宫。”
“父债子偿,本是天经地义。”,朱常洛微微摇头叹道:“先帝的罪过,如今自然是要由朕来担当。”
“皇上有德呀。”,曹化淳慨然叹道:“奴婢们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才能伺候在万岁爷身边。”
朱常洛听了,不禁哈哈的笑出了声:“你虽是王安带出来的人,可若是王安,便说不出你这般玲珑讨巧的话来。”
曹化淳嘿嘿笑了几声,垂手束立一旁,并不再多言语。
“他们这一回,其实是想和朕谈买卖。”,朱常洛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喜还是怒:“这一回,朕也许只能是委屈熊廷弼了。”
“皇上要不要召唐近贤入宫商议一回?”,虽然觉得熊廷弼的去留,其实和自己并没有太大关系,可是不知怎的,曹化淳心里却是没来由般的忽然一紧。
“不必了。”,朱常洛摆了摆手:“朕的意思,便就是不要让他知晓。”
“朕也不知道,为何这回唐近贤像是舍出命来,也要护得熊廷弼周全。若是召他入宫商议,恐怕他放着自家的前程不要,也会要去和赵南星卯个到底。”
“只是朕虽是觉得,他这回卯的有道理,可却是想不出,这道理到底在哪。”,朱常洛摇了摇头,似乎有些迷惑。
“奴婢也是这般想的。”,朱常洛的话,立刻便就让曹化淳心有同感,当下便就连规矩也忘了,忍不住喊出声来。
“回头若有这一类的折子,也不必再送过来了。”,朱常洛又扫了一眼身旁一堆还没来得及看的奏疏:“直接送到司礼监的库房里留中。”
“奴婢记下了。”,曹化淳欠了欠腰,躬身退到门边,缓缓走出。
等走出了乾清宫,站在门边又是一阵犹豫,跺了跺脚,直接朝着司礼监的方向走回。
望着曹化淳缓缓走出了殿门,朱常洛方才像是若有所思般的松了口气。拿起手边的奏折似乎想看几眼,却又微微叹了口气,重新放了下来。
“万岁爷,已是午牌时分了。”,原本远远站着的小内侍,看见曹化淳离开,也走了过来小声的提醒。
点了点头,朱常洛站起身来正要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忽然间却又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暖阁门外传来。
连忙转过眼去,竟看见适才刚及离开的曹化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只是这回身前却多了一个人,仔细放眼去看了,原来是王安。
“万岁爷,有西南来的急奏。”,王安未等走到朱常洛身边,已经是迫不及待地开口喊道。
通州,潞河驿。
潞河又名北运河,乃是京杭大运河在京师段的别称。自从永乐末年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以来,朝廷便在此地设驿站以连通南北,不但是京杭大运河的水路来往,山东及关外与京师来往的陆路交通,也常常多由此经过,故而号称京城首驿。
兴许是因为南来北往的朝廷大员和外国使节出入京师时,常常会在此地歇息,所以这里虽然只是一座小小的驿站,可是却修建的颇有些气派。
若是天晴,只站在运河岸边远远望去,便可以看见驿站顶上璀璨生辉的金色琉璃宝顶和四周的汉白玉雕栏。
常年间的九十月份,正是秋粮征收的时节。可是因为今年淮南和松江一带都遭了旱灾,所以如今从通州渡到京城一路上也不如往年繁忙,倒是以来往的商旅为多。
吏部给事中,钦差辽东点校抚慰姚宗文是在昨日晚间到的潞河驿。姚宗文弹劾辽东经略使熊廷弼的折子,如今早就在朝廷里头掀起了轩然大波,所以这回姚宗文回京,自然也是引起了朝中不少大佬的关注。
只不过让人诧异的是,自从姚宗文昨日进了潞河驿以后,便就再没有出来,让京城里正翘首以待的一干人等,都不禁有些心存疑虑。
十月初,已是秋末冬初,天气已经有些微凉,暖暖的阳光洒在人身上,让人有一种懒洋洋的舒畅。
斜靠在一棵歪脖的梅树下面,郑瓢儿睁开略有些惺忪的眼睛,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在房中坐立不安的姚宗文,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的感觉。
去年的这个时候,约莫正是唐大人领着自己这一干人去辽东的时间。原本以为自己到了辽东,没个数年工夫怕是回不了京。那时候的唐大人,官衔也只不过是个卫所里的所镇抚,即便只是能和焦垣攀上交情,在郑瓢儿看来也是件了不得的事情,岂料距如今只不过短短一年间,唐大人居然就已经做到了锦衣卫里的指挥同知。
这回奉调回京,在山海关的时候,郑瓢儿就已经收到了锦衣卫小旗的告身文书。虽然自从万历年后的锦衣卫,已经大大不如当年那般威风,可是相比起寻常的囤卫,仍算是好到了天上去。更何况做了小旗之后,日后便大小也就算是有个官身了,这若放到一年前,更是郑瓢儿想都不敢想。
再望一眼房里的姚宗文嗯,见他也正抬眼朝自己这里看来,郑瓢儿才稍微挪动了下,把身躯从树上移开。
“驿站里的车马,几时可以备好?”,姚宗文看着郑瓢儿的眼神,已经颇有些不悦。
姚宗文上回去辽东的时候,是随着河南援辽的军伍同去的,所以回程的护卫,便是从辽东军中选派。
原本回程这一路上还算是安分,偏偏只等过了蓟州,眼看两三日内便可回到京城,岂料一路上不是车马失了蹄铁,便就是马车折了轮轴。原本两三日的路程,直走了四五日才到通州,眼看着前面就是京城,无奈天色已晚,只能在潞河驿歇息一夜。
等第二天早上起身,想要继续赶路,却又说马匹拉了稀,行不动车。好在这里是潞河驿,官驿里一般都会备有车马,以备来往的各衙门里使用,所以姚宗文也并不担心。
只是让随从的军士去调用车马之后,等了半晌也不见有回报,耐不住性子亲自走出门来看,却见郑瓢儿正悠闲的倚靠在院中晒着太阳,脑门上顿时便忍不住暴出几根青筋。
“回大人的话。”,郑瓢儿这才整肃起精神,站直了身向前回话:“适才见大人在房中读书,不敢进去叨扰,小的之前已经问过这潞河驿的驿丞,说是前几日有北上的行伍过境,因为军中缺少车马,把驿站里的尽数征用了,如今尚且未及补充。”
“是那一支军伍,竟如此强横?”,姚宗文的脸上,更是不悦。
“听说是戚将军所率的浙兵。”,郑瓢儿并不理会姚宗文的不悦,而是直接大大咧咧的回道。
“哦。”姚宗文诧异的张了张口,把想要疏弹劾的心思按下不提。
众所周知,浙兵里头,最出名的无非是当年戚继光所率的“戚家军”。而如今郑瓢儿所说的这位戚将军,虽不是戚继光,却是戚继光的侄子戚金。
如今辽东的局势,虽然比起去年来要缓和了不少,但是听圣上和朝廷里的意思,今明两年里就要克复抚顺和开原,铁岭三镇。“戚家军”作为明军中如今数得上号的强军,姚宗文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使幺蛾子。
第164章 便宜差事()
“驿站里头倒还有几顶小轿,大人看看可用否?”,郑瓢儿歪着脑袋略想了一下,继续开口说道。
“这哪里成。”,。姚宗文苦笑不得,连连摇头。通州一地虽然已经算是京师所辖,可是到底还是有些距离。京师的城门,到了黄昏时的申时便就关上了,如果是坐轿子没准又要在路上歇息一夜,还不如继续留在这潞河驿。
“外头的码头上面,你可去寻过了?”,既然在驿站里没了指望,姚宗文也只好退而求之。
潞河驿紧靠通州渡,作为京杭大运河最北面的通阜,向来极是繁华,码头上用来供人雇佣的车马也是极多。
“小的嘴笨,怕谈不好价钱。”,郑瓢儿咧着嘴巴,一脸的憨厚。
“只要合用便成,价钱勿论。”,到了这个时候,姚宗文也没了多少耐心,挥了挥手,示意郑瓢儿快去。
“小的这就去。”,郑瓢儿这才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忙不迭的抬脚朝门外走去,只不过刚等出了门,脚下的步子便又磨蹭起来。先朝远处的大路上张望了一眼,才不情不愿般的朝着码头的方向走去。
姚宗文仍留在驿站里等候,直等到了巳时,仍不见人回来,又耐不住亲自走到门外去看。刚走到门边,便听见一阵马蹄声从大道上传来,抬头去看,只看见几匹快马上驮着数人,马蹄像翻盏般朝着驿站的方向冲来。
“锦衣卫?”,姚宗文只一抬眼,便看见了马背上的几件飞鱼服,正呼啦啦的扯旗一般飘着。
姚宗文如今是吏部的给事中,在朝廷里多少也算是有些权势,对这些天子爪牙虽不惧怕,但是也不愿意轻易招惹,转回了身,就要朝房里走去。
“请问前头的那位,可是姚宗文姚大人?”,岂料刚转过了身,又听见一声呼喊从身后传来。随机几匹马都一起放慢速度,几个人从马背上跃了下来。
“这位是?”,姚宗文狐疑的上下打量着当头的两人,其中一人,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眼熟,再仔细回忆一番,心头猛地一动,一句话也立刻脱口而出:“小杨都爷?”
杨光夔是荣昌长公主的独子,即便当年先帝和太后在时,也是宠爱有加,在京城里多少是个人物,姚宗文既然在朝廷了厮混了这许多年,自然也曾是见过。
“小杨都爷今日里来此,是要办差?”,既然知道了对面是杨光夔,倒也不敢怠慢。
“半是办差,半是私事。”,杨光夔哈哈笑了几声,目光滴溜溜的只停留在姚宗文身上打转。
“哦,小都爷既有公事,可巧姚某也是刚从辽东回来,急着要回京里去向圣上复命,便就不留小都爷坐了。”,姚宗文虽然并不觉得这些锦衣卫番子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是被杨光夔这么一番紧盯着,多少也有些不自在。
“姚大人客气了。”,杨光夔摆了摆手,也不深究,这些朝廷里的文官,大多都是自命清贵,向来和自己不是一个路子,见了面打上一声招呼也就是了。
“只不过,姚大人虽不想留我,我却是走不得。”
“为何?”,姚宗文心里猛得一惊。
“因为杨某这回的差事,就是冲着姚大人来的。”,杨光夔的脸上,泛出淡淡的笑意。
“是什么事情,能和姚某连上关系?”姚宗文略微镇定了下心情:“还请小都爷明示。”
“要和姚大人说话的,也不是杨某。”,杨光夔却是摇了摇头:向着身旁侧了侧身:“而是这位唐大人。”
“唐大人?”,姚宗文适才只顾着招呼杨光夔,直到这个时候才把目光向着一边移去。
“在下唐旭,见过姚大人。”,唐旭也和杨光夔一样,脸上泛着笑意,向着姚宗文拱手一作揖。
“姚大人不请我们进去坐坐?”,杨光夔见姚宗文仍站在门边,禁不住开口笑道。
“怠慢。”,姚宗文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向着唐旭回了一礼,一边向门内让出。
“不知唐大人这回来,究竟是有何贵干?”,等杂役奉上了茶水,姚宗文便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一边拿起茶水略泯了一口,一边抬眼朝着眼前的唐旭上下打量着。
唐旭唐近贤的名号,其实姚宗文在京城里时就已经听说过。只当年的一本句读录,便让其名噪天下,即便是姚宗文也不得不读。
只不过,眼前的唐旭看起来虽是恬静,姚大人却也知道,此人并不是吃素的主。当日圣上登基前的“丙申之日”,率军猛攻乾清门的便就是此人。如今不但官至锦衣卫指挥同知,更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
更让姚宗文感到诧异的是,自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