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成仙-第5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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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坑周遭近乎垂直的坑壁上,那无数埋藏、镶嵌着的晶石,都因为这巨大的动静微微地颤动起来,将粼粼的碎光折射进黑暗中,也折射在见愁的身上。
一身月白长袍染血的她,像是披着一天星光。
这一刻她清晰地感应到那圣山之巅上惊人的战斗与变化,竟未有半点迟疑,虽看不见却也转过头来面对着了空,截然道:“机不可失,请了空师弟破阵!”
“破、破阵?”
了空原还在担心她的情况,正思考着要不要帮她看看,谁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见愁这一句,顿时惊得瞪圆了眼睛,一副茫然又惶恐模样。
“可师姐,小僧从未研习过什么符咒,对阵法一道更是一窍不通,这、这根本不知道……”
“别废话!”
见愁根本不听他诸般的说辞,径直打断了他犹豫的絮叨,一指那已然恢复了平静的阵法中心,那不断旋转、时而撞在一起时而分作两团的金色圆点,声音里已多了一种冷然的孤注一掷!
“这两只阵眼,你来选一个!”
“……”
了空彻底傻眼。
庞大诡谲的阵法中,那浓重的黑气依旧从阵法的中心涌出,就像是源源不断的泉水,汇聚成一头无声咆哮的黑龙,从这深坑的底部不断向上升腾,又为某一种印记吸引,注入虚空那庞大的一团人形黑气之中。
宝印法王早已不像个人了。
在为雪浪禅与空行母央金那合力一击之下,肉身已然陨灭,又迥异于寻常修士,连神魂都没有,只融进这一团凶险的黑气之中,依旧向曲正风等人发动频繁而悍然的攻击!
整个雪域,疮痍一片!
大能修士的战斗,举手投足间便是鞭山赶海,毁天灭地,寻常修士根本难以插足,先前腾空而起的众多十九洲修士只能远避于圣山之下,与溃逃的新密僧人交战于坛城之中。
苍穹上那一座金色的圣祭阵法,却渐渐开始暗淡下来。
初时还没有人察觉,可随着那几乎能照亮整个雪域的佛光慢慢消减,属于这一个血色深夜的黑暗重新降临,鏖战之中的人们,终于还是发现了。
长久的明亮后,圣祭阵法竟然散了。
无数连接着信众与阵法的细细金线,如雨线一般消解了,已经褪成淡金的阵法,旋转过最后的三周,隐没进金黄月亮照着的如墨夜空里,彻底没了形迹。
原本水域辽阔、波光流溢的圣湖,早寻不见半分水气,徒留那幽深的、如同被天外陨星砸出的巨大深坑中,恢弘惨淡的废墟一片。
地面上圣殿已化为齑粉,深坑里废墟却逃过一劫。
一切都像是地面建筑的镜像,像是它们的倒影,却更陈旧,也更显出一种破败的狰狞……
圣子寂耶,就漂浮在废墟的上空。
在圣祭阵法暗淡以至彻底消失的那一刻,那如母体一般温柔包裹着祂的光芒也消散了,于是显出他修长的身躯,随风一样飘摆的半蓝僧袍。
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那一束蓝翠雀,失去了周遭光芒的承托,从半空中飘落下来,像是飘落的一片羽毛,寂静地坠在祂摊开的掌心。
一下,让祂想起与这束花有关的一切。
也让祂想起了与自己的有关的一切,与眼前这一场不死不休的争斗,有关的一切……
若以人的眼光来看,那该是一个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也延续了很久很久的陈旧故事吧?
澄澈里藏着沧桑的目光一转,看向这狼藉的圣山之巅,可这一刻出现在他眼底的,却不是这狼藉的一片痕迹,而是简简单单的一座雪峰,简简单单的一座庙宇,庙宇里一尊简简单单的、面目模糊的佛像,庙宇后一座清澈浩渺、烟波粼粼的湖泊……
山上少有人迹,冰雪掩埋了声息。
庙宇是最初行至此处的一名来自佛门的苦行僧建造,面目模糊的佛像也是他亲手雕刻,佛像成后,便于庙宇中坐化。
雪域高原,封冻了他的躯壳。
整个十九洲大地在地底熔岩的冲击下,一日一日地改变着,于是雪域越高,越来越冰冷的温度,让这躯壳彻底被消失在层层冻土下。
冬去春来,雪顶不化,山脚开满鲜花。
蓝紫色的花瓣,像是在这雪域绝迹的飞鸟,让淳朴的住民们幻想能飞上苍穹的翅膀。
所以渐渐地,它有了名字。
人们将这开遍了冰冷雪域的花儿,称为“蓝翠雀”。
一季一季,年复一年。
蓝翠雀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往山上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他们不知那庙宇是何人所立,也不知庙宇中的佛像是何来历,只是震慑于这雪峰之上浩荡的光景,心生敬畏与向往,于是以为这天地间有什么超然的所在,便将这敬畏转嫁于这一尊粗陋的佛像之上。
从上古至今古,数千年岁月流逝过去,这一尊僵硬如死物的佛像,聆听着世人最虔诚的祷告,凝聚着世人最美好的想象,原本那模糊的面目竟一日一日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世人想象中最好看的眉眼。
任何人跋涉雪域,登临雪峰,在看到它时,便觉它是自己所见最理想的五官,是只存在于幻梦中的姿态。
于是佛像显圣的消息,不胫而走,引来了更多、更多人的朝拜和供奉。
佛像越来越清晰。
原本简陋的一座庙宇,也渐渐扩建成了一片。
终于又是一个蓝翠雀开满雪域的春天,栩栩如生的佛像抬起了低垂的眉眼,向鲜活的世界投以自己注视的目光,然后从神坛上走了下来,一步一步,变作一名纯白的少年。
从此……
它,便成了祂。
452。第452章 恶之始()
那时候还是上古吧?
有人亲眼目睹了雕像变成活人,又或者说变成他们眼中那真正的神明的圣迹; 于是越发虔诚地信仰。
寺庙中的佛像不见了; 也没有人另立。
有时候祂会走到这一片雪域其他地方去看看; 有时候乏味了又回到了这一片越变越恢弘的庙宇中栖身; 就坐在那莲花座上,注视着向自己朝拜的普通人。
平静的日子; 持续了数百年。
直到有一日; 这与世隔绝的雪域迎来了一群意外的客人; 他们披着一样的僧袍; 脖子上挂着一样的念珠; 向此地所有的住民宣扬他们的佛理与经书,很快就发现了这一座雪峰,也发现了雪峰上的庙宇; 发现了庙宇中的祂。
他们自称来自中域佛门; 是其中密宗一脉; 跋山涉水来到这尚未被修士踏足的净土一般的雪域,只为普渡愚昧的众生。
他们拥有着诸般神奇的力量; 让所有淳朴的住民为之惊叹; 也由此生出了由衷的敬畏。
于是他们得到了许可; 占据了庙宇。
他们在祂原本的庙宇、原本的神坛上,立了一尊新佛; 又将祂封为“佛门圣子”; 称祂是百世轮回中佛祖显圣的明证。
从那以后; 祂便有了自己的名字。
寂耶……
寂耶。
但信奉他的人却渐渐变得少了起来; 人们转而去相信圣山上那些拥有毁天灭地之力的僧人,供奉他们,敬仰他们。
祂的力量便渐渐不那么稳固。
祂开始时不时地消失,有时候长,有时候短,来自人们心底的力量已经无法支撑祂随时出现在世上,除非是某些时候,密宗的僧人们开坛做法,引导着世人的念想,才能积蓄出足够的能让祂出现的力量。
圣子寂耶,便渐渐成为雪域最神秘的存在。
同样,伴随着密宗僧人的到来而到来的,并不仅仅是改变的信仰,还有抛洒的鲜血。
阴阳界战后,佛门彻底北迁。
原本只作为密宗一处净土的雪域,从此以后成为了密宗的雪域,成为了他们的老巢。
很快,有了明妃,有了佛母,有了法师,有了上师,甚至有了法王……
当然,也有了杀戮。
是僧侣们对凡人的统治与主宰,是新密与旧密的分歧和矛盾。
原本干净澄澈的雪域上空,忽然就布满了一层层压抑的血色。人们对神佛的信仰开始动摇,即便是跋山涉水来到圣山,也不过是向那庙宇中的泥塑木偶,乞求财富、美色、权势,甚而是长生。
他们在圣殿之上,倾吐他们的恶欲。
行走于圣殿之中,常日供奉着神佛的僧人,则坦然地行着肮脏污秽之事。
佛母明妃的尸体,新旧争斗中陨灭的躯壳,在一个又一个月色深寂的夜晚,被人弃如敝屣一般,冷漠地投入圣殿后那一块宝石似的湖泊,溅起一片微澜,又归于平静。
天上的圣湖,伽蓝。
它无声地见证着发生在这雪域之上的一切一切残酷,一切一切属于人性的贪婪与丑恶,也容纳着无数不甘不愿、心怀不忿的魂魄。
寂耶在沉睡与清醒的轮换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雪域之巅上这一片圣湖的变化。
它的渐渐诞生出属于自己的意识。
于是也成为了“祂”。
只是祂不是干净的纯白,而是阴郁的深蓝。白天旭日朗照时,见不到祂的影踪,只有在星月潜形的夜晚能窥见祂的行迹。
那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存在。
也是美丽的。
也是所有人最渴望、最向往的模样。
圣湖冰冷澄净的湖水,凝结成祂顺滑的长发,织就祂丝绸一样的衣裙,更熔铸了祂天空宝石一样的双瞳……
数百年前的一天,寂耶看到了一名小女孩上了圣山,进了圣殿朝拜,又来到圣湖之畔。
她被圣湖的美丽所震慑,虔诚地跪拜下来。
她向圣湖祈祷,祈祷顺心如意,祈祷父母安康,祈祷这雪域上的圣湖,在将来的每一个日子里,都是今日最好看的模样。
然后便听见伽蓝破天荒地开了口。
那真是寂耶所听过的,世间最温婉也最清澈的嗓音,微澜的湖水轻轻荡漾,成为陪衬。
祂对那小女孩说:“伽蓝,我叫伽蓝……”
小女孩吓得小脸发白,一下扔了从山下采上来的蓝翠雀,哭叫着“圣湖说话了”,从山上下去。
很快,没了踪迹。
于是寂耶走了过去,将那一束蓝翠雀从湖畔捡起。
伽蓝第一次对祂开口说话:“她是在对你许愿,这一束花原也是给你的,她找错人了。”
寂耶沉默。
过了很久,才摇头道:“是送给你的。”
鲜艳的蓝翠雀,像是展翅欲飞的鸟儿。
祂说完那一句话之后,便站在湖畔,将这一束蓝翠雀向伽蓝递去,只是等了很久,湖水依旧是一片的沉默,并未有将其接走的意思。
于是祂退一步,将蓝翠雀放在了湖畔。
夜幕降临,晚风轻轻。
月转星移,眨眼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湖畔边那一束蓝翠雀消失不见了,只有漂着浮冰的湖水依旧轻轻地荡漾。
寂耶想,也许是那一天夜里的风太大,把那小小的一束花吹走了吧?
数年以后,小女孩成了少女。
寂耶与伽蓝在圣殿那一群新上山的明妃之中看见了她的模样。
她也成了明妃。
原本鲜妍的容貌,在圣山冷寒的风中渐渐凋谢。
已成为少女的她,已经知晓了这世间许许多多奇异的事,也不再惧怕当年那开口说了话的圣湖。
每到寂静无人的夜晚,便带着一束蓝翠雀,来到圣湖之畔,抱紧双膝蜷缩起来,向着波澜无边的湖水,倾诉衷肠。
只是圣湖再未言语,伽蓝也再未开口说话。
一日又一日,时光如白驹过隙。
忽然有那么一天,少女不再出现在湖畔。
三日后的黎明,她失却了生机的残破身体,被圣殿的僧人抛入了湖中,冰冷澄蓝的湖水涨满了她哀伤含泪的眼,浸过她的裸着的身躯,漫过她堆着如云秀发的头顶,成为最终埋葬她的坟墓……
圣殿里,再也没有了这样一张娇艳的面容;
圣湖畔,再也没有了那振翅欲飞的蓝翠雀。
有的,只有日渐纷乱的争斗,日渐浓重的鲜血……
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寂耶总是在想,这样特殊的自己,这样特殊的伽蓝,到底算是神明,还是妖邪?
如今才知道,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世间、这雪域上的凡人,都视祂们为神明。
只是神明有什么用呢?
寂耶来自人心底最虔诚的信仰,最纯然的闪念;伽蓝则生于人不灭的欲念,最污浊的渴望。
善生恶始,人心从来两分。
世人渴求祂们这样的神明庇佑,以为神明主宰一切,神明强大无匹,殊不知神明也在渴求世人的信仰。
世人没了神明,依旧能存活于世间。
神明没了世人,却只能无声地陨灭!
那一束小小的蓝翠雀躺在祂的掌心,为风吹动了蓝紫的花瓣,寂耶能听到那发自祂心深处的声音。
也许是祂自己的声音,也许是伽蓝的声音。
于是抬起了手指,用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姿态,拈花而笑,将这一束鲜妍着、摇曳着的蓝翠雀,轻轻地安放在耳畔发间。
那是一种笼罩着薄雾般的美,用眼看不清祂的面容,用心去感受时,才觉出那种直指人心深处的美……
这一刻,祂是寂耶,也是伽蓝。
这一刻,祂是善,也是恶。
这一刻,祂是所有人眼底的神明,也是自己眼底最缥缈的一场幻梦。
不远处的宝印法王已然在圣祭阵法消失的瞬间发现了变化,偏偏这一刻曲正风等人像是猜中他想法一般,恰掐着此刻向他袭来!
空行母央金在先前的争斗中已然受伤,脸色惨白;
雪浪禅师身为有界大能,在抵御过方才那一阵狂猛的攻击后,面上也显出疲惫之色;
就是手持崖山剑的曲正风,指缝间也压出了鲜血。
只是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此时此刻才是这一战最关键的时刻,于是