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宦-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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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城下梆子一响,十台吕公车上立刻箭如雨下。西南诸部中,虽然最善射的是羌人,可是永宁兵却也差不了多少。若不是因为攻城损耗太大,箭矢上更是会淬上毒药,即便没有淬毒,如雨下般的箭矢,也让城墙上的守军有些承受不住,只能是躲藏在垛口后面,不时的施放出几支冷箭。
乘着城楼上的明军抬不起头,城下的吕公车也在一阵阵整齐的号令中,由牛车牵引着向城墙徐徐靠去。车台上的永宁兵,在盾牌的掩盖下,向前伸出了桥板,只等吕公车靠近城墙,便要搭上去。
“大王子”城墙下,樊龙也不禁紧紧的握住了拳头,手心渗出几丝冷汗。看眼下的情形,似乎要比自己预料中的顺利许多。
奢寅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目光却并未从城下离开。成都守将朱燮元,并非是庸才,如果真的只凭几辆吕公车,便就这么顺利的夺下城墙,奢寅恐怕反倒是要怀疑其中有没有什么阴谋了。
吕公车离城墙越来越近,而城墙上的守军除了偶尔放出几支冷箭,似乎也并没有太多的应对。奢寅终于有些按捺不住,抬起了头,两道目光不住的在城墙上来回寻找着。
“可看见了那朱燮元在哪?”,目光游离了一番之后,奢寅似乎并没有找到目标,转过了身,向着樊龙问道。
“倒是也未曾看见。”,樊龙略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也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
“我吃。”,成都城中的巡抚衙门里,乘着姚宗文分神的当口,朱燮元抬手落棋,喜滋滋的就要将黑子一“車”收入囊中。
“哎”,姚宗文这时候似乎方才是醒转过来,伸出手来一把握住朱燮元,不让他落子。
“落子无悔真君子。”,朱燮元被姚宗文握住右手,顿时禁不住须发皆张的怒道。
“一时分神罢了,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姚宗文却是丝毫无惧朱燮元的怒斥,只是握住手不放。
“朱大人让了他也无妨。”,见两人争执不下,一直静坐在意旁的唐大人,突然开了口。
“在下倒是觉得,落这一子更好。”,唐旭不等朱燮元和姚宗文有所反应,已经是先行帮着移了一步:“炮打卒。”
“車平六。”,姚宗文从朱燮元手中抠回黑車,放回到棋盘上。朱燮元虽是一阵连连摇头,却也无可奈何。
“进車。”,唐旭不慌不忙,也紧跟着把红子前移:“将军”
对于象棋一术,唐大人虽然不算爱好,可是当年好歹也曾经走马观花的看过几本棋谱。眼前这盘由朱燮元和姚宗文布下的残局,正好也有个名头,叫做“雷震三山口”,唐大人落起子来,自然是毫不含糊。
姚宗文瞪大了眼睛,目光在棋盘上来回扫了几眼,似乎发现再怎么继续挣扎,仍不过只是能多走几步,顿时也是不禁怒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姚大人既然对君子的名头无爱,可巧我也是一样。”,唐旭乐呵呵的帮着把棋子收回盒中。
“两位大人可要再对一局?”,唐旭收好了棋子,又把棋盒推回到棋盘上。
朱燮元也不急着回话,而是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方才站起了身:“还是先收了这伙乱贼,再与两位大人手谈不迟。”
“也好。”,唐旭也跟着站起身来,点头笑道:“如今石柱与安绵两军,也已经交到了朱大人的手上。我与姚大人就在这城楼上观阵,算是为巡抚大人助威。”
“朱某岂敢争功。”,朱燮元拱了拱手,也不再多说,当先拾步向着门外走去。
成都城外,大部分永宁兵已经涌过了江桥门外的万里桥,在十辆吕公车的掩护下向着城墙扑来。最前面的一辆车台,伸出的桥板已经就快要够到了城墙上的垛口。
城墙上的守军,虽然叉杆,擂石等防守的器具都是齐备,但是面对吕公车这样的庞然大物,却是丝毫不起作用。
领兵守在南面城墙上的,正是四川副总兵吕光荣。眼看着城外的吕公车越靠越近,一边指挥着身边的兵卒施放着箭矢,想要减缓车台前进的速度,一边焦虑的回身朝西面通惠门的方向看着。
“总兵大人,再不动手,怕就迟了。”,垛口边的一名把总,顶着大盾躲过雨点般的箭矢,奔到吕光荣身边喊道。
原本成都城里的两千守军,虽然大多都已经移到了城南,可是经过了近两个月的攻守,尚且可战的也不过剩下了只有千余。如果只是一两辆车台上冲过来的乱军还能挡上几个回合,如果被十辆车都靠近了,恐怕难免会有所闪失。
“再稍待片刻。”,吕光荣紧紧的握了握拳头,又回身朝着通惠门看了一眼,额头上,也是不禁渗出几丝冷汗。
看得出,这回城外的乱军,也是有备而来,没准胶着了两个月的围城之战,在今日里就要见出一个分晓。
城外的车台越靠越近,吕光荣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车台上叛军将领脸上的狞笑,可是几次抬起了手,却仍是无力的放了下来。
“再等一等!”,吕光荣摇咬了咬牙,也从腰间拔出了苗刀:“他们敢冲过来,就把他们送回到城下去见阎王。”
终于,第一辆车台伸出的桥板,搭在了城墙的垛口上。数十名永宁兵尖啸着越过木板,向着城墙上飞奔而来。
“杀!”,吕光荣一擎手上的苗刀,领着身边的亲兵迎上前去。
伴随着吕光荣的怒喝声,数十面巨大的木盾,也立刻从城墙上的四面八方聚了过来,将这一处城墙垛口死死堵住。
一支支长矛从大盾后伸出,像是一条条毒蛇吐出的舌信,不停的收割着叛军的生命。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当先冲上城墙的数十名叛军已是倒下大半,剩下的也只能是举着刀盾勉力支撑。
十数支叉杆和钩索也从两面的垛口后飞出,其中的一条桥板被从垛口上推下,几名正在奔跑的叛军士卒,在一片惊呼声中向着城下坠去。
“大人,可还是要等?”,虽然一时间看起来还能支撑,可是如今靠近城墙的,还只有一辆车台,城墙上的守军有限,只要多来上几台,只怕就经受不住。
“等。”,吕光荣抬手将一名试图从大盾上爬过的乱军刺下倒,忿忿的吐出句话来:“巡抚大人说了,这是军令。”
“总兵大人,那边又有贼匪要上来了。”,身边的亲兵,一边护住吕光荣,一边指着附近的一处垛口喊道。那处垛口外,第二辆吕公车离城墙的距离也已经只不过还有两三丈远。
“这帮龟孙想要登城,就得拿命来买。”,吕光荣的眼里,也生出几分凶性:“巡抚大人有令,只要今日能守住城墙,人人赏银十两,军功倍计。”
城南的守军,大多都是出身成都卫,家中的亲眷,如今大多也都是在这成都城中。如今又听说有重赏可领,顿时都是一阵高呼,逼得车台上扑来的的叛军后退了几步。
“总兵大人,要不要派人去问一问。”,身边的军校里头,乘着叛军的攻势稍缓,身边的军校里头,有人出声问道。
“也好,你便去通惠门上看一看。”,虽然有些迟疑,不过眼看着城外更多的车台越来越近,吕光荣仍还是点了点头。
“得令。”,小校应了一声,正要拔腿奔出,却忽得又站住了脚。
“大人,好似有烟讯。”,站住脚的小校,指着通惠门的方向,回身向着吕光荣喊道。
“哦。”,吕光荣欣喜的转过了身,顺着小校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西边的通惠门上空,一缕淡淡的烟线,正在徐徐腾起。
第206章 伏兵四起()
“大王子,有烟讯。”,江桥门外,樊龙也手指西方,欣喜的向着奢寅喊道。
“鸣号!”,奢寅的眼中,猛地一亮,转过头来朝着身后大喝:“今日我必取成都。”
“点火。”,几乎与此同时,城楼上的吕光荣的眼中,也猛得闪出几点精光:“把这帮龟孙都给我赶下城去。”
成都,通惠门。
作为成都城西面唯一的城门,出了通惠门,离都江堰并不算太远。
早在十月间,永宁军刚刚开始围攻成都府的时候,朱燮元为了阻断叛军,就曾经掘开都江堰濠口,水淹城西。
虽然十月间已经入了深秋,都江堰所在的岷江上游水势并不算大,可是大水过后,仍是在通惠门外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上百个坑洼。
望着身边的民宅里,徐徐腾起的轻烟,朱燮元心性虽是沉稳,可是面色上仍然露出一丝难得的凝重。
“大人。”,骑在马上的马祥麟,已是全身甲胄整齐,虽然抱拳向朱燮元行礼,可两眼的目光看的却是唐旭。
“有劳马将军了。”,朱燮元也抬起了手,向着马祥麟略一作揖。
“走。”,马祥麟再行一礼,随即转过马身,向着城门的方向奔去。
已经尘封了足足近两个月之久的通惠门城门,在一阵“噶噶”作响的拉索声中徐徐升起,落下一片簌簌的灰尘。由神枢营和安绵军组成的五百轻甲骑士,在翻盏般的马蹄声中,像一阵风一般卷过,向着城外突阵而出。
涌出城门的骑队,并未太多迟疑,只是在城外兜了个小圈,就要朝着城南奔去。
突然,一阵号角声,从江城门的方向传来,跑在骑队最前面的马祥麟,似乎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也紧跟着略微一勒缰绳。
“杀!”,几乎就是在转瞬之间,整个通惠门边,忽得一片响声雷动。门外的上百个坑洼里刀枪闪动,数千名永宁兵跃步跳出,尚且不及抖下身上的浮土和干草,便向着城门的方向杀去。
马祥麟脸上微微变色,想要转身纵马奔回,却被迎面而来的一波箭雨挡住。
“快,快,关闭闸门。”,城内的朱燮元,也像是吃了一惊一般,大声向着城楼上喊道。
城下又是一波箭雨腾起,覆盖住了绞索所在的方向,绞索边的士兵,纷纷举起盾牌,伏下身躲避。
“大王子有令,夺下城池,大掠三日。”,叛军中的将领,眼中闪着贪婪的目光,向着身边的乱军大声喊道。
冲在最前面的叛军,离城门不过数十丈远,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就拥到了门边。门内的朱燮元,尚未来得及离开,见叛军已经冲进了城们,顿时不禁大惊失色,一时间竟然也是呆立在当场,亏得身边还有几个亲兵护持,连忙扶住巡抚大人,向着城内逃去。
“那个穿红衣服的,便就是新任的四川巡抚。”,朱燮元虽然跑的快,可叛军里头也有眼尖的人,一声呼喊之后,乱军中竟分出上百号人朝着朱燮元追去。
“你们先去守住城楼,等待大王子前来。”,城西伏兵中领军的将领,正是奢梁伪相何若海之子何天锡,当日在重庆时曾经为奢崇明做内应,擒住过四川总兵黄守魁,如今也有了领兵的资格。
虽然看着朱燮元退去的方向也有些眼馋,但是毕竟自己有重责在身,却不好和寻常的兵卒一般去追赶。
冲进成都城里的乱军,看见眼前整齐的街道和四周林立的宅院和商铺,早就是两眼放光。可既然接到了号令,也知道没办法讨价还价,只能是不情不愿的三五成群朝城楼上扑去。
眼见麾下的三千伏兵大半已是入了城门,何天锡终于松了口气。按照大王子的说法,如今城里的守军,除了刚刚出城的那队骑兵之外,大半已经是被吸引到了城南,通惠门这里余下的不过是数百老弱。
如今只要守住城楼,等待大王子亲自领兵前来,这夺城的首功,就算是到手了。
“杀”,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等何天锡继续去多想,猛然间,却听见一阵齐声大吼,从身后的城楼上传了下来。
何天锡诧异的转过身去,只看见刚才冲上城去的数百名兵卒,纷纷跌跌撞撞的逃了回来。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阵如雨般的箭矢。
“将军,城上有埋伏。”,刚刚奔回的士卒,有几个跑的慢了,立刻就被箭支射中,直接就从青砖砌成的石阶上滚了下来。
“有埋伏?”,何天锡顿时间,已是乍然变色。
“杀”,不等何天锡和四周的乱军反应过来,只听两边的街巷间,又是一阵大吼传来,街道两旁的门窗纷纷被推了开来,一排排整齐的长矛伸出,直指刚冲进了城的永宁兵。
“杀”一排排弓弩手,从两旁的屋舍上站起,上千支搭上的弓弦的箭矢,在阳光下闪耀出骇人的光芒。
“杀”,城门迎面的路口边,数十辆布满尖刺的冲车缓缓驶来,将路口死死堵住。
“退!退出城去”,何天锡终于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丝惊恐从眼中传出,甚至不及等待已经冲在前头的士卒,自己先转过了身,向着城门奔去。
“轰”,眼看着疾奔几步,城门已是近在眼前,城门上的千斤闸,却在此时轰然落下。一阵浓密的烟尘从门洞里涌出,将何天锡卷入其内。
烟尘渐渐散去,可是站在城门内的何天锡却已经是呆若木鸡,竟一动不动的愣在当场。
“唐大人好一出请君入瓮。”,城楼上,几道人影闪出,谈笑间正凭栏朝着城内的门洞边望去。其中一人,竟好似是刚才落荒而逃的朱燮元。
“唐大人适才既然说了我与他皆不是君子,我便也不怕说几句俗语与诸位博笑。”,姚宗文也笑眯眯的拿目光在四下扫视着:“在下倒是觉得,若是那奢寅也在其中,用一句‘关门打狗’倒是更为合适。”
“那奢寅向来不肯以身犯险,想来姚大人一时间要失望了。”,城楼上的唐旭,也已是放眼察看了一回,并未在其中看见奢寅的旗号。
“若是那罗乾象果真能赚了阳安关,他奢寅又能跑到哪儿去。。”,相比起唐旭,姚宗文似乎更是胸有成竹。
“如今这伙乱军,已成瓮中之鳖,不如让姚某试着劝降一回,让其为朝廷所用如何?”,再探头朝着城下张望一眼,姚宗文又转过身来,向着一边的唐旭和朱燮元问道。
朱燮元听了,却是苦笑一声,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