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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

魔窟-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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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式九微蹲下身,打量这人的伤腿,伤腿位置的裤料已被撕开稍许,看来没有晕倒前,他应该也是想要尽量自救一下的,只可惜伤情太重,又或者他高估了自己对于疼痛的忍耐能力,总之他应该小小动了一下手,但很快晕过去了。
  天气如此恶劣的情况下,她若强行前行,只怕就会变成断腿这位的接班人。遇上了,虽不知他是北昭人还是南越人,总归不该见死不救,被雪困在此庙中,就是天意要她救他一命吧?所以式九微出了破庙,从火月马鞍侧的褡裢中取了一个深嘴壶,去掉壶嘴,然后在无人踩踏的干净雪地中舀了一壶雪,又重新回到了昏厥那人身旁。
  她微微解开衣襟口,从内襟侧撕了一块干净的雪白衣料,然后以灌入内力的双手插入那壶雪中,少顷,那雪便化成了水。将那人受伤小腿处的裤料彻底撕开后,式九微用衣料沾水,轻轻擦掉断骨处的血污,几次反复,那壶中的雪水便染成了红色。
  将血水倒掉,又重新换了一壶雪,这回则是将雪揉成团,糊在了断腿周围,待腿周皮肤透出青紫色后,式九微则快速将他的断腿处接合收拢,并用内力疏通了他淤塞的经络,将随身携带的外伤药取了些敷在伤腿上,最后才用衣料布条将他的伤腿层层缠裹,随后取了挂在马鞍桥侧的长/枪,枪杆撑地的瞬间,她已经上了拴住火月的那颗歪脖树,长/枪抖了几抖,雪地上已是断枝条无数。
  式九微飞身下树,将散落在火月身上的碎木屑撸掉,才抱着那些枯枝入庙。她坐在庙门旁,用战靴中掖着的锋利匕首,将形状各异的枯枝,修整成可以使用的长木段,最后再将这些木段固定在被布条缠裹后的伤腿两侧后,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刚刚忙碌中出的汗,此刻安静下来徐徐化为了蚀骨的冷凝。内衣襟已几近荡然无存,空落落的有些往里灌凉风,于是式九微凑近火堆,又添了一些新柴。待身上的薄汗烤干后,她才摸了摸那人低垂的额头,有些灼烫,于是她解了自己的披风,抖了抖雪后,给他盖在了身上。
  其实在她伸手触摸他的额头时,他就已经醒了,但是他不动声色没有睁眼。腿伤被人处理了,即使不睁开眼,他也可以感受得到。处理伤口的手法算不上完美,但是很熟练,显然是会经常遇到这种伤情,而且从头到尾不曾惊呼和慌张,一路进行都很有条不紊。
  若是个男人倒还平常,只是她靠过来的气息柔暖,应该不是个男人,但触碰他额头的掌心却有些粗糙,指肚满是厚茧,一点都不像一个女人的手。心中有些好奇,于是他睁开眼,想看看愿意雪中送炭,给他治伤的这位好心姑娘长得什么模样。
  只是他有些愕然地看着她走到庙外的歪脖树下,将那匹落了一身雪的马一路牵进了破庙中。快到庙门时,她开始用力拍打马身上的积雪,一边拂去冷雪一边低声道:“火月啊,是不是冷了?让你挨了半晌雪,实在是不得已,那边的人急需帮助,所以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那马似乎能够听懂般,不停喷着粗气,最后伸出舌头在她脸侧蹭了蹭。她处理完马身上的积雪,又开始整理庙中的所有干稻草,将这些稻草铺成一整片后,她又去牵那匹此刻已显出一身火红色的骏马。
  “来,卧在稻草上休息一下吧,等雪停了我们还要赶路。辛苦你了,火月。”
  她将所有御寒的稻草都给了那匹马,而她自己则大喇喇席地而坐,伸手在火堆上烤了烤,才徐徐抬头望向他,“你醒了?”
  她早知他已醒了,却满心只有她的马,收拾好她的马后,才分出闲心来问他吗?莫名,心中浮上了这样的念头。迎着火光,她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审视和犀利,甚至还有一丝高高在上的从容。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我口很渴……”
  式九微会意,道:“稍等。”她依照前法,取了一壶干净的雪,然后将那壶靠近火堆,待其融化后,又加温了一会儿,才到了他近前,将壶递给他。
  他接过壶,急匆匆喝了几口,才道:“你是北昭军中人吗?”
  式九微闻言眯了眯眼,却不答话,只听他又道:“这壶不惧火烤,本就是行军壶,不过南越军中的行军壶不是这个样子,所以我猜你是北昭人。”
  “是北昭人也好,南越人也罢,有这么重要吗?”式九微指了指他手中的壶,“你口渴,我借你壶用,我雪路难行,你借我火堆取暖,仅此而已。雪天相逢即是有缘,何必要分个南越或者北昭呢?”
  他闻言一笑,“两军不是在交战吗?”
  “那又如何?你一个南越人不还是用了我的北昭行军壶?”
  他一愣,忽然笑起来,“我叫薛简,请问姑娘芳名?”
  式九微也愣住,印象中似乎没人在她女扮男装时一眼便认出她是个姑娘,更从来没人在问她的名字时用上芳名二字,她为人干脆,熟知她的人也会同样爽快地问她将军名讳为何。此行虽是便装,但依照惯例仍是女扮男装,可他却如此肯定她是个女人,也是怪事一桩。
  他似乎知道她的心疑什么,“男人还是女人,我还是分得出的。”
  式九微也不啰嗦,“叫我阿九便可。”
  见她不想说,他也不再强问,只是道:“不如你坐过来,你把稻草给了马,披风给了我,又……”他低下头又望了望缠绑在伤腿上的白布条,忽然神情有些微妙片刻,“你席地而坐会着凉的,不如坐过来?”
  庙外暴雪呼啸,庙内御寒的也只是这堆火罢了,坐久了确实有些凉。此次出行关系着无数将士的安危,不容有失,所以式九微没有逞强,顺着薛简的话意,坐到了他身边。身下垫着稻草,果然舒服了许多。
  薛简侧头打量式九微,而她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坦然回视。她的眼底严肃而安宁,嘴唇不由自主地紧抿,带出了一丝倔强,而她的脸庞也不像一般姑娘那么柔美,反而有种英姿勃勃的帅气,很难具体形容出来样貌,但依旧神采奕奕、不同寻常。
  她直接问道:“你看什么?”
  “看看将稻草让给一匹马的女子,到底长得什么样。”

☆、第九十七章

  式九微却道:“火月不仅仅是一匹马,它是我最忠实的伙伴,永远可靠,不会背叛。”说完又打量他的那条伤腿,“若你也有这么一个可靠的伙伴,想来这腿也不会摔断。”
  薛简笑道:“看来这是我丢下马匹,独自行走的报应了。”
  式九微却不说话,只是蹙眉望着庙外依旧下个不停的大雪,“这雪不知何时会停。”
  “你着急赶路啊?”
  她点点头,“拖不得。”
  “可眼下不能走了,你看我的腿便知道任性的后果了。”
  式九微却微微闭目养神,他以为她不会再说,可是她却道:“想来你的腿也不是在这庙中断的,拖着断腿一路前行至此,你也算很有些硬骨头了,虽然文弱,但志气却令人敬佩。”
  “文弱?我?”不知为何,被她看轻的感觉瞬间来袭。
  她却摇摇头,“你失血过多,别再说话了。”
  火堆噼啪作响,天色却慢慢昏沉,最终天地一片黑暗。薛简又添了一些柴,却见式九微犹如打坐一般坐姿笔直,他有些好笑,将盖在身上的披风也分给她一些,但相隔着远,披风便围不拢,很快又会滑下来。
  式九微闭着眼道:“不用了,你盖着好……”
  话未说完,她忽然顿住,因为薛简头已轻轻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我的身体麻了,换个姿势。”
  因为两人相靠很近,披风终于可以同时拢住他们两个人了。式九微知道他的意思,所以什么都没有说。两人依偎着取暖,倒是激发了困意,就着一个火堆,两人先后睡去。
  再睁开眼,天已大亮,而呼啸一整夜的雪也终于停了。见式九微开始整理那匹马,薛简才问道:“你不会打算把我丢在这里,一个人走吧?”
  式九微蹙眉回望他,视线下移到他的伤腿,一时间皱眉更加明显。
  “我对南越地况比较熟悉,无论你要去哪,总会对你有些帮助。”见式九微似乎真有甩下他离去的意思,薛简无奈道。
  “熟悉?摔断腿?”式九微也不知道是问他,还是随便说说,“我不方便带着你,只能将你留在遇到人烟的最近地方,如果可以,你就跟我一起走。”
  “无情的女人,好歹也共度了一夜……”话未说完,式九微已经一把扯走了他身上的披风,然后雷厉风行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她心急赶路,对他丝毫也不温柔,于是薛简因为腿疼便不断龇牙咧嘴。
  “是个男人就别做女人家的姿态。”她的嘲讽直接而辛辣,噎得薛简一愣,“你跟别的男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见式九微不答,又啧啧道:“你这样会嫁不出去的。”
  随后便是一阵剧痛,式九微将他像个包袱一样,摔上了马背,伤腿碰到了马镫,一时间疼得直抽冷气,“你这女人,我不过说两句……”
  话未说完,她的披风已经兜头罩下,正好将他盖在了披风之下。等薛简从披风下钻出来时,式九微已经牵着火月,跨入了深雪之中。
  一夜狂下,雪已积深至膝间。式九微的身形在女子中并不算矮,可是每跨出一步也显得吃力无比。她的侧脸看起来果决而坚毅,似乎眼前的困境只是幻影,只要不断前行,便能突破一切困境,迎来光明。
  严格来说,她并不算什么特别漂亮的美人,但却自有一种引人注目的气度。比如此刻,他很想袖手旁观,看她在雪中出丑狼狈的样子,以报刚刚的粗暴之仇,但口中却不由自主道:“你还是穿上披风吧,这样陷入雪中,你很快就会撑不住的。”
  式九微却根本没有回头,只是道:“你余烧未退,又是个文弱之人,你比我更需要那件披风。”
  文弱之人、文弱之人!奇怪了,他哪里文弱了!
  他不忿地哼了哼,果然对这种固执的女人,就不该太过优柔寡断,可是却听式九微淡淡解释道:“不会武的男人,在我眼中都是文弱之人,你不用想太多。”
  薛简嗤道:“遇事只会挥动拳头的女人,在我眼中也只是蛮横之辈。”
  式九微停下脚步,终于回身看了他一眼。他已经做好和她理论的准备,她却只是蹙眉打量他两眼,随后“哦”了一声,“那你再忍忍,前面已能看到高升的炊烟,想来附近有人家,等到了有人接收你的地方,我们就可分道扬镳了。”
  薛简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瞪着她的后背,看着她艰难跋涉下呼出的缕缕白雾,真觉得此生所受的所有挫折,都没有遇到这个女人后,所受得多。
  终于到了一户农家,式九微简明扼要说明了来意,并将几两碎银给了薛简,“无论你因为何由受此重创,想来随身之物都应该没了,我出行匆忙,也没带上许多银钱,这些你拿着,应该够你雇辆马车,离开此地。”
  式九微言罢,后退两步,冲着薛简微微一抱拳,“就此别过。”
  见她说完转身就上了马,薛简气道:“阿九,你真要扔下我?”
  她拨转马头,歉然道:“我有急事在身,耽搁不起。”
  “那你倒是留下你的真名,我好还你钱啊。”
  “不必,小钱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她在马上微微拱手,“告辞。”
  “我的话还没说完……”
  只是式九微却再未停马,一路疾驰,很快便消失在眼帘中。
  薛简没有想到他们很快又会再见,而且再见时他占尽了绝对的优势。
  “师兄,这位公子已在门前站了大半日,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絮叨的小师弟,在薛简耳边嘚啵个不停,而他却眼中带笑,望着那个站在院中笔直的身影。
  “女壮士,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又见面了。”
  式九微皱眉扭过头见是他,也惊讶不已。她瞅了瞅站在薛简身后的那位小弟子,“你口中说的师兄……是他?”
  “对呀。”小弟子早上出门扫雪就见到了登门的式九微。这位公子希望请他的师父出山治病救人,只是他不知他那师父早就如闲云野鹤般四处云游去了,去了哪里何时归来,他一概不知。
  他苦口婆心对这位牵马的公子解释,奈何这位只认为他是推脱之言,不肯相信,他们已经僵持了一上午,最后他才道:“如今应诊的都是我师兄,只是他昨日出门采药未归,估计是酒瘾犯了,不知在哪里喝醉了……公子,你要是着急,就别等了,镇中还有一家医馆呢。”
  如果随随便便一个坐堂的郎中都能治好的病症,她何须冒险翻越重山,只为寻这位先生而来呢?
  自古有学有才的人多半任性,式九微也没以为她三言两语就能劝得这位先生随她奔赴军前,只是不知这场僵持要到什么时候,她心中焦急不已,听得小弟子说他师兄回来了,正惊喜时,却见到坐车归来,如今架了一只拐,站在院中的薛简,一时间有了不妙的感觉。
  见式九微神色微妙,薛简戏弄道:“人生际遇真是妙不可言,早上时我还软语相求这位女壮士不要抛下我独自离去,这才过了一上午,貌似就要换个位置,改成你来求我了吧?”
  式九微嘴角抽了抽,“薛先生玩笑了。”
  不错,真有求人的样子。不过隔了半日不见而已,他已经从被她看不起的文弱之人,荣升为了恭敬称呼的薛先生。
  当摆架子时,这架子就要及时摆正了,不然过了这村可没这店,“我这拐不怎么好用。”
  式九微三两步凑上前,“我来搀扶先生。”
  “我这腿受了伤,骑不得马。”
  “我亲自驾车,护送先生前去。”
  “这冰雪未消,即使马车出行也是艰难。”
  式九微正式一礼,“只要先生愿随同前往,就算背,我也会背着先生前去。”
  薛简想着她费力在雪中深深浅浅前行的样子,微微有些出神,“你要救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式九微顿了顿,只说了四个字,“出生入死。”
  薛简又问道:“几人?”
  “很多。”
  “最后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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