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亦同舟-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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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变法。像这样的折子,怎么能当众念呢?王悟承呆立在原地,向上抬头却发现迎接自己的是皇帝冷峻的目光,虽不能看身后,也能猜得到后面有多少朝臣等着看自己的笑话。王悟承用眼角余光瞟了瞟武班朝臣中的林允贞,是提示,更是求助。
林允贞却只能熟视无睹,他袖子里藏的不但不是谈论南军财政的奏疏,反倒是给自己请罪的表章,若此时替王相解围,那这份请罪表恐怕都不用上了,直接就被皇帝定罪下狱也未可知。林允贞藏着手,摆了摆衣袖,算是告诉王相——“爱莫能助”。
王悟承彻底心如死灰,本来踌躇满志的他此时额上已尽是冷汗了,无奈之下,他打开奏章开始当众朗读,如今之时,他只有择章选句,尽量不要触怒龙颜,尽量不要开罪众臣了。
“唯圣主临朝,治世将出,方有愚贤之辩,乃因天下之重,臣民所望,皆在万事之主尔……”奏疏的开头不免吹捧之词,王悟承读的很慢,就是心里思量着后面的文章,如何遣词造句,重新编排。
可正读到此处,外面一个内监匆忙跑了进来,面见圣上。
皇帝看这是通政司的内监,知道是有大事突发,便打断王悟承,对那内监说道:“慢慢说,什么事?”
内监跪地长哭:“启禀陛下,宫门通政使司接报,姚府传来讣告,礼部尚书姚谦于今晨病逝,年七十三。”
群臣惊慌,喧哗一团。
御座上的皇帝也惊得站了起来,大吼道:“朕不是给他派了御医吗?不是说只是风寒吗?怎么就去了?”
内监哪里清楚这些,只能回答:“奴婢不知,只是接到姚府的讣告。”
皇帝对这个久病不朝的臣子逝世确实是哀痛的,不仅如此,甚至有些惊慌。只因姚谦的身份太特殊了,他是救时宰相姚萧的独子,也是华朝武祖时期护国战争的最后见证人,他活着,更多地是一种象征,是华朝天命所归的发声者。可如今这位发声者与世长辞了,意味着那个铁马金戈,豪气干云的时代真的结束了,不仅当时的参与者落幕了,就连当时的见证人也落幕了,皇帝的惊慌是有道理的,姚谦的死很有些象征意味,意味着原先的旧事已经不复存在了,那眼前需要面对的,到底是守成,还是革新?一时间,本来坚决反对变法的皇帝,看着读着“汰劣留良”奏折的王悟承,又看着来报姚谦死讯的内监,竟一时产生了动摇。
这场朝会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戛然而止了。
本章完
第77章 (十三)()
一日后,姚府。满堂素白,哀哭不断。
皇帝领着几个重臣特来致哀,极尽尊崇。
陛下立于灵堂之前,双目含泪,鞠躬示哀。身后跟着的王悟承、李嵩、陈敏三人都是姚谦的晚辈,死者灵前又为上尊,故都俯身下拜。
一旁料理后事的姚家长子姚卫赶紧上前,跪拜皇帝及身后诸位重臣。
皇帝将他扶起,关切地问:“令尊走了,家里有什么困难吗?”
姚卫痛哭道:“我姚家深受皇恩,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皇帝点点头:“忠臣之后……忠臣之后啊……”
姚卫紧接着说:“但家父病重时,曾口授遗折,披沥痛陈国事,臣不才,现以法部右侍郎之职替臣父上奏陛下。”
皇帝一惊,他是知道姚家父子心思的。还记得去年朝廷曾有过一次廷议,当时王相就提出过变更朝廷税制的设想,可是那时已然在病中的姚谦居然强撑病体上朝入殿,坚决表示反对,并在朝上公然指责王悟承背弃祖宗,罔顾国法。王悟承担不起这个骂名,被迫在朝上和仪阁都公开表态“绝不变更祖宗**”,皇帝自己也被逼得亲下手诏以正视听。此事之后,王相门下的得意门生周法、史正接连落马,被召回朝廷待罪。而姚卫比他父亲更甚,除了上疏坚决抵制变更税制外,还在法部堂上质问尚书吴崇对此事的态度,吴崇闪烁其词,姚卫竟辱骂吴崇与王悟承是奸党,上疏弹劾。朝廷上反对变法改革的人不少,可是像他们父子这样的也不多,其实皇帝也可以理解,毕竟如今的税法和刑律,大部分都是姚萧定下的,维护旧法,对他们姚家而言,就是维护祖宗,所以才能如此不遗余力。
皇帝收起了姚卫那份奏疏,嘴上支应着:“朕知道你们父子二人的忠心,遗折朕会回去看的,你也要节哀。”
姚卫却不依不饶,借着父亲新丧,大嚷道:“先父临终之前还有遗言,敬陈陛下!”
皇帝拗他不过,只能回道:“说吧。”
姚卫擦拭泪痕,大喊道:“先父有言:朝中有奸佞,望陛下明察。”
皇帝听了倒是在心中冷笑,昨日王相说要“汰劣留良”,也在同一天姚谦用命来说“朝中有奸佞”,他们说得是谁?总不会是同样的人吧?说不定是相互指证。皇帝很想追问一句姚卫“谁是奸佞”,可如此一来可能就太让“王师傅”下不来台了,皇帝忍住了这句话,答道:“朕明白,朕明白……以后你要像令尊一样,尽心国事,替朕分忧。”可说完这句话皇帝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直冒冷汗的王悟承。
姚卫伏地痛哭:“陛下恩遇,臣敢不尽心!”
君臣几人留了不多久,就一同离开了,出门的时候,发现前来吊唁的官员确实不少,林允贞、白奇这些当年的功臣之后都替自己家里带来一份厚礼,赵韬现在以左侍郎职代理着礼部尚书,也领着礼部的官员前来致哀,并连夜写就一份悼词,拟好丧葬规格,见了陛下时很快就递上了。
皇帝翻看着这两份奏折:“你一个人写的?”
赵韬恭敬回道:“姚公的丧仪,臣不敢委以他人。”
皇帝又问:“一夜就写好了?”
赵韬再答:“臣昨夜不敢安寝,至今仍惴惴不安。”
皇帝点点头,把这两份折子连同刚才姚谦那份遗折一同交给旁边恭候的内监,然后对赵韬说:“辛苦了,这几年都辛苦了。”接着皇帝又对身后的王悟承说:“王师傅,把你昨日那份折子一并递上来吧,朕今天一起看了,今晚召你们几个来宫里议事。”
众臣:“臣等遵旨。”王悟承也从袖口里递上了昨日那份折子。
这一天同样是肖南宇的大日子,从这天开始,他就进了军帐书办处了,所谓书办处,乃是武祖为了节制将领所设,凡三品以上有独立统兵权的将领在受封之前必须进入书办处,接受皇帝亲自督导,无论多久,只有等皇帝首肯以后,才能外放领兵,故此,军中的书办处也就成了普通军士的龙门所在,储才养望,全系此处,有朝一日能跃出来,就是富贵功名。来到此间,一共就是三件事,头一件,听课,听得都是军帐安排好的课程,以忠君卫国为主,让文党的臣子轮番给这些军中的新贵们统一思想,皇帝也会不定期地亲临此处,跟他们座谈。第二件,习武,在这里他们将得到最系统的武术训练,锻炼他们兵器格斗、近身肉搏、快马强弓等等技艺。最后,就是处理军帐中的文牍工作,包括抄写军报和分析战情,每天都排的满满当当,少说要有六个时辰泡在这里。
管理书办处的名义上是李嵩,向来也是由军帐的最高军职兼任书办处的总办,只是一般不会来此处理具体事务,实际上管理书办处的则是会办,肖南宇听说是个须发尽白的老头,平常也很少见到。
开课的第一天,第一堂课本来是规定由总办来讲的,可姚谦突然病逝完全打乱了李嵩的行程,其他人也不敢接这个开课的差事,于是这帮新进书办的头一天便休了假,肖南宇本来满心欢喜,结果却有些失望。
正当肖南宇收拾包裹,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只手拍了拍他肩膀,肖南宇回身看见一个精壮男子,朝气蓬勃,和颜悦色站在他身后。
那人拱手道:“兄台可就是单独领兵,带回数千兵马的肖南宇将军?”
肖南宇赶紧还礼:“不敢当。惭愧得狠,还未请教阁下名讳?”
那人彬彬有礼:“在下北军游击参将胡建卿。”
肖南宇听说是北军的人,不由得心下有些戒备,在郑瑜军中这三年,倒是被这些人教导得有了南北芥蒂,也知道这两支军队向来有些矛盾,自己要是卷进去了怕是麻烦,便不想深谈,只是说些客套话。
本章完
第78章 (十四)()
不料胡建卿却没什么芥蒂,直言:“兄台不要见外,来这里的虽说都是军中新进,可论年齿,只有你我相仿,不瞒兄台说,小弟我之前偷偷看过这些人提交的履历,除你我二人,其他的书办最年轻也将近四十,实在是没什么可聊的,兄台要是不介意,我愿与兄台交个朋友,将来几年也算有个照应。”
肖南宇倒是疑虑:“几年?要在这儿待那么久?”
胡建卿更奇怪:“你还不知道?在这地方,待上三五年是常事,能五年出去实授将军,独立领兵的,就算很不错了。”
肖南宇疑惑:“可我之前听说,郑瑜将军只待了一年啊……”
“咱们怎么能和他比,他可是有名的奇才,当今圣上都认得他,圣上认得你吗?”胡建卿反问。
肖南宇很想脱口而出“认得”,但在这个情境下,还是少逞能为妙,便讪讪而笑:“也是,也是。”
二人越谈越投机,胡建卿就拉着肖南宇去外面找见酒肆喝酒,肖南宇本不想去,但拗他不过,心里也戒备渐松,便同他去了。
夜间,皇帝在暖阁召见王悟承、李嵩、陈敏三人。
明烛摇曳,殿堂生辉,君臣四人分主宾落座,各自在身旁摆了茶点,气氛比昨日的朝会要融洽得多。
皇帝:“朕深夜召你们来,不谈别的,就是议一议人事。仪阁的班子该调一调了,之前葛帅致仕,现在姚谦又走了,本来七人的员额弄得只剩五个了,这不好,人少了,事情就集中了……”其实皇帝想说的是“人少了,权力就集中了”,只是忍了下来。
可是皇帝不说破,臣子却不能不猜度,三人都是政坛高手,哪会不懂这其中的玄妙。
王悟承和李嵩同领仪阁事,此时需要表态,便都起身:“臣遵旨。”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们俩坐下,然后讲:“吴崇、于明仁、刘伯文三人,都是做事的,不是管事的,朕也不打算动他们。仪阁另外三个人就都坐在这儿了。”
陈敏闻听一惊,急忙起身辞谢,皇帝却止住了他:“陈敏,从明日起,你就调到军帐来,再补入仪阁,官职不变,南军的事,朕都替你想好了,就交给曾泽去干,你挂个名,让他实领其事,要是有什么需要交接的事情,你写下来,让林允贞带回去。”
陈敏不好再推辞了,也没再提自己原本致仕的请求,只是拱手:“臣遵旨。”
皇帝点点头:“还有一个员额,你们觉得该让谁补进来?”
三人都沉默不语。
皇帝自言自语:“既然都不说,那朕就乾纲独断一回。还是照之前所议,补罗应龙入阁吧。”
王悟承当然不肯,他双脚刚刚点地,将要站起,却见皇帝此时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章,王悟承大惊,陛下这是捏住了他的命门,此时如果他强行抗议罗应龙入阁,那陛下很可能直接将他的奏折公之于众,不说朝堂之外,就是在座几人中,他就已中伤李嵩,如果这份折子被传阅,恐怕他苦心经营的名望就要付诸东流。
“为了个罗应龙,不值得。”王悟承在心里暗想。于是他把双脚收回,不再表态。
皇帝却要做出个样子:“诸位对他有什么意见吗?”这显然有所指,但皇帝却并没有把目光落在王悟承身上,只是淡淡地扫过三人。
李嵩见王悟承不便表态,便主动担了责任,站起来回话:“臣附议。”
王悟承和陈敏也便一同站起身来:“臣附议。”
皇帝心满意足。然后拿起手中的折子,站起身走到李嵩身边,把折子递到了他手上。
王悟承心头一紧,目瞪口呆。
皇帝回身走到御座上,又坐了下来,看着王悟承。王相哪里还敢直视陛下,只能低头,心里悔恨自己写了这份奏折。
皇帝瞟了一眼王悟承的反应,然后开口道:“这份是赵韬写的姚谦丧仪,朕看了,挺有文采,办事也妥帖,拿给你们看看。”
于是李嵩才开始翻阅,王悟承也松了一口气。
苏威城一家酒肆内,二楼一处雅座,年轻得意的两个军帐书办都喝得云山雾罩,嘴里也都含糊不清了。
只听一人说道:“原来兄台是得了林帅的推荐,难怪难怪,是小弟眼拙了,原先说的五年不作数,以兄台的情况,可能一两年后就能带兵了,那可就算熬出头了!”
显然,酒酣耳热之际,肖南宇把他的发迹之路全都和盘托出了。
肖南宇喝得高兴,把手搭在胡建卿的身上,小声对他讲:“不瞒兄弟说……这层关系,我可不能对外人讲,这是我家元帅千叮万嘱了的……兄弟你可不能到外处说啊!”
胡建卿连连点头,大声答道:“大哥你放心呐……小弟不是那样不晓事的人!再说小弟日后还要靠着大哥呢!”
肖南宇本也没有喝醉,他指着胡建卿,醉言醉语说道:“兄弟啊……你不老实,你没讲实话!”
胡建卿摇摇头:“大哥说,小弟哪里没讲实话,我讲的句句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肖南宇一把将胡建卿揽过来,小声说:“你说我进书办处年轻,可你还喊我大哥。大家都是一批入学的,凭什么就你能看得了大家的履历,你后面就没门路?兄弟啊……你不老实啊,这酒喝不下去了!”说完肖南宇佯作要走。
胡建卿一把将肖南宇拉下,笑着说:“大哥看得透彻,也莫怪兄弟,兄弟也是奉了我家元帅的令,不好说与外人听啊。”
肖南宇脸色一变:“怎么?喝了半宿的酒,兄弟还是把我当外人,那还有什么好说,今天这顿酒我请吃了就是,明日开始,你我各自公干,也没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